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作者:吱吱
简介:
元执第一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谋夺家业;元执第二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栽赃陷害别人;元执第三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那个乳兄终于不在她身边了,可她却在朝他的好兄弟抛媚眼……士可忍,他不能忍。 元执决定……以身饲虎,收了宋积云这妖女!
精彩节选:
午后突来的一场狂风暴雨,吹走了夏日的暑气,也吹翻了灵堂外的孝棚,把在孝棚下给宋家二老爷念倒头经的和尚、道士们都淋成了落汤鸡。
宋家治丧的管事大声的叫喊着,一会儿要这个小厮把东厢房打扫出来,好安置经念的和尚、道士;一会儿要那个小厮去买了新的僧衣、道袍给几位出家人换上;一会吩咐粗使的婆子去烧姜茶、端点心,还要请了彩匠来重新搭孝棚……把仆妇们指使得团团转。
院子里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反到是隔壁宋二老爷的书斋,或许是因为主人不在了,不大的院落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平日里总是郁郁葱葱、花草葳蕤的庭院也没有了往日的繁盛,冷冷清清的,显得格外静谧。
宋积云垂着眼帘,在院子中间站了一会,才徐徐地推开了黑漆万寿纹的门扇,慢慢地走了进去。
书房还是原来的模样。
黄梨木的大书案,黑漆螺钿的多宝格架子,花开富贵的青花瓷挂屏,天青色冰裂纹汝窑花觚里插着紫檩木马尾拂尘。
不过都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宋积云的指尖拂过,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她耳边回荡起父亲温和敦厚的声音。
“小云朵,来,爹爹告诉你怎么捏笔。你以后可是要当画师,画大龙缸的人哦!”
“小云朵,学打算盘可不能左顾右盼。你的算盘不好,怎么算账?怎么看得懂账本?怎么帮爹爹管理家里的铺子、田庄呢?”
“小云朵,你开心点!跟着爹爹把这个压手杯做出来了,我就把它放到窑里去烧出来。然后给爹爹当生辰礼物好不好?”
宋积云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成为了这家的长女。
在此之前,她刚刚经历一场数额巨大、旷日持久的家族继承权之争。
虽然她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可父母兄弟、叔伯姊妹、亲戚朋友之间为了利益可以随时翻脸无情,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丑恶嘴脸,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根本不想再活一世。
抗拒重新开始。
但她这一世的父亲却用宠爱、和煦、包容、宽厚,一点点温暖了她冰冷的心。
让她渐渐地融入到了这个家里,融入到了新生活中。
可就在此时,她父亲却突然去世了。
死在了对账回家的途中。
马车到了家门口,随行的管事才发现。
既没有亲人相送,也没能留下一句遗言。
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哭得不能自已。
门外传来犹犹豫豫的叩门声。
宋积云擦干了眼泪,挺拔的身姿如青松,淡然地道着:“进来!”
她的乳兄郑全走了进来,恭敬地给她行礼,道:“大小姐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宋积云坐在了父亲平日里接见下属时坐的太师椅上,褪下了中指的银镶青石戒圈,递给了郑全,低声道:“你拿着这个戒圈,立刻启程,去鄱阳湖船码头找苏州总店的大掌柜,把他手里的一个剔红漆鸟兽纹的葵花匣子拿回来,里面应该有八十万两银票。”
“啊!”郑全低呼,望着她的目光里全是惊愕。
他是宋积云最信任的人之一,自然无意隐瞒他,道:“趁着父亲的死讯还没有传开,我托苏州总店的大掌柜把父亲在苏州、杭州、扬州等地的生意全都盘了出去。
“我估摸着应该有一百万两的样子。
“但我们不能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你只要拿回八十万两就行了。其余的,就当是给大掌柜他们的辛苦费了。
“大掌柜以后也会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
她说完,又交待郑全:“如果数目不对,你也不要和他争执。只告诉他,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就可以了。
“若数目是对的,你就跟他说,我记得他的恩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宋家给他作证的,我一定会义不容辞。
“若是比八十万两多,多的你还给大掌柜。告诉他,大恩不言谢,只要有我宋积云在的一天,就有他的一天。”
“可若是你没有找到人,”宋积云沉吟着把手边的一张卷轴和一张名帖推到了郑全的面前,“你就拿着这名帖和画像去报官,说他卷了东家的财物,背信弃逃。还把他到底卷了多少银子告诉官府的人。
“锦帛动人心。一百万两,足够官府下力气的了。”
大家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
郑全听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还怕自己记不住,把宋积云的话复述了两遍,见没有了错误,这才长吁了口气。
宋积云道:“你快去快回。父亲在南昌、上饶等地的田产我也准备都换了银子,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往南昌、上饶等地跑一趟。”
郑全已经眼花缭乱。
二老爷私底下的生意能处理,那些揣又揣不走,兜又兜不下的田地怎么处置?
