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雨飘摇马来亚
“东方直布罗陀”
日军南方作战的终极目标是荷属东印度,就是今天的印度尼西亚,那里有他们迫切需要的战略资源石油。但是要想顺利攻占这一地区,必须克服两大障碍。一个是位于中国南海东侧美国人管理下的菲律宾,一个是位于西侧的英国人的殖民地新加坡和马来亚。只有占领上述地区,才算真正打开了通向荷属东印度的通道,也才能将掠夺来的资源安全地运回国内。对于日军来说,左右开弓攻下马来亚和菲律宾不但必要,而且时间也越快越好。若时间拖得过长,就会给荷兰人从容部署防御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
素有“狮城”之称的新加坡位于马来半岛最南端,扼马六甲海峡之咽喉,是海上航船出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门户,自古以来就是海上交通和贸易的要地。自从1819年英国殖民主义开拓者斯坦福·莱佛士爵士以65万英镑的价格从柔佛苏丹那里得到新加坡的永久租借权之后,这块原来的蛮荒之地就成为大英帝国远东最重要的殖民地。当时,岛上仅有150多名土著居民。1869年,苏伊士运河通航之后,新加坡港口停泊的船只急剧增加,贸易活动更加繁忙,其战略地位也越加突出。到了20世纪中叶,经过百余年建设的新加坡已经成为英国所有殖民地中最具经济和战略价值的地区,被丘吉尔誉为“东方直布罗陀”。
站在新加坡岛北岸隔海眺望,窄窄的柔佛海峡对岸,就是战略地位同样重要的马来半岛。马来半岛东临中国南海和太平洋,北邻泰国,西接孟加拉湾和印度洋,西南与荷属东印度群岛的苏门答腊岛隔海相望,是南下荷属东印度、北上缅甸和印度的跳板。马来半岛和新加坡种植有大量的橡胶树,使该地区成为世界最主要的橡胶产区。这里还有重要的战略物资锡,年产量超过全球一半以上,被称为英国在东南亚的“聚宝盆”。马来亚先后被葡萄牙和荷兰控制,19世纪初,这里和新加坡一样沦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
到了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的1941年,称雄世界四百年之久的日不落帝国日渐衰落,对保护那些广袤的海外殖民地渐渐力不从心。虽然欧洲已是战火纷飞,英伦三岛也时刻面临着强敌入侵的危险,但远东的属地新加坡仍然安睡在马六甲海峡的宁静之中。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大英帝国已无更多余力顾及这块重要的属地了。
早在“一战”之后的1919年,日德兰海战的英雄、皇家海军司令约翰·杰里科上将就高瞻远瞩地提出,未来的远东隐藏着巨大的危机。这一危机来自野心勃勃的日本人,未来总有一天,他们会试图横扫东南亚和西太平洋。唯一可以采取的办法就是,将新加坡打造成坚不可摧的海上堡垒。对杰里科的提议,海军大臣戴维·贝蒂上将深表赞同。海军部迅速向政府提交了相关的建设计划。1921年,大英帝国防务委员会做出决定,将新加坡打造成皇家海军远东最大的海军基地。
但政府对这一计划显然不感兴趣,其核心问题就是没钱。“一战”耗去了大英帝国过多的精气神,导致这一计划一再拖延,甚至搁置。英国高层对于未来是否会与日本发生战争表示怀疑。丘吉尔甚至认为,在他的有生之年,日本人根本不会和英国人作战。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英国人才真切感受到来自日本人的威胁,开始着力将新加坡打造成真正的“东方直布罗陀”。
新问题马上出现。20世纪30年代发生了波及全球的经济危机,使得正在艰难复苏的大英帝国再次元气大伤,缺乏必要的资金投入,导致新加坡的基地建设堪忧。要说真没钱也不准确,超过2000个的网球场、马球场、板球场和赛马场遍及小小新加坡岛的各个角落,没有钱那是绝对建不起来的。不过能到那里享受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白人殖民者。有着“花园城市”之称的新加坡已经成为西方殖民者的美丽天堂。
整个20世纪30年代,由于历届政府多次削减防务开支预算,新加坡的基地建设工程是建了又停,停了又建。一直到1938年2月,花费6000万英镑巨资打造的樟宜海军基地才勉强完工。新加坡遂与直布罗陀、珍珠港、马耳他并称为世界四大要塞。海军军港落成时,英、美均派出大型战列舰参加了隆重的庆祝仪式,以对日本不断显露的南进姿态进行威慑。但那些战列舰来亮亮相就走了。当樟宜海军基地巨大的船坞真正迎来属于自己的第一艘战列舰时,已经到了战争即将爆发的1941年。海军基地建成之后,延伸的兵营开始进驻一批批的海军官兵,大型储油库里也装满了燃油——这里是有油没舰,而日本人是有舰缺油。基地后面的高地上,筑起了拥有5门380毫米巨炮的大型炮台,竭力彰显帝国的强大力量。然而没有皇家海军的舰队,这里只不过是一座无人防守的堡垒而已。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因为片面认为入侵者只能来自海上,所以那些强大的岸防炮群只能指向大海。那些愚蠢的设计者认为,在浅浅的柔佛海峡对面根本不需要设防,马来半岛上千公里的茂密丛林所形成的天然屏障是任何人都“难以逾越的”。
后来在回忆录中,丘吉尔形象地记述当听到新加坡要塞岸防炮竟然无法掉转炮口朝向北方陆地时的诧异心情:“在我的头脑中,认为新加坡不可能没有对陆防御,就像一艘战舰在下水时不可能没有舰底一样。”说得真好,这句话足以说明,丘吉尔能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绝非浪得虚名。
早在1937年,就有人提醒英国三军参谋长联席会议,新加坡很容易遭受来自马来亚方向的陆上攻击。那年秋天,他们收到了马来亚陆军司令威廉·多比少将令人不安的报告。经过缜密的调查研究,多比和他已经在马来亚待了6年的参谋长阿瑟·帕西瓦尔上校得出结论:柔佛海峡对面的马来亚丛林“大部分地方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如果日本人像预料中那样占有泰国,他们将有足够时间从那里南下,从陆上进攻新加坡。这就意味着如果英国打算守住“东方直布罗陀”,必须守住丛林密布的马来半岛。
伦敦对来自东方的提醒一直置若罔闻。丘吉尔和他的同伴错误地认为,自己原来的徒弟,那些天生罗圈腿、近视眼的矮子一定不敢对新加坡和马来亚下手,这种观点来自那种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日本迅速崛起的过程值得商榷,在那个过程中,他们战胜的大清和沙俄都是已经没落的王朝,日本能够获得的每一场胜利都是因为对手太弱。就战役和战术之道而言,之前日本在中国的种种行为不仅给自己带来了一系列麻烦,也同样影响了英美等国。面对毫无先进武器、战斗力低下的中国军队,日本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了4年多也没能彻底征服,就清楚地说明了一切问题。
因此,对于马来亚守军关于加强该地区防御的建议,伦敦高层的答复是:“鉴于日本抢滩登陆的能力,普遍认为,在他们是否具备与欧洲军队和轰炸机相抗衡的能力这一点上,仍然存在疑问。”伦敦认为,日本人一旦离开滩头就会困难重重,他们根本无法穿过马来半岛到达新加坡。不光是下边那些幕僚,丘吉尔也持同样的观点。老丘添油加醋地说:“当侵略者千里迢迢远离家乡来到沼泽和丛林地带,他们的境况将是绝望的。”
不管是丘吉尔和他的那些高级顾问,还是罗斯福与他的众多幕僚,在一点上大家观点惊人一致:那就是即使最好战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也不会莽撞到竟敢与英国和美国同时开战的地步。大家普遍认为,只要喊喊增防马来亚、新加坡或者菲律宾的口号,那些“黄皮猴子”就会觉得侵略无望,彻底打消开战的念头。
卖嘴归卖嘴,必要的面子活还是要做做的。保卫一个海上要塞的最佳途径,是在那里驻扎一支强大的舰队,将所有试图入侵者消灭于海上。早在1937年5月,大英帝国就对那些东方的自治领,包括印度、新加坡、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做出承诺,向远东派遣一支实力强大的舰队。短短一年多,1938年11月,新任海军大臣斯坦尔普提出,“这一承诺应该予以修正”。1939年2月,英国外交部要求派遣舰队到远东为外交事务提供后盾,海军部当即予以回绝。此时法国也向英国施压,表示“如果英国舰队驶往远东,法国将撒手不管中欧和东欧的抵抗”。1939年3月,英参谋长委员会在一份备忘录中要求,“英国派往远东的舰队的规模,应视我们的资源和欧洲的形势而定”。英国防务委员会对此予以接受,并于6月做出决定:“鉴于许多易变因素,在当前不可能估计在反对日本的敌对行动爆发后,可能被派往远东舰队的规模,也不能明确它可能被派出的时间。”这实际上等于批准了新海军战略的优先次序:德国第一,地中海第二,远东第三。
形势很快就发生了新的变化。欧战之前,英国海军战略有两个基本点,那就是法国的支持和意大利的中立。现在法国败亡,意大利参战,使得这两个基本点完全丧失。到了1941年,欧洲大战已搞得英国焦头烂额。现在皇家海军必须为了帝国的生存而战,最新锐的战舰必须留下来守卫英吉利海峡和大西洋的航运,预防德国对英伦三岛的入侵以及通过潜艇战掐断英国人的脖子。稍差一点的战舰则要去地中海,与意大利争夺那里的制海权,确保埃及和苏伊士运河的航运。严峻的形势迫使英国海军只好放弃了尽快派遣大舰队去远东的最后一点希望,而只能寄希望于击败德、意之后再做安排。怨也不能怨别人,只能怨大英帝国以前四处欺男霸女占的地盘太大了。在最强盛时期,英王统御下的领土超过3000万平方公里,占地球陆地面积的1/5。彼时大英帝国太牛×了,除了南极洲,各大洲都有其殖民地,印度洋几乎成为其内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管太阳照到哪里,都会照到其“领土”上,这就是“日不落帝国”的来历。地球上四大洋,甚至是地中海,都要管,还都想管好。随着国力不断衰弱,英国已经放弃之前一直标榜的两强标准(海军实力位居全球第一且大于第二和第三之和),要看住如此大的地盘,早已力不从心。既然自己派不出舰队,只好求助于盟友。丘吉尔从1940年就开始多次向好友罗斯福提出,希望美国向远东派出一支强大的舰队,越大越好。
丘吉尔多次提出,罗斯福也是多次婉拒——大雪天借棉裤,你冷,俺也屁股凉。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将美国太平洋舰队前出至珍珠港,仅此而已。罗斯福的高参认为,远东不是他们的战略重点,美国海军首先应该保卫的是大西洋。至于菲律宾,仅仅派出一定数量的空军就能满足那里的防卫要求,他们不愿意为英国人去火中取栗。
