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李婉已经去世十年,但我至今还经常梦见她。每当夜深人静、我进入梦乡时,她的身影就会逐渐在我的梦境中浮现。我会看到她腼腆地笑着,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就像她生前常对我那样。醒来之后,我总要在半睡半醒之间缓上一会,让自己慢慢从那似真似幻的梦中抽离出来。
这十年来,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投入到工作中去,试图忙碌来填补心中的空虚与思念。但每当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入睡的时候,母亲离开带给我的伤痛和遗憾还是会翻涌上来,化作昼伏夜出的梦魇。
我知道,之所以频繁梦见母亲,是因为我白天思念她,夜晚便通过梦境来反映内心的需要。她离开时,我们之间还留有太多的不解与遗憾。我们常因一些小事争吵,但没来得及和解,她就悄然离去了。我记得她生命最后的日子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我握着她因为病痛而冰凉瘦弱的手,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对不起”,她就停止了呼吸。
每思及此,我都充满了无限的悔恨与自责。我知道,频繁的梦境很大程度上源自我白天未尽的哀思与夜晚的空虚寂寞。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她,渴望她还在我身边。我希望能再看她一眼,再听她叫我一声“儿子”,再次把我拉进她温暖的怀抱。但是我知道那仅仅是妄想,我们之间再无重逢的机会了。
就这样,思念和歉疚化作了夜夜笼罩我的梦魇。那些关于母亲的片段记忆,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不断上演。我时常会在梦中感到焦虑和不安,追逐着母亲的身影,却始终无法挽留。当我从这些梦中惊醒时,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枕头。我知道,我还没有真正走出母亲离世的阴影,她就像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在那些频繁的梦境中,母亲总是现身在一个光线朦胧的空间里,她身着淡淡的白裙,神情是我熟悉的慈祥与包容。她会轻声唤我的名字,向我招手,然后抚摸我的头发,就像我小时候做错事后,她原谅我时那样。
我听不真切她在梦里对我说的话,但我能感觉到,她是在告诉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太想她,也不要自责。有一次,她牵起了我的手,温暖的触感透过梦境传递而来。她想带我去一个地方,可我们只走了几步,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模糊......我急切地问她要去哪里,她还想对我说什么,但她只是腼腆地笑着,没有回答,我的梦也在此刻醒了过来。
醒来后,我久久凝视着天花板,意识到母亲的出现是想要传达某种指引——她希望我不要被过去的悔恨和痛苦困扰,而要勇敢地向前看,开启崭新的人生。
我开始注意到,在梦里母亲总是显得那么祥和、安宁,她的目光中透着闪烁的希冀之光。她没有表露出痛苦或不舍,只是静静地注视我,似乎在告诉我,我不该为她的离去感到自责,她已经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有一两次,她还试着拉着我的手想让我们一起离开梦境,但我都会下意识地挣脱开。我知道那样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但我心底的牵挂与不舍还是让我留在了原地。也许,这正是母亲想让我放下的——拥有自己的人生,不被过去的隐痛束缚。
虽然短暂,但每一次母亲的出现都让我感到久违的温暖与平静。每一个细节——她眼中透出的理解,她温软的手,她轻声的呼唤——都在提醒我,她永远都在注视和守护着我。
我知道,母亲想借这些短暂的梦,让我释怀,让我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活下去,去经历这世间万般滋味。活下去,去见证她栽培我的成果。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这大抵也是她想对我说的吧。
母亲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严厉、强势的形象。小时候,她对我的要求总是很高,无论成绩还是品行,她都期待我能做到最好。我还记得每当我考试得了个八十几分,她都会板着脸问我哪里出了问题。我虽然表面上听话,内心却总觉得她难以取悦。
长大后,我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母亲经常意见不合,为一些家务或学习方法争吵。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总是要严格控制我,她也无法理解我年轻气盛的反抗心理。渐渐地,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生分冷漠。
当得知她患上了绝症之后,我非常后悔之前和她的种种不快。我感到时间那么宝贵,却被我们浪费在了无谓的争吵上。如果时间能重来,我真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带她去一次她心心念念的温泉度假村,完成一次她想做却一直没时间做的环岛旅行。
可时间无情地流逝,医生给出的期限越来越短。我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模样,内心充满懊悔。我忽然意识到,当初她那么严格完全是出于对我的爱和保护。而我只顾着自己,从未真正理解她的苦心。
我想跟她走近些,弥补我们之间的误会。可是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她离世前,我握紧她的手,想对她倾诉我的歉意和爱意,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我而去。
这些没能完成的心愿和未说出的话语,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我会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她会不会离去得更幸福一些;如果我们能早一点敞开心扉,最后的日子是否会有更多欢乐。这些假设成了我永远的懊悔与遗憾。
我知道时光无法倒流,但我还是无法停止去想,如果我们之间能更理解对方、更坦诚相见,她的人生是否会比现实更加圆满一些。这想必也是她作为母亲的最后心愿吧。但时至今日,我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试图补上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