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个体不能把自己及他人的真实性,生动性,意志自由及身份视为当然,那么,他将苦苦挣扎,力图变得真实,力图保持自己或他人的生动,力图维护自己的身份,像它自己常说的那样,努力避免失去自我。------《分裂的自我》
一直以来,小人物的奋斗史异常艰难,不管是出身地位的卑微,还是通往上层道路的阻隔,都预示着前途茫茫,看不到尽头。如同站立在深渊的蝼蚁,惶恐着挣扎着盯住永远打不开的井盖攀岩,不知何年何月,但心中永远期待着一束希望微渺的光。
世界名著《红与黑》中的主人公,于连,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用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想在上层社会中占得一席之地。他精通拉丁文,拥有超人的记忆力,惊人的悟性,堪称是一个聪明有才华的年轻人。
然而,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上,他迷失了自己,当初的正直善良,逐渐变成虚伪狡诈,就连爱情也附带着社会政治功利的杂质。研究这部著作的文人雅士对于连的评价,颇有争议,有人认为,他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野心勃勃的小人;也有人同情他的遭遇,怜悯他激烈冲突的内心,为他的结局感到惋惜。
《红与黑》是现实主义之父司汤达的代表作,是世界文学史上著名的批判类型小说。它还有个副标题,即《1830年纪事》。无论是对当时19世纪法国上层社会封建势力,资产阶级贵族丑陋面目的揭露,还是对于连内心复杂性和矛盾性的刻画,都堪称是一部伟大的杰作。
这部名著,开创了后世意识流小说,心理小说的先河。司汤达对于连的内心描写,不仅注重心理层面的发展变化历程,而且还深入他内心的深层意识,挖掘产生复杂冲突的内在机制。他采用内聚焦的视角,丝丝拨茧,层层入扣,将于连丰富而矛盾的内心冲突,如同画面一般展示在读者面前。
勃兰克斯这样评价司汤达,他全神贯注心理学现象,把其他一切置之度外,他是心理学家,而且只是心理学家。
司汤达神乎其神的对人物心理的洞察力和准确完整的叙述手法,精密而和谐的体现在《红与黑》这部巨著里,并于此形成他独特的心灵辩证法。
一个人是复杂的,综合的,矛盾的,又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本文将从心理学方面的角度,走进于连的内心深处,领略和还原于连真实本来的面目。
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冲突矛盾于连出身在法国外省的一个小作坊主家庭,体质瘦弱,受到父亲的虐待和毒打。而当时的社会背景,正值波旁王朝的复辟时期,恢复了封建等级制度。上层阶层怀着根深蒂固的蔑视,压迫和奴役着底层民众。从小遭受社会和家庭不公正的待遇,使得自卑感深深地陷入在于连的脑海里。
阿德勒曾在《自卑与超越》一书中给自卑做过一个明确的定义:当一个人面对他无法应付的问题时,他表示他绝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此时出现的情绪就是自卑。
地位卑贱的于连,骨子里却具有强烈的平等观念和反抗意识。他受到资产阶级宣扬的自由公正平等观念的影响,并以此作为自己的思想武器。他疯狂的崇拜英雄主义般的拿破仑,一出场就是拿着《圣赫勒拿岛回忆录》,甚至在床垫下藏着拿破仑的画像。他期待能像雄鹰一样翱翔天际,他下定决心,宁可死一千次也要飞黄腾达。
拿破仑的形象实则就是于连对理想我的投射,是主观意愿上的自我满足式的幻想状态。另外他渴求平等,向往上层阶级的生活和地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方式。当被他的父亲推荐到德雷纳尔市长家里做家庭教师德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薪水,而是和谁同坐吃饭。他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和仆人一起就餐。
于连理想的生活方式是能出人头地,认识到金钱在这个社会就是地位的象征。为了获得名利和地位,实现自己的英雄梦想,他努力的向上攀爬。实际上在这一过程中,他背叛了原先正直善良的自我,目睹神学院的种种虚伪黑暗之后,他也不得不藏起对拿破仑的崇拜,开始变得虚伪,甚至一字不漏的背下《圣经》和《教皇论》。
追求目标的过程,也是自我矛盾最激烈冲突的过程。他内心深处十分厌恶纨绔子弟的丑陋面目,对封建势力,贵族和资产阶级产生强烈的痛恨。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放弃妥协,因为这种生活,地位和金钱,又是他所向往的。在这种情况下,内心的冲突与矛盾,妥协和反抗,尤其显得异常煎熬和痛苦。
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学认为,个体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层次。本我是最真实的状态,只有满足于不满足,只在乎快不快乐,代表着人性,最基本的人格属性。而自我就是本我与外界环境的协调者,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策者。超我代表着自我理想性质的实现。
于连在超我和本我之间发生着激烈的内部冲突,使得他的灵魂饱受折磨。他努力追求的是上层社会的生活,同时他痛恨的也是这个阶级所代表的黑暗和卑劣。超我越是完美,越是强大,对本我的压抑越是沉重。
弗洛伊德认为,不管本我和外界带来何种困难,假如不按照超我的模式去行动,它便惩罚自我,使得产生紧张的情绪,表现为自卑及罪恶之感。超我以自身攻击性的方式,向自我内部发起挑战,形成压抑和痛苦。
于连的目标和他本身的优良品质,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一直在他内心的战场里混战。这就好比是红与黑在自我层面的战斗与博弈,意识形态内的煎熬痛苦,尤其悲壮,也为他最后的结局埋下伏笔。