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早在法国战败之后,认为德国远比日本可怕的美国就确立了“先欧后亚”的战略方针,准备在太平洋地区暂时采取守势。还有一个潜在的因素是,越来越强大的美国已经不再甘愿在世界事务中受英国的指派充当一名配角儿,而是希望在大西洋战场一显身手。因此在大西洋上,美国毫无顾忌地设法与德国发生冲突,而在远东并不准备与日本撕破脸。况且即使美国和日本在西太平洋发生冲突,保卫过于遥远的新加坡也并无多少现实意义。美国对未来战争的设想是,逐步从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同时向日本发动进攻,也就是后来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两路人马一起形成的钳形攻势。这自然与英国的战略难以合拍。既然在远东英国难以获得美国的军事支持,而自身力量又非常有限,因此一旦日军南下,马、新的最后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精锐的海军派不出来,朋友又不帮忙,无奈之下,大英帝国开始强调陆军和空军的作用。为了加强马来亚和新加坡的防御,早在1940年初,英军远东司令部就请求本土派出336架飞机去新加坡。7月,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在新加坡召开了联合防务会议,要求飞机的数量增加到582架。皇家空军刚刚经历了不列颠空战,现在必须留出最先进的战机在本土与德军抗衡。还要履行对斯大林的承诺,将新生产的600架飞机赠与苏联人。1941年间,大部分最新型的战斗机除了英国本土防空所需,都被派去支援地中海那几次失败的进攻作战了。另外还有好几百架远程轰炸机用来夜袭德国。在战争那个阶段,这摆明是去打酱油。那些新型战机,马来亚和新加坡一架都没有得到,可见伦敦对于加强远东的防务不过是嘴上吆喝吆喝。
在低估日军航空兵战斗力这一点上,英国人和美国同行见识差不多。在他们眼中,日本人最擅长的就是模仿,他们习惯仅仅从西方订购一架飞机回家拆卸,然后仿造出类似的机型。一家西方飞机制造厂的负责人曾经这样感慨地说,“如果日本人能够一次从我们这里订购两架飞机,那将是让我们十分惊讶和兴奋的事情”。甚至有人将日本人称为是猴子学人的模仿民族。1941年4月,英国空军参谋长查尔斯·波特尔爵士就曾对外交大臣艾登讲,“我认为,日本空军的实力要弱于意大利空军”,波特尔中将的话代表了英国人的普遍观点。
既然日本空军连意大利都比不上,那相比德国,肯定差距更大。精锐的德国空军已是我英勇皇家空军之手下败将,差了好几个等级的日本人如果敢来,那简直就是找死。按照福特空军中将的说法,“全国人民都非常关心皇家空军的装备更新情况。的确,‘布鲁斯特水牛’式战斗机在欧洲是落伍了。但不要紧,在欧洲已经落后的飞机到远东去依然是最新的,对付那些日本鬼子还绰绰有余,我们对此充满信心”。不只是高级将领,那些连日本飞机都没见过的英军飞行员也嘲笑说,和日本人交手,“简直就是开着豪华的劳斯莱斯和简陋的达特桑赛跑”——达特桑是日本日产公司“二战”前生产的一种性能不佳的轿车。
皇家空军认为,用轰炸机和战斗机来保卫新加坡比用战舰更省钱、更可靠。到1941年,英国远东司令部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匆匆修建了大量机场,以保卫港口以及可能遭到入侵的海滩。但是谁都清楚,只有机场没有飞机,和只有枪支没有子弹是一样的道理。况且这些半岛上的机场离海岸太近,还好山本把航母都派到珍珠港去了。要是南云舰队真的来了,一轮攻击就能使它们彻底瘫痪。
驻新加坡的英国皇家空军指挥官估计,日本陆海军在马来亚战区可以调动的飞机约722架。由于皇家空军至少具有“以一敌二”的技术优势,在测算后认为,
在马来亚地区部署336架飞机就足够了。事实上到了战前,这一地区的英军飞机只有可怜的158架,还大都是落后的机型。其中包括“布鲁斯特水牛”式战斗机60架,这种机型在美国早已被淘汰。其余还有“布林海姆”轻型轰炸机47架,“毕尔德毕斯特”鱼雷攻击机24架、“哈得逊”轰炸机24架、“卡塔琳娜”式水上飞机3架。这些飞机的飞行成绩很差,就像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飞行员一样,他们只能靠勇敢来弥补战斗训练的不足。这些飞机与日军的“隼式”“零式”相比,在航程、机动性、速度等方面都存在至少20%的差距,能够强于日本人的唯一指标是油耗较低,这只有在长途奔袭时才能体现。他们对日军战机的主要性能指标一无所知。后来当那些英国飞行员在战斗中遭遇鬼魅一般的零式战斗机时,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些飞机要么是日本人从德国人那里买来的,要么是德国工程师为日本人设计的。尽管英国人也是咱们的盟军,但在这里,老酒还是忍不住要狠狠鄙视他们好几下。自古以来,轻视对手的人鲜有好下场,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盲目高傲付出血的代价。
“把‘超级喷火式’和‘飓风式’留在英国吧,马来亚有‘水牛式’就足够了。”刚刚就任远东司令官的空军上将布鲁克-波帕姆爵士在抵达新加坡时骄傲地宣称。这位参加过“一战”的老飞行员以为,他的4个印度步兵旅和从上海撤出的两营英军,足以守卫新加坡和马来亚漫长的海岸线。马来亚陆军司令官邦德少将和他差不多一样愚蠢,竟然在前驻东京使馆武官叙述日本陆军如何富有战斗力时,叫他不要“给大伙泼冷水”,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邦德赞同西方流行的观点,日本人是毫无希望、目光短浅的战斗者,他们还处于未开化状态,是一群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乌合之众。邦德拍着胸脯告诉大家:“只管相信我的话好了,他们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其实英国也关注过日军的战斗机。1941年5月,一架日军零式战斗机在中国被击落。7月26日,英国远东司令部得到了关于其技术性能的详细报告。9月29日,驻扎在重庆的英国军官对此进行过详细的描述,传递了这种日军战机技术性能远远高于人们认知的信息。但是,没有人把这些善意的提醒当一回事。
1941年5月,由于意识到远东越来越大的威胁,伦敦撤掉了傲慢自信的邦德少将,以忠于职守但缺乏创见的帕西瓦尔中将取而代之。新司令官很快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他的部队力量太弱,守不住一条并非是象征性的防线——甚至连海军部估计的舰队抵达远东所需的6个月也守不住。
帕西瓦尔提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兵。但大英帝国的精锐部队正在陆续调往北非,抵抗那个天才将领隆美尔的疯狂进攻。帕西瓦尔被告知,不可能满足他提出的增派30个步兵营和2个坦克团的最低要求,因为这些要求“远远超出了可能的范围”。
英军中勉强说得过去的只有陆军,但也仅仅体现在数字上。这些部队包括刘易斯·希斯中将的英印第三军,下辖英印第九师和第十一师,戈登·贝内特少将的澳大利亚军陆军第八师(欠一个旅),还有英印第二十八旅、第四十四旅、第四十五旅、第五十三旅、第五十四旅以及马来亚义勇军的两个旅,总计兵力约88600人。其中英军19600人、澳军15200人、印度军37000人、马来军16800人。
说伦敦真派不出兵也不完全对。后来眼看连新加坡守不住了,英军统帅部在战役进程中又开始陆续向远东增兵,总计派出陆军45000人和飞机141架。那些通过添油战术派去的部队大部分进了日军的战俘营。
看起来也真不少,但内部问题多多。在人数最多的英印军中,几乎所有营级以上军官都由英国人担任,印度士兵对他们的上级普遍缺乏信任,官兵矛盾非常突出。往往是日军炮火一响,那些印度士兵看没看见人就旋风般转身就跑,少数英国军官拉都拉不住。加上很多印度兵认为,这里是马来亚,跟自己的家乡印度没有半毛钱关系,打起仗来也不可能多用心。
按这道理,那些马来亚义勇军倒是在为保家卫国而战,理应更加卖力。事实上不,他们跟“义”和“勇”半点沾不上边,很多人早已厌倦白种人的殖民统治。对他们来说,说不定同为黄种人的日本人看起来更顺眼。
不管是印度人还是马来人,这些士兵普遍缺乏严格的军事训练,根本不是那些久经战阵的日军士兵的对手。部队装备也完全不行,所有100毫米以上的重炮都部署在新加坡,马来半岛上一门都没有。更加让人吃惊的是,全部英军竟然没有一辆坦克,时光似乎倒退到了“一战”以前。因为有英国专家称,坦克不适合在马来半岛这样的地形作战。
要说英军应该具有一项天然优势,那就是马来半岛上绵延千里的热带丛林。要知道日军侵华战争并不属于丛林作战,日本本土也从未进行过丛林战。然而在战役之前,日军就进行了大量有针对性的训练,这从后来的实战中能明显看出来。而坐镇主场的英军从未进行过类似训练。战后一位英国历史学家自嘲:“丛林出卖了英国人,他们占领那里80多年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丛林还能够用于战争。”
根据英国陆军部的最新测算,如果一支2万~6万的日军在泰国登陆向南攻击前进,海军支援舰队可以在23天内从本土赶来,配合守军将日本人赶入大海。但如果日军登陆兵力为6万~10万时,那么来自本土的舰队就必须在19天内赶到远东配合陆军作战。为了给援军的到来争取宽裕的时间,马来英军最简单的办法是:一旦日军进驻泰国,显示出进攻马来亚的迹象,则位于泰马边界的英军迅速前出,占领泰国境内一些军事要点形成新的防线。换句话说,就是将英军防线前移,给未来作战留出更大的防御纵深。
就马来半岛的地形而言,泰国境内的最佳登陆地点是半岛,位于东岸泰马边境北部不远处的宋卡和北大年。英军最初计划向前推进的位置有三条。
A线:就是最南面的宋卡和北大年。这条防线约需陆军17个营,优点是交通补给便利,驻宋卡和北大年的泰国空军很难给英军制造麻烦。但缺点是离马来亚太近,一旦防线失守,日军很快就将突入马来亚境内。
B线:是从北大年和宋卡北移的万伦地区。守卫这条线约需陆军2个师,优点是可以为宋卡和北大年赢得更大的防御纵深。缺点是需要兵力较多,补给线较长。
C线:克拉地峡以北的春蓬地区。防守这条线难度最大,约需陆军4个师。但优点更加明显,一旦完成,就可以将马来亚和驻缅甸的英军连成一片。克拉地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日本人要想通过绝非易事,这样就可以将敌军拖入对己方有利的山地攻坚战。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C线才应该是上上之选。但是没办法,英军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到哪里去给你找4个师?别说4个师,就连那17个营也没有。连战前仓促配属给香港的那两个营,都是死乞白赖问人家加拿大讨来的。所以说选来选去,只能选择效果最差的A线,所需兵力也只能从现有守军中临时抽调。
这个作战计划起初命名为“伊顿公学行动”,后来改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斗牛士计划”。“斗牛士计划”甫一出台,立即招致多方强烈反对。因为不管是宋卡还是北大年,抑或是更北的万伦和春蓬地区,都不属于大英帝国治下的马来亚,当时属于中立国泰国的地盘。在国际事务中一般外交官最绅士,果不其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外交部。他们提出,在英国和泰国签有互不侵犯条约的前提下,即使是为了预防日军的入侵,贸然让军队主动进入一个主权国家境内,属于破坏和平的不法行为,此举严重违反了国际法。大英帝国是多年来的世界老大,必须带头讲规矩。如果那样做,不但会使大英帝国威信扫地,而且有可能失去盟友美国人的同情和支持。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语言,好像当初去占那么多殖民也不太对呀!