他挠了挠脑袋。
宋积云道:“等你回来再说。要紧的是你要快点回来。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她话音刚落,书房外突然传来“咔吱”,脚踩断树枝的声音。
宋积云和郑全脸色大变,等她站起身来,郑全已风驰电掣般的窜了出去。
外面传来拳脚打斗的声音。
宋积云皱了皱眉。
郑全是她父亲留给她,小小年纪就天生神力,为此还被他父亲送去了龙虎山的正一习武。下山的时候,郑全的师傅十分不舍,说他天赋异禀,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就这样给人当仆从可惜了,想给他赎身。
宋家对郑家有救命之恩,郑全自然不答应。
宋积云的父亲就把郑家的卖身契给了她,让她找个机会施恩郑家,给郑家放籍,以此来保护她的利益。
郑全的身手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
能和他过几招的人,武艺不会太差。
宋积云在门口观望。
紫藤花架下,一个穿藏青色细布道袍,头戴网巾的年轻男子正和郑全对峙而立。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和身高八尺的郑全差不多高,面白如玉,薄唇悬鼻,生了双男子间少见的水杏眼,大大的眼睛,眼尾微挑,眼眸乌亮,十分的俊美。
只是他眼神凛冽,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风吹过花架,落了他一肩的紫藤花。
这个人宋积云不认识。
不过,因为她父亲的葬礼,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很多人她都不认识。
宋积云低头。
将脸隐藏在了孝帽里。
陌生男子和郑全兔起鹘落,又打了起来。
花架摇摇欲坠,紫藤花漫天飞舞,花草被踩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没有巨响,可若是时间长了,也会引起旁人瞩目。
郑全有些急。
他重拳出击,甚至顾不得自己前胸后背空门大露。
陌生男子立刻瞅准了这个机会,一个拐肘,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郑全避之不及,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陌生男子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神色悠闲地站在原地,语带诧异地道:“身手不错!”
郑全紧紧地攥了攥拳。
陌生男子却掸了掸衣灰,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模样。
郑全看着,大喝一声,如猛虎下山般气势凶狠地朝那男子扑了过去。
宋积云心中一急,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
郑全分明打不过陌生男子,他却还要再全力一搏,恐怕会吃力不讨好。
果不其然。
陌生男子迎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手刀打在了郑全的颈脖处。
这一次,郑全无力防守,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上。
眼看着陌生男子抬腿向着郑全胸口踏去。
宋积云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了出来:“公子,请手下留情!”
陌生男子转身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脸上,眼底的寒意挡都挡不住地溢了出来。
宋积云心中一凉,但还是道:“这完全是场误会!我这仆从老实忠厚,不知变通。见书斋里来了个陌生人,就以为是心怀不轨之人。他也是护主心切,还请公子大仁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陌生男子没有说话,嗤笑了一声,虽然讽刺意味十足,却也没再对郑全下手。
宋积云松了口气。
郑全就像她的亲哥哥,从小背着她逛集市、看花灯,每次从龙虎山回来,不管是竹蜻蜓还是麦芽糖,总会带礼物给她。
再大一些了,给她和泥坯,赶马车,抱帐本,她说什么是什么,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她不能让他有事。
可她不敢在这人面前流露半分,反而神色平静,言辞客气地道:“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书斋里除放了些贵重的东西,还有帐本,平时不怎么有人过来的。”
陌生男子漫不经心地道:“我迷了路!”
……
然后就没有了。
宋积云还支着耳朵,准备从他的话里听出点什么来。
见他如此,她心中警铃大响。
最简洁的话,往往是最有力的回答,最没有破绽的回答。
这个人果如她想的那样,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陌生男子。
通身没有饰品,道袍的交领用的同色细布。
穿了双很普通的千层底的藏青色粗布圆头鞋。
手指白皙细腻,修长如竹。
指头圆润洁净,还透着健康的粉。
不像是豪门巨贾出身,却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家里应该有些家底,钱财上却也颇为节制。
倒有点像耕读传家出身的世家子弟。
宋积云脑子转得飞快,语气却越发客气了:“刚才得罪了!公子若是不嫌弃,到屋里去喝杯茶吧。我也好叫了管事过来,给您带个路。”
“不用了!”陌生男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转身就朝外走。
宋积云跟了过去,道:“公子,我还是帮您找个管事带路吧?这里毕竟是内宅。
“我看您穿着道袍,您是道士吗?
