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骗结局,天下无贼结局啥意思

首页 > 影视动漫 > 作者:YD1662024-03-18 13:40:02

第九章 瞬间寂灭

1.流连

看到方巨侠往万丈断崖翻落下去,方应看忽然流了泪。

高小上却恸哭了起来。

任劳、任怨也负了伤,“小穿山”、胜玉强正在吃痛,只唐非鱼和米苍穹犹有旁骛,看看这两个一个刚刚才弑了父,一个则刚刚才弑了师的凶手在哭。

他们完全不能理解。

也许,只有他们二人才能互相了解,这一种繁华落尽、瞬间寂灭的感觉。

所以高小上说:“他毕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他语音里充满了感慨,“没有他,我成不了才,也成不了大器。”

“我也是。”方应看的语调也充满了缅怀和追思,“没有爹,我也不会有今天了。”

他用手抹干脸上的泪,道:“其实,有不少人都在他面前说了我坏话,不过,他都没有听,却依然信任我。要不然,我才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高小上居然老实不客气地问:“包括我?”

方应看居然也直言道:“你就是要他特别提防我的人。”

高小上惋惜似地说:“不然,他才不会没有联想到我和你竟是联手*他的。”方应看道:“你说我坏话,就有这个好处。”

高小上补充道:“好处还不止一个。他要真的防范你,也一定会跟我说,那我到时也可以提醒你小心一些。”

方应看再作补充:“也许你知道他已防范我,你也不一定会通知我,说不定,会倒过来,跟他除了我。”

高小上皱了皱浓眉,尽管他已*了方巨侠,已经铁定会当上“金字招牌”、“负负威望门”、“老字号”、“反骨帮”、“万古长空帮”、“血河派”六股势力的总盟主,但他好像只开心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二,仍旧浓眉深锁,心仍感戚戚,未得尽宽似的。

“你说得对,”他似乎有点无奈地道,“可是,毕竟,我还是跟你*了他。”

方应看眉目中金色的*意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哀愁,仿佛,他那种五蕴深种的*气,一旦*了人,尤其是十分难*的人,就会自行一一消除似的。

方巨侠之所以看不出他动了*机,那是没想到也根本不知道他已练成了“山字经”及“忍辱神功”。“山字经”一旦练成,只要方小侯爷狙施暗算,方巨侠已不一定能制得了他,而“忍辱神功”却可把一个人的气场容色全都改变,纵巨侠有望气观色之能,也一样得受他养子所骗。

同样的,雷媚学了“伤心神箭诀”,一样有此“内心易容,外在易貌”的功能。

这一点,却连方拾青也不知——至少,在此役之前,他并不得悉雷媚已掌握了“伤心箭诀”,直至刚才那三“箭”在空中交会,方小侯爷这才刮目相看,心呼好险!

不过,他心中最震动的,还是对高小上实力的度量,显然还是低估了他。

高小上没有练过“山字经”。

他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忍辱神功”。

他当然连“伤心箭诀”都不曾涉猎过。

可是,刚才,打*方巨侠,他还是做了首功。

认真说来,如果没有他的变节合击,同谋狙袭,还可能真*不了义父方巨侠!

他原本并没有低估高小上,但他一直以为这“顺义小诸葛”顶多是辅弼良才,还未致可以独当一面,呼风唤雨,咤风叱云。而今看来,此人心机深沉,实力非凡,潜力惊人,势力可观,实不可小觑。

——连当年白愁飞想在“万古长空帮”要谋夺的位子,费尽心机都谋取不得,但而今看来高小上已轻易手到擒来!

所以他很快地变易了态度,伸手拍向高小上的肩膀,热烈地道:

“还好,小上,没有你助我一臂,此事还真不可成——万一他反扑,只怕你我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高小上也显得有点受宠若惊,仿佛也没那么忧郁了,伸手指了对崖,饶有深意地道:“对面就是送子崖,真有意思,你们毕竟父子一场,还是送了巨侠一程。”

他就那么一遥指,方应看的手就拍不下去了——至少,真要拍下去,腋下四个要穴的破绽全要暴露在高小上指间了。

方应看的手在空中僵住了一阵子。

他的表情也僵了一瞬间。

只有熟悉他的米公公才看得出来,方小侯爷的眉心赤了一赤,眼色也金了一金。

他看了心跳了几下猛的,几乎有点为那“乱世蛟龙”高小上担心起来。

可是高小上依然若无其事,只悠悠地望着远山,但也一样监视着幽崖——这点他跟方应看是一样的,也是一致的,不时仍瞥窥崖谷,看似十分流连此处情境,其实是生怕巨侠仍能翻身蹿起,死灰复燃一样。

大家怕的都是方巨侠。

但巨侠已殁。

——人死不能复生,哪怕伟人高手也不例外。

山崖寂寂。

刚才那一场血雨剑气,只剩下了暮霭沉沉,夜色苍莽,夕阳余一线。

2.耗子与老鼠

不意一人陡然地笑了起来,冷峭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假到这个地步,我算是服了你们!”

说话的人是唐非鱼。

他在山岚暮色中散发飞飘、飘飞。

他的眼色在浓暮残霞和飘扬四散的乱发中,依然很冷。

很狠。

很歹也很毒。

“谁是猫?”米苍穹故意问,“谁是耗子?”

“死的是耗子,”唐三少爷捂着胸,“哭的当然是猫。”

高小上望望方应看。

方应看望望高小上。

毕竟还是方应看先说话:“你居然说我义父是只老鼠,你也不怕雷殛电闪?他人虽殁,别忘了他的支持者甚众,徒子徒孙也多得很哪!”

唐非鱼的胸襟也沾着血,绚烂如花,在入暮里依然惊心,“我才不怕!他已粉身碎骨,而且,他是给他的徒子徒孙支持拥护者所诛灭的,我有什么好怕?我笑的是,你们既暗*了他,又何必惺惺作态,故意要流几滴鳄鱼泪自欺欺人,看了恶心!”

高小上对方应看笑笑,“他是说我。”

方应看淡淡地道:“他是说我们。”

唐非鱼冷冷地道:“一只耗子一只老鼠,我两只都说,两个都骂!”

高小上道:“但刚才你也一样有份下手*巨侠。”

唐非鱼冷笑道:“我*他,是因为我既在‘有桥集团’吃这口饭,人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人家我*谁便*谁——何况能参与*方巨侠这等人物,当然是我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也是我的荣耀——我可不像你们,枉了巨侠的信任和看重,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害他!我看他是死不瞑目。他不是死在敌手,他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任怨挑衅地问了一句:“那你可有意思为方巨侠报仇?”

