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谲云诡的开皇十七年,终于过去了。
这一年,大隋帝国表面上四海升平,民殷国富,但帝国的心脏长安始终暗流涌动,惊涛迭起。
先有上柱国、庆州总管、彭国公侯莫陈昶及其子太子千牛备身刘居士谋反大案,父子双双被诛。受刘居士一案牵连,长安上百名官员子弟下狱问罪,遭到杖刑,罢官流配;
后有上柱国、右武侯大将军、鲁国公虞庆则被妻弟赵什住告发蓄谋造反,随即赐死。同时,晋州总管贾悉达、显州总管韩延被查在任期间贪赃枉法,也一同被押解长安斩首。
两件牵连甚众的大案来得轰轰烈烈,去得悄无声息,朝廷明发的诏谕也是言辞简略,语焉不详,更令天下臣民私下议论纷纷,谣言满天。
动荡不安之间,时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开皇十八年。
仲春二月的岐州(今陕西宝鸡),春风浩荡,风光旖旎。
渭水两岸绿野平畴,阡陌纵横,房舍鳞次栉比,渔樵互歌,鸡犬之声相闻,一派太平时节的田园风光。
北望页(xué)岭,莽莽苍苍,南眺祁山,青山叠嶂,清澈的漆水河蜿蜒流淌,汇入渭水。自长安延伸而来的宽阔驿道上,一支百余人的仪仗马队正自东向西疾驰。
队伍正中一匹白马,马上之人五十多岁年纪,相貌清癯,身形挺拔,头戴进德冠,一身裁剪合体的紫红色圆领窄袖官袍,胸前绣有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腰系玉带,足蹬六合履,全身上下整洁干练,气度端凝沉稳,正是为相十八年之久的大隋尚书左仆射高熲。
高熲身侧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虽只弱冠年纪,却也是绯红官袍,只胸前绣着一只孔雀,表明他正三品的官位,正是大隋天子杨坚之婿、兵部尚书柳述。
驰骋间,柳述在马上侧目望向高熲,见他眉宇紧锁、郁郁寡欢,不禁微觉奇怪,朗声道:“仆射大人,您这一路忧心忡忡,可是为高句丽之事烦恼吗?”
高熲悚然而惊,这才回过神来,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业隆,此去觐见陛下,你准备如何奏报高句丽之事?”
柳述不解道:“高句丽勾结靺鞨(古称“肃慎”,后世称“女真”)进犯我朝东北疆域,已被营州(今辽宁朝阳)总管韦冲、大将军张定和击退,我只要如实启奏即可,这有何疑问?”
高熲剑眉锁得更紧,轻勒缰绳放缓马速,目视柳述道:“如果陛下有意征伐高句丽呢?”
柳述一愣,道:“高句丽化外蛮夷,近年来暗中与突厥来往,屡屡*扰大隋北疆,陛下如果真要征伐,我看也是宣扬国威的好事。量它一个撮尔小邦,岂能与我朝天兵相抗?”
高熲凝视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目中饱含深情,缓缓道:“连你也是这样想.......。”
柳述对高熲素来极为敬重,闻言略有不安,道:“仆射大人,下官说错了吗?”
高熲自失地一笑,道:“你是兵部尚书,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我年纪大了,有些想法也可能失之保守。走吧,待见了陛下,我们再从长计议。”言罢催马继续前行。
众人在岐山折而向北,已入麟游(今陕西宝鸡麟游)境内,两侧山势渐高,漆水河碧流湍急,林木茂盛,岩壑幽谧,清泉飞瀑,一泻入山。
麟游风光
正行间,高熲忽地一勒缰绳,道:“且住。”众人一齐勒马,顺着高熲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座小小祠堂掩映在古木修竹之间。
高熲口中喃喃道:“这是......周公祠吧,且去瞻仰瞻仰。”拨马向那祠堂走近。
柳述忙道:“此去仁寿宫......。”高熲扬声道:“高句丽之事虽是大事,却非急事,无妨。”
行至祠前,高熲下马伫立,看着斑驳破败的匾额上“周公庙”三字,脸上神情似喜似悲,略一沉吟便负手举步入内,柳述等人也急忙跟随。
祠堂里满是尘土,蛛网密布,香案狼藉,正中一尊周公塑像色泽脱落,显出衰败气象。
高熲深长叹息道:“堂堂儒家元圣竟得不到香火祭祀,这是我作为宰相的失职,好生惭愧。”他凝视周公像片刻,忽地一揖到地,半晌竟不起身。
柳述也随之向塑像一揖,转身扶住高熲,道:“仆射大人,明日下官就交代岐山令,让他派人修葺此祠,按日派人来此洒扫。”
闪眼间,见高熲双目竟隐有泪光,不禁吃惊道:“仆射大人,您这是......。”
高熲轻轻拭泪,笑道:“没什么,尘土迷眼而已。”只笑容中带着几许凄凉。
忽听祠外响起密集的马蹄声,有人高声道:“仆射大人来了吗?”接着便是铠甲碰撞,脚步声响,却是岐州刺史李渊到了。
高熲已恢复往日的沉静,回身道:“叔德,是陛下命你前来接我吗?”