“不过,本朝那些读书人也很喜欢穿道袍。有时候他们走在街上,我也是分不清楚哪些是道士,哪些是读书人的!”
陌生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宋积云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了他身上。
她这才发现,他左耳的耳垂上有颗红痣,小指尖大小,像颗相思豆。
宋积云一愣,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道:“您这是有什么事吗?或者您是想去哪里?这边还挺复杂的。宋老安人跟着二房一起过日子,大房和三房的宅子就都起在了一块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陌生男子斜睨着她,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宋积云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公子怎么这么说?我不明白。”
“呵!”陌生男子哂笑,正欲说什么,却猛地脸色大变,指着她道:“你——”
宋积云满脸困惑,喊了声“公子”。
就见那陌生男子身体微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惊起旁边花丛里的几只蝴蝶。
郑全目瞪口呆。
一旁的花木丛中探出个花苞头来。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八、九岁的年纪,穿了身绿色的花衣裳,像那被挑着担子叫卖的无锡阿福。
“大小姐。”她手里拿着个吹管,满脸的兴奋,“我照您说的,除了阿全哥,谁进来就把谁药翻。”
“做得好!”宋积云不遗余力地称赞着自己的小丫鬟香簪,“等会儿回去了,让郑嬷嬷给你做桂花米糕吃!”
她高兴得脸都红了,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昏倒在地的陌生男子,跑到宋积云身边,又有些害怕地道:“大小姐,他,他没事吧?”
宋积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甬道上铺的可全都是青石砖,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还真有可能摔出个三长两短来。
不过,她更担心郑全。
“你伤得重不重?”宋积云问郑全,“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才好!”
郑全已经满脑子浆糊,颠三倒四地道:“我没事!我平时和师傅、师兄们过招的时候也经常受伤,跌打推拿之类的都略懂皮毛,伤得怎么样,我心里清楚。我回去抹点红花油就行了。”
宋积云还是觉得他应该找大夫仔细看看。
郑全却指着陌生男子道:“我还是帮他看看吧!他鼻子磕破了皮,红通通的。这万一要是撞断了鼻梁就不好了。”
宋积云不以为然。
又不是撞断了腰。
郑全还是帮陌生男子摸了摸骨头,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大碍,抬头问宋积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
但有些事,是做人的底线。
有人闯了进来,宋积云原想,让郑全把人拿下,蒙了眼睛绑起来,丢到她名下田庄的地窖里,关上些日子,等她的事办妥了,再把人悄悄地带到南昌府或者是九江放了,这件事也就过了。
就算是以后这人找了来,她没有露面,郑全是仆从,总有办法推脱干净。
可如今,这办法就不能用了。
她沉吟道:“暂时把人送到我院子里去吧!”
郑全大吃一惊,道:“这么能行?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是个高手。他要是万一发起疯来伤了您可怎么办?”
宋积云道:“除了我那里,你觉得还有哪里合适?”
自她父亲去世之后,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仆妇们行事也没有从前实诚了。
郑全挠了挠头,道:“我听大小姐的。”
大小姐可比他聪明多了。他只知道在屋檐下扔几截枯枝,防止人偷听。大小姐却早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排人躲在暗处。
宋积云就让郑全把陌生男子的嘴堵了,绑上麻绳,道:“他武功高强,别让他挣脱跑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胡乱嚷嚷。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郑全“嗯”了一声,照着宋积云的吩咐去找了麻绳过来。
只是他刚刚把人绑好,外面就传来渐行渐近的喧哗,听那声音,是有一大群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被安置在外面放风的香簪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道着:“大小姐,是林管事,他领着很多人过来了。”
林管事原是二房的一个管花木的小管事,大老爷过来帮着治丧,这个人就巴结上了大老爷后,就有些趾高气昂,自以为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郑全听着心急,问宋积云:“怎么办?”
宋积云也皱了眉。
她今天为了让郑全悄悄地出门,还给那些看长房或者三房眼色行事的人找了点事做,没想到却没有困住他们。
从书斋的后面溜走?