丘吉尔支持外交部的观点。倒不是因为他和外交部一样迂腐,老丘认为在苏德战争局面明朗之前,日本人不会贸然在远东发起攻势。即使日本人对马、新动手,想要穿越长达1000公里的热带丛林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再说,马来亚驻军完全可以得到驻印度和缅甸英军的侧翼增援。丘吉尔的正眼紧盯着欧洲,偶尔会侧光瞄一下地中海、北非和苏伊士运河。至于远东,现在连扫一眼的工夫都没有。他很快将为自己的偏心眼付出沉痛的代价。
看来在短时间内得到大规模增援是没啥指望了,但是波帕姆和帕西瓦尔也必须在现有条件下有所作为,不得不采取了下面的必要措施。
一、在马来亚北部建立一系列前进机场,将新近从印度调来的空军部队充实其中。后来的事实表明,英军将战斗力堪忧的地面部队向四下散开,来防守这些没有足够空军部队的机场,再通过这些机场来掩护一个没有舰队的海军基地,如此部署,可以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这些机场和海军基地的受益者反而是日军。
二、战争到来前,1941年11月下旬,组织于马来亚北部的吉打省举行了大规模军事演习。
三、派出侦察人员化装成平民深入泰国境内,对所有的军营、仓库、机场、港口、桥梁和道路进行侦察,绘制了精确的军事地图。
敌之所欲即我之所欲,英国的侦察人员在泰国境内屡屡与日军同行相遇。他们的调查报告中有这样的内容:“我们在饭馆等类似地方曾屡次遇到军人模样的日本人。”就像影视剧情节中经常看到的,两个腰挎宝剑、头戴斗笠的人,眼光冷冷一对,就知道对方同样身负绝世武功。虽然没穿军装,但军人同样能一眼看出对方是同行。
四、英国驻泰国公使克罗斯比爵士秘密与泰国境内的反政府派别联系,积极筹备一旦英军进入泰国,就发动政变,推翻亲日的銮披汶·颂堪政权。
五、用舰艇和飞机对新加坡以东海面实施密集巡逻,对哥打巴鲁、关丹方面也开始了空中侦察。
六、将英印第三军所属第十一师前推至泰马边界。目的是战争一旦爆发,该部先机进入泰国境内,抢占宋卡和北大年两个港口,也就是所谓的“斗牛士计划”。
尽管做出了上述部署,但两位英军高级将领并不认为战争很快就会爆发。作为职业军人,他们不可能不研究气候对作战的重大影响。马来半岛夹在中国南海和孟加拉湾之间,几乎不受这两个海域的台风影响。但这一地区有显著的季风,每年11月至次年3月一般属于东北信风期,东北风强且伴有强降雨。马来半岛以东海面经常是暴风雨天气,越是北部,这种天气来得越早。在此期间,暴风雨掀起的巨浪往往高达1.5~2米,通常认为在此情况下实施登陆作战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过这仅仅是英军的看法。
说丘吉尔对远东不重视也属冤枉,老丘只是苦于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作为“二战”时期杰出的政治家之一,丘吉尔认为新加坡倘若落入日本之手,其灾难之大仅次于大不列颠本岛的沦陷。“新加坡的陷落意味着英联邦的解体,并严重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英国所承担的义务“不仅出于战略上的考虑,还出于政治、经济和情感上的原因”。虽然借用了直布罗陀的名字,但新加坡比那个真直布罗陀还重要。直布罗陀面积只有新加坡的1%,充其量只是一座军港,很少有商业船只来往进出。新加坡除了军事意义,更重要的是经济意义。因此,在丘吉尔眼中,新加坡绝不能像香港那样轻言放弃。
海军出身的丘吉尔对于加强陆军和空军这样的说法都不以为然,他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仍在海军。只要为新加坡配备一支强大得足以控制中国南海的舰队,日本人就不太可能敢在马来半岛登陆,即使登陆成功,也会因为没有制海权无法维持正常的补给。至于从海路直接攻打新加坡,那更是想都别想。樟宜海军基地那些闲得无聊的360毫米大炮,定会使入侵者海面上来,海底里去。向新加坡派出一支强大的舰队不仅具有军事意义,也是为了给位于东方的自治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吃下一颗定心丸。澳、新的主要兵力都被宗主国调走了,新加坡一旦有失,远东日军下一步就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本土。同时,派遣舰队也是向最重要的盟友美国做出积极的表示。在1941年8月的大西洋会议上,丘吉尔曾向罗斯福承诺:英国愿意在远东承担更多的义务,他将派遣一支令人生畏的、快速的,包括战列舰和航空母舰在内的特混舰队,前往新加坡,以“瓦解日本海军可能在那里的活动”。
其实早在1940年夏天,伦敦海军部就已经提出了一个叫作“威慑行动”的计划。计划提出,派遣“纳尔逊”“罗德尼”“复仇”“反击”“决心”“拉米里”等6艘老式战列舰外加“皇家方舟”“不屈”“可畏”等3艘新型航空母舰奔赴远东,确保那一地区的制海权。与之相配套的还有皇家空军的236架陆基飞机,英印军、澳大利亚的4个师,外加2个坦克团,加上新加坡原有的兵力和巨大的陆上炮台,可确保远东无虞。如果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真能成行,日本人敢不敢送上门来,的确值得商榷。可惜随着欧洲和北非战局的恶化,这些计划都付诸案头,变成了一堆废纸。
大西洋会议结束之后,返航途中的丘吉尔于“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上写下了这样的日记:“最好的办法是把‘约克公爵’号,还要加上‘反击’号、‘声望’号和一艘快速航空母舰派到远东。”但当他在8月25日将这一意见提交战时内阁时,遭到了几乎所有人员的强烈反对。反对声音最大的竟然是第一海军大臣庞德上将。庞德认为,皇家海军能够派往远东的战列舰是有限的,而日本人在那里的战列舰足有10艘之多,派去少数的战列舰无疑是以卵击石,这也违反了海军集中力量对付主要敌人的传统。另据可靠消息报道,日本人有一艘叫“大和”的超级战列舰即将加入现役。就其主要技术指标来看,目前还没有哪艘英国战列舰可与之匹敌。话虽如此,首相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庞德敷衍地提出派出4艘老旧的R级战列舰前往远东。
这可忽悠不了自诩为海军专家的丘吉尔,果真派出那样的力量,就不是威慑,而是送肉上门了。丘吉尔轻蔑地称那些老旧的R级战列舰为“浮动的棺材”,他提出至少也要派出“最少数量的最好舰艇”。8月29日,他向海军部建议,至少需要派遣1艘“英王乔治五世级”新型战列舰,外加1艘战列巡洋舰和1艘航空母舰。
为了取得海军部的同意,丘吉尔搬出了外交大臣艾登爵士出马游说。艾登苦口婆心地告诉大家,派出这样一支舰队去远东,不仅仅是为了威慑日本人,还能够消除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自治领的担心和忧虑,也是为了兑现给美国人的承诺。谁都知道说这话的不是艾登,而是他背后的丘吉尔。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的,到了10月20日,似乎所有人都被成功“说服”了。
1941年10月25日,在4艘驱逐舰的护卫下,两个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大英帝国的朴次茅斯军港,它们就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和“反击”号战列巡洋舰。在这一刻,老酒忽然想起世纪之初由罗杰斯特文斯基带领的那支倒霉舰队。不不,老酒还想起不久前的另一支舰队。几个月前,5月18日,执行“莱茵演习行动”的德国战列舰“俾斯麦”号也是这样带着重巡洋舰“欧根亲王”号驶出波兰格丁尼亚港口的,不同的是,它们没有驱逐舰的护航。两支舰队的结局有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最高司令官菲利普斯和吕特晏斯双双战死,不同的是,人家德国人好歹还跑回去一艘,而英国人是双双折戟沉海。
舰队刚刚出发一周,11月2日,英国海军部在伦敦高调向世界宣布:皇家海军远东舰队正式成立,并已开赴远东。丘吉尔在第一时间把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了罗斯福,以显示自己的确是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他在电报中不无得意地说:“什么也比不上拥有捕*能力的工具。你们和我们的态度越坚决,他们(日本人)就越不敢冒险。”
