■梅雨墨
那年女儿高考得偿所愿,考取了心仪的上海戏剧学院,全家人都很开心,去湖南玩上一圈,以示庆祝。并商量好旅游结束后带着女儿回山东给我父母报喜。所以,我在凤凰古城时就特别留意买礼物,一番转悠,看上了一把牛角梳。
在我印象里,我好像从来没有花心思专门给母亲买一件特别的礼物。母亲曾经对我说,她喜欢每天用梳子梳头,不仅是梳理头发,也是为了缓解多年的偏头痛。
那把牛角梳制作颇精良,梳子把上还刻有品牌名称。老板加重语气对我说,这把梳子是精品,要卖100多块,还可以在上面烙字。我毫不犹豫地为82岁高龄的母亲买下了这把牛角梳,并且烙上了“母亲快乐”四个字。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山东邹城老家后,我将这把梳子送给了母亲。母亲满脸笑容,还拿起梳子在自己的头上梳了几下。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一直以为会长命百岁的母亲竟突然离我而去。2年后的那个我认为一生中最冷的冬天,母亲撒手人寰。办理完母亲的丧事,就在我要返回淮南的头天晚上,一直照顾母亲的阿姨对我说:“大娘在世的时候给我交代过,如果大兄弟你回来,就把这个包裹给你。”说着,递过来一个蓝色的土布包裹。这个包裹不大,里边的东西不多,有我的2本日记本和2本作文本,我刚工作不久后在当地报纸上发表的几篇“豆腐块”文章,还有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我和夫人都很年轻,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红色绒布袋子,我立即就认出来了,这是我送给母亲的那把牛角梳的袋子。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牛角梳,问身旁的阿姨,母亲喜欢这把梳子吗?阿姨说,大娘舍不得用这把梳子,每天早晨还是用她的桃木梳来梳头。有一天晚上很晚了,大娘房里的灯一直亮着,她起来看了一眼,就看见母亲手里一直拿着这把牛角梳,慢慢摸着,很久才在头上梳一下。阿姨寻思着她想我了,就让她打电话给我,这不就很快可以见到儿子了吗?阿姨顿了顿,接着说,大娘说,绝对不能打电话,说儿子正是干事的年纪,单位、家里都离不了,她这一大把年纪了晚上睡不着在这里瞎想,有什么关系呢。她转述着母亲的话:“大娘说,‘我就是想啊,这日子啊过得太快了,一晃眼一辈子就要过去了,世界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做母亲的和儿子的缘分也是终究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呀。’”
我听着听着,泪水早已蓄满了眼眶。这个时候,阿姨又不知道从哪里拿过来一个塑料袋子,递给我说:“这也是大娘交代我的,说一定要交给你。”我打开那个塑料袋,里边是一大捧红红的干辣椒。我想起来,春天出差路过邹城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看见屋外的小园子里种着几棵辣椒,就随口对母亲说:“妈,我喜欢吃辣椒,屋外的辣椒熟了谁都不能吃,晒干了给我留着,下次回来我要带回淮南做牛肉汤吃,一定美味极了。”母亲当时笑着答应了我。没有想到,我随口对她说的一句玩笑话,母亲居然当真了。
第二天,我带着那个小包裹和一袋红辣椒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如今,我也和母亲一样,有时轻轻地抚摸着这把牛角梳,心中充满着对母亲的思念。唯一的区别是,那时,母亲的心里还有念想,还有盼头,儿子总有一天会站到她的面前。而我却永远无法和母亲相见了,如果可以相见的话,只有在梦中了。
来源: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