唐非鱼陡然地笑了起来,他在笑声中话语仍依然冷峭深沉:“为他报仇?为什么?我本意也要*他!像他那么样的一位巨侠,早已升上神位了,可是他偏仍清醒,还要管事,谏天子勿要荒淫误国,上疏皇帝要废除奸佞,又奏请禁军加强操练,又议请大将与军队之间应多加相处,掌有决断权力。这样一来,有油水捞民脂刮的,包括从中榨取军费的,都要*他。如他是别的大侠,只顾在武林中争名夺利,打擂台当盟主,咱们‘蜀中唐门’才不管他。或他早些声明不斗了、退休了、金盘洗手了,咱们一样奉他为祭酒三公都行,可他领导绿林、统合武林,做这干那,老是为国尽忠、为民除害,我们唐家堡的人若不是早些协助你们翦除他,只怕迟些儿他要来铲平我们姓唐的了。——我初不了解小侯爷为何在*巨侠行动里却先要我向他自己动*手,且言明不追究、只管动手无妨,原来是计中有计,如果没有这一下阵前变阵,移花接木,方巨侠也不致掉进鼓里,眼花缭乱,到底中计了。”

“小穿山”听到这里,一面还惊魂未定,一面正在抹揩残肢碎肉的余骸,一面忍不住好奇,问:“我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小侯爷为什么要在此计划中,下令我们先向他出手,且出手要愈重愈好!”

高小上道:“这叫混淆视听。”

米苍穹接道:“方巨侠绝非昏昧,他就算不防小侯爷会*他,也不见得对唐三少爷和我们全无防备,所以,你们一旦向方小侯爷出手,他反而以为我们是合谋*他们父子,他就会护子情切,不惜全力出手,救助小侯爷,那么,小侯爷才能动手得利,而你们在一击之后,再向方巨侠痛下*手,便才有可乘之机。”

方应看居然一点也不惭愧,居然还颔首补充道:“所以,你们对我的出手,下手要重,同时也要下重手,因为义父绝不是个易受骗的人。”

胜玉强的样子,完全是心服口服,叹为观止,这时才说:“小侯爷真是明见万里,高深莫测——开始时下令我们不必理会,尽管下手无妨,我真是不明所以,只有惶悚的份儿哩,现在始知妙在何处,高在哪儿,实在是望尘莫及。”

唐非鱼冷笑道:“既然用计那么毒,谋虑那么深,又何必猫哭老鼠假慈悲。”方应看只淡淡地道:“我对他也是有父子情的……”

唐非鱼一句话“*”了下去,“那你又*他?”

方应看淡淡一笑道:“我现在*了他,他仍享有盛名,人们还会追思他。若我现在不*他,他就会碍着我们的路,也碍着大家的路,有日他老了、昏了、昧了、庸了,偏生又老不死,那时,谁不憎他?谁不恨他?现在我*了他,还会念着他,也会常常感激他的好处,追悔自己下手太狠呢!他这样的巨侠,还是早死早好。”

唐非鱼嘿声冷笑道:“这么说,你*他还是成全他了。你真有孝心!”

方应看居之不疑道:“至少,他这一死,足可令侠名不坠!”

唐非鱼似笑非笑,“那你真是伟人胸襟,玉成美事。”

“你别为死人悲愤,”方应看也坦然受之,只加了一句,“伟大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3.两粒老鼠屎

他说的自然是“乱世蛟龙”高小上。

“他?”唐非鱼自凌乱的长发里用冷毒的眼神盯了他一眼,甚狠。“听说方巨侠的兄弟朋友,无一不是武林栋梁,家国精英,你和他,两位真可算得上是‘金字招牌’的白米缸里的两颗老鼠屎了。”

“老鼠屎?”高小上听了,不怒反笑,“如果我和小侯爷是两粒老鼠屎橛子,那必然是很大的两粒了。”

“不但很大,”唐三少爷这一口咬实了还不松口,“还很臭。”

“我们这两粒新鲜出炉的老鼠屎,自然又大又臭又显目,”高小上浓眉下的眼睛眯成一线,难得第一次流露出少许得意来,“只不过,目前为止,可是人人都以为是‘黑光上人’受蔡京指使,连同‘金风细雨楼’的高手狙*了方巨侠——他的死可跟我无关。”

唐非鱼冷笑道:“你这是以血手强遮天下目了。”

高小上嘴边微微挂了个笑意,游目睃视方应看:“这可是我跟小公子共同的默契——要真追根究底,查出来巨侠之死是‘蜀中唐门’一手造成的,只怕你们门里麻烦也不少罢?也不想结这梁子吧?”

“我是想成大名,”唐非鱼冷峭地道:“我可不想成了众矢所的,只成了笨名。”

“那就对了,”高小上的眼睛更眯得眼波荡漾起来,“所以,在此地诛*巨侠,我们是成大事不留名,做大事不求功,干好事不露面——谁要是说出来,谁都没有好过,这也是我和小公子共同的默契。”

“对对对,”方应看拊手赞同,不过随即也满脸纯真可爱地笑道,“如果要说出去,还是‘小诸葛’比我还要承担不起。”

“哦?”

高小上知方应看话里有话,但一时却还没弄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义父是个名重天下的人物,一旦他受了伤害,必定人神共愤,*害他的人就会为武林正道所不齿,报仇的人必多,不易在江湖上立足。”方应看悠悠地道,“我跟你却不大一样。我坐镇京城,侯爷之位是来自皇帝的封赐,‘有桥集团’主力在皇戚嫔妃、太监内待,以及我和米公公所组合招攒的人手、高手,跟义父的原班人马、直系弟子没有太多挂钩,所以,就算万一他们得悉义父的死因,又能奈我何……但你可就不一样了……可大大的不一样了。”

高小上听着听着,半低着头,好像还不无笑意,仔细察看,才知晓他的笑容已一早就僵在那儿了。

任怨搓着染血的双手,但此人把握时机丝毫不因伤痛而稍减,接了方应看的话:“小上哥则不同。你一直替方巨侠代办‘金字招牌’庶务,而门内弟子,多是巨侠门生,不然也因是巨侠的私淑弟子,为其感召而结合在一起的人,如果他们一旦知晓是你下手*巨侠的,我看,不但你的门主当不成,就连站稳脚步也成问题,而且……”

这次到任劳把话接了下去:“岂止无法立足,连活下去也成问题!”

