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之间带着亦正亦邪的气息,说不上于滨到底适合演何种类型的角色,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敲不定。仔细阅读他所出演的角色,有“罪恶的发动机”,也有充满爱与梦想的血性男儿。曾有人说,演员即要毁灭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新”人,于滨却并不认同,“就像驾驶,再好的车也要控制它,不可能任由油门踩到底。同样,再好的角色再好的戏也需要自己去控制。找到合适自己、合适角色的那个点,并不是完全把自己打乱。”方寸之间,游刃有余,恐怕这便是于滨的表演之道。
信仰是超越生命的热情
信仰,是一个抽象的词儿,很难用具体的字句解释清楚。现代人的信仰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晰,缺少信仰的生命大概是可悲的。
《乌鲁木齐的天空》。这是一部令人期待的作品,处于动荡年代人们对艺术、情感的压抑无法得到释放,爱情、信仰被放大数倍。片中,于滨饰演一名获罪的流浪画家“刘沛”,缘起几张裸体素描,定罪,劳改,因伤导致右手残疾。他是那个年代先锋画家的代表,亦是那个时代不幸的牺牲品。
于滨认定这个角色,他说,这是一个有信仰、有报复的年轻人。时代赋予他坎坷的命运,但也未见得他低头。“一个人对待自己的工作和职业有信仰,超越于热爱,这会让他取得更大的成绩,享受更大的快乐。我相信信仰是支撑生命的动力,是超越生命的热情。”
1972年,意大利现代主义电影导演安东尼奥尼曾拍摄过一部名为《中国》的纪录片,这部作品带有争议,却也算详实。于滨记得作者多年后重游中国时这样一句话:“中国的进步在于每一个人表情的变化,而并非物质。早时人们脸上表情生硬,没有变化,而现在却大不相同。”
于滨讲,“刘沛”那个年代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外冷内热。所有的情绪和向往都积压在内心得不到释放。“其实我国很多优秀作品都产生于那个年代,包括余华的、崔健的。那时候中国人整体色调是黑灰蓝,单一并且整齐,但他们内心会有很强烈的涌动。就像‘刘沛’,对爱情的认识,对职业的追求,都闷在心里。为此我反复看了很多遍《中国》,去体会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状态和自我矛盾的感觉。”
问他,假如在那个情景之下,你大概也如同“刘沛”一般坚持心中信仰吧?“当然是这样,于我来讲,表演是我一定要坚持从事的职业。”
十七八岁,一腔热血,于滨独自来到北京。北京与想象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地标天安门广场,而更重要的是中央戏曲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在那一刻,我们相信,他闻到了梦想的气味,或许是那种混着胶片和剧本纸张的味道。“就如同中国健儿夺金的瞬间,所有不为人知的艰辛都值得,在那一刻,体会到内心真实的兴奋与快乐。”
考上北电的第一年是于滨最难熬的时期。身边同学有底子好的,有拍过戏的,几乎全班垫底儿的成绩让于滨开始了深深的自我质疑。用老师的话来说,他属于“脸谱化”表演,挤眉弄眼,没摸到门,什么都不会。“但到了大二突然又第一名了。这让我觉得表演不像背单词,它像是一层层的窗户纸,是个递进的过程。开窍之前,永远会觉得自己蠢笨,真开了窍,就越发自在了。”
刚踏入校园时,太多曲高和寡的影片令学子们头皮发麻,四年后竟惊奇的发现,这些绝对堪称经典。“这是什么?这便是校园文化。那些堪称经典的片子,有看多少遍都不会腻。再嚼一次还是有滋有味。像《美国往事》、《教父》,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看了十几遍之多。这便是学校所给予你的,潜移默化的进步。”