同样是大舰巨炮主义者的丘吉尔坚信,这两艘巨型战舰的远征将使日本人彻底收起入侵的念头,之前关于马来亚空军和陆军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就在两艘主力舰到达新加坡的当天,丘吉尔得意地对外宣称:“它们被派遣到那里去,就是为了要把行踪不明的性能最高的主力军舰所能加于敌人的一切海军作战计算上的那种捉摸不定的威胁力量充分发挥出来。”——念起来真费劲!老丘也实在是太忙了,如果他能抽点时间翻翻史书,看看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日本人是如何铤而走险、不宣而战地发起对大清和沙俄的那两场战争,他就会明白,自己派遣区区两艘主力舰去对付日本人不过是送死而已。让丘吉尔如此青睐的这两艘舰也的确不同凡响。“威尔士亲王”号属于“英王乔治五世级”战列舰,是“二战”时期皇家海军最先进的主力战列舰。这艘舰1939年5月3日下水,1941年3月31日完工,满载排水量43780吨,舰长227米,
从空中俯瞰仿佛是一座浮动的岛屿。舰体有23个主水密隔舱,使其更具抗击打能力,因此被誉为“永不沉没的战舰”。其惊人的29节航速在战列舰中实属罕见。
舰上火力包括10门360毫米巨炮,还有133毫米炮16门、40毫米炮48门、20
毫米炮30门。如果所有火炮同时开火,每分钟能够发射6万发炮弹,跟一只刺猬简直没啥区别。
不仅如此,初出茅庐不久的“威尔士亲王”号已经有了不凡的光辉历史。它服役还不到两个月,就在大西洋获得了露脸的机会。只可惜遇到的是德国另一艘号称“不沉战舰”的“俾斯麦”号。激战中,它的兄弟“胡德”号战列巡洋舰被人家击沉,身受重伤的“威尔士亲王”号只好落荒而逃,然后跑回家叫来一帮人,一通乱拳将“俾斯麦”号揍入海底,也算给兄弟“胡德”号报了仇。凭借此战,“威尔士亲王”号名声大震——能和吕布过了数十招还能全身而退,肯定不会是穆顺或者武安国之类的无名之辈。两个月前,8月9日,在纽芬兰普拉森夏港,罗斯福与丘吉尔就是在这艘舰上签署了《大西洋宪章》,还在后甲板上举行了礼拜仪式,更使这艘战舰凭空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据说当时这艘巨舰驶入普拉森夏港时,一名岸上的美国军官看到它,竟然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多么漂亮的军舰!多亏不是来打我们的,要是的话,根本不用打,看见它,我们就会自动投降的。可见其何等光彩照人,风华绝代!
本来这艘“英王乔治五世级”的二号舰准备命名为“英王爱德华八世”号的,可能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爱德华八世国王,也就是未来的温莎公爵,预感到了自己将来的多舛命运,否决了海军部的建议,并将之命名为“威尔士亲王”号。似乎也预示这艘军舰未来的不祥命运。
相比“威尔士亲王”号,名气稍逊的“反击”号战列巡洋舰同样不可小觑。虽然只是一艘1915年下水的老舰,但之后在1922年和1939年,进行过两次大型整容手术,现在已经是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丑老太变成了俏小丫,六十高龄照样可以装嫩扮演小姑娘。能在危难之际被丘吉尔钦点出列,没有点过人本领肯定是不行的。它的6门主炮口径比“威尔士亲王”号还粗,达到了惊人的381毫米,满载排水量38300吨,航速也有不俗的28.5节。242米的舰长比“威尔士亲王”
号还多15米,细长的舰体使“反击”号相对于前者来说,具有更好的机动性。
与两舰同行的本来还有1艘主力舰,那就是新型航空母舰“不屈”号。这艘正在西印度群岛训练的航母上有舰载机74架,将为新成立的远东舰队担负空中掩护的任务。遗憾的是,“不屈”号11月3日在牙买加附近海域意外触礁搁浅,
必须就近进入美国弗吉尼亚诺福克船厂进行为期12天的大修,按行程肯定是赶不到新加坡了。事实上,当时在印度的锡兰还有1艘英军航母,但大家似乎觉得,这么厉害的战舰没有空中掩护,对付日本人也绰绰有余。意外事故和轻敌大意注定了远东舰队的不幸命运。这支苦命的舰队刚开始被叫作“G”舰队,后来不知何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Z舰队”,真预示着日子快到头了。
其实这2艘舰并不适合在远东作战。“威尔士亲王”号通风设备较差,不适合长期滞留在热带地区,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长期滞留。“反击”号装甲较薄,防空武器早已过时,而它即将面对的敌人恰恰是训练有素的日海军航空兵。
好马配好鞍,实力不俗的舰队同样需要赫赫有名的司令长官。出任“Z舰队”司令的是皇家海军原副参谋长汤姆·菲利普斯中将。身高1.65米的菲利普斯中将比拿破仑还低1英寸,因此,大家用了童话中的一个人物昵称其为“大拇指汤姆”,另一更加唬人的绰号就叫“小拿破仑”。为了掩饰身高的不足,虚荣心很强的菲利普斯在讲话时通常要站在一个箱子或者类似的物品上,以使自己显得伟岸挺拔。中将是英国海军第一大臣庞德爵士的高足,同样是传统巨舰大炮主义的忠实捍卫者。尽管他的同僚坎宁安上将已经有了奇袭塔兰托的成功经历,但曾经在舰上担任枪炮长的菲利普斯仍倔强地认为,“蚊子一样的轰炸机绝对不是战列舰的对手”。非但如此,他还鄙夷地斥责那些认为航空力量优于重炮的人是“不务正业,误入歧途”。菲利普斯很快将会为自己的论点提供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为了彰显“Z舰队”的神威,更好地威慑日本人,菲利普斯一路是吹吹打打,极尽炫耀之能事。11月15日,舰队到达南非开普敦,菲利普斯开展了一系列对外宣传活动,包括组织当地社会名流登舰参观,与当地水兵举行联谊活动,安排记者招待会等。他还邀请布尔时代的英军元老、南非总督斯玛茨元帅登舰检阅并给水兵讲话。根本用不上间谍,这些消息很快就通过英国BBC广播传遍全球。看了这些风光再看悲惨结局,老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人还是低调点好。
在同菲利普斯进行了简短会晤之后,斯马茨立即意识到,大英帝国和美国一样都在犯同样的战略错误。这位南非总督在“Z舰队”离开开普敦的当天就致电丘吉尔,指出在新加坡和夏威夷驻扎战列舰队包含着巨大的风险,“两个地方单独的海军力量都比不上日本海军”。他还告诫,“假如日本人确实行动迅速,这里就有发生一级灾难的危险。”——姜还是老的辣呀!不过自负的丘吉尔对早已过气的南非总督之善意提醒置若罔闻,结果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12月2日,“威尔士亲王”号率领一众小弟威风凛凛地驶入了樟宜海军军港。第二天,经过严格审查的头条新闻“欢迎强大的海军力量保卫马来亚”就出现在新加坡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同时配以“威尔士亲王”号的巨幅照片。谁也想不到,仅仅一周之后,那些报纸的同样位置还要留给它,区别是已经加上了黑框。新加坡电台的评论更绝:“现在的新加坡是铜墙铁壁般的要塞,任何国家的舰队都不可能在这里班门弄斧。”
菲利普斯中将并没有和舰队同行,他有很多事儿要提前去做,于是直接从锡兰飞抵狮城。在与波帕姆上将和帕西瓦尔中将进行短暂会晤之后,菲利普斯于5日飞赴马尼拉,拜会了驻菲律宾的美军远东陆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陆军中将以及美国亚洲舰队司令官托马斯·哈特海军上将,宾主双方将就远东的战局进行沟通,并协商采取共同行动。
麦克阿瑟和哈特热情接待了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马尼拉同样也不平静,连续三个晚上,在附近主要的轰炸机基地克拉克机场上空,都发现了国籍不明的飞机,毫无疑问那肯定是日本人。两位海军将领一致认为,因为地理位置过于偏僻,新加坡和马尼拉都不是“Z舰队”的理想锚地,应当立即寻找一个位置便捷又有坚强保护的港口充当停泊地。哈特还预言,敌对行动随时可能发生。此时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暹罗湾附近的法属印度支那南部海面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日本舰队,后来又很快消失在雨雾之中。这支舰队是直接进攻马来亚和新加坡,还是仅仅去往泰国呢?
