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皇帝白月光弄瞎后,成了天眼女。
燕国传说,天眼女能目及天子之所见。
然而我看到的却不是皇帝的视角。
这视角是侍寝第一天就吐了皇帝一身血,体弱多病柳妃的。
1
宫衣上满是鲜血,我在进宫第一天被打得半死。
打我的人是当下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李茹。
入宫之前,我就知晓她在后宫娇纵跋扈,颠倒黑白。
李茹居高临下看着我:「姜翎,皇上就是看了你的白吟赋,一时兴起纳你入宫为妃。既然他喜欢你这燕国第一才女写的诗,从今日起我要让你再也不能由景生情,写诗吟诵!」
李茹能在后宫受宠三年之久,除了她有个国师爹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狠手辣,杜绝后患。
若将后宫比作兽笼,蝮蛇不会等鹰隼展翅之时与其针锋相对,鹰隼尚幼蝮蛇折其双翅,从此再无威胁。
这三年来一批批入宫的妃嫔秀女,但凡有才能之人,李茹就会在对方尚未起势时,摧毁对方最大的优势。
皇帝正值盛年,没聋没瞎,李茹的手段自然看得见。
但这世间最难得的是失而复得。
李茹与皇帝曾是青梅竹马,后被先皇钦定成郡主,远赴塞外和亲。
皇帝不舍心上人承他人之欢,登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讨伐匈奴,夺回他的心上明珠。
除了身份背景够硬的嫔妃,后宫其他嫔妃忌惮皇帝对李茹的宠溺,皆是夹着尾巴惶恐度日,不敢露其锋芒。
而我入宫之前已经做好打算,入后宫后装傻充愣。
却没想刚进宫,李茹就来了溪紫轩。
我跪在她跟前什么都还没说,李茹就已给我扣上傲慢无礼之罪。
我被李茹打得半死,她还不放心,要毁去我的双眼。
她就像一只骄傲的斗兽,彰显着她在后宫的地位。
李茹:「在这后宫,但凡是我李茹看不顺眼的人,只要我不闹出人命,皇上便不会降罪于我。更何况,你的父亲还只是晏城的小小县令而已。」
李茹说罢命人将我拖进一间柴房,用柴烟熏瞎我的眼睛。
2
溪紫轩冰冷房间内,我眼前漆黑一片。
窗外有雀鸟声,我意识到现在应是清晨。
我被李茹打得半死后,浑浑噩噩连发三日高烧。
许太医说我身上的都是皮外伤,半月便能痊愈,但我这双眼睛怕是废了,复明的希望甚微。
许太医提及我眼睛时,语气很微妙。
我心中大致也有数。
在入宫第一天被打到现在,皇帝从未出现过。
对此,我并未伤心难过。
最是凉薄帝皇心,我能用一首诗赋惊艳他,一时欢喜之后他也能抛之脑后。
在这后宫中,我与草芥并无不同。
但我恨,恨极他的一时兴起,改变平凡女子的人生轨迹。
如果没来皇宫,如今的我依旧是姜家最受宠的嫡女,在晏城赌书泼墨,踏青吟歌,好不自在。
而现在皇帝和李茹让我如今犹如废人,在这深宫中苟活。
我不甘。
一颗复仇的种子在我心中萌生。
此时,给我喂药的婢女泼了我一盆冷水。
「娘娘,如今你眼睛看不见,今后怕是连这溪紫轩都走不出。」
我缓缓伸手,抚上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眼睛。
鹰隼生性坚毅,就算折翼只要不死,待时机成熟仍有能力吞噬蝮蛇。
我正想告诉婢女,事有双面刃,瞎了并非坏事,更何况许太医说我眼睛复明可能甚微,却还有一定的希望。
我又怎听不懂许太医的话。
我的眼睛是有办法治的,只是李茹不会让我的眼睛好罢了。
我的话尚未出口,一幅鲜活的画面突然间出现在我脑海中。
这感觉就像我看到了眼前的东西。
我很确定,我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女婢担忧的脸,也看不到外面叽喳的雀鸟。
脑海中的画面是一名妃嫔装扮的女子,正站在铜镜前脱衣。
这奇妙的感觉让我不由发出惊呼声。
她虽面带病色,脸色苍白,却掩盖不住她的绝美面容。
我听不见画面中的声音。
然而当她褪去身上所以衣物没入浴桶的瞬间,我的惊呼声又被惊得戛然而止。
她!
他竟是男子!
3
这人到底是谁?!
