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的是,下岗钢铁厂工人组建了一支乐队,终日奔波在婚丧嫁娶、店铺开业的营生之中。
领头的陈桂林(王千源 饰)为了女儿的音乐梦,在破旧的厂房利用破铜烂铁手工打造一架钢琴。
跳弗朗明哥舞、拉手风琴、咏叹调,这多文艺,多浪漫。
但这仅仅是画面的一半表达。
还有一半是,废弃、黑黝黝的钢铁车间,昔日的热火朝天突然冷却下来,成为空洞的硬躯壳。
厂房的顶棚像大鹏的翅膀,准确起飞,但被定格在灰霾的天空之下。
最“出挑”的是那根大烟囱。
明明工厂倒了,它还依然燃烧,吐露烟灰,试图以旧方式继续维系北方城市漫长寒冬里的暖意。
导演张猛回忆:
1999年,我在铁岭评剧团看到一架木质钢琴,是当时他们团里的人做的,那时候我开始想这架钢琴的故事。
铁岭有一个钢材市场,里面有一大堆失业的工人,他们失业后买了跟自己以前工作时一样的机床,变成了一个个小作坊,但其实这些工人们又都集结在一起,你想做个什么东西都是在这个市场里完成。
两个“念头”碰撞到一起,就萌发了《钢的琴》的创作,“一个人在突然失业后面对社会时最阵痛的时期,是我一直想拍的,我不想人们把那个时代遗忘掉。”
“我不想人们把那个时代遗忘掉。”
那是什么时代?
尽管生在南方,但Sir小时候常在电视上听到一个词。
下岗。
什么是下岗?
维基百科显示,中国特有名词,指“中国国有企业在机构改革中失去工作的工人,工人仍属于该工厂单位,但没有工资,实际上等于失业。”
下岗这个说法给“失业”罩上一层温柔又暧昧的色彩:
下岗,下岗,总归有再上岗的时候嘛。
但你若了解上世纪90年代末那场下岗潮,你会知道,最终能再上岗的,极少极少。
当年,国企改制波及的是全国,主要在老工业基地和经济欠发达地区,东北三省占25%。
1998到2000年的下岗潮,每年国企下岗工人平均700-900万。
下岗后,针对工人,企业有好几种处置办法:
或一次性买断,或停薪留职,或每月领最低工资。
一时间,下岗工人与企业的捆绑戛然而止。
失业,让之前所相信,拥有的全部崩塌。
当年的国企管理是封闭式的。
因为封闭,内部生活设施俱全,更加重工人对它的依赖;
也因为封闭,工人无其他技能,当下岗事发,如同被命运抛弃。
简单讲——
崩塌的不仅是安稳的日子,还有对生活的奔头。
《钢的琴》里,女儿问陈桂林,这家钢琴能发出声音吗?
爸爸说,能,肯定能。
——但是你要弹得“越简单越好”。
这其实暗示了这架钢琴天然的缺陷,驾驭不了复杂的曲调,就像这些失业的工人,适应不了瞬息万变的时代。
比这更露骨的隐喻:《暴雪将至》。
故事虽然发生在南方,但导演却偏偏在影像上拍出反差感,营造出北方重工业城市的氛围,是心境的“东北”。
开篇是这样的。
段奕宏饰演的余国伟,在办理身份证。
“叫什么名字?”
“余国伟。”
“哪三个字?”
“余下的余,国家的国,伟大的伟。”
“哪个余?”
“……多余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