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恨殇》
作者:蓝白色
文案:
相识,她8岁。
他带着火红的帽子,围着妈妈织的围巾,朝她伸出手。肉乎乎的圆脸,还挂着怎么也擦不尽的鼻涕。他说,笑嘻嘻地:“姐姐,我们回家吧!”
后来,她19。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围着她的围巾,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他将她裹进风衣里,尖削的下巴搁在她肩头。他笑着说,声音有些低哑:“姐,我已经比你高了。”
重逢,她26。
他走过去,扳过她的肩,捏住她下巴,要她抬起头正视自己。深邃的五官,冷然的瞳仁。他笑,扬起的嘴唇薄得无情。他说:“允洛,你休想再离开我。”
片段一:
允洛在车棚里锁了车,视线扫过对面那排自行车,其中并没有圣熙的车。
她上楼去,楼道里的光偏暗,木质的楼梯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呀声。拎着包子,刚买的,还热乎着,那是她的夜宵。
从书包侧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允圣熙。
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允洛一怔,侧过身,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个身影动了动。
她走过去,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才看清了允圣熙的脸。
“怎么呆在外边?”
他那俊俏得过分的脸在角落里侧向她这边:“我钥匙掉了。”
她伸手要拉他起来,不料他反手一扯,反倒把她拉坐下了。她还没坐稳,允圣熙的脑袋就凑了过来,靠在她的肩上。
他真的有14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允洛这么想着,心头有暖流缓缓蕴过。
“怎么了?”
她问,顺便捋一捋他的头发。圣熙发质好,柔软顺贴。
他没说话,呆在她肩上不动。
知道问不出什么,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晃:“要不要吃包子?”
“姐..”
“呃?”
“为什么..要填外地的学校?”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前天他从上海回家,已经是凌晨。见她已经睡了,他安静地脱了鞋,睡到她旁边。他把帘子收起来,看她睡颜。夜间有些凉意,她睡得不安稳,头不知不觉离了枕头,自动循着温度躺到他胸膛上。枕头下露出纸质的一角,他手绕过去,把纸抽出来。是志愿意向,她填了外地的学校。
那一刻,允圣熙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为什么?”
得不到回应,他又问了一遍。
她抖了一下,开口,却不是他要的答案:“进屋吧。”
允洛起身,伸手拉他。这次,他由着她拉起。
她边开门边问:“吃了晚饭没?要不要给你弄宵夜?”
身后的他不予回应。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了门,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而一步之遥的楼道,则显得更加黑暗。
屋子很小,几样简单的家具酒吧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她进了屋,他却仍在门外,没有进来。
亮的屋子,暗的楼道,他在这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站定,看着她说:“把志愿改回来。”
她想了想,才答道:“那只是学校要我们填的志愿意向而已,最后要考哪一所学校还没有..”
“改回来。”
他的手攀上了她的肩,打断她的话。
她双肩全在他掌握中,移动不了分毫,却还想做最后一点抗争:“可是.”
“我不管,”他根本不听,立刻打断她,“不许去。”
他简直在耍赖,允洛根本招架不住。
“姐!”
他又唤一声。
允洛看着他。他不开心,眉毛是忧郁的弧度,嘴唇也是紧绷着的。
许久,她妥协,点点头。同时,伸出手指头,抚一抚他的眉心,将那里的刻痕抚平。
他捉住她的手腕,“明天就把志愿改掉。改成北京的。”
她想了想,“好。”
他轻轻地笑开了。
她有些无奈,转移话题问他,“吃过晚饭了?”
他摇摇头,眼睛胶着在她脸上,柔和地盯着。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打饭。”
他的手仍钳住她肩臂。她等了等,还是没等到他放开自己。
“又怎么了?”
“姐,”他顿一顿,终于别开视线,“讨厌我吗?”
她瞬时愣住,却很快恢复,笑着拧他脸,“怎么会?”
“讨厌我也没关系,只要..
他没有说下去。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
屋子很小,一张床用帘子隔出两边。床尾的小茶几,既做书桌又做饭桌。
他们坐在地上。她吃她的包子,他吃他的泡面。
她抬起头,眼睛膘起来看他,犹豫着问了出来:“广告公司的人说你们两天前就从上海回来了..”
他停下筷子,对上她视线,咬唇,不说话。
可是,她不能不问。昨天,广告公司的人把薪酬送到家里来,说圣熙没有回公司领钱,这两天也联系不到他。
“昨天,还有今天,你都去哪儿了?”
“我..住在席末家里。”半晌的沉默过后,他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模棱两可,不明不白。
她没再问下去,低头吃包子,心里堵得慌。
圣熙吃完了,她收拾了一下桌子,之后便拿出习题册。
“姐,复习很紧张吗?”
他看着她面前厚厚的复习资料问。她停下笔,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哦一一”了一声,没再说话。他是知道的,他这个姐姐,学习历来很轻松,似乎从没有事情能难得倒她。他这么想着,也把书从包里拿了出来。
一本奥赛书,被他画得乱七八糟,书页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写了字。圣熙是这样的,为了省事,连草稿都直接打在书上,每一题的解题思路也乱到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懂。
允洛余光看见,书上还画了五线谱,心里好奇,视线就不禁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圣熙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笑一笑,捕捉住她有些偷偷摸摸的视线,伸手拿过角落的吉他,拇指扫了遍弦,试了几个音,之后便开始弹。他没有用拨片,因而使整个旋律听来越发慵懒,音阶也清凉干净,像一阵温柔吹拂过耳际的风,单纯,无杂质。
她终是抬起头,眼里难掩惊奇:“你写的歌?”