恐怕这些人会越发的得意忘形,狐假虎威,不把二房看在眼里了。
宋积云冷笑。
*
只是等林管事兴冲冲地带人闯进书斋时,却看见书房门扇大开,书房的中间放着个约有半人高的黄梨木青松雕花包铜角的大箱子,郑全和大小姐身边的小丫鬟香簪正在那里装书。
香簪还对那郑全道:“你小心点!这可都是二老爷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傻大个子郑全被个不足十岁的小丫鬟吩咐了,还憨憨地点头。
林管事越发瞧不上郑全了。
他指着狼籍的院子问香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被狗刨了啊!二老爷这还尸骨未寒呢,你们这些小蹄子干事就开始不上心了!”
香簪白了他一眼,没有看见他似的,和郑全继续来来回回地收拾书房的东西。
林管事气得脸色发青,上前几步就要发落,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端坐书房角落的宋积云。
“大,大小姐!”他想到因为得罪宋积云被二老爷给全家发卖的仆妇,余威之下,说话都有些打结,“您,您怎么在这里?我,我就是听到了动静,怕有不相*人跑进来顺东西,这才过来看看的。”
宋积云点了点头,道:“你来得正好。这箱子还挺大的,东西也有些沉,你搭把手,和郑全把这箱子抬到我院子里去。”
林管事下意识地应了声“是”,随后想到现在已经不是二老爷当家的时候了,又挺直了腰板,道:“大小姐,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您,可我这不是还管着治丧的库房那摊子事吗?我这一时也走不开。我看,不如跟大老爷说说,让大老爷派两个健仆过来帮您搬箱子。”
至于这箱子能不能如大小姐所愿搬到她院子里去,就得看大老爷答不答应了。
宋积云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林管事心中一喜,就听见宋积云道:“端谁家的饭碗,就要受谁家管。你既然不愿意受我管,不愿意端我家的饭碗,我也不勉强你。”
“郑全!”她高声道,“把他给我拖到院子里,先打五十棍。”
郑全早就对这些墙头草恨之入骨,哪里还听得这话。
他立刻上前反剪了林管事绑了起来,拿起棍子就是一顿乱打。
林管事不敢相信,回过神来之后一通大喊:“大小姐饶命啊!”
宋积云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了书房的台阶前。
跟着林管事过来的小厮家仆俱是吓得后退了几步。
宋积云望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神色比冰还要冷:“狗都知道谁喂它,它就给谁看门。既然连狗都不如,还留着他做什么。”
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她身后传来林管事的凄惨的叫声。
也有那长房的小厮,悄悄地挪动的步子想跑。
宋积云冷笑,道:“郑全,记得留林管事一口气。也好把他丢到我伯父面前,问问我伯父,这箱子,我能抬走不?”
*
宋积云的大伯父宋大良看着瘫软在自己脚下,只剩一口气的林管事,气得把一桌子酒菜都掀了。
汤汤水水“叮叮哐哐”溅得到处都是。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郑全,道:“她要干什么?威胁我吗?她还知不知道长幼尊卑了?”
郑全按着宋积云交待的,把手捏得“咯嘣”直响,阴着脸道:“大小姐只是让我问您,那箱子能不能搬走?”
宋大良望着郑全蒲扇般的大手,再看看没个人样的林管事,不由畏缩了一下,色厉内荏地道:“我不让她又能怎么样?”
“那也没什么!”郑全道:“大小姐说,既然家里这么多人都没个能干活的,那就把现在的人都卖了,再换几个能干活的回来。”
“她是什么意思?”宋大良愣住。
二房仆妇的卖身契都在二房的手里,把人卖了原本也没什么,他正好把长房的人填进来。
可老二那个人非常的狡猾,活着的时候他就没有摸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产,何况他现在人没了,印章还没有找到,要是这些平日里服伺老二的人都不在了,到时候他找谁去打听老二的事?
可不把宋积云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宋大良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去去走了好几趟,不住地在心里自我开导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里的怒气,对郑全道:“你去跟她说,下不为例!”