高小上脸色一变。

方应看佯作喝止:“任劳,你废话忒多!高师兄而今已非昔日小高,是快当上今日门主的一代蛟龙了,你这般跟他说话,也不想在武林混下去不成!我们与小上兄既然一齐动手,有什么后果自然一起负责,不到生死关头,岂会任由他独对群雄剿讨乎!”

“今天的事,究竟如何,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体会于心。”任怨也故意倒打一耙,“何况,小上兄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又精通各种暗*谋害之法,旁人、同门有意翦除他,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夏虫语冰、雕虫小技而已。”

任劳一面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肋骨,一面却咕哝道:“那也不见得。这世上没有人是打不败的,没有人是*不死的。”

他这一语反驳,连一向欺侮他已习惯的任怨也觉甚诧,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斥他什么。

只是在暮色中高小上脸色阴晴不定。

这也难怪,方应看跟任劳、任怨三人一唱二和,言下之意,甚为分明:

虽然大家一同合谋*了方巨侠,但方应看远在京华重地主持“有桥集团”,其门众弟子体系与巨侠门主纠葛并不密切深刻,而且他又因袭继承王侯诰封,深得内戚太监支持,一般草莽之徒、江湖好汉,这真撂不下方应看的台——但高小上可不同!

只要他*巨侠一事传了开去,他的同门当然不敢支持他,巨侠的门生却一定会对付他,他门里忠于巨侠的人还一定会为巨侠报仇!

也就是说,“*巨侠”的主谋或同谋的事,一旦揭露,对方应看尽管影响不小,但对高小上的影响则是极其巨大的。

甚至是无地可容、足以致命的。

所以,只有方应看能威胁高小上,高小上却无法反过来把此秘密公开来裹胁方小侯爷。

是以,高小上再不动声色,待听分明了方小侯爷等人的言外之意后,也不禁脸色凝重了起来。

——*方巨侠,此际不但已成了他生命中的污点,而且已成为他致命的破绽,别人威胁他的罪状!

4.深山落夕阳

唐非鱼,一对凌厉的眼神,望望方应看,又看看高小上,再从任劳、任怨、米苍穹等人逐一扫视过去,才哑然失笑地说:

“巨侠已死,现在,大家可也没好过,又轮到大伙儿争新一代大侠,打生打死的时候了。”

方应看忽然说了一句:“唐三少爷。”

唐非鱼闷哼一声,他虽桀骜不驯,但对方应看,也不敢当面来个相应不理。

方应看凝视着他,仿佛非常关心,“你的伤口痛吗?”

唐零又闷吭了一声。

他身上曾着了多枚暗器,但都伤不了他,打着他的暗器全成为他要发放出去的暗器,不过,他还是为一件暗器所伤。

那是一朵花。

一朵由高小上在崖边随手拔取、顺手便发射出来的花。

这花却几乎刺穿了他的胸膛。

目前,他胸前的花还未拔下,血仍自伤口渗透衣衫,一阵痛楚一阵疼。

伤他的是高小上。

这仇他当然没忘记。

这也是他的耻辱。

——像他那么一个专以他人暗器当作自己暗器、其身体已练就成为一个暗器的“收发中心”的“蜀中唐门”一流高手,居然为他人暗器所伤,而且伤他的还是一朵小黄花,这口鸟气他怎憋得!

他很伤。

也很痛。

因为他是一个很傲慢的人。

方应看这一问,仿佛触动也更触痛了他的伤口,他冷峭道:“有劳费心,还死不了。”

方应看有点歉然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要你全力攻袭我,加上‘小穿山’和胜玉强的配合,足以扰乱义父的心神。”

到这时候,他叫方巨侠为义父,依然琅琅上口,毫不脸红。

唐三少爷一拨乱发,将发丝撩甩到头上去,冷峻地道:“那是因为你要造成我同胜玉强和‘小穿山’一起背叛和狙击你的假象,以便当米公公和‘黑光上人’一旦一击未得手,仍让他分心于救你,你再予他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还是高师兄手里完成的,”方应看立即巧妙地否认,“我确是授意高师兄假意阻止你偷袭我,使义父更坚信高师兄跟他是同一阵线的人——但我却没有要他对你下此重手。”

唐三少爷没有马上说话,他在等对方说下去。

也许,他想先弄清楚方应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方应看停了停,看了看他,似乎还沉吟了一下,才说下去:“你武功很高。”这是一句赞美。

——说完了之后,却又顿了顿,没立即把话接下去,又过顷刻,才听他又说了下去:

“可是,他还是伤了你。”方应看似乎很为唐非鱼不平,“我们原是自己人,一齐动手对付敌人,他本来不需要如此做。”

看来,他只差没说“他用一朵小黄花就*伤了你”这句话。

可是已经够了。

唐非鱼盯住了高小上,用的是一种极其狠毒的眼神。

高小上徐徐抬头,也望向唐非鱼,两人四目相投,宛似在这崖顶绝壁上,山岚劲急间,爆绽出一阵星光火花。

然而在绝崖之下,仿佛有猿啼哀号、夜枭悲鸣,有异路狂风诡异的呼啸不已,如泣如诉,又似一场噩梦里的几阵惊呼。

夕阳冉冉沉落。

只余一点血。

山深暮落。

暮落苍茫。

唐非鱼的眼色却发金。

寒金带绿。

让人只要看了一眼,也觉头皮发麻,指尖冰冷。

他的语言比冰更寒。

只听他冷冷地问:“你会‘花拳绣腿’神功?”

高小上沉默了一会,又沉吟了一会,才沉重地沉声道:

“是。”

众皆动容。

连方应看也禁不住为之耸然。

唐非鱼冷冰一般地问:“所以你不是拔一朵花扔伤我,也不是发放暗器——你是一拳把那花打了过来,才伤得了我。”

高小上眼里已有了一种奇特的神色。

这神色很奇特:

既似遇上知音,又似遇上大敌,但都难掩其敬重之意。

“我出手很轻。”他轻声沉吟地说,“非常轻。”

唐非鱼却陡然狂笑起来:

“你出手愈轻,我才会不防,才会受伤,而且才伤得愈重——‘花拳’的特色,我风闻过,这次才算真的见识了。

第十章 花拳绣腿

1.卯金刀青见子

“本来我吃了你一花,也还不十分看得出来,”唐非鱼叹了一口气道,“直到你施巧手让方小侯爷的艳神枪扎着了方巨侠,再以妙酥肘刺撞上方大侠的胸膛,我这才看清楚了:这是名闻江湖的‘花拳’独特的招式,我算是见识了。”