连续几日,我躺在床上不断接收着那人眼中的画面。
我逐渐拼凑出他的身份信息。
根据他和婢女的服饰猜测,他同样是这燕国后宫的嫔妃。
他在人前时,脸上总涂一层白色齑粉,来掩盖他脸上血气之色。
他动不动就身体颤抖,甚至有时候拿下捂嘴的锦帕时,上面还有一滩「血」。
他是在装病。
进宫之前,为了自保,我收集过不少关于皇帝妃嫔信息。
其中一本我收罗来的野文杂记中有写,陈国柳将军之女柳锦貌若狐仙神女,自幼体弱多病,陈国式微,为讨好燕国便将柳锦进贡给了燕帝。
柳锦身体不好,再在加上长途跋山涉水的劳顿 ,到了燕国后侍寝的第一晚便吐了皇帝一身血,随后卧床半月不起。
世人皆道柳锦红颜薄命,龙恩难受。
现在看来,柳锦不是不想受龙恩,而是不能。
这日夜里,柳锦正坐在院中饮酒。
清风袭来,他转头看向从隔壁院子攀爬过墙的紫丁香时,我神情变得激动。
柳锦他竟就住在我隔壁!
入宫那日,我盯着一院胡乱攀爬的紫丁香发呆,太监还以为我是不满意这偏僻的住所。
太监安慰我:「娘娘,若是得了皇帝恩宠,便能如这紫丁香终有出头之日。」
那时我眼底黯然更甚。
我只愿像这紫丁香花重获自由,逃离这犹如深渊般的牢笼。
知道柳锦就住在我隔壁后,我皮肉伤一好,便让婢女扶我过去拜访。
4
身怀秘密的柳锦并没有见我的意思。
他的婢女将我拒之门外,理由用得合情合理:「姜妃娘娘,我家主子身体不爽利,正在屋中卧榻休息,暂不方便见客。姜妃娘娘请回。」
婢女说柳锦在卧榻休息,此刻我脑海的画面却是他坐在屋内,正与自己对弈。
他骨节修长的手正落下一颗棋子在棋盘上。
他落子犀利,仿佛思绪并未因门口的动静而受到影响。
这段时间,我经常通过他的视角看他下棋。
柳锦的棋风很沉稳,平静之中带着肃*之气。
除此之外,他棋盘旁边还放置着一柄利剑。
夜里柳锦也曾把这柄剑带到过院中,但片刻后他又收剑回屋,在屋内练了一套剑。
柳锦不在院中练剑自然是在防我。
今日见不到柳锦无妨,来日方长。
我客气应道:「既然如此,等姐姐身子好些,我再来拜见。」
我正欲离开,肩膀突然被人猛地一撞,我差点摔倒。
5
一道刻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废物也敢出门!一个瞎,一个病,正好一双邻里!」
柳锦的婢女语气变得慌乱,她提高嗓门:「曹妃娘娘,我家主子正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啪的一声脆响,应是曹妃一耳光扇在了那婢女脸上。
曹妃语气蛮横跋扈:「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给我掌嘴!」
曹妃娘娘……
原来是太后的侄女,镇国将军曹振旋的嫡女,曹明落。
曹明落与李茹同样是张扬跋扈的性子,但曹明落缺少算计,即便仗着身份地位,也不得龙宠。
曹明落冲进房间时,柳锦已经收好他的利剑,就连棋盘上的棋局也被他拂袖搅乱。
曹明落抬手朝柳锦脸上扇去,力道不亚于她刚才在外面扇婢女:「病秧子,我好不容易学会弹皇上喜欢听的梅曲,宴席间你咳嗽不停。若非你打断我的思绪,我岂会出丑?今日竟还被茹妃那贱人当众耻笑!」
柳锦跌倒在地,生生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柳锦,你别在我面前装死!」曹明落担心闹出人命,她连忙跑到屋外。
我一个瞎子,硬生生撞见了这一幕。
曹明落对着站在门口的我说道:「这病秧子下个床榻都能吐血,还真是没用的东西!」
被打的婢女听曹妃这么一说,进到房间便开始哭喊。
曹妃为推卸责任匆匆离开。
6
我站在门口,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柳锦坐在梳妆敛前,用巾帕擦拭着嘴边的「血」的样子。
被打是他故意的,血也是假的。
梳妆敛旁的铜镜中,倒映出他眼底的戾气。
我越发不解。
他为何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后宫中?