菲利普斯向哈特提出一个请求,恳请哈特派出一些舰只,与他的舰队一起从新加坡出发,沿马来亚东岸北上与日本这支南下的舰队抗衡。哈特刚刚答应派出4艘已经陈旧的驱逐舰,就有一名信使再次送来情报:以新加坡为基地的英军侦察机,再次在泰国沿海附近发现了日本舰队。
“将军,”哈特对菲利普斯说,“你打算几时飞回新加坡?”“明天起程。”
“如果您想在战争开始时就在新加坡的话,我建议您立刻动身。”哈特好心地劝说道。老酒敢肯定,哈特催着人家走是因为形势危急,而绝不是不想管饭。早在12月1日,伦敦海军部就命令“反击”号不进驻樟宜海军基地,而是直接驶向澳大利亚北部港口达尔文,“挫败日本人同时加强安全保护”,以稳定那个自治领惊慌失措的不安情绪。鉴于此刻马来亚的危机已经出现,菲利普斯中将立即下令“反击”号迅速返回新加坡与主力舰队会合。一场大战已迫在眉睫!
马来之虎
1941年11月6日凌晨1时,在位于中国长春的日满洲防卫军司令部,一名青年军官急匆匆地闯进了司令官的休息室,冒昧地打断了长官的美梦。一个身材壮硕的人睡眼蒙眬地从参谋手中接过了那份来自东京的急电:9日前来京。
这个身材高大的人,就是后来被称为“马来之虎”的山下奉文陆军中将,日本陆军中为数不多的杰出将领。看着只有寥寥数字的简短电文,他瞬间睡意全无。拿着电文的山下奉文心潮澎湃,双手也禁不住瑟瑟发抖。他立即意识到,“恐怕要打仗了,那必定是乾坤一掷的战争”。改变他人生命运的大机遇终于到来了。
1885年11月18日,日本高知县香美郡晓霞村的乡村医生山下佐吉喜得次子。之前山下佐吉为长子取名奉表,希望他将来能学医继承自己的衣钵。这次他为次子取名奉文,希望他能学文,将来谋个一官半职来光宗耀祖。后来长子奉表果然学医,最终却没有成为一个乡村医生,而是在日本海军做了一名军医,最后官至海军少将。日本军医的最高军衔为中将,连“七三一部队”的大魔头石井四郎都只能遗憾地升到中将,最后在布干维尔岛给山本陪葬的联合舰队军医长高田六郎也不过是个少将,由此看来奉表担任的职务也不会太低。按下佐吉和奉表不提,单表主角儿山下奉文。幼年的山下奉文就长着一副大脚丫子,晓霞村的一位老人说,“这小子长大后肯定是个大个子”。果不其然,成年后的山下奉文身高有1.74米,这在身材普遍矮小的日本人中真可谓鸡立雀群。明治时代的日本农村,普通民众的生活依然贫苦。虽然父亲是个医生,但山下奉文家里同样经济拮据。山下凭着兄长奉表的资助和叔父的支援,好不容易才从高知的名牌学校海南学校毕业。之后山下并未遵从父愿从文,而是进了广岛陆军幼年学校。“进陆军是家父的意思,”山下后来回忆说,“因为我身强力壮,家母也不怎么反对。因为她知道陆军入学考试竞争很厉害,我反正是考不取的。”没想到山下最后竟然被录取了。
和大多数陆军将领的经历类似,山下从陆军幼年学校毕业后顺利进入了陆军士官学校,1905年从该校第十八期步兵科毕业。1916年从陆军大学第二十八期毕业时,山下成绩优异,是军刀组的第六名。凭借这样的成绩,山下被优选到德国留学,其间兼任驻瑞士的军事研究员。这一时期,山下有幸结识了骑兵第二旅团旅团长永山元彦少将的大女儿久子,这个女人后来成为山下的夫人。从陆军幼年学校毕业一直到赴德国留学的这段时期,山下系统地接受了军国主义教育,成为一个典型的日本军人。
1922年,回到日本的山下担任了参谋本部军事课编制班班长。1926年,回母校陆大任教官。1927年2月22日,山下再次奉命出任日本驻奥地利使馆武官,多年的旅欧经历开阔了山下的视野。回国后,他加入了由少壮派军官组成的团体“一夕会”,并在1929年8月1日晋升陆军大佐。
1930年8月1日,山下出任步兵第三联队联队长,首次来到了*部队。他的前任联队长,就是“统制派”的总瓢把子永田铁山。做事认真的山下疑似有洁癖,到任第一天,他首先视察的地点竟是联队的厨房,还戴着白手套去擦拭锅台是否干净。遇见这样的长官,士兵高兴了,司务长可倒了血霉了。山下做事谨慎,严守秩序,对于来访者要求必须事先预约。因此,很多人把山下看成是充满野心的军人政治家之类的人物。
脖子粗、头大的山下喜怒不形于色,外表迟钝,却内心似火。他的体重90
公斤,与日本1911年制造的37毫米口径平射步兵炮重量相同。参加军事演习的时候,一匹战马不能长久承受他的体重,因此一定要有替换的马匹。恰好当时37毫米炮也是安排两匹马驮运,加上山下的嗓门和炮声一样洪亮,因此“步兵炮”便成了山下的第一个绰号。虽然马快被累死了,但这一颇具威力的绰号反而成了山下今后晋升的理想资本。
山下终生的挚友泽田茂——他之对于山下,恰恰就像堀悌吉之对于山本五十六——曾经说:“在日本陆海军中,大个子是争取更高地位的一个有利条件。日俄战争以来很多大将都是大个子。大山岩元帅如此,山县有朋元帅和乃木希典大将个子也很高,海军中的米内光政和野村吉三郎也都是大个子。像东乡平八郎元帅和山本五十六这样身材矮小的人,要想晋升到高位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山下也由于高大的风貌得了便宜。”
除了具有魁梧的身材、出色的成绩,山下还有一个常人不具备的优势。他后来娶了永山元彦的长女久子为妻,而永山在日本陆军高层有着广泛的人脉。就这样,凭着学历、能力、裙带和风貌,山下很快受到当时“皇道派”首领荒木贞夫、真崎甚三郎等人高度关注。
由于当时“皇道派”掌握着陆军的大权,1932年4月11日,山下离开*部队后调任陆军省军务局军事课课长。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山下凭此第一次进入了权力中枢。日本陆海军大致相同,军官的发迹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军政系统,即陆军省或海军省;另一条是军令系统,也就是参谋本部或军令部。在陆军省第一个基层重要岗位就是军事课课长,参谋本部则是作战课课长,在获得上述职位后,再向军务局局长或作战部部长晋升。重要位置同样孕育着重大风险,这个职位很容易陷于各个派系的权力斗争之中,特别是当时“统制派”和“皇道派”殊死搏斗的时期。位不高但权重的山下,利用其岳父的关系,逐渐成为“皇道派”除首脑人物荒木贞夫、真崎甚三郎之后的实力派人物。
1934年8月1日,山下晋升陆军少将,跨入了高级将领的行列。次年3月15日,山下又调任陆军省军事调查部部长,主管宣传和意识形态,同时掌控和引导青年军官的思想动向。此时的山下已被“皇道派”青年军官称呼为“我们的领导者”,到他家里访问的年轻军官络绎不绝,其中就包括“二二六事件”的主要策划人安藤辉三大尉和矶部浅一大尉等人。在谈到对时局的忧虑时,山下确实对这些年轻人说过“像冈田启介这样的首相就应该*掉”之类的话。
有充分证据表明,山下深度介入了1936年的“二二六事件”。由于荒木、真崎两大将的言行常常有山下追随其后,他占据着叛乱军官和上峰之间上传下达的关键位置。事件爆发之前,叛乱军官首领人物、山下的得意门生第三联队第六中队中队长安藤辉三及其他首领频频出入山下的官邸和私宅,连他们起草的“崛起宗旨书”都是经山下亲自润色的。参加叛乱的1400多名官兵中,有850人来自山下曾经担任联队长的第三联队。事件爆发之后,叛乱军官还到山下家中请他出面主持大局。在年轻军官要求裕仁重用的人员名单上,山下也赫然在列。以荒木贞夫为代表的“皇道派”将领竭力为政变军官开脱并发表了《陆军大臣告示》,这个《告示》的起草人正是山下奉文。要说山下与“二二六事件”没有关系,鬼才会相信。
叛乱平息之后,“皇道派”完全失势,“统制派”迅速掌控了陆军大权并开始肃清“皇道派”。荒木、真崎等“皇道派”头面人物被打入冷宫,同样作为“皇道派”实力人物的山下亦未能幸免。曾经有这样的说法,参与叛乱的几个联队都要被撤销编制,其中自然包括山下曾担任联队长的第三联队。如果那样,山下就准备在联队奉还军旗之日申请退职。但后来裕仁允许联队继续保留军旗,山下也就决定继续留在军内。
留是留住了,但必须受到惩罚。犯下大错的山下很快被贬出中央,到朝鲜龙山担任第二十师团第四十旅团旅团长,相比很多被打入预备役的人来说,尚属幸运。他的前任旅团长就是调任关东军副参谋长的陆军少将今村均——未来负责荷属东印度攻略的第十六军司令官。山下的这次调动,据说是前陆相川岛义之和新陆相寺内寿一给予了特殊照顾的。寺内寿一与山下的岳父永山是日俄战争时期的旧友。还有一点,寺内在*部队的起步恰恰也是山下曾经服役的第三联队。在日本陆军中,旅团长属于一个比较尴尬的角色,独立混成旅团除外。在日常管理中,大事一般由师团长做主,小事下面的联队长直接就办了。所以对山下来讲,在朝鲜的这段时间基本算是赋闲。虽然属于“虎落平阳”,但其周围同僚都知道他曾是权力中心的人物,只不过因特殊事件被“贬”至此,所以对他存有几分敬畏。连日本驻朝鲜总督宇垣一成大将都对山下青眼有加。广田弘毅内阁倒台时,宇垣接到了回国组阁的大命。当时宇垣越过军司令官小矶国昭和师团长三宅光治等人直接找“年轻人”山下商讨,山下力劝宇垣不要回去蹚浑水,因为他之前主导的“宇垣军缩”让娘家人痛彻骨髓,不可能得到陆军的支持。但一时鬼迷心窍的宇垣还是想回去试试。后来宇垣果真因为陆军不派陆军大臣而组阁失败,事实证明山下的判断是正确的。
山下常因“二二六事件”致裕仁震怒而心存愧疚,他一直忌讳谈到这一问题。一旦必须说起,他往往会摇着头说:“做了对不起天皇陛下的事情,今后不努力赎罪可不行。”为了表示虔诚和悔过,每次更换办公场所,山下都会不顾办公室的实际情况,将办公桌朝向日本东京,因为那里有他对之谢罪的天皇陛下。此细节开篇介绍过。
作为一名军事素质非常出色的高级将领,山下的本性中却带有滥*无辜和敛财的坏毛病。在朝鲜期间,他亲自带人残*了龙山当地的望族金泽河一家,目的就是为了占有作为银行家的金泽河之家财。有人说山下将掠夺来的财富装入了自己的腰包,老酒以为不太可能。当时日本军队中盛行“献身”精神,大部分军官还是以廉朴为荣的。军内的风气是厌恶财阀、政客之类的“不义行为”,像戈林那样腐化贪婪的人物在日本陆军中是无法立足的。纵观太平洋战争中的日军陆海军将领,鲜有投降和贪腐者。