但凡踏进演艺圈,说不在意名利是不现实的。于滨认真讲,这与你在意与否无关,演员这个职业由不得你低调。确实,身为一名影视表演者,某种意义上讲被观众记得是一种职责。好比平时生活中被人问到,你是做什么职业,内心就会很不自在,“这说明你的工作并不成功。”
演好人或者坏人对于于滨来说,并没有明确的规则,对角色有认同这是第一位,也是对自己的责任。坏人演的好,被“拍板砖”是观众给予的好评。“像陈强老师,由于饰演的‘黄世仁’太逼真太招人恨了,以至于台下的小战士向天鸣枪了。难道这是他演的太差了吗?当然不是。就像讲故事一样,要能给你的观众、听众带进去,这是一个演员的职责所在。”
另外一点,于滨讲是对观众的责任。不论做什么职业,记者也好,演员也罢,前期功课是必不可少的。越研究的透彻,对自己有期盼的人才越负责。于滨说,自己觉得最奢侈的拍戏方式像好莱坞一样,一年拍一部片子。其中半年的时间用来做准备,剩下半年时间再去演。“这里又提到一位老师,于是之先生。很早以前,老三国曾邀他拍诸葛亮,但得三个月后就要演,于老师拒绝了。他告诉制片方,提前两年才能接这个角色,自己需要做大量的调查和深入的研究。”于滨解释,这些老艺术家对自己的认真和对观众的负责,是作为晚辈的艺人应该学习的。“这样的状态对整个行业也是有要求的。一点点在进步,我们值得期盼的东西就越清晰。”
熟悉于滨的人都应当记得《纸醉金迷》这部作品,他所饰演的“宋玉生”可谓是演艺生涯中极具代表的角色。一颦一笑,足下步履和于滨本人有着极大的反差,演惯了铮铮铁骨,倏地拿捏起男旦的把式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段时间,家里、车里、宾馆里全是戏曲的音频资料,兰花指、走路的姿态折磨得于滨寝食难安。
于滨回忆,险些这个角色自己就不买单了。尽管请了一个老师,手眼身法地去学,还是太没有把握。“第一个镜头我连路都不会走了。拍完第一场,我感觉别人都等着看乐儿,自己能觉出有多差劲。”于滨跑过去问高希希导演,话都变得语无伦次:“导演,要不,我这个……”但令人意外的是,高导只是简单地说“挺好挺好”,就又去指导灯光摄像的细节了。
以往人们印象中导演多是严苛的,于滨说,高导给人的印象却并非如此。《纸醉金迷》的事让他特别感动,“当时无论高导说什么都会让我更紧张,更无助。表扬的话,这不太合实际;批评我,我心里也更没底。你知道演员都是很脆弱的,在塑造角色的时候。是需要认同的,这方面来讲,高导不太会给演员压力。”
其实,于滨与高希希导演的合作早在2001年《花非花》便开始了。之后的几部作品,包括《幸福像花儿一样》、《甜蜜蜜》、《三国》等等于滨的表演都受到好评。岁月荏苒,十年时间令两个男人从浅显的工作关系升级为互信互敬的好搭档。“我和高导之间的默契,好像兄弟,好像师生,又像家人和孩子。我尊敬他,尊重他,热爱他。”
在《甜蜜蜜》中,“张军”一角可算是坏到了极致,可于滨说,一开始这个“坏”并不成立。他反复和高导进行探讨,决定给这个角色找个坏的理由。“ ‘张军’跟‘雷雷’吵架,让‘雷雷’照着裆踢一脚,一下这变成他一生的阴影。这么一来,所有的坏在张军身上都成立了,也找到精神支柱了。”这个决定得到了高希希导演的肯定,于滨感到前所未有的认同感。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成功很大意义上得益于良师的栽培、益友的扶持。于滨庆幸自己遇到高希希,从他身上自己学到了很多。他说上学时候老师就教给自己,毕了业出门脸上不要写着“演员”两个字,真正到境界的人是不需要这些的。然而从高导身上,他便看到了这一点:“高导是一个最不‘像’导演的导演。他不带导演的范儿,也不拿劲儿。如果你不认识他,和他聊天,绝不会猜出他是做什么的。这只是他的职业而已,我们每个人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