大家听了,均耸然不已。

在武林中,通常说一个人使的是花拳绣腿,言下之意,几乎是形同讥笑对方的武功不行、只能充样子,但如果把“花拳绣腿”真的使成一种神功、大法,那么,武林人则闻之而色变,因为懂“花拳绣腿”诀法的,就是会这套武功的人,这个人和这套武功,都名震天下,创这武功的人一向嫉恶如仇,而这套武功一出,也没几个人能破得了挡得住招架得起——这个人一般在江湖汉子口里,都不敢直呼其名,都管他叫做“卯金刀青见子”。

之所以叫做“卯金刀”是因为他姓刘。

之所以名为“青见子”,是因为他的名就叫“靓子”。

也就是说,“卯金刀青见子”这几个字是把他的姓名“刘靓子”折开来,不予直呼。

武林中人怕他,除了他武功高之外,也因为他曾在小范老子麾下,屡立战功,并非江湖上一般争权夺利只讲打讲*的绿林好汉。

据说,他的样子长得甚美,就如翩翩俗世佳公子。初投军时,种师道军中还因此而拒收之,说他娘娘腔,只会花拳绣腿。然而,他一咬牙就真的创了一套“花拳绣腿”,以轻搏重,三招两式,以柔制刚的绝世武功不但在军高中手内难逢敌手,连小范老子闻之,都试其功,赏其才,不惜亲临乞求其转投帐下,速擢升为裨将。

大家尊重此人,就因为他不光能打能创能立军功,还因为他有一位很有名望的兄长:刘独峰。

——“捕神”。

刘独峰虽然已殁(详情请见《四大名捕逆水寒》故事),但其声名不坠,而刘靓子就是他一位最小也最受宠爱的小弟弟。

不意,今日,高小上所使的武功,竟是这种不传之绝学:

“花拳绣腿”!

高小上不是一直在方巨侠门下的吗?他是怎么学得这“花拳绣腿”的?

他是怎么识得刘靓子的?他与刘靓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巨侠知不知道这件事?方应看呢?

“高小上”到底是谁?他究竟是不是“小高”?还是“小高”这名字也只不过是一个代号?

高小上却只是说:“好眼力。”

唐非鱼侧着耳,好像也在聆听崖下凄厉的呼号,良久才说:“看来,要在京师争雄,武林夺魁,阁下是一名不可忽视的角色。”

方应看适时加了一句:“何况,他今天还伤了你。”

任怨又凑上了一句:“而且今日他又亲手弑了他的师父门主方巨侠。”

这两句话的,弦外之音已甚明:

这是深山。

断崖。

方巨侠已死。

这里都是方应看的人。

——只要*了这高小上,大家自然都会以为是高小上谋害了方巨侠,而方小侯爷则与唐三少爷合力为方巨侠报了仇,*了“乱世蛟龙”高小上。

只要唐非鱼愿意,几乎立即便可动手。

——高小上再厉害,说什么也敌不过方应看跟米苍穹加上唐三少爷的联手。

但若唐非鱼跟高小上联合起来,情形则未可乐观。

在*了方巨侠之后,方小侯爷好像有意再推动另一场*戮,另一个阴谋。

唐非鱼却突然一笑。

这一笑里有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他说:“当时向我放射暗器,可不只是高蛟龙,你的两个得力助手,也一样对我猛下*手,可不是吗?”

方应看笑道:“那是因为戏要演得像,要演得逼真,爹才会不虞有他。”唐三少爷一双锐眼十分明利,“万一他们得手,*了我也好一举两得吧?”

方应看微笑道:“但阁下依然丝毫无损,只伤在高师兄的小花下。”

唐非鱼双目更明亮更锐利,“要是我们现在合力*了‘小诸葛’,下一个在这山崖上伏尸的,只怕就轮到我了吧?”

他哈哈大笑,意态甚嚣,又说:“小侯爷要在一天之内就铲除三个大敌,岂不是太过心想事成,如愿以偿了!”

方应看听了,也漂亮地笑了起来:“三少爷言重了,高小上是我师哥,我们刚才才在一起同心合力*了义父,怎会有二心?我们现在理当联合起来,携手协力去创一番事业,怎能在此时此地内讧阋墙!”

唐非鱼听了,只嘿嘿地笑,笑声似一把冷刀子。

高小上听到这里,也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头忧悒的狗,笑颜里展示出的忧愁远多于开心。

米苍穹也笑,他的笑在冷风里像一声声轻咳。

雷媚没有笑。

她刚才还哭过了。

——巨侠落崖时,她的左眼有一滴泪,也同时滑落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她哭过。

谁都没有发现。

除了米有桥。

2.海上升明月

就在雷媚悄悄地流下了一颗眼泪的同时,方应看、唐非鱼、高小上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时,夕阳已沉了下去。

西天只余下一角乱红妖舞。

然而在东望“送子山”的云海之上,却冉冉升起了一轮明月。

月明皎洁,仿似洗尽了刚才山头上的一片仇恨、满手血腥。

“以后,”纯洁、清秀得全不蒙尘、从不染血,像一朵白莲花的方应看十分忠诚地笑着,更非常衷心地道,“还有许多大事,还得仰仗高师哥和三少爷,以及借重米公公诸位,为我们打下大好江山,立下盖世功业来!”

“好说好说,我们今后要想在武林上站得住脚,难免还是得要小侯爷高抬贵手,赏口饭吃;”高小上也笑着说。他愈是笑,脸上的表情就愈是忧郁,“我们都只有向小侯爷俯首听命的份儿了,小侯爷只要有什么吩咐,尽管下令指示就可,不必客气,也不要见外。”

唐非鱼也在笑。

他在笑,连笑声也分外尖锐、刺耳。

“反正,一次*,二次腥,三次不妨再浑身羊羶!咱们的合作开头了,已经*了足以怒犯了天条的,便不在乎多*几个人神共愤的家伙,多干几宗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三人拊掌大笑。

忽然,在笑声中,高小上赞羡似地说了一句:

“雷女侠的‘伤心箭诀’真是天下一绝!”他悠悠地说,“元十三限死后,大家一直都不知道这了不起的箭诀花落谁家。有的说是他在临终时交给他的小妾无梦女手中,也有传言说是落在了王小石的手里,而今,看来都是以讹传讹,这门绝学看来其实是落在你这位巾帼英雄手上才是,真了不起啊!这一箭,要是射我,我可还是招架不来呢!”

