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法国拍摄电影《九三年》剧照
今年是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的长篇小说《九三年》问世150周年。1874年2月出版的《九三年》是雨果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是法国文学中描写十八世纪末资产阶级大革命的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九三年》在中国有众多的读者,林达写的畅销书《带一本书去巴黎》,这“一本书”就是雨果的《九三年》。林达在这本巴黎故事的楔子部分用很大篇幅说了《九三年》中译本的出版历史:“这本《九三年》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在1978年出版的,这个译本的第一版注明是在1957年的5月,但是第一次印刷,却是在1978年的4月,中间整整隔了21年。也许,排完版,风云骤变,总编改了主意?也许,印出此书必要一环中的必要人物,命运多舛,截断了出书的程序?也许……总之,一本排完版的书,隔了21年,才从印刷厂出来,怎么说也肯定有点什么事在后头,假如其中的知情者,给我们来一篇写实的话,相信那就是一段重要的出版界历史了。”(《带一本书去巴黎》,林达著,三联书店2002年版)
笔者家中有两本《九三年》,一本是1957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第一版北京第一次印刷,印数15000册,定价1.60元,这本书购于1957年7月。另一本是1978年吉林人民出版社重印的,注明1957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第一版,1978年4月吉林第一次印刷,定价1.15元。
因此澄清一下,《九三年》中译本并非林达所猜测的“熬了21年才印出来的”。1978年文学名著“抢购”风潮中林达“抢回”的《九三年》,注明的是吉林第一次印刷,并非北京第一次印刷。《九三年》中译本的出版史不是一个谜,林达的猜测有点武断了。
一八七二年十二月十六日,七十一岁的雨果开始写作他的最后一部杰作《九三年》。“九三年”是“一七九三年”的简称,1793年1月21日,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欧洲各宫廷得知路易十六被处决,纷纷与法国断绝外交关系,并采用武力干涉。3月,位于法国布列塔尼以南的西海岸地区旺代,保王党组织农民发动叛乱,拿起武器反抗新秩序,保王军(白军)将能找到的所有共和派和革命分子斩尽*绝,他们行进至罗什福尔,威胁要将英国入侵舰队放入其港口。一支共和国军队(蓝军)被派往旺代去平息那里的叛乱,几十万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雨果的“九三年”描画了这个史诗般的时代,再现了法国大革命疾风暴雨时期严酷的阶级斗争。“一七九三年五月的最后几天”,这是小说《九三年》的开始,旺代叛乱的领导者朗德纳克侯爵潜回法国,登陆后组织保王党人在布列格尼的叛乱,在打击革命力量和屠*无辜方面,他冷酷无情,毫不手软,口号是“绝不饶恕”。
朗德纳克的白军枪*了农妇米歇尔·佛莱莎,抢走了她的三个孩子。佛莱莎没有死,她被讨饭的泰尔马克救活,开始四处找寻失掉的三个孩子。故事的场景转换到巴黎,雨果把读者带到国民公会的会场,旁听了罗伯斯庇尔、丹东和马拉的发言。不过,这些真实的历史人物都处在故事的后景,小说真正的三个主人公乃是叛军首领朗德纳克侯爵、共和国远征军司令郭文子爵和救国委员会特派员西穆尔登。被叛军抢走的三个孩子的命运决定了这三个主要人物的结局。小说第三部,我们随着人物到了旺代,叛军被围困在拉·图尔格城堡,威胁要炸掉城堡和炸死作为人质的三个孩子。最后时刻,已经脱逃的叛军首领朗德纳克又返回满是大火的城堡,冒着丧身火海的危险救出了三个孩子。朗德纳克被捕了,是送他上断头台还是把他放走,远征军司令郭文的内心斗争开始了:
“怎么!证明在王权之上,革命之上、人世的一切问题之上,还有人心的无限仁慈,还有强者对弱者应尽的保护责任、安全的人对遇难的人应尽的救护责任、一切老人对一切儿童应有的慈爱!证明这些崇高的行为,而且牺牲自己的头颅来证明!怎么!身为一个将军,竟放弃了战略、战争和复仇!怎么!身为一个保王党,竟拿起一把天平,一端放上法国国王,放上历时十五个世纪之久的君主政治,要重新恢复的旧法律,要重新建立的旧社会,另一端放上三个无名的乡下小孩,而且认为这三个天真的小孩比国王、王座、王权和十五个世纪的君主政治更重!”(《九三年》,郑永慧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郭文的内心斗争,实际上是雨果为郭文的行为辩护。“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在革命利益和人道原则的冲突中,郭文动摇了。朗德纳克救了三个孩子,在郭文面前,朗德纳克不再是一个*人者,而是一个救人者。人道战胜了不人道,朗德纳克已经回到人道的圈子里来了。“把他*掉吗?良心多么不安!把他放走吗?责任又多么重!”最终,郭文放走了朗德纳克。在军事法庭上,西穆尔登负责对郭文的审判。大革命前西穆尔登曾经是教士,而且是郭文的老师。作为坚定的革命者,西穆尔登主张判处郭文死刑,但西穆尔登深沉的心里,爱郭文胜过爱革命。郭文的死刑执行时,西穆尔登开枪自*。
法国大革命从1789年攻占巴士底狱到1799年拿破仑·波拿巴发动雾月政变,长达十年。《九三年》只写了大革命高潮时期的一七九三年,对于法国大革命前的社会状况,雨果是这样概括的:“上面一层是地牢,下面一层是坟墓。这两层结构和当时社会的情形相似。”《九三年》透露出雨果对于法国大革命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写出了革命的正义性和历史必要性,一方面又把资产阶级人道主义视为拯救社会的济世良方。
读着《九三年》,我们是赞成郭文呢,还是反对郭文?假使我们处在郭文的地位,我们会放走朗德纳克么?翻译家郑永慧在1957年《九三年》中译本首版“前记”中写道:“‘九三年’永远引起争论,在争论中持不同见解的人,反映了他们在生活和斗争中各自不同的态度。这就是‘九三年’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