中国全面抗战给蛰伏朝鲜的山下奉文带来了东山再起的绝佳机会。七七事变爆发后,1937年7月16日,驻朝鲜的第二十师团奉命开赴危机四伏的华北地区。7月28日晨,日军对平津地区展开全面进攻。山下率所部第四十旅团下南苑,克长辛店,占廊坊,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这是山下平生第一次参加实战,作战中,他总是无任何防护地亲临一线督战,甚至亲自挥马鞭,为士兵一个一个校正射击。在一次战斗中,作为旅团长的山下只带着30多人的一个小队打阻击,国军的捷克式轻机枪打得山下脚下烟尘直冒,而他照样岿然不动。此一表现也为山下赢得了英勇无畏的“美名”。
占领华北之后,日军编成了华北方面军,山下奉文调任中国驻屯混成旅团旅团长之职。独立混成旅团有了很大的自主性,直接隶属于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所以他的这次调动名为平调实为升职。1938年7月,山下调任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当时的官邸就在今天北京的北海公园附近。同年11月山下晋升陆军中将。
当时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就是大名鼎鼎的寺内寿一。其间大部分时间待在北平的山下,与寺内有了较多的接触,至少也混了个脸熟。加之前面提到的寺内和山下岳父的私人关系,以及同样出身第三联队的类似经历,寺内对山下也给予诸多关照。这也为今后山下能够横刀立马,扬威马来亚,打下了坚实基础。
山下的军旅生涯可谓与西方国家特别有缘。在华北期间,留学德国的山下一贯奉行对英、美、法强硬,主张将西方势力从中国驱除出去。在日记中,他曾经这样写道:“中国问题的解决,除以中国的独立为根本并进行中日提携之外,别无他途。”他对英法等国在华势力的存在极为不满。1939年6月14日,山下在副参谋长武藤章协助下——将来山下1944年出任菲律宾日军司令官时,武藤还要来给他当参谋长——不顾来自陆军省的劝阻,强行下令封锁了天津英法租界。由于当时英法的注意力在欧洲,并未对日本的这一无礼举动采取过激反应,英日双方于7月24日签署了《有田-克莱琪协定》。日军对租界的封锁长达一年之久,一直到1940年6月20日方告解除。
在此期间,山下先后多次组织“围剿”华北的共产党八路军部,与聂荣臻、宋时轮所部均有交锋。作为日本侵略华北的主要策划者,山下还主持制定了《1939年度治安肃正纲要》。
1939年9月,日本关东军在诺门坎惨败于苏联。9月23日,山下第一次来到中国东北,出任关东军第四师团师团长。在10个月的任期当中,山下多次组织对东北抗日联军进行疯狂“讨伐”。在中国长达4年零4个月的时间里,山下对中国人民犯下了累累罪行。
1940年7月,第二次近卫文麿内阁成立,原陆军航空总监东条英机出任陆军大臣。山下奉调回京,接任了东条的航空总监兼本部长职务,再次进入了权力中枢。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山下职务变动,其前任大都身手不凡,战前出马接任的饭田祥二郎也不是等闲之辈。
此时东条已经成为“统制派”的核心人物,当然不愿意看到原来“皇道派”的山下重掌实权。1940年9月27日,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签订之后,东条就借组织赴德视察团的名义再次让山下离开东京。坊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东条非常害怕山下威胁到他陆军大臣的位置。由于苏联的签证迟迟没有签发,一直到年底,12月22日,山下才以视察团团长的身份率队赴德、意进行考察。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山下迎来了1941年元旦,他在日记上写下了“只见林和雪”的诗句,并在奔驰的火车上率领一众团员“遥拜东方,祝天皇陛下身体健康”。
1941年1月8日,山下代表团到达柏林。由于当时三国同盟正处于蜜月期,山下一行受到了德国方面的热情接待。他们被破例安排视察了德国各兵种部队、工厂、学校、要塞地带等,山下会见希特勒并和元首一起检阅卫队的照片,也登上了东京媒体的头版头条。巧合的是,山下在视察过程中曾与戈林元帅以及德国军事技术学校的专家就远东战争进行过研讨。德国专家提出,如果远东发生战争,至少要用5个师团以及一年半时间才能跨越马来亚的丛林地带把新加坡拿下来。当时的山下肯定不会想到,后来他在东南亚的表现让德国专家全部傻了眼。之后山下代表团在考察意大利后回日本,途中于6月19日路过莫斯科,3天之后,苏德战争爆发。
后来山下回忆起他在莫斯科邂逅朱可夫的情形:“我对朱可夫说,是不是希特勒有进攻苏联的企图,朱可夫回答说没有这个道理。我告诉他,德国兵营的大炮都是指向东方的,人们在无意识中连放置大炮也会朝向敌人的。”朱可夫对此是不置可否,事实证明山下的直觉是正确的。
1941年7月7日,代表团回到东京,向大本营提出了根据德国军队特点实施国防机构一元化改革的方案,倡议空军独立、陆军机械化建设等。但此时美日关系已极度恶化,大家已经没有热情来关注内部改革了。
回到东京的山下很快被再次赶到满洲,据说此举又是东条在捣鬼。当时为了排除主张对美强硬的外务大臣松冈洋右,第二次近卫内阁进行了总辞。此时已经有了让山下出任陆军大臣的呼声,这可不是东条愿意看到的。7月21日,山下再次被发配去了满洲,官方原因是苏联和德国的战争有长期化的趋势,必须立即在满洲设立防卫军司令部。要知道,之前关东军这样的报告打了多次,东条一直压着不批,现在反而主动提出来,山下也只能郁郁寡欢地去参加所谓的“关东军特别大演习”。
如果没有太平洋战争,山下很可能就此碌碌无大为,终此一生。南方战役打响之前,机遇再次垂青了山下。就在日本御前会议决定对美、英、荷开战的11
月5日,负责南方作战的南方军正式成立,山下的老领导寺内寿一就任南方军司令官。他想起能征惯战且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骁将山下奉文,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山下当然也时刻关注着东京的动向,他预知日军下一步作战的方向应该是南方地区。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由自己出山担纲的,竟然是与珍珠港作战齐名的马来亚战役。
11月7日,准备履新的山下特意去了一趟皇宫——并不是东京裕仁的那个皇宫——向那个伪满洲国元首溥仪告别。山下也算与满洲有缘,仅仅几个月后,他还会第三次回到这里。
11月8日,搭载山下的飞机降落在立川机场。现场情况让山下略感不快,机场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他。后来才知道,关于他的任命是保密的,这一消息一直要到新加坡战役打响前才公布。11月9日,山下正式被任命为负责进攻马来亚、新加坡的第二十五军司令官。能在紧要关头受命指挥最为艰巨的马来亚作战,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接到任命的那一刻起,山下自“二二六事件”以来压在心上的抑郁,刹那间烟消云散。
根据大本营制定的陆海军协定,11月10日,在陆军大学由联合舰队山本五十六和南方军寺内寿一共同会商,做出南方作战陆海军协定的最后备忘录。陆军中参加会议的除了第二十五军司令官山下,还有负责菲律宾作战的第十四军司令官本间雅晴,负责荷属东印度作战的第十六军司令官今村均。由于此时尚未公开山下的职务,后来出任第十五军司令官、负责缅甸作战的饭田祥二郎中将此时公开职务仍是第二十五军司令官。饭田正在越南西贡等待山下前往交接,因此并未出席这一重要会议。
会议结束后,由杉山元和永野修身一起做东,与即将出征的高级将领共进午餐。坐在山下旁边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山本五十六,后来被称为“海军的山本,陆军的山下”就这样戏剧性地在此处碰头。在山本面前,山下还属于小字辈。山本对山下职务的频繁变动表示了不满,认为这样下去什么事也做不成。在谈到即将到来的战争时,山下对马来亚作战护航力量的薄弱表示了担忧。对此,山本直截了当地告诉山下,是他力主将联合舰队的主力用在了珍珠港方向,才导致南方作战海军兵力不足。山下被山本的坦诚打动,他向山本表达了对马来亚作战取得胜利的决心和信心。两人共同举杯,互祝成功。
虽然南方作战的终极战略目标是荷属东印度的石油,但其中最重要的战术要点无疑是马来亚和新加坡。日军一旦能够快速占领这一区域,就可以在下一步进攻方向的选择上左右逢源。左边第一步可以进攻缅甸,不但可以占有当地富饶的资源,同时也会一举切断盟军援华的最后通道。接下来第二步就可以直捣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印度次大陆,与盟友希特勒在中东会合。右边第一步就是占领富产石油的荷属东印度地区,以此为跳板第二步就可以前出占领巴布亚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彻底摧毁盟军的战斗意志。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马来亚战役是南方作战的核心,足可与海军的袭击珍珠港并驾齐驱。纵观南方战区,部署于马来亚地区的英军也是最强的。就战役本身而言,成败足以决定整个战局的珍珠港和马来亚战役都是最困难的作战。
在挑选了能征惯战的山下作为军司令官之后,大本营对第二十五军的组成同样是煞费苦心。起初陆军部和德国专家的意见一致,计划在战役中使用5个师团。但由于从本土和中国战场实在抽不出更多的兵力,经过认真研究之后,决定这一数字缩减为4个。