他看着她点头。
“是这篇?”
见她手指向一片草稿淹没下的乐谱,他不答反问:“好听吗?”
她立马点点头,一次不够,再点一次。
他笑一笑,不明显,却又听得她喃喃呓语一般说道:“你小时候就老说以后要当音乐家..”
“是吗?”声音已经有点冷淡了。
他不愿提及小时候。
片段二:
她一个人看芒果台的搞笑节目,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我。”
即使知道是他,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一缩。
“什么事?”
她听见自己问他,两边的声音都不够真切。
“你下来。”
“我在对面的马路上。”
她心脏猛地一跳,向下看,眼睛慌乱扫过对面的街。
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低沉的笑声传来。声音不大,渐渐敛去。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接着,又是一阵笑声,笑声轻松,隐含无奈:“我不在那里。别担心。
她拿着电话看向窗外,黑暗像墙壁一样的坚硬,春天的夜里,有雾蒸腾,湮没万家灯火。她喉咙发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劭从客厅里出来,她立即把电话给掐断。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心虚的要命。
手里的手机又在震,她把手机握进手里,拼命握住。
裴劭正在穿外套,“我出去一趟,可能要晚点回来。”
她声音打颤,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这么晚了,要...去哪?”
她看着他说,眼瞳的光是虚的,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样明目张胆。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心里几十只鼓在敲,扰乱她心绪,教她无暇顾及其他。
“有人找我喝酒。”
“是吗?”她侧身进了客厅,擦身而过的时候,没看他,说:“外面冷,多穿点。还…还有..早点回来。”
她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却连主持人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门关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看着电视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时间随着她的心跳一点一点流逝。
手机没再响。
她脑子很乱,她不想思考。终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出门去,连门都来不及关。
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张惶地四处寻找那个撩拨她心绪的人。
允圣熙坐在车里。
车载音响在放歌。明明是他自己的歌,此时听来却陌生地可怕。
前奏像吉他弦断裂的声音,歌手唱腔也不依照正常轨迹,直到副歌后面,撕心裂肺的哀号...他从心底感受到一种痛,仿佛所有悲伤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
这时,突然有人敲他这边的车窗。
有些不耐,他拧眉看向窗外那打扰他的人。
愣住。
允圣熙迅速打开车门。
她身子探进驾驶室,低下头吻他。
允圣熙在同一时间从支起起身体迎向她。速度太快,两个人错位地撞在一起,允洛觉得自己的下颚都要撞碎了。
他却顾不上疼,捧住她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欣喜、渴求、焦虑、埋怨一闪而过。
野蛮的、动物一样的吻着。
嘴唇,牙齿,舌,他用力侵占她口腔内的所有。
他吻她,就像在饮鸩止渴,又像在被人解毒。她是毒,是药,让他伤,让他痛,可只要她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陷入欣喜万分的境地。
没有她的六年,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屋子里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坐在窗台上抽大麻,他也喜欢趴在地板上抽烟,心神朦胧。
公司没有行程安排的时候,他就呆在酒店,他没有家,倒是在酒店有固定房间。
不玩蓝球,不游泳,也不真实的笑。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很假,像刻在面具上的,单调、虚伪。
他不哭,男人都不会哭。
他觉得自己老了,可他才22岁。
他没有爱,更没有恨。因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不在那里。
有时候会想,等找到她,就把她关起来,绑起来,要走一起,要留一起,要死也一起。可有时候有时候又想,也许,一个人的一生,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很久之前就想像现在这样,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手牵手逛街,带着她一遍一遍地过马路,在人挤人的地铁里拥抱,进精品店选二十元一对的廉价情侣对戒,照大头贴的时候偷亲她脸颊,坐在肯德基靠窗口的位置吃她的圣代冰激凌。
人满为患的市区闹市,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男人为什么把自己的脸藏得那么严实,更没有人在意这个女人是谁。
晚上九点,大排档热闹起来。路旁,露天的几张桌子,油烟刺鼻,快炒的香味却是诱人无比,允洛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要了啤酒、火烧虾、叉烧、烧鹅、嗜嗜鸡杂、烫鱼片,菜上齐之后,桌子变得满满当当。
普通粤菜注重清淡,可大排档却是辣味十足。圣熙吃得满头是汗,眼睛红通通,嘴唇红肿,喝啤酒也不解辣,只能呼哧呼哧地给嘴巴扇风。
她在对面,看他生动无比的表情,兀自笑一笑,拿出刚才在超市买的巧克力,剥了一块,送进嘴里。
丝滑的牛奶巧克力溶进口腔,甜蜜四溢。
允圣熙偶尔抬头,就看到她细细品尝,轻轻含抿的模样,心念一动,倾身过去,吻住她。表面上轻轻巧巧的贴住,嘴里的动作却不平静,舌头勾勒她口腔内细腻的肌理,一勾,将已经含化了一半的巧克力勾进自己嘴里。
他退回去,满意地看到她脸已经羞红,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支住脑袋,嘻嘻笑着品尝这夺来的甜蜜。
已经有人在朝他们这桌看了。
允洛嗔他一眼允圣熙,他忽略。
这时,允圣熙的手机响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允洛收敛了笑,没有做声。
“跟我去个地方。”
他从皮夹里取出几张纸币,压在酒瓶下,拉起她便走。
夜店的光景,是昏暗暖味,不清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