李渊急忙上前参礼道:“正是。下官参见仆射大人。”又向柳述道:“见过尚书大人。”
戎装佩剑的李渊此时刚过而立,身材高大却微有些佝偻,举止更加沉稳内敛。他从*千牛备身干起,二十年间已升至领左右卫将军。
仁寿宫建成后,杨坚便极少在长安居住,而是与独孤伽罗长住仁寿宫。为了加强防卫,杨坚命李渊出任岐州刺史,但并不真的去岐州治所雍县(今陕西宝鸡凤翔)上任,而是在仁寿宫护卫杨坚、独孤伽罗安全。
柳述打趣笑道:“叔德兄,刚才仆射大人还说,周公庙破败至此是他的责任,依我说,你这岐州的父母官更是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李渊微感羞愧,忙道:“下官确有失职,我这就命人修葺,将来若有机会,下官一定重建周公祠。”
他貌似朴讷,其实心思灵动,看一眼高熲,又道:“若要重建,还可以周公、召公、太公三殿为主体,以姜嫄、后稷殿为辅,以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交相辉映,彰显周公辅佐武王、成王革新朝代、克定祸乱、修订礼乐、秩序天下的大功德。”
高熲听李渊说出“革新朝代、克定祸乱、修订礼乐、秩序天下”十六字,目中不禁异彩连连,长叹道:“叔德是有心之人呀。”
李渊建唐重修周公庙
众人鱼贯出庙,一齐上马,沿青石道继续上山。
过玉女潭、经石鼓峡,一路渐行渐高,直入云烟深处。
此时残霞漫天,暮霭沉沉,待见山路陡转,两柱高大的银杏树参天而立,一片庄严肃穆的宫阙赫然伫立在群山之中,便是仁寿宫到了。
隋仁寿宫即唐九成宫
高熲等人刚一下马,却见宫门处守卫的*四处奔走,脚步杂沓,一片惊惶。
李渊大惊,飞步上前,揪住一名兵士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惊慌!”兵士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陛下......陛下......陛下。”
李渊怒极,一掌向那兵士脸上掴去,道:“快说!”
却见宫门处奔出一人,纱帽歪斜,气急败坏,道:“昭玄,陛下不见了!”
高熲如遭雷击,惊得几乎软倒,脑中乱成一片,好半天才看出来人正是尚书右仆射杨素,高熲颤声道:“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素满脸冷汗,面无人色,拉起高熲走至一旁,低声道:“今日午时,陛下......陛下临幸了尉迟迥的孙女。午后陛下召我议事,回去后听说那尉迟氏......已被皇后娘娘杖*。陛下一怒之下,便离宫出走......。”
高熲急道:“宫中守卫森严,陛下去了何处怎会无人知晓?”
杨素又愧又怕,道:“听说陛下泪流满面,策马疾驰,守卫兵士上前阻拦,都被他用马鞭打倒......。”
高熲断然道:“不必多说了,我一路上山,并未遇到陛下,可见他没有下山。我们立即去周边山谷寻找!”
又召来李渊,命他将戍卫兵士全部分派出去,再命柳述去安抚皇后,免得生出其他事端。
高熲、杨素打马往左近山谷,一路高声呼唤,越行越远。此时夜幕降临,怪石嶙峋,古木幽深,山风呼啸,令人不寒而栗。
高熲、杨素喊得嗓子都哑了,仍不见杨坚踪迹,两人衣衫都被荆棘划破,浑身发冷,一颗心更是沉入谷底。
这深山密林,多有虎豹豺狼,兼且路滑涧深,万一杨坚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一时间两人呼叫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直行出二十多里地,高熲忽道:“处道,你听!”
山风中隐隐传来马蹄之声,二人大喜,急急催马向前,黑地里果见一马在前踟蹰而行,马上之人白发苍苍,身着明黄纱袍,兀自呜咽啜泣,正是大隋天子杨坚。
高熲、杨素狂呼一声:“老天!”急忙赶上前去,杨素一把抓住那马缰绳,高熲翻身下马,抱住杨坚大腿,哭道:“陛下,您要骇死我们吗?”
