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剧《对手》中的李唐,是一个略带黑色幽默的人物:在社会上毫不起眼,在家庭中毫无地位,却被迫搅进了“宏图霸业”。
该剧之所以让人眼前一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以间谍李唐为第一视角。这种设置在谍战剧,尤其是当代谍战题材的影视剧中并不多见。但无论从评分还是热度看,《对手》难以赶超一众被封神的谍战剧对手,这同样是因为以李唐为第一视角,无法通过正面的英雄形象来构建宏大叙事和高昂基调。
即便如此,从制作包装、主题阐释的角度,《对手》依然可算中上之作,这还是因为李唐。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谍战世界中许多间谍的身影,也看到编剧有意无意回避的一些刻板形象。这些“队友”与“对手”从不同侧面影响了李唐这个人物的塑造。
电影《小岛惊魂》的女主角格蕾丝与一双对阳光过敏的儿女在小岛古宅中共同生活。在经历了种种灵异事件后,当一束阳光照进昏暗的宅邸,格蕾丝幡然醒悟,自己才是那个鬼。
《小岛惊魂》不是一部谍战片,却意外地隐藏着一个适用于谍战题材的隐喻:人与鬼。在“人”的世界里,间谍就是“鬼”,一个扮作人样的“鬼”。真相大白之际,格蕾丝的选择是继续以鬼的身份安住在“自己的家里”,尝试着与人共存。而在《潜伏》的结尾,余则成的选择同样是继续“做鬼”,坚守在谍战的第一线。
有些“鬼”可以选,有些“鬼”没得选,比如《无间道》中的刘建明。他歇斯底里地除掉黑帮大佬,清洗警队内鬼,试图以此洗白警察身份,结果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阻挠,最终被杨锦荣曝光于天下。绝望的刘建明渴望像陈永仁一样以死解脱,但依然没能如愿,彷徨在阳光之下的无间地狱中。
《对手》对《无间道》的致敬,不止于“高音甜,中音准,低音沉”的胆机。和刘建明一样,李唐深知自己是“鬼”。只不过他并不急于“成人”,而是本分地游荡在厦州街头。当阳光照进压抑的审讯室,李唐解脱了,他可以将十八年来深埋心底的秘密全部坦诚,他可以自嘲地面对镜中剃了寸头的自己,他可以“转世”了。与格蕾丝一样,李唐的选择是留在厦州,因为“我的家在厦州”。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是人。
谍战题材很容易塑造“大写的人”:《暗算》中的安在天、《悬崖》中的周乙、《潜伏》中的余则成……很显然,李唐站在了上述谍战精英的对立面,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反面人物,也因为他是一个小男人。与其他任何间谍不同,李唐有着自己的生活哲学:麻烦就像糖葫芦,要一个一个吃。对他而言,上线托付的任务,与搏斗时脱落的牙齿并无本质区别,都是麻烦,都是糖葫芦。当然,谍战剧里也有一些在市井生活中摸爬滚打的小角色。比如《借枪》里的熊阔海,仅就人物形象而言,他与李唐有着许多共同点。他们都曾是为“经费”“奖金”发愁、羡慕同行锦衣玉食的草根间谍,他们都曾是被老婆嫌弃的怂货,他们甚至有着神似的背影——发型凌乱、驼背发福,满身的衰样。
但两人毕竟不同。熊阔海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不惜变卖家产筹措经费,为的是惊天之举;李唐则是一个在中年危机的漩涡中渴望安分的人,如果不是十八年后身份被重启、生活被打乱,他也许已经习惯了出租车司机的身份,习惯了丁美兮的唠叨和李小满的叛逆,习惯了将一身的本领用于讨债维权和监控女儿的恋爱进度。
另一个渴望安分的人物是《红色》里的徐天。这名隐于市井的小会计起初并不想成为改变时局的英雄人物,只想着守住自己的安逸,保护受困的恋人。但时局并不允许他埋没才干,纷飞的战火将他硬生生拉出了弄堂,投入了革命。与之相对,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李唐祈祷着和平永续,因为只有如此,他这枚“过河的卒子”才不会被轻易摆布、随意牺牲。
李唐这个人物,最不能回避的就是他的真实身份——境外间谍。你可以承认他保有人性、腹黑幽默、温柔体贴,但你无法否认,他就是一个过街老鼠式的反派,被怀疑、被跟踪、被抓捕。但是同为过街老鼠,李唐和林彧截然不同。后者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前者为了保全性命宁可任务失败。鲜明反差的背后,是两者对于间谍身份的认识差异。对于李唐而言,间谍只是出租车司机以外的第二职业,“忠心贯日月”只是和“嘀嘟专车为您服务”一样没有诚意的职业口号。所以他问幺鸡,“说好的能挣大钱,钱呢?”
与没有信仰、只有职业的李唐相对,段迎九是一只有信仰的猫。她可以耽误自己的婚礼,可以无视孩子的学习,可以无数次地让丈夫独守空房,甚至可以透支身体健康,但她不允许自己放松对间谍的警惕,不允许十八年前的旧案石沉大海。支撑她的,绝不仅仅是职业素养,更是一种对国家的忠诚、对信仰的坚守。从这个角度来说,李唐,不足以成为段迎九的对手。
作者:孙欣祺
策划:杨健
编辑:徐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