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王朝里,士农工商是社会阶层的地位排序,商人虽然有钱但是政治地位极地,在皇帝眼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商人到处都是,最重要的是商人重财不敢轻易造反。处于政治地位最底层的商人想要有所发展且保证自己所得之稳定,必须找到权力靠山。有了权力作为靠山,做起生意来那是顺风顺水。
大盛魁复活以后,重修了玉泉井、捡起了羊毛、做起了冻羊肉生意,逐渐积累起重返后草地的资本。但是之前的失败让王相卿心中始终不安,如果不能作出一两件在政治上露脸的事,自己重返后草地只能是一个梦想。之前的失败主要有两个事情让王相卿念念不忘。
第一件事是楚古拉大会,巴都海对孙家的偏袒。
楚古拉大会是朝廷基于旅蒙商号增加,为规范草原贸易秩序由官方组织的供货协调大会。这次大会是孙文举促成的,在此之前,孙文举和巴都海已经商量了支差放贷以及驱逐大盛魁的办法。于是在楚古拉大会上,上演了一场驱逐大盛魁的合谋演出。
楚古拉大会排座次首先给了大盛魁一个下马威。本来作为后草地买卖的先行者,王相卿是有资格坐在巴都海之下的任何位置,但是最终王相卿只是坐在了下首位置,而孙文举则在假意谦让之后做到了巴都海旁边。座位次序给现场所有商家一个警告:孙文举是商界领导,诸位眼睛都放明白点。大盛魁再牛,也牛不过皇商。
之后开始讨论草原供货规则,楚古拉大会定出了供货种类不得随意调整,供货价格敲定后三年之内不得更改。这是典型的霸王条款,旅蒙商号供应的都是随行就市的大路货,像砖茶每年价格都有所不同。既然是交易行为,官方的这个规定表面上是维护草原行商秩序,但实际上是对孙家的偏袒。
这个条款一出,立马引起很多小商号不满,有人提出三年时间太长,市场价格变动会造成损失。结果霸道的巴都海以小商号实力不足,难以承担三年供货稳定为由将提出异议的小商号驱逐出楚古拉大会。为什么巴都海一定规定这个不合理的条款呢?
还是因为孙家,彼时的孙文举手握支差放贷利器,完全有能力有资本承担三年供货不变的损失,即便三年亏损,孙家也亏的起,其他商号即便是大盛魁、元盛德、天义德也会在持续的亏损中撑不住*。这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电商平台补贴抢市场,孙文举就是要通过官方规则打击其他商号,让他们主动退出后草地供货。
面对孙文举和巴都海的双簧,王相卿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也让王相卿开始关注商业之外的事情。
第二个是恰克图开关的失败
来自俄罗斯的商人萨瓦一直想和王相卿做生意,但是萨瓦有个请求就是走恰克图供货,这样大家都方便。但是但是清朝并没有开通恰克图通商,一旦走恰克图就意味着走私。虽然之前王相卿和萨瓦也干过一次走私的事,但是这种走私风险极大,一旦被抓就是倾家荡产,所以能不能开通恰克图口岸是关系与萨瓦能不能长久光明正大做生意的关键。
王相卿知道以自己能力影响不了朝廷,于是找到了孙文举,想让他帮忙疏通朝廷关系,而且接受了孙文举提出的苛刻条件,以后的出口俄罗斯的生意孙文举要占主导,王相卿同意了。
孙文举在与皇帝的对话中,提出了几点开关的理由:
1、 打击走私,扩大税源。由于恰克图的优越地理位置,很多旅蒙商号打着给牧民供货
的幌子,其实是和俄罗斯商人做生意,这种走私生意每年让清廷损失百万银子的税银。如果开通恰克图通商,那么走私将会得到很大遏制,国家税收也会增加,这个理由从政治层面上说是具有正确性的,皇帝也没有拒绝。
2、 俄罗斯主动请求通商,在谈判上有优势。孙文举这个理由很得皇帝认可,首先是面
子上的,大清是天朝上国,俄罗斯请求通商是来求皇帝陛下您的,您得给他这个面子。中国的皇帝都喜欢万国来朝的快感,一听孙文举这么说,皇帝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了。再者孙文举又说到:他们主动要求通商,我们可以在供货价上提高一些,多赚一些银子。皇帝一听有里有面,好吧,让萨瓦来见一见朕吧。
在后面的召见中,皇帝提出的划界要求萨瓦无法决定,于是好好的恰克图开关黄了。即便是孙文举也无力回天,连带着大盛魁和备货的众商号受连累。