郑全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就走。
宋大良诧异地望着他。
郑全道:“大小姐说,她那里还差四个搬箱子的人。让大老爷打发四个身强力壮的人过去。”
“什么?”宋大良气得暴跳如雷。
又在屋里念念叨叨了半晌,这才阴着脸,气哼哼地打发了四个健仆随郑全去了书斋。
宋积云把箱子放在了她内室隔壁的纱橱里。
自从她决定以这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她就按前世的习惯,布置了个衣帽间。
那纱橱,就是她的衣帽间。
她还吩咐郑全:“你这次出门,要是有机会就悄悄的聘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回来。若是女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的事让她明白,伏笔再多也不嫌多。
郑全恭敬地应是。
宋积云又交待了一些出门应该注意的事项,这才送了他出门。
香簪不免有些担心,道:“阿全哥不在了,要是大老爷派了人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宋积云道,“阿爹还没有过头七,那些曾经受过阿爹恩惠的人正是念着他老人家好的时候。若是大老爷明面上和我们撕破了脸,被人谴责‘欺负孤儿寡母’,会坏了他的名声的。”
香簪懵懵懂懂地点头,觉得既然大小姐说没事,那就肯定不会有事。
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道:“大小姐也应该教训教训那些长嘴的婆子。”
“哦?”宋积云诧异地挑了挑眉。
香簪小声对宋积云道:“我听见她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说二老爷不在了,二太太是个立不起来的。以后这这个家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做主。要趁早打算,各谋活路才是。”
她说着,气得都快哭起来:“肯定是这样,林管事才敢不听大小姐的话的!老爷生前的书斋才会没有人打扫的。”
宋积云神色平静。
这些原本都是她意料中的事。
前世,她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
“不着急。”她摸着香簪的头,“我都知道。等阿爹的葬礼过后,我会放一批曾经服侍过阿爹的仆妇出府。”
在此之前,正好趁机看看哪些人吃里扒外,哪些人偷懒耍滑。
香簪连连点头。
宋积云就吩咐她:“那你去礼房一趟,把礼薄拿过来我看看。”
她得随时知道都有些什么人来祭拜过她父亲,遇到事的时候才能随机应变。
香簪跑去了礼房。
宋积云却想,她还是看高了宋家的这些仆妇。
有的人蠢起来挡都挡不住。
不然也不会出现像林管事这样的人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把家里的几个健妇调去母亲妹妹院子里近身服侍才是。
她伏在内室临窗的书案重新调整着内院值守的名册。
箱子里传来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要不是纱橱里落针可闻,她又一直支着耳朵注意着箱子里的动静,几乎就要被忽略过去。
宋积云皱了皱眉。
她下的药,她最清楚不过了,按道理,这陌生男子应该没有这么快醒。
他提前醒了。
是因为他武艺特别高强?
宋积云感觉不太好。
她装作没有听见,决定晾一晾他。
人有时候被束缚着关押在黑暗处,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通常都会胡思乱想,甚至会自己吓自己。
若是能吓着他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正好看看他心志怎样,她该如何对付这个人。
宋积云继续低头排着内院值守的名册。
等香簪从礼房回来,她把值守的名单让香簪拿去给了管内院的嬷嬷,喝了盏茶润了润喉咙,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箱子前,“啪”地一声打开了箱子。
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
宋积云定睛一看,陌生男子正神色平和,目光明净地望着她。
被晾了这么长时间,好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安之若素,比之前在书斋的时候显得更理智,更冷静,更从容。
宋积云心里“咯噔”一下。
最坏的结果来了。
她心中微沉,面上却并不显。
“公子醒了!”她坦然自若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静静’地谈一谈了?”
男子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如幽暗的天空划过一道黑曜石,盯着她一动不动的。
她暗算了别人,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宋积云道:“公子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说着,把他嘴里的帕子拿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嘴被堵得太久了,男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以这样的方式请了公子来,是我的不对。”宋积云歉意地道,“不过,我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公子海涵。”
男子冷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把人放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谁愿意平白得罪人?”宋积云无辜地道,“我和公子素昧平生,我的事情没办妥之前,我怎敢冒险放公子离开?”
男子抿着唇,垂下了眼帘。
他睫毛又长又黑,却不翘,根根分明,像排小树林。
宋积云笑了笑道,道:“我只是想留公子在我这里多住几日而已!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忌讳没有?我也好吩咐下去,免得有人怠慢了公子。”
男子睁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她,淡淡地道:“你确定你能留得住我?”
他平铺直叙,声音隐约让人感受到一种强大的自信,如同在说一件事,而不是在质问她。
宋积云微愣。
这样的气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落到这样的田地,又凭什么有这么强大的自信?