杨坚一反往日坚毅深沉,容颜枯槁、泪眼婆娑道:“独孤,处道,你们来了。皇后逼人太甚,朕贵为天子,不得丝毫自由呀!”言罢又老泪纵横。
尉迟迥女孙有美色,上于仁寿宫见而悦之,因此得幸。后阴*之,上大怒,单骑出,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吾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隋书·卷三十六·列传第一》
高熲、杨素流泪苦劝,杨坚缓缓下马,在一块大石上颓然坐下,拍拍身旁道:“你们也坐吧。”二人哪敢,只长跪在杨坚面前,苦劝杨坚回宫。
杨坚犹自哀哀哭道:“朕与皇后总角相识,数十年相濡以沫,朕历来对她六分爱三分敬,还有一分畏惧。自古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便是寻常百姓也有三妻四妾,你们都博古通今,几曾见过朕这样的皇帝?那尉迟氏不过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竟被她活活打死,朕活在世上,还有何乐趣可言?”
高、杨二人想到这位九五之尊大半生操劳国事,不近女色,偶一为之竟遭受如此打击,也是心有戚戚,泪水涟涟。
高熲啜泣道:“娘娘的个性,陛下不是不知。她幼年丧父,故此最重家人亲情,有时见到朝中官员的父母都会流泪羡慕。这么多年娘娘与陛下风雨同舟、饱经患难,她的全副身心都已寄托在您一人身上,正因爱至深处,所以有时行为偏激了些,陛下还该体谅呀。”
杨坚叹息道:“独孤说的,朕又何尝不知,但......但朕的苦楚,又有谁来体谅?整日没完没了的国事,无穷无尽的烦恼,朕也是人,不是牛马。当皇帝当成这样,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言罢又复大哭。
高熲惶声道:“陛下万万不可有此念,大隋如今正是古今第一极盛之世,您为万乘之君,岂可因一妇人而弃天下?”
转念觉得自己此话颇有歧义,又道:“尉迟氏不过一小小宫女,娘娘母仪天下,也是千古贤后,陛下得妻如此实乃社稷之福,又何须如此伤怀?”
杨素也在一旁帮腔,杨坚渐渐止住悲声,唏嘘道:“你们说的都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朕只是在位日久,倦极生怠,想偶尔放纵慰藉老怀而已,罢、罢、罢,朕随你们回去便是。”
二人这才如释重负,恭恭敬敬扶杨坚上马,一左一右陪着杨坚返回仁寿宫。
天子回宫的消息传至宫中,独孤伽罗也跪伏在仁寿殿外,半苍的发髻低垂,身躯簌簌颤抖,泪水将身下青砖打湿了一片。
夫妻二人相见,俱都悲不自胜,独孤伽罗连连叩首向杨坚谢罪,神情凄楚悱恻,显见也是惊惧悔恨。
杨坚想起她十四岁就跟随自己,对自己一心一意,从无私心,既是人生伴侣,也可算良师益友,不由柔肠百转,上前将独孤伽罗扶起。高熲、杨素、柳述、李渊等人又在一旁和解,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于是和好如初。
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上意少解,中夜方始还宫。后流涕拜谢,颎、素等和解之。——《隋书·卷三十六·列传第一》
是夜,杨坚在宫中设宴,高熲在席上将高句丽之事禀明,杨坚立时恢复帝王威严与果决,当即决定次日返回长安。
长安,大兴城,太极殿。
杨坚俯视文武百官,语带金石之音道:“张定和,朕素知其人!当年灭陈之战,他变卖家财投效军中,为国出力,忠勇可嘉!此次高句丽来犯,张定和身先士卒,奋勇*贼,被流矢射中脖颈,他以茅草塞住伤口,血流如注仍继续搏*,神态自若。这样的勇士,实是国之柱石!我大隋军人楷模!”
他的话音在殿中激荡,群臣被他的慷慨感染,无不动容。
“高熲!立即下诏,晋升张定和为柱国大将军,封爵武安侯,赐帛二千段,骏马两匹,黄金一百两!”杨素神情庄重道。
“遵旨!”高熲应声道。
“诸卿,对高句丽进犯我朝之事有何看法?今日朝会可以畅所欲言。”杨坚气定神闲,缓缓道。
“陛下!”尚书右仆射杨素出班朗声道:“高句丽素有不臣之心,臣以为当起大兵,征伐辽东,殄灭贼寇,以彰显我天朝上国之神圣不可侵犯!”
杨坚露出满意笑容,微微点头,却听一人道:“陛下,臣以为高句丽不过是无知蛮夷,我朝似不应与其一般见识,大可派一文臣出使,晓之以理,收服其心。免得大军劳师远征,徒耗民力。”
杨坚见说话的是苏威,不禁皱了皱眉,道:“苏无畏,你这人逢战必唱反调,何不更名叫‘有畏’、‘大畏’?”
