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集市的街灯在六点三十二分准时亮起，像一串发烫的银纽扣，将暮色钉在皮革博物馆的尖顶上。新铺的玄武岩步道反射着过剩的光晕，照见橱窗里孤零零的貂皮围脖，它的绒毛正簌簌掉落九十年代的温度。
那些年，硝制皮革的酸涩浸透了整座城的黄昏。十字路口总飘着皮料下料的粉屑，混着孜然烤饼的香气，在工人蓝色的确良衬衫上开出灰白的花。机械厂的老师傅说，皮铲划过羊皮的沙沙声，是这座城市最绵长的情话。每到发薪日，建设大街便流淌起赭红色的河流——年轻女工们裹着当季的皮裙，高跟鞋敲击柏油路面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拉链铺与铆钉行。
如今五金店的卷帘门锈成了铜绿色，橱窗里陈列着无人问津的冲孔机和裁皮刀。某家改作网红奶茶店的原辅料市场里，仿真皮沙发吸饱了奶精的甜腻。我在育才街捡到半枚生锈的铜扣，它的锯齿间还卡着某件皮衣主人的指纹，而当年缝制它的姑娘，或许正在直播间的滤镜里贩卖虚拟的青春。
晚风掠过空荡的工业园，送来遥远的皮革鞣制气息。那些被路灯拉长的树影，多像等待缝合的皮料边缘，在时光的案台上渐渐卷曲、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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