无论是楚古拉大会交锋还是恰克图开关失败,都让王相卿深刻思考萨瓦的一句话:即便是商人也要以帝王的眼光看待事物。王相卿的理解应该是两层意思:一个是获得权力的关注,最好能有权力作为靠山。另一层意思是做事的格局要高,高到权力能够予以支持。理解到这两层,王相卿在等一个机会,等待一个给重返后草地建立权力靠山的机会。
给大军免费送饺子:王相卿的政治博弈
以王相卿的实力走孙家的权力依附路线是走不通,不管大盛魁送多少钱给巴都海,巴都海都未必看得上大盛魁。巴都海眼里大盛魁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蚂蚱,和孙家这种红顶商人是不能比的,巴都海都瞧不上,更别提在往上一层得到皇帝的认可。想要在政治上博一把,必须剑走偏锋。
乌里雅苏台长年驻扎清军十余万人,这些边塞驻军是皇帝牵挂的,这些驻军的稳定是皇帝最愿意看到的。这些驻军的补给是由孙家垄断的,其他商号不得插手,否则就要吃官司。当初王相卿借着孙文举的皇商名义夹带货物被查出,扣压了货物,得不偿失。
当孙文举开始在冻羊肉买卖上抢夺大盛魁市场的时候,王相卿脑子里几个因素一直在互相缠绕:不能和孙家硬拼、5000两银子的冻羊肉怎么处理、怎么在政治上博出位、乌里雅苏台驻军的影响力。这些因素不停在王相卿脑子里发酵,最终在凤娘一句话包饺子成形了。
既然孙家铁了心要弄垮大盛魁冻羊肉生意,即便大盛魁硬拼最后还是不敌。5000两银子的冻羊肉要么臭了,要么低价出售,最终都是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冻羊肉生意。如果,如果,将冻羊肉包成饺子送给乌里雅苏台的驻军,而且是免费送。这些驻军多少年吃不上一回饺子,再让他们蘸着山西老陈醋吃,这些当兵的肯定乐开花。一旦驻军高兴,肯定上报到皇帝,这样相当于间接的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同时博得了皇帝和驻军的高兴。用5000两银子做这样一件事情,很明显是稳赚不赔的。
当大盛魁驼队赶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把饺子送到乌里雅苏台军营,整个军营沸腾了。每个士兵分了三斤,当士兵蘸着陈醋吃饺子的时候,对大盛魁那是感激涕零。于是,大将军赏赐了王相卿一个令牌,可以凭此令牌年年给大军送饺子。这个令牌在漠北草原的作用不亚于圣旨。有了这个令牌,大盛魁相当于获得了与孙家同等的官商地位,甚至还更高。同时,大将军把大盛魁送饺子一事报给了皇帝,皇帝一听,还有这等好事,说了一句:大盛魁仁义啊。当巴都海听到皇帝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念想:下一届楚古拉大会谁都可以不给草原供货,大盛魁一定要供货,大盛魁不供货的话,皇帝问起来,自己的官位就不保了。
新的楚古拉大会开幕了,这一次是大盛魁的翻盘大会,也是孙文举的尴尬大会。大盛魁不仅得到扎布王爷管辖的十二个旗的赊账生意,还得到了天义德,元盛德的支持,组成了联合供货联盟。孙文举不仅失去了支差放贷的生意,不得已采用了王相卿的一本一利,还让众多商号脱离自己,投入大盛魁一边,成为自己对手。一时间,乾坤颠倒,和第一届楚古拉大会上大盛魁被驱逐、孙文举春风得意形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局面。
王相卿给戍边大军免费送饺子,是一盘成功的政治博弈大棋。从此,大盛魁不在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民间商号,而是逐渐在官方势力版图内有了一席之地,在孙家垮台之后,大盛魁顺利承接了孙家大部分的军供补给生意,加上“印票”等金融业务,逐渐成为综合性商业集团。从此260余年,大盛魁获得了稳定的权力保障,朝廷业务也成为大盛魁稳定的资金和利润来源。
一次5000两银子的饺子换来了260余年的发展,这笔买卖太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