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指和增援部队集合休整,清点下来,阵亡了百来名弟兄和几个参谋干事,师指基本完好。
曙色暗青的河滩,晓风残月,芦苇如发般翻起。一百多具弟兄的尸首排成几列,边上一个巨大的土坑。
“弟兄们,我的命是你们给的,而我却要将你们埋骨异邦。我戴安澜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定将你们的忠骨带回祖国!”戴安澜手中一碗酒缓缓浇下,几轮排枪响彻长空。
一锹锹的沙土覆上尸首,大坑被填成了一个土包,一百多条生命默默地融入大地。这里很快会被荒草杂树长平,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岳昆仑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天色大亮的时候,部队向河东的一座村庄转移,中途曾遭遇小股日军骑兵阻击,打了几场小仗。到达村庄后,一连和兄弟部队加紧在村庄周边构筑防护阵地。派出去的工兵回来报告,通往城区的电话线被鬼子尽毁,没有和城区部队联络上。
“今天鬼子咋不攻城了?”战壕里段剑锋杵着把洋镐自言自语。从早上到下午五点多,城区方向一点动静没有,相比昨天,安静得有点诡异。车站方向倒是炮火喧天,那片天空被浓烟遮蔽。
“日寇昨天是想全力吃掉我们师,再去干掉廖耀湘的,今天是专找廖耀湘练牙口。”戴安澜和几个缅甸人走了过来。
“师长!”段剑锋放下洋镐,挺一下身子。
“你派两个人进城。天黑之前,务必把这封信和这几个人,带给郑庭笈。”戴安澜把信递给段剑锋,边上的几个缅甸人是他到同古后组织的缅甸便衣队。
“是!”段剑锋接过了信。他不知道,这是一封命令郑庭笈率200师连夜撤出同古的命令,几个缅甸人是派给郑庭笈的向导。
杜聿明根据情报判断,日军一个师团在仰光登陆(当时还不知道是56师团),位于东线的日军第18师团亦有增援中路的可能(事实上其主力已投入同古战场);而此时第5军的第96师、战车团、炮兵团等辎重部队,至少要一周后才能集中(实际是16天后才集中完毕);作为远征军总预备队的第66军更远在滇缅边境;英在缅空军二十一日被敌机毁灭;美空军志愿队虽答应协同作战,却未曾见一架飞机出现在同古上空。鉴于以上种种态势,杜聿明为保全第5军战斗力,遂不顾史迪威“第200师仍坚守同古,用新编22师和暂编55师举行反攻”的命令,下令第200师于三月二十九日夜,经同古以东突围,另令新编22师于三十日向南阳车站之敌佯攻,牵制敌人。自此史、杜二人的关系开始紧张。
土路上几匹快马朝城区方向疾驰,天际一片艳丽的火烧云。
“你们缅甸人为啥帮鬼子打中国人——?”杨玉成领头跑在前边。他几次看见缅甸人夹杂在鬼子的进攻队伍里。
“日本人说要帮我们独立,很多缅甸人以为你们是帮英国人镇压我们的!”一个缅甸人操着僵硬的中国话回答。
“鬼子有这么好心?你们就等着吧——!”杨玉成猛地抽了一下马,战马吃痛,跑得四蹄生风。
“我也不信日本人有这么好心!可昂山他们信啊!”缅甸人打马紧追。昂山是缅甸独立义勇军领袖,参加了日军对英军和中国远征军的进攻,领导了缅甸独立,后开始反攻日军。
“鬼子都是畜生,用完了你们就该吃你们了!”杨玉成说。
大刀和岳昆仑分骑两匹战马,一左一右飞奔在几个缅甸人身后。一路也不搭话,只要能把几个人囫囵交给郑庭笈,任务就算完成了。
路两边的田野飞快地后退,一队人正跑得心无旁骛,几发子弹从头顶啸过。大刀和岳昆仑猛地一弯腰,贴着马脖子往后看,田野上数个土黄色的小点正往这边快速移动。是一小股穿插袭扰的鬼子骑兵,还没追到有效射程,就冲这边开枪了。
“杨叔,你领他们先走!”岳昆仑一勒马缰,战马一个急停。岳昆仑还是不习惯管杨玉成叫排长,一喊排长他就想起马立成,杨玉成比他大了二十有余,喊叔倒不差辈分。
“我也留下!”大刀也勒住了马缰。
“自己小心!我在城里等你俩——!”杨玉成领着几个缅甸人快马加鞭,信就在兜里掖着。蛋黄样的日头,已落下去了半边。
几米宽的土路上,两匹战马左右站立。有风吹过,马上的俩人面无表情,刀柄上红绸猎猎。
地平线上那几个土黄色的小点在快速接近,后面扬起一溜尘土,细碎的马蹄声远远地传来。
1000米,岳昆仑手伸向后边,春田步枪就在马背上横着。
800米,岳昆仑利索地举枪,瞄准镜罩住目标。
500米,十字线架上一个黄点上方,枪轻快地一动,子弹尖利的破空声中,一个黄点坠马。
子弹胡乱地从俩人头顶啸过,战马焦躁地刨地,俩人坐得巍然。
大刀望岳昆仑一眼,岳昆仑冷静得像块石头,他才入伍几个月。
300米,岳昆仑已经打空弹仓中的五发子弹。五个鬼子栽在马下,还剩四骑往前急冲,高举的马刀被夕阳映出血色。
岳昆仑将步枪塞回马后,俩人缓缓地抽出背上的刀。
“准备好了吗?”大刀左手握刀看向前方。
“你好了吗?”岳昆仑答。
俩人对望一眼,能和这样的兄弟共死,死亦何惧。
“呀——!”大刀发出一声怪叫,双腿同时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出。
岳昆仑一抖马缰,迎头赶上大刀,武士刀在右手带出一片雪亮刀光。
“胜利——!”四名日军骑兵挥舞手中马刀,催马直冲,脸上的神情凶悍无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