被动的自恋情结,主动的他恋*自卑往往伴随着紧张状态,而人们无法长期保持这种状态,会采取一些行动,做出替代性补偿。根据心理学家勒温的理论,被唤起而未被满足的心理需要会产生张力系统,决定着一个人的行为倾向,心里的基调和特质。没有完成的任务使得没有解决的张力系统永远存在;当任务完成后,张力系统也随之消失。
理想自我没有达成,个体就会采取另一种替代和补偿行为,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于连地位卑微,被上层阶级蔑视和践踏,他的内心极度渴望理解和认可。这种需求没有满足,他就会采用弯曲迂回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无法满足的理想自我,像一头野兽,驱使着他做出一系列疯狂的索取行为,但是仍然逃脱不了匮乏感的命运之中。并且种种替代性行动,更加强化了原先对目标的追求,使得他深深痛苦,不得解脱。
于连的爱情就是基于此处,因此结局也是悲催的。根源在于不合理的封建等级门第制度,所导致的于连地位低下的自卑感,他对爱情抱有索取和占有的态度,更多的则是对阶级社会的报复。
于连小时候母亲的缺失,使得他有一种恋母情结,一直到瑞纳夫人的出现。小说中,瑞纳夫人的手放在椅背,被于连不小心触摸后,又缩了回去。于连认为是身份高贵所带来的蔑视,他决心必须要握住这双手。后来他甚至规定,在城堡十点钟最后一下钟响起时,必须采取行动,否则就去自*。
这种对自我弱懦的极端想法,令人不禁打个冷颤。他的爱情,基本建立在征服和占有之上。不合理的夸张的自*想法,直接反映了他内心冲突激烈的状态,而他又欲罢不能。用心理学术语来表现于连的心态,就是被动的自恋情结,个体在他者的立场上设想直接在他者心目中的形象,渴望被他者所爱慕,以填补内心的缺失,因而造成了永恒的痛苦。
而理想的自我又属于主动的他恋*,渴望将对象占为己有,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占有欲和进取性,促使个体不断追求。而被动的自恋情结则使个体独处一处,封闭自己,无法正常与人交流。两种*构成于连丰富又矛盾的性格,使他饱受煎熬。他对爱情的占有欲,实际上是对自我卑微的补偿,想象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光辉夺目。这种来自外在的认可,得到了则满心欢喜,得不到便哭天喊地,歇斯底里,是属于不健全的病态人格。
当他被安排做仪仗队员,穿上向往已久的龙骑兵的军装,骑马于大街之上,受到群众注视的目光,他的这种心理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而他与马蒂尔德的爱情更是一种政治上的利用,根本算不上爱情。
真实自我的复归,以死亡的形式告终在狱中的日子里,于连突然醒悟,一个人有两个我。他明白了作为理想我,作为社会属性的我,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他受到的精神危机和痛苦,完全就是对本来真实自我的背叛,压抑和奴役的结果只能愈加变得折磨和痛苦。他终于明白,他要追求的是内在的幸福和真正的爱情,而不是地位和名利。于是,他不愿意向黑暗虚伪的现实世界妥协,坦然地选择了死亡。
马克思曾经说过,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因而也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作为社会的人即合乎人的本性的人的自身的复归。
于连的自我复归,内心不再挣扎,变得和谐统一,真正达到了自然人的寻常本色。这时候的他,异常安宁和平静,摆脱了外在自己设置的奴役,即使是走在行刑的路上,也是充满了勇气。精神自由,灵魂安逸的于连,告别了这个让他痛苦的世界。
于连的个人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社会的悲剧,不合理不公平的封建等级制度和上层阶级的黑暗腐化,让更多的千千万万个于连饱受折磨,他们的人格得不到尊重,甚至变得扭曲,他们的前途完全没有希望,只能受困在底层。
启示1健全的人格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有其本身主观的因素,但还受到社会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就其本身而言,理想自我的苛刻和完美,所带来的是原本真实自我的压抑。分裂的自我,内在产生冲突矛盾,难免会导致不平衡,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例如,激情犯罪和冲动犯罪,都是本我一时冲动,挣脱超我的控制所犯下的错误。有时候我们看到道德很高的人,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也会变得粗暴冲动,令人难以接受,实则也是超我的太压抑。
一个健康的人格,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一定是和谐统一的,不冲突不矛盾,完完全全的无条件的接纳真实的自我。这样,人的两种属性,即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才真正的复归。身心健康的人,一定是具有良好的社会关系,健全的精神活动,完整的自我意识的。
2关于理想和现实
罗曼罗兰说:缺乏理想的现实主义是毫无意义的,脱离现实的理想主义是没有生命的。
现实和理想是一组永恒的二元命题,纠结和贯穿着我们的整个人生。如何完美和谐的处理好两者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是每个人都要去面对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理智的目光去对待,用坦然和宽松的心境去接受。正如徐志摩所说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