她脑子转得飞快,嘴里却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是有同伴会来救他?
还是他的失踪会引起很大动荡,必然会查到她这里来?
她若真是个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孩子,多半想不到这块来。可谁让她有两世的记忆,前世还“见多识广”呢?
男子却闭上了眼睛,一副闭目养神,不愿意和她多说的样子。
这是笃定她拿他没有办法吗?
宋积云莞尔,温声道:“公子,我们不如来打个赌吧?”
她压低了声音,声线变得柔媚而甜美,犹如引人入彀的妖精。
“我若是赌赢了,公子就答应我安安心心的在我这里住下,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若是赌输了……”
她拉长了尾音。
男子骤然睁开了眼睛。
宋积云的声音更诱人了:“我就任公子处置。公子觉得如何?”
男子撇了撇嘴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宋积云不以为意,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笑道:“公子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好!”男子嗤笑一声,斜睨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傲慢。
宋积云只怕他不答应,闻言笑道:“那就得罪公子了!”
她朝着男子福了福,转身从旁边的斗柜里拿出一个寸余的细颈琉璃梅瓶,朝着男子的身上洒了一通。
纱橱里立刻弥漫着馥郁的桂花香。
男子连打了几个喷嚏。
宋积云强忍着笑意,转身拉开靠墙角的一个柜门。
四扇的柜门,放了张铺着凉席的小榻,椸上还挂着长短不一的女式旧衣衫。
“要委屈公子在这里歇歇脚了。”她说着,伸手去扶箱子里的男子。
男子一拐,打开了宋积云的手,漠然地长腿一迈,出了箱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榻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宋积云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丫鬟似的……
她干脆去给男子沏了杯茶。
男子道着“不用了”,被绑在背后的手却一直在试图解开手腕上的麻绳。
麻绳越解越紧。
应该是双环结。
男子目光微沉。
宋积云轻笑。
他不会误会这茶里加了什么料吧?
她端起茶盅一饮而尽,还品茶般地道:“今年新上市的明前碧螺春,茶农自己留下来的,就是贡品也没有这么好的味道。”
这女人又在捣什么鬼?
他盯着宋积云。
宋积云莞尔,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脚步轻盈地走到窗前,点燃了窗前长案上的三角兽首青花瓷熏香炉。
纱橱里开始飘散淡淡青草味道,混合着刚才的桂花香,闻着让人觉得胸口有点沉闷。
男子闭了气,朝宋积云望去。
宋积云正在摆弄那炉熏香。
男子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是专司习武之人,避无可避,还是吸了几口。
有人叩门。
宋积云去应门。
纱橱外隐隐约约传来中年女子的说话声:“……主薄大人亲自带队……大老爷说没见到陌生的人,那些人压根不相信……几位捕快亲自带着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查……很快就搜到这里来了。”
他神色微霁。
不一会儿,宋积云走了进来,朗笑道:“公子,找你的人来了!”
男子垂目斜躺靠在衣柜上,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
宋积云眨了眨眼睛,道:“公子身手高强,我不敢以身试险,只有再委屈委屈公子了。”说着,居然拿了帕子又要堵他的嘴。
男子想要侧脸避开,这才发现他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来。
他睁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宋积云。
宋积云摊手,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叹气道:“软骨散在熏香炉里,解药在茶里。”
室内一片默然。
宋积云心情愉悦地灭了熏香炉,道:“公子,我先去会会你的人。”
她关了柜门,脚步轻盈地出了纱橱。
很快,男子耳边传来“吱呀”的关门声,幽暗的衣柜里,一道金色光线从柜缝里射进来。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像和人分了家似的,任他怎么努力,连个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好在是他如果眯着眼睛从柜缝朝外看,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男子不死心地继续努力了许久,都没能挪动半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半个时辰,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工夫,他听到了宋积云的声音:“这边是我放衣服的地方,里面还有个浴室。”
他张大了一只眼睛。
宋积云逗着一只皮毛光滑的黄色大狗,和个人高马大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狗叫旺财吗?能喂它东西吃吗?”她问跟在大狗身后的妇人,“我这里有肉枣,是从淞江带过来的。”
那妇人是女牢里的牢头,虽然奉命来搜查宋家内院,可宋积云毕竟是宋家二房的大小姐,她还是颇客气的:“它一般不吃外面人的东西,不过小姐可以试试看。”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大狗凶狠地冲到了纱橱中的箱子旁,对着箱子就是一阵狂叫。
女牢头神色一凛,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神色茫然,道:“怎么了?”
