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卡售价为10元一张,一张内含10奥币,通过刮开背面的封层,输入兑换码兑换
“这样不对,但是当时我真的很绝望,真的很需要把我的账号找回来。”24岁的罗莎说,“那是我辛辛苦苦经营好几年的心血,是我每顿省下来的饭钱,是我和同学交谈的资本。”
她卖掉了全部的旧书,把储钱罐的钱全都拿出来,终于凑够了200块。跑遍了整个镇子的报刊亭、电脑城、影像社,罗莎买到了20张多多卡。她一股脑在和小塔卡公主的对话框里把账号、密码都发了过去,期待自己的账号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但她得到的是嘲笑、拉黑,以及几天后再充500奥币的勒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会继续相信一个骗了我很多次的人的话。”24岁的罗莎说。在这件事后,她和小塔卡公主唯一的联系方式只剩下QQ邮箱,她为此写了很多封邮件。
2012年,罗莎发给小塔卡公主的邮件
罗莎给我看了那些邮件。2012年5月15日,她给小塔卡公主写了一封信,标题叫“对我、也对你、说的话、一定看完、”,这封由一个12岁小孩写出来的信有很多错别字,标点符号也大部分是错误的,有的地方语句并不通顺。她写道:
“你说你长大了还玩吗、要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他们有钱、才有这么多绝版、你说我们穷孩子、这么嫉妒他干什么呢?我只能理解你穷疯了哦、我真的不想骂你、你说、我相信你、才给你、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和你自己、和你自己、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换(还)给我呢、那本来句(就)不是属于你的、那是我用我的很多东西换了、你说要是你、自己的辛苦女里(努力)都白费了、你什么心情、你不知道无(我)哭过多少次、我多伤心你知道吗、
“你说、你骗人有意义吗、你家长知道了会怎样、你为什么要骗人呢?
“你还给我、改邪归正、我可以不追究、可以吗、我怎(真)的想和你成为朋友”
信的落款是“一个曾那么信任你的人”。
这封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12岁的罗莎,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全部改变了。她勉强找了一套还算看得过去的时装,给自己的小熊穿上,然后弃置了那个账号。她和同学们说,自己不玩《奥比岛》了。后来,她和朋友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最终失去了这些朋友。
她还会在去补习班的时候用自己的小手机给《奥比岛》客服打电话。其实在刚发现东西被转走的时候,她就打过电话,客服说没什么办法,不过罗莎还是打了很多次。家里没人的时候,罗莎也会打给客服,把声音压得很低。《奥比岛》的客服几乎都是女性,会先询问罗莎的真实姓名,然后温柔地询问“怎么了”——罗莎不喜欢这个环节,她觉得自己的真名不好听,每次说出来都很别扭,但她还是会说,然后把自己的经历讲一遍。每一次,她得到的反馈只有“没办法”“不要把密码告诉别人啊”,以及一些安慰。
再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罗莎发现,原来《奥比岛》里的道具赠送记录是可以查看的,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往往会被玩家忽视。她又登陆了那个账号,查看了当年的记录——那些东西确实都被送给了小塔卡公主的账号,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这份证据。
罗莎后来查到的部分交易记录
罗莎慢慢长大了。她升上高中,改掉了之前不好的卫生习惯,成为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高一的时候,班级里最流行的游戏是《王者荣耀》,罗莎也下载了游戏,玩了一段时间。不少同学都买了皮肤,课间也会热闹地讨论。不过,她从没有买过游戏皮肤。
罗莎对我解释:“在游戏里花钱,有一种买了也不是我的(东西)的感觉。” 12岁以后,她再也没有在任何游戏里充过钱,也再不愿意在网上和游戏里透露自己的现实信息。
她也没和任何人详细讲过自己的经历,家人始终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再玩那个游戏了,但他们并不在意。本科时,有一次宿舍夜谈,室友们偶然提起《奥比岛》,罗莎想讲一讲当年的事情,说了个开头,发现其他人都不太感兴趣,于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执念
罗莎一直在关注着小塔卡公主。根据小塔卡公主QQ空间的留言和一些信息,她能相对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成长轨迹。长大以后,罗莎猜测那个当时她听不懂的口音可能是粤语,或者其他南方口音。罗莎其实始终分不清南方口音,但一直有着一点执念。因为这点执念,再加上分数合适,高考后罗莎离开家乡,来到了遥远的、小塔卡公主所在的广东读大学。
罗莎一直记得那张脸,她有时候会做另一种梦:她找到小塔卡公主的家,或者学校,然后亲眼看着对方,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希望让她了解我一直记得这件事,希望她能道歉。”她能推断出对方读的高中、大学,还有住宅的大致位置,但是不知道具体的楼栋和门牌号。偶尔,罗莎也会梦到小塔卡公主向她道歉。
罗莎仍然时常浏览小塔卡公主的QQ空间动态。从动态上看,小塔卡公主和罗莎身边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爱美,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如果我不是受害者,很难想象她做过这些。”后来,小塔卡公主开通了微信视频号,罗莎也会去看,她还加过一次对方的*“问她记不记得我,她回了一个问号,说我是神经病,然后把我拉黑了。”