说着,他用眼睛偷偷瞄向雷媚和方应看,仿佛,他左右两只眼睛可以分开来,各往一处方向瞟似的。

他是从刚才乍然一瞥中,发现雷媚的出手,蕴藏着绝世武功。

——看来,这个女子的武功潜力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他也是从方应看适才陡然叱喝里,知晓方小侯爷并不知道雷媚身怀绝技;而且,从方拾青刚才的一声断喝中,可以判断出来:方应看也有受骗的恚怒。

所以他现在特别提起。

他“旧事”重提,为的是要看一看“究竟”方应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是方应看却笑了。

笑得很纯真,很真诚,又很诚恳,他的语气,更加恳切。

“原来箭诀在你手里,”他欣慰地说,“害得我几度着人遍搜细寻——要是早知道在你那儿,那就天都光了,又何必要寻寻觅觅呢,只要知道你已学会了,我就放心了。”

他这种说法,连雷媚都显然颇感意外。

“所有的东西,还不是小侯爷的;”雷媚柔婉地笑着说,“要不是小侯爷的示意,我这小小秘技,又怎能从王小石处学得?我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又怎样比得上小侯爷能够叫冬天开出莲花,夏天骤降霜雪,连夕阳西下都能逆天而行的大神通、大法力?!”

她一面说着,一面柔媚地笑着。

她一面妩媚地笑着,一面走近方应看。

她知道现在情势是:

方应看本来是不知道她学会了“伤心箭诀”的。

——只要他一得悉,立即就会省悟:当日王小石、温柔扑朔迷离事情的来龙去脉、内里真相。方应看一定不能容忍。

可是,刚才是生死关头,方应看也不知道是真的腾不出手来,还是也不欲出手相救,她如果再不发出绝招,就算不给唐三少爷激炸成一片妖云的“黑光上人”的残骸击落悬崖,也一定会因方应看跟方巨侠父子的“大摩箭”和“山字经”互击之下产生的罡劲,而给炸得个形神俱灭。

她是只好以剑发箭,发出*手锏。

伤心箭一出手,危机即解,但马上让人洞悉她的底蕴。

她拿不准方应看会怎样对付她。

——方应看正要宏图大展,现在正值用人的时候。

如果她马上逃走,那首先会触怒方应看,假如方应看向她动手,高小上和唐非鱼也一齐出手的话,那她一定活不到下山。

就算她不走,只要高小上和唐三少爷有意要*她,只怕她也极难活着下熟山——她曾多次进言破坏了方小侯爷与“乱世蛟龙”的密谋合作,而且在“有桥集团”里也曾与唐非鱼争宠而常势成水火。

所以她决定不走。

不逃。

她决心要面对。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方应看靠拢——但是也不是太近。至少万一方应看猝然发难,她还是有个闪避和还击的机会。

她这样一靠拢,旁人也不太测得准她和方应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说尽谀词,讨好方应看,一面则明的暗的顺应时势地透露出方应看武功中的一个大秘密。

她知道这一秘密会让在场的人均为之动容。

他们果然动容了。

争权的人注重地盘和势力,争钱的人注重利和益,争名的人注重誉和毁,争武林一席之雄的人,注重的当然是武功和战力。

动容的是唐非鱼和高小上(他的浓眉沉了一沉,又压在眼睛的上方了),还有米苍穹。

米有桥动容是因为他与方应看是最亲密、最接近的战友,方应看有这等绝世武功,他岂可能无所闻?他最近已从许多蛛丝马迹猜到方应看定必秘密练功,而且肯定是极厉害的功夫——但到底是什么功夫,他可查究不出来。

高小上动容是因为他是高小上——一个方巨侠的出室弟子:他在武功上并未得到方巨侠直接真传,但是在道统上和地位上,却完全已得其承传——何况他是“乱世蛟龙”。

唐非鱼则干笑。

笑声尖厉。

然后他直接尖锐、毫不客气地问:“教冬寒开莲,叫夏降雪雨,连落日都可唤回?我听过,但懂的人都死光死尽,有一个已失踪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会?”

他冷视方应看,冷峭地道:

“我不信。”他尖声道:“我不信你能。”

笑的是方应看。

方应看笑了。

然后方应看笑着随和地道:

“你不信?我马上做给你看。”

谁都不会相信方应看竟说出这种话来。

谁都不敢置信方小侯爷可以做出这种事来。

3.一颗老鼠屎掉落在米缸里

然后,他双手交叉在腰间,全身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也许是因为明月皎好,也许是因为残晖映红,也许是因为这山头上刚才*戮太重了血腥太浓了,而今去看端然立在暮渐深浓月渐明的山崖上,穿着白衣袍的方小侯爷,他眉目姣好,轮廓优美,整个人都让人有纯洁乃至圣洁的感觉,而且让人感到安静宁谧,象一个处子,像一只静止的鸟,像一朵莲花。

白莲花。

方应看是闭着眼睛的,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的樱桃小嘴、艳丽薄唇还微微地向上翘着、笑着。

美得有点可爱。

傲得带点纯真。

他这样瞑目静立于山岚中,风吹袭得他白袍猎猎飞扬,他整个人也似欲乘风归去,甚至隐约传来一股幽香。

其香甚静。

其意甚幽。

奇怪的是,那一缕幽香,跟刚才雷媚发出“伤心箭”时所漫发出来的香味,非常接近。

然后,方应看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瞳竟是金色的,在荒山之巅,显得格外妖娆,像一只神圣的兽。

然后他双手做半弧形,徐徐扬起。

他的动作很缓慢。

很缓慢。

很缓。

很慢。

但他手挥过之处,手影却仍留在那儿,仿佛并没有消退。直至他双手手背合一并在头顶上之际,那手划半圆形而拱上来的幻象依然没有消失,依然留在众人的视觉里。

然后——这是第四次“然后”,每一次,像百合花瓣、白莲花瓣一样,虽然优美繁复,但依然层次深明,瓣瓣分明,这时候的他,全身绽放出一种七彩的奇晖来。

彩得很明艳。

色泽流动,十分幻丽。

大家都为眼前这样一个奇景吸引住了。

然后——这是第五次“然后”——突然之间,那本来已下沉的余晖残霞。竟一格格地、一层层地、一段段地往上爬升,之后是滚圆的金晖,接着是咸蛋黄似的夕阳,连同镶了金似的云海,竟都一一回到西天边上来了,就好像是时光倒流了,景物还原一般!