苏威自从经历了何妥弹劾一案,已不似当年那般嚣张,但秉性依旧不改,淡淡道:“回禀陛下,‘好战必亡’是千古名训,逢战必反也未必就是懦夫。再说,臣字‘无畏’,当年太祖皇帝也曾嘉许过的。”
他的话不凉不热,却抬出杨坚之父杨忠,倒把杨坚噎得一愣。
杨素一向最瞧不起苏威,当即大声道:“纳言大人,敢问你可知道高句丽这次为何要侵犯我朝?”
苏威素来专注于民政,外事非其所长,立时被杨素问住。
杨素轻蔑一笑,道:“高句丽,源自两汉之扶余国,就是因为屡屡进犯中华,曾先后被新莽严尤、汉末公孙度、曹魏毌丘俭、燕国慕容皝四度灭国,但旋灭旋起,始终不肯诚心归附。其民以渔猎为生,好勇斗狠、精于骑射,数百年来始终野心勃勃,一心与中原王朝争雄。试问,这样一个国家,岂会被区区一介使臣折服?”
由于苏威曾当年出使突厥,除掉了与大隋为敌的突厥可贺敦也即是千金公主,苏威常引以为傲,故此杨素话中“一介使臣”其实是暗含讥讽。
苏威一时嗫嚅,无言以对,却有人道:“仆射大人,高句丽孤悬海外,我朝如要兴兵征讨,只怕路途遥远,粮秣难以为继。”
杨素看去,却是广平王杨雄的胞弟,天子杨坚的族侄,时任工部尚书的杨达。
杨雄退隐后,向杨坚举荐杨达,杨坚对杨达的精明强干也十分赏识,近年来大力擢升,隐隐有出任宰辅的势头。
因此杨素对他十分提防,加之工部尚书本是尚书右仆射属下,竟公然反对自己,便有心让他难堪,冷笑道:“书生之见!当年魏武帝征乌桓,半年而定;司马仲达征辽东,一年凯旋。以汉末之乱世,曹魏之半壁江山,尚能克定辽东,今我朝奄有四海,华夏一统,国库充盈,兵甲精新,岂有粮秣之忧?你虚言恫吓、危言耸听,该当何罪!”
杨达被杨素训得心中惶恐,背上渗出冷汗,哑口无言。
要说辞气之犀利,确实举朝无人能及杨素,一时间殿上竟鸦雀无声。
杨坚听了杨素之言也大感兴奋,正欲下旨,却听有人沉声道:“杨素所言,臣有异议。”语音清朗,掷地有声,众人看去,不禁精神一振,说话的正是尚书左仆射高熲。
杨素见是高熲,气势为之一沮,讷讷道:“高左仆......。”
高熲向杨素微一点头,缓缓道:“高句丽与乌桓不同,与辽东公孙渊也不同,而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环视群臣,道:“乌桓地处昌黎郡(今辽宁朝阳),距幽州(今北京)仅九百里;公孙渊盘踞襄平(今辽宁辽阳),距幽州也只一千三百里。而高句丽的国都平壤距幽州几何,各位可知?”
见无人说话,高熲沉声道:“三千五百里!”
群臣顿时一片大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熲目有忧色,略一停顿又道:“幽州通往辽东,仅有辽西沿海一条狭窄通道,抵达徒河(今辽宁锦州)后,还要东渡辽河,再翻越终年积雪的太白山(今长白山),然后南下平壤,一路皆是崇山峻岭,深沟险壑。杨尚书说粮秣难以为继,并不是危言耸听!”
高句丽地形,杨素早就烂熟于胸,当然知道高熲所言不虚,但他通过弟弟杨约得知,杨坚早有征服辽东之意,故此迎合上意,力主征讨。
杨素偷看一眼杨坚,果见他面色不豫,当即强自道:“粮秣虽有困难,但我朝如今国力鼎盛,人口高达五千余万,为‘文景之治’以来未有,即便十丁抽一,也可得上百万民夫,后勤问题想必不在话下。想那突厥万里之国尚且向我朝臣服,高句丽不过地方两千里,人口五百万,岂能抗拒天兵,螳臂当车?”
高熲显然也有过一番深思熟虑,不疾不徐道:“高句丽除了路途遥远、地势险要外,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国内安定,人心团结。”
他皱眉道:“高句丽与突厥不同。突厥虽地域广大,但其实是部落联盟,凝聚力不强,内部掣肘极多,而高句丽王权集中,制度完善,上下一心,如臂使指,这是一不可比;突厥逐水草而居,生产方式落后,经济薄弱,高句丽虽以渔猎开国,却以农耕立国,境内城池皆依山而建,储备充足,这是二不可比;突厥军纪松弛,因利而聚也因利而散,高句丽士兵悍勇、军纪严明,又多有良将。且突厥兵器铠甲低劣,器械粗糙,高句丽境内却有大量汉人能工巧匠,军械装备精良,这是三不可比。”
杨坚见高熲滔滔不绝,杨素也无言以对,脸色愈来愈阴沉,缓缓道:“那依你之见,这高句丽是不能征讨了?”