出乎大本营的预料,山下慷慨地向陆军部表示,使用3个师团便已足够,将配属给该军的第五十六师团原封不动退还给大本营。一位前线将领主动提出减少所属兵力,这在日军历来战争中尚属首次。尽管对山下的勇气大为赞许,但大本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整个战役期间,第五十六师团一直在本土待命,准备在前线战事吃紧时即刻装船出发增援。
山下敢如此托大,除了有报答寺内知遇之恩的潜在因素,主要因为编入他麾下的3个师团全部属于日本陆军精锐中的精锐,其中近卫师团和第五师团都属于机械化师团。当时日本陆军中机械化师团仅有3个,一下子就给了山下2个(另一个第四十八师团配属给本间雅晴参与菲律宾对美军的作战),可见大本营对此役的重视。
由西村琢磨中将担任师团长的近卫师团是陆军17个甲种师团之一。该师团刚开始是作为裕仁的卫队来组建的。日本陆军师团一般按地域来组建,一个师团的兵员大多来自同一地区,但有着“王子部队”或“*”之称的近卫师团是例外,其士兵都是从全国各地特别挑选的。从这一点来看,该师团应该是日本陆军最精锐的部队。唯一不足的是,近卫师团从日俄战争之后便未经战阵,他们长久以来接受的都是仪仗队式的训练,缺乏实战经验。况且这支部队在领导身边待惯了,见多了大人物,难免在指挥上不太顺畅。
有着“钢军”之称的第五师团也是甲种师团,相比较而言,我们可能更熟悉一点。这支部队兵员主要来自于广岛及周边地区,从甲午战争就开始与大清交手。抗战初期的太原会战前后,该师团曾经在华北地区与30多个中国师有过交战记录,一路所向披靡,横行霸道。当时的师团长是大名鼎鼎的板垣征四郎,因此中国人更习惯称之为“板垣师团”。在中国的南口、张家口、忻口、太原、上海、临沂、台儿庄、青岛、广东、南宁、昆仑关等诸多战场,都有过他们作恶肆虐的身影。据不完全统计,跟该师团有过交锋记录的中国部队多达70多个个师。武力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北部,开启太平洋战争之门的也是第五师团。现任师团长松井太久郎中将在中国时间很长,和板垣一样有着“中国通”之称。
相比那两个甲种师团来说,有着“菊师团”之称的第十八师团尽管名气不大,实力同样不可小觑。这是一支战胜过德国陆军的“光荣”部队,“一战”期间登陆中国山东半岛打败德国人的,就是这个师团。该师团所属士兵大部分是九州北部的煤矿工人出身的,喜欢粗重而艰苦的工作,最适合担负马来亚战役如此艰巨的任务。第十八师团在日军中有着“最精锐山地战师团”之称。后来由于在马来亚和缅甸丛林中长期作战且难对付,被盟军冠以“丛林魔鬼”之恶名,师团长牟田口廉也也是难对付的人物。巧合的是,第二十五军的3个师团长牟田口、西村、松井同为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二期的同学。
参加马来亚作战的第二十五军下属3个师团及附属部队总兵力125408人,
车辆7320辆,战马11516匹。为了更好地适应丛林作战,大本营还为每个师团配备了5000辆自行车,这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根据大本营制订的作战计划,近卫师团要从陆路经泰国进入马来亚,因而该师团的集结地是靠近泰国领土的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国境线一带。第十八师团的主力尚在中国广东地区,以其第五十六联队为主力组成的佗美支队将担负起登陆并占领哥打巴鲁的艰巨任务,因此和第五师团主力一起来到战前集结地海南三亚。由于12月8日各个战场均要同时打响,缺乏足够的运输和护航船只,第二十五军首批登陆部队只有26640人,其中战斗兵员17230万人。相对于马来亚的英军来说,明显居于劣势。
11月14日早上7时07分,山下乘飞机从东京羽田机场出发,在福冈加油后飞向那霸。在台北住了一夜后,于15日午后到达第二十五军司令部所在地越南西贡。由于尚未公开身份,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山下身穿“协和服”,头戴礼帽,故而被称为“蒙面将军”。
在他之前,第二十五军参谋长铃木宗作中将已经提前抵达西贡,与海军协调船队前往马来亚途中的护航问题。在山下到位之前,铃木参谋长已就第二十五军的登陆作战进行了6次兵棋推演,每次均以失败告终。主要在于战斗机的航程不够,在登陆前一天天黑之前,存在一小时的护航空白。
铃木和山下一样,同样是陆军大学的军刀组成员。相比其他军参谋长一般由少将担任,特意让陆军中以“才华出众”著称的铃木出任军参谋长,可见大本营对战役的重视。
第二十五军司令部最早到达西贡的人,大家可能更熟悉,那就是之前在台湾研究所从事南方作战研究时间最久的“豺狼参谋”辻政信中佐,辻现在的职务是第二十五军作战参谋。随着山下和铃木的到来,副参谋长马奈木敬信少将、池谷半二郎大佐,情报参谋杉田一次中佐等司令部成员陆续到齐。值得一提的是,在挑选军司令部参谋人员时,第二十五军相比负责比缅甸、菲律宾、荷属东印度等作战的部队,具有第一优先权。
山下抵达西贡的第一件事,就是会见原第二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就有关工作进行交接。饭田随后被任命为第十五军司令官,负责缅甸作战。从1941年7月5日第二十五军组建担任军司令官,到率队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开始,饭田已经研究马来亚作战长达5个月之久。现在马上开打了,不让玩了,而被转移到相对次要的缅甸方面。可以想象,饭田心中该有多么沮丧。
作为南方作战的核心战役,大本营海军部也给予了充分重视,专门组建了并不隶属于联合舰队的南遣舰队,司令官为之前多次提过的小泽治三郎。在出任新职之前,小泽是海军大学的校长。接到命令之后,小泽于10月30日到西贡就任新职。
小泽麾下的南遣舰队包括重巡洋舰5艘、轻巡洋舰3艘、练习巡洋舰1艘、水上飞机母舰3艘、驱逐舰15艘、潜艇16艘。此外,隶属海军第十一航空舰队的第二十二、第二十三航空战队,也于战前进驻西贡朔庄机场——这是山本为对付“Z舰队”所准备的秘密武器。
负责南方作战所有海军部队的总指挥官,是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信竹。他率领的主力舰队有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2艘和驱逐舰12艘。这支舰队在战役进行期间将一直在中国南海一带游弋,随时准备为小泽舰队和实施菲律宾作战、由高桥伊望率领的第三舰队提供支援。
如果大名鼎鼎的“Z舰队”不来,用如此海军力量担任登陆部队的护航和海上作战已绰绰有余。但是英国大张旗鼓的宣传使得全世界都已知道,那两艘巨舰正张牙舞爪地急速驶往远东。大本营自然不会对“Z舰队”的即将到来置若罔闻。据说连枢密院议长原嘉道听到“Z舰队”很快就要到达远东的消息时,惊讶地缩起了脖子。
自1873年英国向日本派出第一个顾问团开始,日本海军就一直生活在自己老师的阴影之下。前文已介绍过,日本海军的建军一直以英国为榜样,连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红砖都是一块块远程从英国运来,可见其对老师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今天授业师父来跟咱们过招了,一下子还派出那么厉害的看家玩意儿,的确让海军上上下下瞬间出了无数身的鸡皮疙瘩。
海军省和军令部的许多高层认为,尽管日本海军拥有的战列舰多达10艘,
但只有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以及“陆奥”号两艘战列舰上的406毫米主炮,可以与“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匹敌。尽管在火力上不居下风,不过这两艘舰与英舰相比在航速上有约3节的差距,真打起来,也绝不敢轻言胜利。拥有457毫米巨炮的“大和”号当然可以稳占上风,但它要一个月后才能加入现役,远水解不了近渴也。
在近藤的主力舰队中,战列舰“金刚”号和“榛名”号装备有356毫米主炮,似乎与敌人差距不大。但这两艘舰都是由原来的战列巡洋舰改装而成,舰龄已近30年。虽然在速度上不输于对方,但是满载排水量只有3万吨的两舰从个头上就比对方小了许多,在与“Z舰队”的交锋中绝对处于下风。在最可能与“Z舰队”直接交锋的南遣舰队中,小泽最大的战舰是5艘万吨左右的重巡洋舰。如果真与“Z舰队”打起来,无疑是以卵击石。甚至有人骇人听闻地提出,如果对中国南海派不出有力的战列舰,就应该立即推迟南方作战。——果真那样,丘吉尔的威慑意图就圆满达到了。
如此这般,直接派出“长门”号和“陆奥”号接敌不就行了?还是行不通。上自海军省、军令部下到联合舰队,除了铁了心的山本、黑岛、源田等少数人,没有几个人相信南云舰队袭击珍珠港的行动能够取得成功,更想不到最后会取得那么大的战果。山本虽然脸上信心满满,心里也是直嘀咕。除去近藤和南云带走的4艘战列舰,作为联合舰队主力的第一舰队剩下的6艘战列舰必须留在本土,预防美国太平洋舰队的随时来袭,天皇陛下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南方,也只有让近藤和小泽兄弟俩去硬撑了。
