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肮脏、血腥、暴力和“美”这样的反义词共存,就是这类电影的魅力。
作者 | 御 寒
编辑 | 赵思强
(友情提醒: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当偷车贼黄毛骑着电瓶车经过桥洞,被横着的叉车切断脖子的时候,影厅四处传来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另一幕,男主周泽农拿起一把长柄雨伞,扎进了小混混的肚子。打斗没有就此停止。他将雨伞一捅到底,贯穿了对方的身体,随后按下了开伞按钮。鲜血喷洒在透明伞面上,绽放成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血腥,直观,突如其来,这不是国产电影中常见的画面。
(图片截自电影预告片)
只看电影标题,以及胡歌和桂纶镁两位主演的名字,很难将《南方车站的聚会》和这样的镜头联系起来。但看到导演刁亦男的名字,这部电影的血腥和暴力似乎也有了解释。
刁亦男执导的上一部作品是《白日焰火》,这也是一部犯罪题材电影,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东北的爱情救赎故事。
凭借《白日焰火》,刁亦男在第64届柏林电影节上一举擒获金熊奖。五年后,他再次以《南方车站的聚会》入围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与《寄生虫》《好莱坞往事》同台竞技,也奠定了他在国产犯罪题材电影上的地位。
《好莱坞往事》的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在戛纳电影节上观看了这部电影。作为“暴力美学”电影的大师,昆汀丝毫不掩饰对这部电影的赞美:“这是一部非常漂亮的作者电影,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过这样的电影了。”
《南方车站的聚会》起源于刁亦男的一次“白日梦”。刁亦男说,他有一天突然想到,没有钱的人“暴富”的一个可能路径,就是他们被通缉了,而且身上背负着巨额的赏金。
到了2014年,这个“白日梦”真的发生了。拍完《白日焰火》后,刁亦男突然在新闻里看到一个真实事件:一个东北大哥在在哈尔滨附近*了一个警察,越狱之后四处躲藏,最后发现自己被通缉了,赏金10万。
“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值过这么多钱,(他)就决定把这笔钱留给侄女,于是他回到亲戚家,吃了最后一顿丰盛的大餐,叫来众多亲戚把他绑起来,交送了公安机关。”刁亦男在一次采访中说。
这个真实事件成为了《南方车站的聚会》的原型。
电影里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胡歌饰演的周泽农是电瓶车盗窃团伙中的一个领头。团伙内部存在领地争端,在一次和竞争对手的冲突中,周泽农失手*了一个警察,走上了逃亡之路。
为了骗取警方开出的30万悬赏金,周泽农和桂纶镁饰演的“陪泳女”刘爱爱在车站接头,希望由她来举报自己,将赏金留给他的老婆。然而,刑警大队、盗窃团伙和当地居民的介入,让这场“交易”变得错综复杂。
《南方车站的聚会》的英文标题是Wild Goose Lake,指的是武汉城里的一个湖边度假小镇——野鹅塘。这是周泽农藏匿的地点、刘爱爱的工作场所,也是最终逃亡和追逐发生的地方。
武汉被称为百湖之市,市内有大小湖泊166个,水道纵横。“水”也是《南方车站的聚会》里常见的意象。电影中经常下雨,每家每户都备着雨伞,野鹅塘边是泥泞的湿地,妓女以“陪泳女”的身份陪客人下水。
周泽农和刘爱爱在车站的初次见面,就是一个雨天。刘爱爱撑着一把透明雨伞,伞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路过车辆的前照灯光下,刘爱爱侧脸的剪影印在雨伞上,依稀可见她瘦削的下颌、修长的脖颈以及穿着的红色上衣。
(图源:豆瓣)
整部电影就像笼罩在南方的梅雨季节里一样,湿漉漉,水淋淋。在这种朦胧之下,刁亦男却安排了数场的打斗、枪战、追逐和*戮。
他在一次采访中提到,《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动作戏里有很多武侠片的影子:“动作戏也是,(我们)从武侠片借鉴了很多它们的那种美学。”
一位豆瓣网友在长评中写道:“喜欢暴力血腥场景的影迷肯定不止我一个,但在华语影片中,这样的镜头实在少见,能够拍出美感的,更是屈指可数。”
暴力本身是不美的,“暴力美学”一词却为人津津乐道。
东亚人含蓄、内敛的传统性格,似乎和这种“以暴为美”的艺术形式格格不入。但对“极致”二字的偏执,造就了东方人对暴力、情欲、仇恨等人性本能情感的崇拜,这在日本、韩国和中国的文学作品十分常见。
这种审美观表现在电影上,就形成了“暴力美学”的作品。
20世纪80年代,吴宇森以《英雄本色》《喋血双雄》等作品,第一次将“暴力美学”的概念具像化,影评人评价他“把一种以表现*戮为目的的电影叙事形态,演变成为一种以动作表演为目的的舞台化电影空间。”
(图源:豆瓣《英雄本色》)
这种对暴力的风格化处理,改变了当时电影界对暴力的看法和认知。人们意识到“暴力”可以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电影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甚至形成一种风格。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转换。在此之前,导演总是尽量避免对血腥场景的过多描写,以免引起观众的不适;而现在,他们则倾向于通过特写镜头来渲染和强调暴力,从而放大暴力在电影中的作用,增强观众的感官刺激。
在“暴力美学”的基础之上,也形成了不同的美学类型。有的导演沉迷于暴力本身;有的导演更愿意将暴力作为创作主题,通过光影、构图、运镜、音乐等拍摄技巧和后期效果的配合,将“暴力”以“美”的形式呈现出来。
昆汀的《*死比尔》是其中的代表作品,被誉为“暴力美学”的教科书式作品。乌玛·瑟曼一身黄衣、手持武士刀的造型,酒吧里血流成河的暴力混战,回响在医院走廊的诡异口哨配乐,都是这部电影中永恒的经典。
尤其是电影最后,乌玛·瑟曼饰演的“新娘”和刘玉玲饰演的*手石井尾莲的雪地决斗,更是完美地解释了“暴力美学”四个字。日式庭院的雅致和禅意,和两位*手形成了鲜明对比,昆汀巧妙地将二者放在同一个画面——近处的虚景是正在取水的日式惊鹿,远处的实景却是剑拔弩张的决战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