高熲也知杨坚有心出兵,但他毕竟忠诚谋国,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对高句丽,不可一蹴而就、急于求成,也应如当年对陈朝一样,先以军事*扰,使其国力空虚,同时辅以离间分化,使其政治昏乱,然后再大兵压境,使其屈服。”
杨坚仰首望向殿顶,缓缓道:“按你这法子,多久能见效?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呢?”
高熲已听出杨坚的不满,略一犹豫,沉声道:“功成不必在我,当年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才能一扫关东......。”
“够了!”杨坚声虽不高,语气却斩钉截铁,冷冷道:“朕没有六世的时间可供虚耗。”
他语重心长道:“你的见识的确有理,高句丽与突厥诚然有所不同,但正因为高句丽制度先进、生产发达、军力强大,朕才不能坐视!中原之患,不在西北,而在东北,不趁着我朝国势鼎盛大举征讨,一劳永逸,待到承平日久,武备松懈,征服辽东就是镜花水月,一句空谈!”
杨坚立起身来,一字一顿道:“朕断不留此心腹大患贻误子孙!”
高熲已听出杨坚不可动摇的决心,只得叹息一揖,退回本位。
杨坚在丹陛上踱了几步,稳稳站住,朗声道:“朕意已决,由汉王杨谅为行军元帅,上柱国王世积为副帅,杨素为元帅长史,宇文弼为元帅司马,周罗睺为水军大都督,出兵三十万,征伐高句丽!”
出兵高句丽的旨意一下,隋朝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立即全力运转起来。
各州郡卫府精兵、车辆辎重都开始向幽州治所涿郡集结,府县官吏按照花名册抽调民夫,押送北上,朝中六部更是夜以继日、沸反盈天,整个长安陷入一片亢奋、繁忙、紧张之中。
时间从二月来到四月,这日深夜,杨坚又在内宫召集会议,与杨谅、高熲、杨素以及六部官员有司商议征伐之事。
时年二十五岁的汉王杨谅生得浓眉大眼,颇有赳赳武夫的气势,朗声道:“父皇,王世积如今已至幽州,三十万府兵已集结完毕,但征集的九十七万民夫如今尚有一半未至,请高左仆以尚书台名义督促各州郡加大征发力度,否则将贻误战机!”
高熲微有难色,道:“尚书台已三令五申,且连续罢免多名征发不力的郡守、县令,但春季正是播种之时,征发民夫的阻力确实比较大......。”
杨坚面带不悦,道:“这些人尸位素餐,实在可恨,光是免官远远不够!杨素,你命刑部即刻派员赴各地督促,若再不能按时征发,一律下狱问罪!杨素?你听见了没有!”
“哦?哦......,是,陛下!”杨素今日似乎神不守舍,听杨坚断喝,急忙收摄心神。
杨坚奇道:“你有心事?”
杨素急忙伏地叩首,道:“回禀陛下,臣这些日子一直在尚书台忙于军务,没有回府。刚刚犬子杨玄感来禀,说贱内郑氏这两日突然犯病,口口声声说心悸心痛,恐惧不能见人,臣一时心乱,请陛下恕罪。”
杨坚颜色转缓,道:“原来如此。”
他忽地一愣,喃喃道:“心悸心痛,恐惧不能见人?”语气中已带有深深地疑惑,似乎想到了什么。
高熲道:“处道,孙思邈道长可还在你府中?”
杨素苦着脸道:“孙道长去年年末便已离开了长安,云游四方去了。”
杨坚目光闪动,眉间五道竖纹越皱越紧,却不说话。
就在此时,大长秋杨约疾步入内,伏地奏道:“岐州刺史李渊有急事求见陛下!”
杨坚浑身一震,道:“李渊?他怎么来了?快快传进!”
片刻间,李渊飞步入殿,神情惶恐,满头大汗,来不及行参拜之礼道:“陛下,皇后娘娘重病,危在旦夕!”
“啪!”杨坚手中茶杯脱落,大惊失色道:“怎么会......?皇后患了什么病?”
李渊脸色苍白,急急道:“娘娘今日晨时忽然说心痛如绞,而且极为恐惧,竟然说......说......。”
“说什么!”杨坚全身颤抖,目光中满是惊惧。
“说......房中......有鬼!”