女牢头道:“这箱子里装着什么?”
“哦!”宋积云忙打开了箱子,道,“是些书,还有一些瓷器。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女牢头查找了一番,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
宋积云已拉开了一个衣柜的门,道:“浴室在这里!”
女牢头进去查看。
宋积云蹲在衣柜的一角,揉着在书箱旁嗅来嗅去的狗头,道:“旺财,过来!”
她喂了那大狗一颗肉枣。
大狗停了下来,朝她摇着尾巴。
等到那女牢头出来的时候,大狗吃得欢快,叫都叫不走了。
宋积云直笑,还搂着那狗头道:“你可真聪明!”
女牢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目光如炬地逐一拉开衣柜门,四下张望。
宋积云连连喂了那大狗几颗肉枣,把大狗抱在怀里,含笑朝她身边的衣柜柜缝望去。
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宋积云笑得更甜了。
她握着大狗的前爪,朝着衣柜的方向挥着爪子,道:“来,我们来打个招呼!”
柜子里好像有轻微的声响。
女牢头回过头来。只看见宋家二房那位大小姐正一面摸着旺财的头,一面拿肉枣在那喂那大狗,嘴里还道:“你可真乖!你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去,再次开始检查那些衣柜。
宋积云低声惊呼。
女牢头转身。
那大黄狗哼哧哼哧的,嘴里吃着肉枣,还扭着头去拱宋家二房大小姐的裙裾,几次被那位大小姐挡回来,还向人家继续讨吃的。
宋家二房的大小姐红着脸道:“哎哟,我等会送你一篮子肉枣好了。”
女牢头觉得有点丢脸,大喝一声“旺财”,不好意思地朝着宋积云面露歉意地笑了笑,拽了那大狗的项绳就往外走。
宋积云拿了一篮子肉枣追了出来,还送给那女牢头一篮子肉脯之类的点心,道:“这些都是我父亲生前从淞江带回来的。我们要守孝,也用不上了。送给你们,就当是个缘分吧!”
女牢头想到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在心里叹气,接过了篮子,向宋积云谢了又谢,拉着狗去搜隔壁院子去了。
宋积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直到确定官府的那些人走了,她这才回了纱橱。
把官府的人都惊动了,看来她真的惹了个大麻烦啊!
夕阳的余辉金箔般洒落进来,照得纱橱里明晃晃的。
她打开衣柜,抽走了男子口中的帕子,笑道:“冒犯您了!”
男子端坐在小榻上,看着她的眉目格外的锋利,说出来的话却不紧不慢:“难怪你敢谋夺家产!”
宋积云全当是对她的赞赏了,笑道:“多谢公子夸奖!”
男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女子。
宋积云却端了一碟子桂花米糕进来,话里有话地道:“公子远道而来,是贵客,本应重礼相待,谁知道主薄大人突然来了,家里的人都去迎接他了,这一耽搁,晚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隔着帕子拿了米糕喂他:“公子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
那馥郁的桂花香,让男子想起她洒在他身上的香露,再看眼前的人,笑语盈盈,温声欢颜,怎么看怎么眼熟。
偏偏宋积云还朝他嘴边递了递。
就像她刚才哄那大狗吃肉枣的模样……
他鬓角青筋直跳,道:“我不吃桂花糕。”
宋积云也不勉强,道:“看样子公子得在我这里住段时日了。我这里东厢房的景致最好了,我这就吩咐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不用了!”男子咬着牙,目光从室内的黄杨木四季如意雕花柜门扫过,落在了窗户上糊着的竹叶纹松香色软烟罗上,道:“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宋积云一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此话当真?”
男子点头。
“好!”宋积云爽快地道,“我这就派人把这里重新布置一番。”
男子“嗯”了一声,懒懒洋洋地道:“我要沐浴更衣。”
“沐浴?!”宋积云睁大了眼睛,“公子,您确定您现在要沐浴?”
“对!”男子沟着唇角靠在了柜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副你看着办好了的样子。
“好!”宋积云道,“我这就让人提水过来。”
既然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宋积云“啪”地一声关了柜门,干脆利落地起身,叫了香簪去吩咐小茶房烧水。
香簪“哒哒哒”地跑去传话。
很快,几个粗使的婆子就提了水过来。
她的浴室是按她的要求布置的。四面砌着青石块,进门就是盥洗台,左手屏风后面是浴桶和浴池,右手墙角的屏风后面是马桶。
浴池是不可能给他用的。
浴桶她决定不要了。
宋积云让婆子们把浴桶倒满了水,等她们退下后,她重新开了柜门,倚在柜门前,道:“公子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扶着?”