大家都为之怔住、震住,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为这神奇景象,神荡魄凝。

同一时间,月亮的光华也似黯淡下去了。

只听雷媚失声说道:“这……这才是真正的‘山字经大法’?!”

只听方应看笑道:“刚才我出手射义父的是‘忍辱神功’的箭法,这才是元十三限的秘传*法‘山字经’。”

第一次,他神色间有难以压抑的得意之色、狂妄之意。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那双金色之眼,忽然有一只转成了红——只不过一瞬,又回复了金。

妖艳的金。

也在同一刹那间,原本已冉冉上升的夕阳,忽然间,好似自圆心里飞出了一只昏鸦,迅速地破红而出,振翅掠起,疾迅膨胀,但又在刹瞬间消失于无形。

这都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唐非鱼与高小上悄悄地对说了几句话。

话都说得好快。

很轻。

唐非鱼看着也咋舌,惊心动魄,“没想到他真的已练成了‘山字经’。以他之才,只要练成了,只怕天下难有人是其所敌。”

高小上眼看已沉落西山的太阳竟然复升,同样为之目眩神悸,只不过他马上指出了一点,“他要是真的有足够信心,就不会故意在我们的面前亮出来这看家本领了。”

“看来仍有破绽,”唐三少爷斜指了东天冷月,像在鸡蛋里挑骨头地道:“是太阳复升,但月亮未消,而且山顶上并无阳光,亦无暖意,看来这等神功仍不过幻象。”

“他仍棋差一着。”高小上亦向那太阳里乍然裂飞而出的魔鸦瞄了瞄,似是安慰自己地说,“这个黑子就像是一颗老鼠屎掉落在米缸里,使人发现了他‘山字经’的破绽。”

唐非鱼道:“尽管你看出了破绽,但仍是击不倒他,是不?”

高小上愣了愣,才答:“是。”

这时候,方应看已然收功了。

彩环忽然自他的身边消失。

天色大暗。

夕阳急沉。

天地间又回复原来的一轮皎月,暮色四合山岚劲急。

米苍穹扪着苍髯,低低叹了一声自语道:“原来他秘密苦修的是‘山字经’和‘忍辱神功’。”

任怨忙悄声道:“怎么了,对侯爷的盖世神功,公公可有高见?”

“小公子是练武的罕世奇才,在‘山字经’的修为,恐已在元十三限之上了,了不起!”米有桥有感而叹道,“可惜有两大缺憾。”

任怨忙问:“什么缺憾?”

“他一是不该在这两个宵小之辈面前运使,其实他又何必在这两人面前炫耀功力、显示实力,反而让他们得以观摩,早加防范,他几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的呢?”米苍穹惋惜地说,“二是小公子在分神与雷媚说话之际,大概是‘郭东神’故意引他分心之故吧,他的一只眼还是红了一红——那是功力尚未完熟之故!”

任怨听了,一时沉吟不语,也不知他是没听懂,还是一知半解,又或是在仔细咀嚼米公公话里的玄机。

只有任劳搔着头皮、抚着伤口,在喃喃地赞羡道:“哇,能令天生异象,时光倒流,小侯爷真是神人也!”

4.几只耗子掉落在米缸里

这几人里,大概要算‘小穿山’和胜玉强最不明白。

所以他们也看得最神眩魄荡、钦佩莫已。

越是不明就里的人,反而越容易陶醉、崇拜、投入。

——对于这一次的伏击巨侠、狙*巨侠,这些人里,要算是胜玉强和“小穿山”最不明所以。

他们所接得的指示是:

诛*方巨侠!

没有理由,只有命令。

而诛*的方式是:只要唐非鱼一出手,他们就得同时出手。

——不管唐非鱼向谁下手,他们就得向对唐三少爷下手的人出手!

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既然要狙*的是方巨侠,那么,唐非鱼一定是向巨侠出手的了!

这点毋庸置疑。

谁知不是。

唐非鱼竟向方应看出手。

那一刹那间,“小穿山”是呆了一呆,胜玉强却毫不犹豫,脚踏“鸳鸯蝴蝶步”,右发鸳鸯鹣鹣梭,左打“流星蝴蝶拳”,攻向方小侯爷。

——那是一个命令。

胜玉强只有服从。

“小穿山”见胜玉强出手,他也只有出手了。

他发出了他的穿心十字挝。

他们当然没要得了方应看的命,而唐三少爷第二轮攻袭,很快已转移了目标,全力集中打*方巨侠。

以他们的武功,当然不可能伤害得了方巨侠——直至巨侠沉坠于绝崖之后,两人才醒悟出来。他们的作用,只在助唐三少爷扰乱方巨侠的心神,包括“黑光上人”在内也只不过是过河卒子,不惜牺牲一己之命来掩护方应看、雷媚、唐非鱼、米苍穹等数人为主的狙击!

——他们得以幸存,已算命大!

而今,他们目睹方小侯爷在山巅上,显奇功,能叫落日复升,夜幕重放,真是令人咋舌不已,叹为观止。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方应看在*了巨侠之后,为何还要去做这种极耗损内力的事,但这等不世神功,莫说他们见所未见,简直也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在他们心目中:巨侠已殁,方小侯爷当无敌于世。

——他们跟着小侯爷,自然是富贵荣华,享之无尽,就像是几只耗子掉落到米缸里,吃也吃不完一样。

他们在行事前接到指令,十分仓促。

——一度,指示说是要让“何十三太保横练”及陈九九九执行任务,但后来好像是米苍穹认为陈、何对方巨侠太过崇敬,若要他们进行狙*,恐怕误了大事,后来还是改派了胜玉强和“小穿山”一同上山、祭奠、下毒、落药、*巨侠。

事情绝密,且一收到命令即时执行,连“小穿山”与胜玉强也不及通知同僚“何十三太保横练”、“红袍老怪”何红申、孤行大师、“绝神君”陈九九九、“二十七划生”、小李公公以及“展魄超魂舒云手”余木诗、“酒神醉妖摩云手”金小鱼,甚至近日得势甚嚣的“破坏王”雷艳,胜玉强和小穿山都不及相告,不及照会,更不及辞行。

他们正庆幸今次一齐联手,得*巨侠,就算自己只是凑合着干,却也是一份殊荣,更是一项大功,日后在江湖上,难免都得要记他们一笔。对于这一点,“小穿山”很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巨侠的门人会找他报复;胜玉强则,只怕这件事必广为人知:他终于做出一件除了贪色采花之外的轰动天下、教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来。

不料,方应看一旦收功,自他身旁飞絮似地围绕发光的彩圈陡然不见,方小侯爷已沉着脸色沉声向二人吩咐道:

“明儿赶早,你们请小李公公、余司监、金内监率人下去山崖,务必要把我义父的遗骸找出来,让我验证过,再妥为安葬。”他沉住气道,“还有,他是让‘黑光上人’暗*的,而詹别野已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已为巨侠报了仇,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小穿山”忙答:“明白了。”

胜玉强也应道:“知道了。”

——当然明白,巨侠总不能死在他们手上!