仿佛一阵彻骨的寒风袭过所有人的心头,每个人都全身颤栗,杨坚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目光中满是惊骇欲绝。
“母后!”杨谅已满眼是泪,霍然起身道:“父皇,我们赶紧去仁寿宫!”
“且慢!”高熲却道。
他快步走至杨坚面前,低声道:“孙思邈道长在京时,臣让太医院医正向孙道长请教马嗣明奇药的破解之法,孙道长留有一贴药方,请速命太医院照方炼制丹药。”
杨坚望向高熲,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马嗣明?他不是已经......?你说得对,立即去办!”
高熲快步走出,杨坚又望向杨素,两人面面相觑,都是面无人色、如见鬼魅。
“今日会议且住,你们都去吧。”杨坚勉强稳住心神,道:“杨素、李渊留下,......立即传李安来见!”
一时间,众人纷纷退出,大殿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不一刻,高熲返回殿中,道:“陛下,太医院说,丹药需两个时辰才能炼好。”
杨坚忐忑不安,道:“只不知这药,是否对症?能否有效?”他转头向杨素道:“你夫人平日见不见外人?”
杨素颇有几分尴尬,他的妻子郑氏剽悍如虎,杨素对她向来畏惧,二人关系并不怎么融洽。
但杨素如今手握重权,每日来府拜谒的官员、商人不计其数,有些女眷自然是郑氏接待,每日没有十余拨也有七八批,只得硬着头皮道:“贱内颇好交往,每日往来的亲戚朋友的确不少。”
杨坚又问李渊:“近来皇后接见过哪些人?”
李渊讷讷道:“朝中六部九卿的官员女眷时常赴仁寿宫向娘娘请安,每日有数十人之多,有时娘娘一起接见,有时也单独传见。臣这里有今年以来觐见人员的名册。”言罢自怀中取出名册。
杨坚接过名册,反复审看,却看不出头绪。
这时脚步匆匆,右领军大将军李安疾步入殿,杨坚劈头就问:“近来有什么人去过他那里?”
李安已知发生了什么事,恭肃道:“自虞庆则伏法后,并无朝中官员去过。”
杨坚口中的“他”虽未点名道姓,但殿上之人都知道杨坚指的是谁。
高熲尤为惊骇,颤声道:“这......这......,陛下,太......。”杨坚将手一摆,断喝道:“朕也不信!”高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杨坚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极力维持心神,忽道:“杨素,立即把你府中今年以来所有访客名单整理出来交给李安,看与李渊的这份名册上是否有重复之人,或者......夫妻。”
杨素急忙领命,出殿派人回府传讯。
杨坚坐立不安,绕室彷徨,众人相顾无言,只有一片沉重如山的压抑与恐惧。
两个时辰转眼过去,太医院炼制的丹药已送至殿中,杨坚命李渊带二十名御医以及丹药骑快马火速返回仁寿宫,又命杨素另取一份丹药回府救治郑氏。
杨坚本想随李渊返回,高熲道:“陛下何不稍等片刻,看杨素夫人服药后如何,再行动身?”杨坚反复思虑,也觉有理,只得按捺住煎熬,在殿中坐等。
黎明时分,杨素飞马入宫,满脸喜色道:“陛下,贱内服用孙道长丹药后,果然大见奇效,如今已大为好转。”
杨坚闻听此言,虽稍觉心安,但惊疑之情却更重。
“马嗣明死了快一年,为什么他的药还会出现,而杨素之妻和皇后又怎么会......?”这真是令杨坚大惑不解。
杨素又取出入府拜谒访客名册交给李安,李安退至偏殿核对。
杨坚终究放心不下独孤伽罗,命杨素留京继续筹备大军出征事宜,自率高熲启驾岐州仁寿宫。
法驾行至武功(今陕西咸阳武功),却正遇上打马飞驰而至的李渊,向杨坚奏报:“娘娘服药后大见安好。”杨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禁以手加额,暗自向天祷告。
李渊却道:“太医说,娘娘中的是猫鬼邪术,孙道长的药正是驱邪良方,所以药到病除。”
“猫鬼?又是猫鬼!”杨坚怒火熊熊,目中已满是*气。
“回长安!”
电影《妖猫传》剧照
“陛下,臣已查明,两份名单上共有十七人重复,另有夫妻五对。”李安躬身将一份名单进呈杨坚。
杨坚犹豫着接过,面无表情仔细阅看,这份名单上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其眷属,这些人觐见皇后,拜见杨素都属平常之事,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杨坚越看越怒,又不得要领,半晌将名单递给高熲,道:“独孤,你来看看。”
高熲躬身接过,一目十行看罢,忽地轻声惊呼:“咦?”