男子凝视了她半晌,没有吭声,就在她以为他会开口向她求助的时候,他有些趔趄着站了起来,而且越走越稳地进了浴室。
这男子比她以为的还要强悍。
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妖孽!
宋积云瞪着男子的背影,过了一会才跟进浴室。
男子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浴室,见她进来了,扬了扬下巴,道:“更衣。”
宋积云都要气笑了。
她假笑着走了过去,拿了把剪刀,开始剪他的衣服。
“卡擦”、“卡擦”声响起。
男子身体微僵。
也不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服侍”。
宋积云在心里腹诽。
道袍,中衣,长裤……一件件,在寂静中变成了破布。
她一边剪一边在心里“啧啧”称赞。
不愧是习武之人,身材修长匀称,却并不过分的健硕,肩宽腿长,还有腹肌,更不要说那人鱼线了……一切都恰到好处。
“好了,”男子略带着几分薄怒的声音有些压抑而又突兀地在浴室中响起,“你可以出去了!”
宋积云还有点可惜,故意“咦”了一声,道:“你自己能行吗?”
回答她的是几乎要凝结成冰的空气。
“好吧!”宋积云拿着剪刀,稳稳当当地绕过了屏风,拔腿就跑,一直跑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她才捂着腰腹闷声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澡到底还是洗成了。
宋积云的乳娘郑嬷嬷来找她。
她不能真把他丢在那里,到时候还是她的事。
她安排了个能听得见却不会说话的小厮六子去服侍他。
六子给他洗澡的时候,她站在屋檐下和郑嬷嬷说话。
“您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清楚了。”郑嬷嬷悄声道,“说京里来的一位贵公子突然不见,有人拿了县令大人的名帖求见,可县令去了南昌府,主薄不敢怠慢,这才派了人到处搜查。”
“不对!”宋积云慢慢地绕着手里的帕子,道,“县令和主薄素来不和,若是拿了县令的名帖,主薄不会这么劳师动众。这要么是有人放出来的假消息,要么是下面的人也被瞒得死死的。”
郑嬷嬷急起来,道:“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宋积云道,“情况复杂,我们这时候撞进去,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会坏事。”
郑嬷嬷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宋积云吩咐她:“你照着我的吩咐,看紧门户,别再让人闯进来就行了。至于那人的身份,只能徐徐图之,这个时候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郑嬷嬷恭敬地应“是”。
宋积云想了想,又道:“六子虽说有把力气,又听话,却不够聪明伶俐,还得选个擅长察颜观色的小厮到那位公子身边服侍才行。不然怕是看不住他。”
这样的小厮就是平时都很难找,不要说这个急等着用人的时候了。
宋积云道:“不能着急就胡乱找个人,要紧的是找对人。现在有我和六子,暂时也能支会过去。”
郑嬷嬷应诺。
六子跑出来冲着她“咦咦呀呀”的一通比划,示意她吩咐的事都办好了。
宋积云去了纱橱。
男子穿着月白色细棉中衣,披着微湿的头发,坐在她的美人榻上。
满室余辉已散,却又还未到掌灯时分,他的脸背着光,让一时看不清楚喜怒。
见她进来,他理直气壮地使唤她:“倒杯茶!”
这还有完没完!
宋积云气得笑了起来,她干脆重新去燃了一炉香,端了杯茶给他。
他端起茶盅闻了闻,颇为嫌弃地道:“还有什么茶?”
她在这里过了十几年都尝不出茶的味道,他嘴倒刁。
宋积云道:“除了这龙井,还有信阳毛尖、君山银针、武夷岩茶。”
他道:“毛尖吧!”
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宋积云把一堆吐槽压在心里,去给他沏了一杯信阳毛尖。
只是等她把茶盅递到他手边时,他的手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宋积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道:“我让六子来服侍公子吧!”
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端起了茶盅。
淡金色的茶汤在茶盅里荡漾。
宋积云很担心他会把茶水泼洒在身上。
他穿的是郑全一件还没有上身的新衣裳,要是弄脏了,还得想办法给他找件衣裳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