这消息一旦泄露,只怕,江湖上有许多自以为正道之士,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如果风声有一点走漏,”方应看厉声说道,双目又绽出两点金色寒芒,“你们之中,谁也脱不了关系!”

然后他才向身后诸人拱手谦逊地道:“抱歉抱歉,在下献丑了。”

“哪里,哪里”高小上从刚才方应看一收功就马上咐嘱“小穿山”、胜玉强二人要搜索巨侠尸首一事,发觉这“神枪血剑小侯爷”在施展“山字经”大法时,并没有聚精会神,集中全力——分心之际尚且有如此扭转乾坤之大力!如果悉力以赴,那就更匪夷所思了!想着不禁有点心悸胆寒,“小侯爷神功盖世,巨侠一死,当真是天下罕有匹敌!”

“原来你已经练成‘山字经’了,”来苍穹在夜色里神色苍茫,连语调也甚为苍寒,眼神也显得苍老,“恭喜你。”

唐三少爷闷哼一声:“我佩服的是元十三限,他能创此神功,可惜死得太早——可憾的是我晚生迟来,不能找他比拼!”

“不过,”高小上却匆匆补充了一件事,“这个大计恐有泄漏。”

方应看与米苍穹最注重这点,一齐有了反应:

“哦?”

“此话怎说?”

5.几粒米掉落在老鼠窝里

“我们本来是九个人一起上山,”高小上条分析道,“方巨侠、小侯爷、米公公、唐三少爷、任劳、任怨、胜鸳鸯、余好闪,还有我,对不对?”

——胜鸳鸯当然就是胜玉强,他无论在衣饰、手帕、帾巾、兵器、靴子上都绣有鸳鸯图形,熟悉他的人,都昵称他为胜鸳鸯。

高小上这么一唤,胜玉强知道这将取代方巨侠的一流人物一直以来都那么注意他,不禁心里有些感动。

——余好闪就是“小穿山”。他原来一直在军中服役,却不意高小上一样能闲闲地道出他的原来姓名。

“小穿山”听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惊悟:他原来一直在军旅生活,成了习惯,跟“有桥集团”的人混在一道,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他难免会力不从心,这时便生一念,毕竟,这“乱世蛟龙”麾下都是武林人物、尽是江湖好汉,会不会比较臭味相投,合适一些?但随即念及:刚才高小上弑师出手之毒,岂是好相与之辈?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又想到方小侯爷着意栽培自己,一手把他自军营中拉拔出来,岂会那般轻易放自己离开,另投他人?忆及适才方小侯爷*父之狠,不由自主地马上打消了刚起的念头。

“是的,”任怨持平地接道,“是九个人,但还有雷媚化了妆先上对面的折虹峰,还有‘黑光上人’先行预伏在熟山部署。”

“你是说还有一个我们在山路上遇上的‘对神’项非梦?”方应看谨慎地问,“可是他是个瞎子。”

任劳龇着又黄又黑的烂牙,别人也不知他在怪笑,还是在示威,“瞎子是看不到东西的。”

高小上平静地道:“瞎子是看不到——可是听得到。”

“世上有几个人尊重瞎子听到的东西?”任怨不同意,轻蔑地道,“只要他没看到,那就不会有人相信;就算他听到了,你以为他能说得出去?”

高小上仍平和地道:“他看不到,但‘错鬼’却看得见。”

“就算‘对神’项非梦和‘错鬼’施算了是在一起,而且都在山上,并且还密切留意我们。”米苍穹慎重地道,“可是方巨侠还是死了,‘黑光上人’也死了,死无对证。”

高小上依然愁眉未展,“在陉到‘对神’之前,巨侠已然说过,有十一人一同上山。”

任怨反问:“他会不会是指詹别野和小夫人?”

高小上道:“不是。至少,有另一个人,在上火水约前我已发现。”

唐非鱼、米苍穹都为之动容,问:“谁?!”

方应看和高小上几乎是同时回答:

“‘何十三太保横练’。”

“何红申。”

——“何十三太保横练”是一个人,何红申又是另一个人,虽然他们都姓何。

“何十三太保横练”是个女的。她的“十三太保横练”练得太出色了,大概是练这种硬门武功有史以来练得最好的一个,她又恰好在“下三滥”何家里排行第十三,故而人皆称之为“何十三太保横练”,甚至,旁人早已忘了她真正的名号了。

何红申外号“红袍老怪”,喜穿大红绸袍,是个男的,也是“有桥集团”中的强人。这两个毕竟是迥然不同的人。

两个答案都不同。

但也有相同处。

方应看笑了笑:“我以为跟踪的人是何红申,因为他施展的是‘下三滥’的轻功,而且他原本出身于‘血河派’旁支,跟义父很有特殊的渊源。”

高小上也解说道:“我推断来的是‘何十三太保横练’,那也是因为她使的是‘下三滥’的特殊轻功提纵术,而且她与方巨侠私交非同凡响,同时一向十分崇仰方大侠。”

方应看点点头,表示嘉许:“好,这件事我一定着实调查清楚。”

高小上审视地道:“我们现在最该搜寻的,还是方巨侠遗骸为首急。”

方应看哂然道:“这个当然。”

高小上望定方应看道:“看来,在京城里,小侯爷还得多费心机,才能消除像戚少商、王小石、雷纯、狄飞惊这等障碍,在‘有桥集团’里,只怕也得要先撬起几根钉。”

“那只不过像几粒米落在老鼠窝边上,”唐三少爷也不知是讽是嘲,还是赞或夸,“方小侯爷对他们是吃定了的。”

方应看不置可否地一笑:“不过,高师哥在‘金字招牌’里,也有的是碍眼的米粒,还得清除打扫。”

“怕什么?!”唐非鱼陡然笑了起来,“这狡猾的东西就是只现成的大耗子,就等着吃大米!”

高小上不温不火地道,“问题是:重大任务已完成,幸不辱命。如果小侯爷没什么别的吩咐,俟明天搜得巨侠尸首,我就护送遗骸回到门里去报这噩耗了!”