杨坚一惊,道:“怎么?”
高熲用手指着名单道:“陛下请看,七天前,武喜公曾赴仁寿宫觐见娘娘,同日,武喜公夫人杨氏归宁杨府!”
武喜公,便是独孤伽罗的弟弟独孤陀,而独孤陀的妻子,却是杨素的胞妹。
杨坚、杨素闻言,顿时瞠目结舌,杨素期期艾艾道:“昭玄,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武喜公怎么可能......?”
高熲皱眉道:“陛下,臣也觉匪夷所思,但您请看,这份名单上的人觐见皇后和拜谒杨府的日期都前后间隔一月以上,唯有武喜公夫妇是同日出现,而娘娘与郑氏同时发病......。”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杨坚眉宇中的乌云渐渐涌起,喃喃道:“当年朕让皇后的大哥独孤罗承袭赵国公爵位,这独孤陀就曾跟皇后大吵一顿,难道他竟怀恨在心,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灭绝人伦之事?但这事与杨素之妻又有何关联?”
杨素不自禁地搔搔头,也是莫名其妙道:“贱内是远近闻名的悍妇,舍妹未出嫁时,也确曾经常被那泼妇欺辱,但由此生出*机,这未免太......太......?”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杨坚沉思半晌,又拿起那份名单反复审看,越看越觉得高熲的推测有理,当即沉声道:“独孤,朕命你会同苏威、皇甫孝绪、杨远等人彻查此案,不过大战在即,不要过于声张。处道,你身负远征重任,此案又牵涉于你,你就回避吧,专心协助汉王调度征伐之事。”高熲、杨素一齐领命。
高熲却道:“陛下,武喜公身在京城,只怕不利于查案,臣请调武喜公外任迁州(今四川达州)刺史,以免查案受阻。”杨坚点头同意。
皇后及杨素妻俱有疾,召医者视,曰:“此猫鬼疾也。”上以陀后之母弟,陀妻杨素之妹,由是意陀所为,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杂治之。——《隋书·卷七十九·列传第四十四》
十日后,大理寺丞杨远匆匆来见高熲,低声道:“仆射大人,徐阿尼已经招了。”
原来,独孤陀出京后,杨远立即严密监视独孤府上下,最后经过层层筛查,将目标锁定在独孤陀生母郭氏的婢女徐阿尼身上。
据传,独孤陀的生母郭氏是独孤信投奔关中后续弦的妻子,出身太原郭氏,年轻时就曾习得猫鬼之术。如今郭氏虽已去世,但她的贴身婢女徐阿尼据说学到了郭氏的秘术。
杨远暗中将徐阿尼收监,连续审讯多日,在他的逼问下,徐阿尼终于吐露实情。
据徐阿尼所言,猫鬼之术施加于谁,必令那人心悸心痛,不日即死,同时可将那人的财物转移到自己家中。
独孤陀最好饮酒,曾让其妻杨氏买酒,其妻说家中无钱,于是独孤陀便命徐阿尼向杨素之妻施展猫鬼之术,妄图使杨素府中钱财转移至自己府中。后来又命徐阿尼向自己姐姐独孤伽罗施术,希望姐姐将宫中财物赏赐给他。
猫鬼*者,家财潜移畜猫鬼家。陀尝素酒,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 阿尼咒之。复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皇后所,使多赐吾物。”阿尼复咒之。——《隋书·卷七十九·列传第四十四》
高熲静静听完杨远所言,目光幽幽,似乎心中无比沉重,缓缓道:“既然是猫鬼,就让这徐阿尼当众施展,才算铁证如山。”
杨远应声,立即前去安排。
是夜子时,尚书省外阔大的空场上,高熲、苏威、皇甫孝绪、杨远等人在台阶上坐定,有大理寺兵丁将披头散发的徐阿尼带来,在她面前放置一盘香粥,然后退开。
只见这徐阿尼面色平静,捻起盆中调羹在盆沿轻轻敲击,一边轻声反复道:“猫女可来,猫女可来......。”
她的声音似歌似颂,缥缈迷离,暗夜之中,仿佛真的有不知名的生物在游荡徘徊,虽是仲夏之夜,仍听得人脊背发凉,心中起栗。
蓦然,徐阿尼尖声大叫:“来了!”
火光摇曳之下,只见她脸色突然转为碧青,直挺挺扑倒在地上,转瞬间又弓身而起,手足并用,竟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拖曳着,在空场上急速绕行!
