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闪电又划过去了，惊雷又响起来。偌大的盘龙岭，在大自然的淫威下，战栗了。在这雷鸣电闪之中，茂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刷一下变了。他双手护住盐和火柴，像箭一样地射了出去，直扑向枣花娘避雨的那棵大树下。
“快走，别站在这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吼了一声，然后不容分说，就把枣花娘脚下那只装野菜的大篮子拎了起来，猛地把头一摆，“快走！”
枣花娘叫他给弄懵了。她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身后，心里好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茂源带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了附近的那个地仓子。
“下雨天，不能站树下。”茂源身上的衣服淋了个透湿，盐和火柴却保护得挺好。他把手中的东西一件件地放下，惊魂甫定地看着枣花娘，“真的，下雨天，千万不能站在树下。”
她喘息着，听他说，眼里射出探询的目光。
“雷。他没头没尾地答了一句，然后就沉默了，一句话也不说了。
外面，雨更大了，风更猛了，雷更响了。盘龙岭被搅成了一片混沌的世界。风，夹着浓重的雨腥味儿，从门口刮进来，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枣花娘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冷了吧？”茂源关切地问。
“没事儿。”她说着，身子又抖了几下。
茂源看了一眼她身上正滴着水的湿漉漉的衣服，一转身，朝门外走去，说“我先避一下，你快点儿把衣服拧干了再穿！”
“别，”枣花娘忙走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大哥，不用，不用拧。”
“不拧不行，一会儿就会伤风的。”茂源挣开了她的手，又转身朝外走，”你，听话。”
“不。”枣花娘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胳臂，执拗地说：“大哥，外面雨太大，你出去会着凉的。”……
“别，别这样。”她低声喊道，用力挣扎。
“啪”她急了，抽出手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一扭身，蹿出了地仓子的小门，跑到了风里、雨里。她是一个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规矩的女人。茂源猝不及防的举动使她愤怒了。她流着泪，在风雨里奔跑。突然，她又站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刚才打人的那只手。然后，又扭过头来，透过雨幕，看着那个地仓子前面的小门。
茂源没有追出来。这位三十多岁的壮汉，此刻正蹲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哭泣。他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他后悔，他愧怍，他在谴责和痛骂自己。他最为难过的是，以后再也没有脸去见枣花娘这位温柔、刚强、好看而又圣洁的女人了。他粗暴地伤害了她。她永远也不会宽恕他了。
他就这样哭着，一直哭了许久。突然，他止住了哭声。这时，在他迷蒙的泪眼中，出现了一双脚。他揩干眼泪，抬起头来，怔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枣花娘！
她蹲下身，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哭着问：
“还疼吗？”
他没有说话，眼泪又刷地淌了出来，比刚才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她声音喑哑地说：“大哥，别哭了。”
他心里更加难受了，猛地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嘴里喃喃地说：
“大妹子，刚才我太混蛋了，我太混蛋了！”
“不。”枣花娘慌忙抓住他的手，然后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哽咽着说：“大哥，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啊！刚才，俺想了，不是俺不愿，是俺……不配……”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那双大手，把她搂紧了。他扑簌簌的泪水，淌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他们在这个潮湿的地子里，忘掉了一切，也忘掉了自己，深深地、深深地陶醉了……
风声，雨声，雷声……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韩志君的文学小说《命运四重奏》，1987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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