因为被拉黑了,没来得及多说,如果我都说出来,对方应该是会道歉的——罗莎一直有这样的念头。她觉得小塔卡公主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她们都长大了,如果对方看到了她的整个心路历程,也许会、可能会、应该会愧疚的。罗莎很想听到一句道歉,不过每次出现这个念头,她也会嘲笑自己太幼稚、太执拗了。她知道,收到道歉可能只是自己的幻想。
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意外。2月初,“泉州簪花”成为了小红书的热门话题之一,有不少网红带上这个Tag,拍照打卡,一张张照片被推到主页——于是,罗莎刷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点进对方的主页,罗莎发现小塔卡公主已经是一个有着3000多粉丝、可以接到一些推广的穿搭博主,简介上挂的联系邮箱还是当初的那一个。
“好像她根本不在意之前骗我的那些事情……”罗莎说,“如果在意的话,起码掩盖一下吧。”那个邮箱用于商务联系,说明小塔卡公主这么多年一直在使用。所以,她当时一定收到了自己写的一封封邮件,只是从未回复过。
罗莎写了一篇帖子,发到了小红书上。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完整地记录和分享出这些事情,她写了自己被骗的经过和感受,以及现在复杂的心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骗子可以变成现在被大家喜爱的网红。我庆幸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有办法让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内心受到的创伤。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和自己和解。”
在那篇帖子里,罗莎写道:“……我希望说出来这些,我能够真的放下,12年来,这已经变成了我的执念,影响了我人生的许多选择。”
帖子是中午发出去的,到了晚上,对方发布了一条澄清帖,内容大概是说,自己当年也被盗过账号,当初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罗莎起初差点相信了这件事,虽然感觉可能性很小,但她也回复,如果对方真的被骗了,希望可以帮忙回忆细节。
小塔卡公主发布的澄清帖
“但是她说的话越来越离谱,说是QQ和《奥比岛》账号都被盗了,可后续的内容里,她的个人特征基本都和骗子一致。”罗莎说,“如果骗子真的盗了她的QQ,为什么只骗我一个人?而且骗的是游戏物品和虚拟币。如果QQ被盗,就算骗子行骗,也会在好友列表广撒网,应该很容易找到其他受害者证明吧?”
小塔卡公主一直没有主动来找罗莎。只有她的朋友来找罗莎聊过,但依然没有什么有效的内容——只是说被盗号了、记不清了、相信不是她。“其实我只是希望她来找我,说一句道歉。”罗莎对我说,但是对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消极,只有后来给她简单地发了一句私信,“加个v聊吗?”她难以接受这样的反应。
交代
小塔卡公主好像一直很坦荡,不觉得自己有错,从未感到愧疚。这是让罗莎最难以理解的一点。那条帖子发出后,也是对方的朋友先来找到她,等她看到那条私信的时候,想要回复,消息已经发不出去了。同时,她的账号和帖子也一直在被举报。
有网友告诉罗莎,你可能是被对方拉黑了,你也可以拉黑她,这样对面就举报不了你。罗莎照做了,不过第二天早上,她又解除了拉黑,并且向小塔卡公主发了一条消息,答应可以聊一聊,“希望她在我说的时间前来找我,但她并没有来”。
那篇帖子很快流传开来,在互联网上泛起了更多涟漪。有网友把小塔卡公主的朋友认成了小塔卡公主,找到对方的名字和照片;也有网友去给小塔卡公主的公司打了差评。虽然也有一些人在那条帖子里感受到了共情,分享了自己小时候在游戏里被骗的经历,但罗莎还是觉得,“连累到了不相*人”。这是她不想看到的情况,她又开始失眠。
罗莎最后选择隐藏了那条帖子,并把相关的内容保存下来。对方拒不承认,声称要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罗莎并不害怕这一点,她自己甚至也有同样的打算。虽然现在已经过了追诉期,金额也没有达到立案标准,但罗莎还是想继续收集、整理这些证据。
“可能从小就比较软弱、自卑,在被骗后就变得更加敏感多疑一点,也不太敢在网络上或者现实里跟不太熟悉的人交朋友了。”罗莎对我说,她有点沮丧。
十几年前,刚接触电脑的时候,罗莎其实并没有觉得玩游戏有什么乐趣,她玩过一些网页上的换装、做蛋糕小游戏,没有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后来她注册了QQ,玩了当时流行的《QQ农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班级里有电脑的人不太多,只有偶尔几个活跃的人会在群聊里说话,她很少私下和别人在QQ上聊天。
直到有了《奥比岛》以后,罗莎才感觉玩游戏这件事变得重要起来。她喜欢这个画风明亮、颜色绚丽的地方,每个人是不同颜色的小熊,可以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精灵,在小岛上努力生活。岛上有黄金海岸、四季果园、奥比斯山脚、叮咚小溪,可以钓鱼、摘果子、许愿,可以去图书馆看《奥比周刊》,可以抓动物、养动物,动物可能会变异,然后变成很漂亮的坐骑,一只丑小鸭,经过变异,会变成一只白天鹅。还可以在一个山洞里采矿,矿可以卖1万金币,罗莎一有时间就努力“工作”,赚取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