杨远乃于省外遣阿尼呼猫鬼。阿尼于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之曰:“猫女可来。”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曳者,云猫鬼已至。——《隋书·卷七十九·列传第四十四》
众人惊得一齐起身,纷纷后退,周遭的兵士按捺住恐惧,将刀矛举起,如临大敌。
却见徐阿尼一边爬行,一边喉中呜咽作响,声音凄厉,令人毛发直竖。半晌“噗”地一声,已僵卧在地,不再动弹。
有胆大的兵士缓缓靠近,用长矛将她挑翻身来,只见徐阿尼已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众人心中犹自突突乱跳,高熲却如释重负,笑道:“此案已破,我等一齐入宫面圣吧!”
江南,扬州总管府。
密室中,晋王杨广、总管司马张衡、寿州(今安徽淮南)总管宇文述、洪州(今江西南昌)总管郭衍、开府仪同三司段达齐聚一堂,静静听着从长安赶来的左监门校尉裴虔通讲述猫鬼奇案。
“……陛下听了高熲等人的奏报,勃然大怒,下旨将独孤陀抓捕回京,要将其赐死。皇后娘娘却割舍不下弟弟,不惜绝食为他求情,又有侍中独孤整哀恳,陛下这才赦免独孤陀,将他削职为民,同时逼令其妻杨氏出家为尼。陛下还下旨,捉拿天下蓄养猫鬼之人,一律流配边野,这件大案至此尘埃落定。”
四月,辛亥,诏:“畜猫鬼、蛊毒、厌媚野道之家,并投于四裔。”——《资治通鉴·隋纪·隋纪二》
杨广听得惊心动魄,半晌道:“没想到舅舅是这样的人。”又向众人道:“你们可相信这猫鬼之术?”
宇文述笑道:“殿下,下官一生征战沙场,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若真有这等奇术,当年武帝灭齐、大隋灭陈哪还要大费周章,直接派几个会猫鬼术的把敌方将领统统咒死,岂不轻快?”
郭衍也道:“舅老爷的母亲出身我太原郭氏,与我是出五服的亲戚。我郭氏海内望族,以儒道传家,怎么可能去学什么歪门邪道的猫鬼之术?若真的身怀这等邪术,当年赵国公(指独孤信)又怎么可能娶她为妻?我也不信此事!”
杨广缓缓点头,道:“舅舅身为公爵,居然会无钱买酒,这种话谁会相信?那徐阿尼不过是一面之词,死得也颇为诡异。还有,所谓猫鬼可以夺人钱财更是荒诞,若真有其事,长安城中富商大贾无数,随便找一个害了,何须针对母后和宰相之妻,惹来陛下彻查?所以,这其中必有玄机!”
他见张衡闭目沉思,一言不发,忙道:“先生,您说对不对?”
张衡缓缓开目,道:“殿下洞见烛照,所言有理。”
杨广犹自疑惑,道:“但实情究竟如何?盼先生教我。”
张衡微笑道:“我非神仙,也不知其中玄机。”见杨广失望,又道:“但拂去这些光怪陆离的幻像,我们应该看到,长安如今的暗流已到了最激烈湍急的时候。”
他沉声道:“去年中,刘居士大案,陛下命杨素搜检东宫。去年末,虞庆则突然被*。今年就紧接着发生针对皇后和杨素的猫鬼案,这其中必有联系,而症结之处——正在东宫!”
杨广浑身一震,惊道:“你是说大哥?是他幕后主使?”
张衡摇头道:“我没有依据,只能推测。自从卫王死后,娘娘一直追查此案,而其中最卖力的,则是杨素。举朝上下,有谁对此最惶恐忧惧?我想,非太子莫属。去年虞庆则伏法,太子也许已身陷绝境,由此铤而走险,也非完全不可能。”
杨广微微颤抖,道:“那他为何不直接对父皇、对杨素下手?”
张衡悠悠道:“陛下防卫森严,哪里有那么好下手?皇后娘娘则容易得多。杨素即将出征高句丽,想必无暇回府,也许误毒郑氏也未可知。关键是,除了太子,何人能让武喜公听命?如果帮助太子巩固地位,异日太子登基,武喜公将是何等大功?”
众人默默静听,心中也是惊涛骇浪,战栗不已。
张衡话锋一转,道:“殿下,我看您亲自上阵的时候,已经到了!”
杨广惊道:“我?”
张衡素来平淡的语气中已有一丝激动,道:“‘潜龙在渊’终究要‘飞龙在天’,您蛰伏扬州已有十八年之久,如今是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时机已完全成熟。与其在这里空谈,不如亲自进京,试探虚实,掌握主动,成就大事!”
宇文述、郭衍一齐离席跪倒,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共襄盛举!”
杨广神情由忐忑而坚定,目中已有狂热光芒,喃喃道:“先生之言有理,本王就走这一遭!”
未完待续。
后面大概还有五、六集三部曲就结束了,争取过年前写完,写这个还真是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