柳锦虽有超乎男女之美,但陈国真想派细作,也应找女子与燕帝缠绵榻上,色令智昏才是。
若说柳锦男扮女装是想找机会*了燕帝,那就更无可能。
陈国乃弹丸之地,难以抵御燕国铁骑,就算燕帝死了,登基新帝也必会伐陈。
思及至此,我让婢女扶着我,走进柳锦的院子。
柳锦听到我的脚步声,看了我一眼,又立即躺回到地上装死。
我:……
「哭什么,赶紧去叫许太医来!现在快去!」我打断柳锦婢女的哭声。
柳锦的婢女被我支去找许太医,我又让自己的婢女回溪紫轩端参汤来。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柳锦。
柳锦知晓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他睁开眼的瞬间,我脑海中又有了画面。
我在柳锦打量我的时候,故作摩挲走到他床边,然后将手放在他的脉搏上。
我说:「柳姐姐,你脉搏虽紊乱无力,看似将死之相,却暗藏生机。这下药的手法巧妙,即便是宫中许太医也很难发现。」
柳锦的目光转而看向他的枕下,那里藏着一把利剑。
柳锦对我起了*心。
我话锋一转,对他说:「深宫之中,只有两种人,想要上位者和想要离开之人。我猜柳姐姐与我是同类人。
「今日曹妃来了后,你便吐血晕死。这正好给了茹妃一个机会,让她能彻底铲除你这个祸患,又能嫁祸给曹妃。」
7
自从我失明之后,我的感知变得比昔日更加敏锐。
现在我即使看不到柳锦,也能感受到他锋利的目光。
房中陷入死寂,柳锦没有去拿枕下的利剑,而是悄然从怀中拿出一枚瓷瓶。
他打开瓷瓶,一只小小的血红色毒蛛从里面爬了出来。
柳锦不会蠢到用剑*我,他想神不知鬼对我下毒。
我沉声道:「柳姐姐,我没想过在后宫争宠,与其*了我,不如你我合作。」
柳锦拿着血红蜘蛛的手一顿,房间内终于响起他的声音:「许太医都没发现我是装病,你一诊脉便发现端倪。你的眼瞎可是装的?」
我淡笑摇头:「眼瞎是真。但只要心不盲,终有办法察觉到周遭的端倪。」
柳锦凝视我良久,最终他将那血红毒蛛又放回了瓷瓶中。
他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摩挲着戴在耳垂上的红翡翠吊坠:「这是我娘亲赠我的遗物。当年她以德报怨却遭对方暗算,落得惨死下场。从那之后我便学会了睚眦必报。我要让李茹付出代价,我也可以帮你离开皇宫。」
提到离开皇宫,柳锦指尖颤了颤:「你觉得我想离开?」
他刚问出口,许太医赶到院中。
他又立即倒在地上装晕,还不忘低声威胁我一句:「在许太医面前,切勿多言。」
8
现在柳锦是我的眼睛,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自然不会在许太医面前暴露他的秘密。
许太医赶来一番查看:「柳妃娘娘她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怎么可能,柳锦只是装病,就算大吐血也不会暴毙。
此时柳锦闻言微眯着眼,我透过他的视线,发现许太医的表情很不自然。
柳锦的婢女闻言,拽着许太医的衣袖哭喊道:「不可能,我家娘娘只是体弱多病而已,她不会死的!」
「这样吧,我去煎一副药让柳妃服下,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她造化了。」许太医说罢便匆匆离开。
许太医走后,装晕的柳锦看着我,语气低沉。
「这太医有问题。」
我淡定点了点头:「一般来说,你都要死了,许太医应该守在你身边,让小太监去煎药才对,怎会弃病人不顾,前去先管药?看来许太医是李茹的人。」
「既然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有什么好计划,让我渡过难关。」柳锦说这话时丝毫不慌。
他是在考验我,若是我无法让柳锦满意,按照近日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除掉我这个废物。
我默了默道:「李茹想借曹明落的刀*人,我们就让她遭其反噬。」
许太医也许是看不上我们两个「病残」,竟没派人守着。
我让柳锦的婢女暗中去找曹明落。
9
许太医煎药回来,见我还没走,他开始催促我离开。
「姜妃娘娘,你的身子骨还没好全,经不起折腾。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他端着药,「柳妃娘娘即便服了药,不到后半夜,也看不出端倪啊。」
我心里一声冷哼。
柳锦真要喝了这药,怕是后半夜尸体都凉透了。
「许太医,我的眼睛好痛。快!帮我看看眼睛!」我突然捂着眼睛大喊。
曹明落早在院中,听到我的暗号冲了进来。
曹明落一把抢过太医手里的药碗,随后用银簪试毒,随着银簪吸药汁变黑,她一声惊呼:「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许太医,竟敢下毒谋害柳妃!」
曹明落嗓门偏大,这一嚎把许太医吓得够呛:「曹……曹妃娘娘,你为何在此……」
「你在宫中害人,我为何不能在此?!」
许太医辩解:「曹妃此言差矣,我也只是为让柳妃娘娘去得安详些而已。如今柳妃娘娘已病入膏肓,迟早会呕血身亡,不如让她早日解脱。」
许太医说他这是在做善事。
他与柳锦无冤无仇,他这是笃定这事就算闹到皇帝那里,以柳锦要死不活的病况,也查不出猫腻。
我知其中玄机,冷笑道:「听说许太医最疼爱的长子,如今正在曹家军军营里做军医。许太医你说对吗?」
我话音一落,许太医脸色大变。
我再问:「曹家军如今正在西北打战,说不定哪天他便不明不白惨死在沙场上了,你说呢?」
许太医没了方才的傲气,跪在地上和盘托出,果然是受李茹指使。
10
「李茹这贱人,我今日终于有了收拾你的把柄!」曹明落终于得了死对头李茹的把柄,兴奋得要立即去皇帝跟前揭发。
我将曹明落拦了下来。
曹明落不解道:「姜翎,弄瞎你的人是李茹,你难道不想看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