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美术设计/自媒体博主”,“90后”湖州小伙陈建自我介绍的时候,习惯称自己为“斜杠青年”——每一条“/”,隔开的是不同的职业与多份收入:穿上蓝色骑手服,白天他是穿梭在商户与小区之间送餐的外卖小哥;闲暇时架起相机,他变身“抖音”小能手自拍自导自演;晚上在家拿出心爱的画板,他又成为专业的美术设计师。
“斜杠青年”,指的是不满足专一职业生活方式、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青年人群。“斜杠青年”一词来源于英文“Slash”,最早出现于《纽约时报》专栏作家麦瑞克·阿尔伯 (Marci Alboher) 撰写的书籍《一个人/多重职业》。“斜杠”概念进入中国后与青年文化一拍即合,迅速成为年轻群体的一种流行风尚与生活态度。此前有调查显示,全国斜杠青年规模已突破8000万人,他们以“80后”至“95前”人群为主,高学历者占据主流。
今年疫情期间,“斜杠青年”火了。受疫情影响,职场人的生活状态也有所改变。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斜杠青年”行列,在增加自身收入的同时,也为城市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斜杠青年”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们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大家又是怎样看待这一人群? 近日,本报记者走近“斜杠青年”,了解他们不止一面的精彩生活。
左手生计右手诗和远方
“斜杠青年”的AB面
“叮,您有饿了么新订单,请及时处理。”上午10时半左右,杭州市西湖区蒋村花园社区,一身蓝色“骑手服”的陈建开始接单出发,头盔上的“竹蜻蜓”随着前行的电动车缓缓转动。
成为“饿了么蓝骑士”1年多、接单超2万,陈建幽默地自称西湖区“跑单王者”。陈建送外卖“一气呵成”:接过热气腾腾的“黄焖鸡米饭”,转身快速装进电动车后座保温箱,骑上车灵活地钻入街对面的老小区,飞速爬上6楼又喘着粗气下楼。
几乎没有顾客知道,这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小伙子,还有另一个身份:设计师。
“没错,我就是那个放弃4万月薪送外卖的‘90后’设计师陈建。”陈建打开自己运营的抖音号“蓝骑士建哥”,获赞量最高的是这则名为《转行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的短视频。视频中,他拿着一支画笔面对镜头讲述了自己的“斜杠”故事。
从小爱画画,大学读的视觉传达系,毕业后陈建进入长春电影制片厂工作。“电影美术设计很苦,要跟着出差拍外景,吃住都在剧组,赶工熬通宵是家常便饭。”回想那段生活,陈建连连感慨,“实在太累了,过劳肥胖了20斤,根本没时间做喜欢的事。”
两年前,回到老家的陈建在朋友的建议下开始尝试送外卖,没想到兼职慢慢变成主业。但他没放弃自己的爱好,送外卖时间自由,空闲时他会去横店、象山影视城接剧组单子做老本行,身体也随着作息的正常慢慢恢复健康。
“以固定主业作为生存发展的基础,副业根据个人能力或者兴趣爱好衍生而来,这是‘斜杠青年’的一种类别,陈建就是典型。”关注“斜杠青年”现象已久,团省委统战部负责人认为“斜杠青年”分为两大类,另一类则完全以兴趣或自身能力尝试多种工作领域,如自由职业者等。
舞蹈老师/公司合伙人/青春主播……有诸多身份的“95后”杭州姑娘王琦,就是一位凭借自身兴趣和技能发展出多种职业的“斜杠青年”。8岁开始习舞,热爱舞蹈的她一直有个“创业梦”。两年前,23岁的她走出大学校园,放弃一家业内知名电商企业的入职机会,一头扎进创业热潮,开启了“斜杠”人生。
“把头仰起来、小肚子收紧,看看谁是最美的小公主……” 在宁波市海曙区一家舞蹈培训机构见到王琦时,扎着高高“丸子头”的她正在给一群小朋友上中国舞课,动作轻盈舞姿优美。这个温柔又耐心的“大姐姐”表情专注,目光在每一个孩子身上停留,仔细指出需要改进的动作。
解开“丸子头”、脱下舞蹈服和舞鞋,穿上白衬衫、黑色A字裙与高跟鞋,离开课堂后的王琦变身为成熟知性的都市白领。“这家机构我入股了,所以我也是公司的管理层,马上要主持会议跟同事讨论下一阶段的工作计划。”她拎起包,边往会议室赶边告诉记者。工作之余,爱上镜、喜欢城市文化的王琦,还担任鄞州团区委的兼职“青春主播”,用直播镜头探秘街头巷尾、 带粉丝“云”游鄞州,了解本地历史、美食与文化。
常有朋友问王琦:“明明可以回杭州找份安稳工作,为什么要留在宁波吃苦?”王琦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觉得苦,“斜杠生活”每一天都很精彩。
平衡关系细化时间管理 身兼数职并不简单
今年6月,智联招聘发布《2020年白领生活状况调研报告》,报告显示疫情期间32.5%的受访白领从事过灵活就业或兼职,而就职于100人以下小微企业的白领更多体验了“斜杠”生活、占比达到36.61%。
受疫情影响,杭州各大电影院停业近半年。漫长的等待,让不少电影从业者走上“斜杠”之路,27岁的陈亚楠就是其中一员。但这条路,比她想象中要难。
陈亚楠所在的新远国际影城有3个微信粉丝群共1400多位影迷,影院歇业后她负责线上粉丝群维护、定期策划线上活动或推荐影片。与往常相比,居家的工作量和工资都大幅减少,她不得不开始尝试做副业增加收入。