方应看忙道:“吩咐不敢。高师兄来了,何必忙着要走?”

高小上笑道:“我留在这儿?恐怕不死在唐三少爷手里,米公公也绝不会让我活命,小侯爷也不会放心我长期留在京城吧?”

“说笑了,高兄,”方应看正色道,“我却有正事托公公和师兄去办。”

“而且是大事,”方应看又补充了一句,“此事能成,小上哥岂止是‘金字招牌’的一方之主?大展宏图,名动京华,在天子脚下,也依然大有作为也。”

6.山足

山崖底下,有猿啼猴嘶,悲呜不已。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明月皎皎,凄寒浸衣。

方应看迅速地皱了皱眉头。

他好像很不喜欢听到猿枭嗥。

可是他的话已引起了高小上和唐非鱼莫大的兴趣。

——一旦能在朝廷、殿堂站得稳阵脚,谁愿意仍陷身于大江大湖的大波大浪中,刀口舐血、剑底超生?

“乱世蛟龙”可不愿一直领导着“金字招牌”那帮豪杰,那班义士,一天到晚,东征河湟,西攻吐蕃,北伐西夏,南剿卜漏。可是,往往冒大险、立大功却无朝廷赏赐,反受禁军节制,惶惶不可终日,徒劳无功,为的是谁?为了什么?

——假如手握兵权,又有官可封,高小上当然乐得当权臣宠将,而不欲再混在血与汗混合的死人堆里求出头!

唐非鱼来到京师,加盟“有桥集团”,为的就是要成大功、成大名、成大事!除此无他!

他也想像方应看一样有王侯封爵,可是他没有!

他也想似方应看一般能出入宫廷,晋谒天子,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可惜他不能!

他更想如方应看一样一手纵控京师三大帮会、三大武林江湖势力之一的“有桥集团”,不过他还不能!

他没有这个清誉。

没有这样子的幸运。

没有这组织能力。

但他能战。

他擅暗器。

他剽悍。

所以他不服气。

他想有。

“蜀中唐门”的决策人派他入京,要是他能越众而出,出人头地,能在京城里稳住步子,另辟天地,乃至能在朝廷争得个高官厚职,他就能借此光大唐门,把唐家势力引入京师,那时,他可在武林中十面威风,同时也可以在他家族里以大功臣自居了!

那可是件好事!

大好事!

大大的好事!

是以,他也跟高小上一样,心动了。

高小上问:“是什么事,你说。”

方应看道:“你知道,承蒙天子赏爱,有时候,在下是屡获良机面圣启奏。”

唐非鱼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你能。但我只想知道有什么你不能做的而我们能做的。”

方应看笑了,好整以暇地道:“也不只是我。”

他回头望向米苍穹,米有桥神色落寞地立于山边,黄髯衣袂,为劲风吹得直欲飞去。“米公公也是皇上跟前红人。他听得方今圣人,时有感叹。”

高小上饶有兴味地问道:“却不知叹些什么?”

方应看好整以暇地道:“他叹说京师局面,不够稳定,江湖势力,若不是似‘六分半堂’让蔡京纵控,就像‘五虎将’、‘万人敌’遭童贯操纵,或如朱冲、朱勔父子,掌握了‘七帮八会九联盟’,不然就像王黼,控制了铁剑大将军、惊怖大将军,而蔡攸则豢养了‘四大凶徒’。皇上也想有他自己的江湖势力、武林高人襄助。”

高小上冷冷地道:“那么,他大可以自己栽培一些高手出来啊。”

“有。”米苍穹道,“皇上重用张虚白、王老志、王仔昔、林灵素、虞仙姑、张怀素这些术士、方士、道士之流,大兴土木,广建道观,就是为了便于培养这些致力效忠于圣上的能人高士。‘黑光上人’也是一例,到头来却为蔡京效命。圣上本来也下旨召义父前来,为的也是组织一干江湖高手,加强保卫圣上安全的事。”

“请那些妖邪妄行、讹骗不惭的家伙来护驾,”唐非鱼冷峭地道,“不如请我。”

“正是。”方应看马上接道,“不过你们首先得立功,清君侧而上动君闻,圣上便很可能擢升你们,封官加禄,便无事不可为矣。”

“那么,你们呢?”高小上总能够冷静去分析事理,“这么大的功绩,你们何不力争谋取,只要翦除敌人,侯爷权势,可就百尺竿头,更进七八十步了!”

“我是很想,可是有些时候我不便。”方应看很诚恳地道,“譬如‘六分半堂’已暗里隶属蔡元长,我们同在宫中,不好得罪。又如‘迷天盟’已为梁师成收买,米公公与他份属同侪,不便招惹。你们又不同!”

“还有‘发梦二党’、‘金风细雨楼’、‘天机’等组织呢?”高小上仍抓住了不解之处,“他们正大可招安,为朝廷卖命呀!”

方应看道:“他们?戚少商已上动天怒,皇上怎么会用他?王小石曾弑傅相,至尊岂敢容之?要得到皇上信重,还得先灭这二巨恶才行。‘发梦二党’未成大器,‘象鼻塔’只是亡命之徒,‘天机’都是草莽,‘毁诺城’不外女流,用‘小雷门’则不如借重你们,岂不更有势力、实力、魄力!”

唐非鱼遂奋悦起来,大声道:“你说得对!若有为当今圣上效命之处,必定粉身以赴。只不过事成之后,我要统领禁军,要封册加爵,要我家门得以在京里受封接诰。”

方应看即道:“这个容易。我一定上奏,为‘蜀中唐门’开入京万世荣华之路。”

唐非鱼更为兴奋,“却应当从何开始?”

方应看四顾一巡,见大家都专注侧耳细聆,才说:“我已使计,令‘六分半堂’当家雷纯约了‘金风细雨楼’主事人戚少商明晚相见。我们打算……如此这般……只要你们配合……这般如此……必定手到擒来,大事可成!”

大家都听得头头是道,只山风愈吹愈劲,愈吹愈急,山涧猿啼虎啸,更此起彼落,凄寒彻骨。

月在中天明。

明月仿似点亮雷媚一双媚目。

风太大。

山也仿佛在动。

——是这山真的长了双足,还是纯属一种错觉?

崖也仿似微微在摇。

但山崖上这一干出室弟子、侯爷太监、亡命之徒、武林高手,刚刚不惜怒犯天条,*父弑师,而现在血迹未干,又已兴致勃勃地在密议聚计,正要进行下一步的大阴谋。

这正是个月冷风急*人夜。

京师血腥风暴却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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