在家能做什么副业?要成本低、还要上手快。“我身边的同事有的去做快递、送外卖,有的发挥一技之长兼职摄影、写文案。”陈亚楠想了想,自己会设计活动海报,于是找到一家按件计费的图片设计网站。“太坑了,坐在电脑前花费1个小时精心制作一张图只能赚两块钱。”赚了50块钱之后,陈亚楠果断决定放弃。
首次“斜杠”失败,她冥思苦想还能做些什么。“那会儿因为疫情,我已经很久没出去买衣服了,心痒痒,想到杭州能拿货的市场很多,于是试着发了一个微信朋友圈,问有没有人想买衣服我去拿货,没想到反响还不错。”陈亚楠说。
从6月到现在,陈亚楠在微信里创建的带货群已经有50多人加入。虽然卖出的货不多、单件利润也不高,但副业总算开始了。前不久影院恢复营业,陈亚楠的“斜杠”生活又面临新问题:工作日太忙,只能趁下班时间与顾客交流、周末再集中去带货。
“‘斜杠’不能盲目跟风。它是在坚守和深耕各自领域之后自然而然的结果,需要平衡多重职业间的关系、细化做好时间管理,同时也要正确认识自身能力。”有过多年“斜杠”经验的浙江传媒学院副教授杨吉认为,“斜杠”现象伴随着“零工经济”“副业人生”等新潮概念日渐流行,当下年轻人做职业规划时不能一味地追捧,要审慎甄别。任何职业或岗位都有其特殊性,要肯花时间钻研才能有所成就。
采访中,陈建告诉记者,即便是外卖员这个看似门槛不高的职业,也有外人看不出的门道。“我刚做骑手时第一单就失败了,在小区里迷路半个多小时后超时被罚款。”陈建说,外卖员不仅要对周边地形、交通情况熟记于心,还要合理安排适合自己的时间去接单。
“中饭晚饭前后是黄金接单期,每天工作6小时跑40多单左右就能赚到两三百块。”陈建说,有的外卖小哥昼伏夜出,因为晚上单子佣金更高,而他习惯在中午10:30—2:00、傍晚5:30—8:00接单。
“尝试自己喜欢的各种职业需要不断学习,所以要更加自律。”王琦有个外号叫“拼命三娘”:除了睡觉的五六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不停奔跑。大二开始,王琦利用周末时间外出跳舞演出、带课,到毕业时已积攒了创业的“第一桶金”;首次创业由于经验不足没多久就以失败告终,但她没有气馁一直在等待新机会;如今已事业小有成就,王琦仍不敢放松,日程表从早上7时到晚上10时排得满满当当。虽然如此忙碌,但她依旧保持着十几年来每天练舞的习惯。
王琦说,光鲜和自由背后有常人看不到的艰辛和风险,但吃够了当下的苦,未来的甜才会顺理成章地来。
骑手微商加主播
积极向上获认同
《2020饿了么蓝骑士调研报告》显示,超过一半的骑手拥有“多重身份”:26%的骑手同时是小微创业者,21%为技术工人,4%为自媒体博主。脱下骑手服,他们可能是公司白领、小店店主、甚至健身房教练。
“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的发展使得外卖员、网红主播、网约司机、微商等新兴职业出现,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和运用解放了对工作场景的束缚、降低了‘斜杠’的门槛。”省团校副校长、教授蔡宜旦说,值得注意的是,不是所有“斜杠青年”都是兴趣使然,也有一些人是因为生活压力被迫做出的无奈之举,面对城市高昂的房价与消费,他们不得不为了挣钱多打几份工。
为什么现在的“斜杠青年”越来越多?蔡宜旦分析,这一现象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产物,开放、宽容的社会环境使青年人拥有多种选择的可能性。“斜杠”对于年轻群体来说,不只是一种生活状态,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与价值观,他们希望工作、生活和爱好能够更好地融合。
“斜杠青年”兴起,也受益于相关政策。比如,浙江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近年来陆续出台相关文件,支持和鼓励高校科研院所科研人员兼职创新创业,提出通过构建多层次社会保险体系等方式为新业态从业人员提供保障;为进一步稳就业、保就业,日前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支持多渠道灵活就业的意见》,从5方面提出了14条措施,确保灵活就业人员便捷享受各项支持政策和就业创业服务。
采访中,多数受访者对“斜杠”身份持开放态度,但也有一些人表示担忧:“怕上司知道后认为自己工作不够努力、占用做主业的精力去搞副业。”
余姚团市委挂职副*陈凌雁认为,社会应该给予“斜杠青年”更多理解和鼓励。为了给这类群体提供专业培训与展示平台,今年5月,共青团余姚市委联合余姚生活网发起“余姚斜杠青年达人招募计划”,发掘有视频、音乐、绘画、手艺、公益等方面专长的青年。截至目前,余姚已成功举办摄影、Vlog小视频剪辑、手冲咖啡等多类主题活动,参与的“斜杠青年”达200余人次。
同样在宁波,象山县茅洋乡团委在2018年就开启了“斜杠青年”培训计划。“农村大多数年轻人在外打工,我们希望把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打造成‘斜杠青年’,凝聚青年力量,助力乡村建设。”象山茅洋乡团委*鲍赟赟告诉记者,目前全乡已打造10个“斜杠青年驿站”,有超过200名斜杠青年加入,他们将民宿主、非遗教师、乡村导游等作为第二职业,在广阔的农村天地大展身手、播撒青春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