“Z舰队”的到来使得几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唯一保持淡定的仍然是山本,他早为埋葬“Z舰队”预备好了独门淬毒暗器。山本当然清楚,能否击溃长途奔袭而来的“Z舰队”,将直接影响到马来亚战役的结果,甚至关系整个南方作战的成败。即使南云舰队能够在珍珠港大获全胜,而在南方这一主要战略方向出现大问题,自己的军事生涯也将宣告结束。嗜赌如命的山本认为,战争如棋,以战列舰对战列舰的硬碰硬战法就是在车对车炮对炮。这种战法在己方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比如派出“大和”号去也算无可厚非,但在自己力量居于劣势的情况下,必须寻找新的途径。就在“Z舰队”宣布成立的同一天,11月2日,日本海军陆基航空队——第十一航空舰队所属第二十二、二十三航空战队从台湾移驻西贡朔庄机场,正式编入马来亚攻略部队,由小泽统一指挥。但是在正式作战命令上,松永贞市海军少将第二十二航空战队的任务仅仅是协同陆军航空兵打击英军的航空力量,今村修海军少将第二十三航空战队主要任务不过是为第一登陆船队护航。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松永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他们素有“海军中冠军”之称,山本对这支部队一直是信任有加。临行之前,山本特地对松永面授机宜。他特别强调,会议上确定的那些作战任务都是次要的,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将大英帝国的不沉战舰“威尔士亲王”号干净利落地送入海底。第二十二、二十三航空战队共有飞机144架,其中轰炸机90架,战斗机和侦察机各27架。加上小泽南遣舰队巡洋舰上的少许侦察机,参加马来亚作战的海军飞机总计158架,正好与马来亚英军的全部战机数相等。相对于陆军飞机来说,这些海军陆基战机训练素质更高,腿也更长。后来正是它们在危急关头果断出手,“Z舰队”才最终被一剑封喉。马来亚战役主要由陆军担纲,因此仅派出海军战机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担任空中支援的还有一支更加庞大的空中力量,那就是菅原道大陆军中将麾下的第三飞行集团。该集团由第三、第七、第十二飞行团和第十五独立飞行队、飞行第八十一战队以及航空地勤部队组成,另外还增配了第五飞行集团的第十飞行团。上述部队共有战斗机180架、轻型轰炸机100架、重型轰炸机130架、侦察机45架,总计455架。其中第十二飞行团属于陆军航空兵中最精锐的部队,他们曾在诺门坎与苏联远东空军进行过激烈的搏*。
第三飞行集团原来负责中国方面的作战。接到命令之后,菅原迅速于11月16日将司令部由原来的古都金陵迁移至越南西贡,12月1日更推进至金边。截至战前最高联席会议确定之前,飞行集团的大部兵力已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北部地区。为了迷惑英军的视线,从11月25日起,第三飞行集团出动部分战机对昆明及周边地区进行了轰炸,做出一副进攻中国云南地区的架势。随着12月2日作战命令的下达,各部战机立即腾空而起,迅速前出至法属印度支那南部的各个机场。相比陆军和海军来说,还是空军来得快。至12月5日,各飞行队作战展开已全部完成。
在和饭田进行了简单的交接之后,山下随即召开了马来亚战役有关陆、海及航空指挥官参加的联席会议。南方军司令官寺内也派出了陆军中佐武田亲王,作为特别代表列席了会议。
实施登陆作战的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在登陆之前击溃敌海、空军力量,获得登陆地区的制空和制海权。最为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在取得制空、制海权后再进行登陆,这是登陆作战的常规打法,与马来亚战役同时展开的菲律宾作战所用的就是这一种办法。大本营一开始为第二十五军制定了两套作战方案。
甲方案的内容是,在海空军尚未取得制海权和制空权的情况下,第二十五军先遣部队提前出动,争夺制海权和制空权的战斗与登陆作战同时打响。这对山下的登陆部队来说风险极大,如果海空军不能在与英军的战斗中取得完胜,登陆船队势必遭到敌海空军的猛烈打击。不仅可能造成重大损失,甚至会遭受灭顶之灾。要知道陆军就是再凶悍,在航行船舶的甲板上,你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面对敌人的飞机和舰炮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最好的例子就是后来1943年3月在俾斯麦海,日军第五十一师团在没有取得制空权的情况下贸然跨海增援,所有8艘运输船全部被美军击沉,7000名日军超过3000人被淹死在海水中。
乙方案相对较为稳妥。就是由空军和海军先行攻击,在取得制空权和制海权之后,运输船队再从泊地出发,前往登陆点实施登陆作战,这样安全系数更高。但稳妥自然就有稳妥的缺点,第二十五军就会彻底失去攻击的突然性,战役完成时间也将大大拖后。大本营将两个方案的选择权交给了负责前线作战的陆海军将领。
在与海军小泽、陆军菅原进行充分协商之后,山下断然决定,采用风险更大,同时收益也可能最大的甲方案。此时来自各方面的情报表明,英军已经将大部分空军战机前出至马来亚北部的机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Z舰队”也即将开进新加坡的樟宜海军基地。在如此险恶的局势下采取甲方案,可以说,山下、小泽和菅原都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来没与大英帝国有过交锋记录的日军,对多年来的世界老大依然是心存忌惮。在策划马来亚战役时,大本营悲观地估计,完全登陆成功的可能性只有50%。因此甚至有人为首批登陆的日军官兵拟订了一套一旦被英国舰队切断退路时就地自找生路的计划。计划者荒唐地提出,让登陆部队自带粮食种子,以便在长期被围困时能够开垦荒地种粮,自力更生地活下去。但是,这个蹩脚的计划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会极大影响参战官兵的士气。相比于英军的过分轻敌,这日军还真有点妄自菲薄了。
铃木提出,在登陆头一天黄昏之前,运输船队上空存在一个小时的护航空白,将对登陆作战造成致命威胁。对此,菅原慷慨陈词,“不管损失有多大,即使冒着机毁人亡的危险,也将保证日落之前全过程为运输船队实施上空警戒”。事实证明,如果抱定了九死一生的决心,所有的问题都不难解决,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是死——十死无生的神风特攻队除外。鉴于英国“Z舰队”即将到达,山下再次对海军护航力量的薄弱表示了担忧。南遣舰队那些薄皮重巡要是遇到了“威尔士亲王”号,恐怕不到三个回合就会被斩落海底。对此,小泽张开了他那厚厚的嘴唇,以诚恳的态度向山下表述了自身的困难:“本人十分理解和尊重陆军迅速进行马来亚作战的意图。但南遣舰队兵力不足,只能把重点放在海上护卫和对登陆点南方的掩护上,在北方的兵力较为薄弱。”之后,小泽悲壮地表示:“海军将尽一切可能为陆军做他们所希望做的事情。南遣舰队自本职以下,当竭尽全力保证登陆部队的安全,即使全军覆没亦在所不惜!”
前面多次提到,日本陆海军素来矛盾重重,但小泽的诚恳和大义凛然使山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非常感动,同时对海军的困难表示谅解。这在以往紧张的陆海军关系中实属罕见,战役中,陆海军的配合堪称完美。战役结束之后,陆军破例地用“伟大”一词来形容给予积极配合的小泽。小泽只是不在意地笑着说:“战争这东西,不是用简单的道理就可以讲得明白的,不打打看,谁知道胜负结果呢?山下有必死之心,我也准备以死相拼,谈不上什么伟大不伟大。”这样的好事,小泽在之后的荷属东印度作战中还要帮助今村均一把。为此,在陆军眼里,最可爱的人物不是山本、近藤、南云,而是一贯不显山露水的小泽,他们甚至将顾全大局的小泽尊为陆军的“大明神”。
这样,在山下到达西贡的第四天,11月18日,陆海军以及航空部队达成了关于马来亚战役的最终协定。主要内容如下。
一、在作战开始时,陆军在海空部队的协同配合下,以主力在马来半岛地峡以南地区实施登陆,摧破敌人的抵抗向前攻击越过霹雳河一线。然后继续增强攻击力量,在航空部队的协力下,登陆部队应毫不停留地持续向前推进至吉隆坡,由此直抵新山与柔佛海峡之线。在作适当的攻击准备后发动对新加坡的突击。
二、主力部队以第五师团为核心于三亚港集结,在海军掩护下于12月4日
(原表述为X-4日,最后X确定为8,故为4日,为便于描述,后直接列出具体日期)出发,12月8日凌晨分别在泰国境内的宋卡和北大年实施登陆。登陆部队要迅速攻夺机场,摧毁亚罗士打地区的英军阵地,突击霹雳河之线并力图攻夺霹雳河上的桥梁。
三、第十八师团佗美支队亦与主力部队一起12月4日在三亚港集结,并与主力同时间离开三亚,在海军掩护下于12月8日凌晨在马来西亚境内的哥打巴鲁登陆,夺取附近机场,然后向南推进至关丹并夺取沿途各机场,与西路主力运动相配合,稍后再与主力联合突击新加坡。
四、近卫师团在开战之初暂归第十五军指挥,依状况经陆上或海上运输进入泰国,然后向前挺进越过马来亚边界,于第五师团之后集中,然后依状况随第五师团之后跟进或与第五师团以交互跃进方式发起攻击。
五、第三飞行集团至12月5日向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展开,以一部担任运输船团的掩护,并与海军协力行动。其余部队在开战时对马来亚北部之敌方机场展开攻击,夺取制空权,掩护陆军主力部队登陆。之后以主力与敌空军进行战斗,另以一部协同陆军地面作战。
六、第二批登陆部队于12月5日在金兰湾集结,于12月16日在宋卡、北大年与哥打巴鲁登陆,以增援第一批登陆部队,保持持续攻击力。
七、到达霹雳河之线并巩固之后,主力约在1942年1月2日左右渡河向吉隆坡攻击前进。攻占吉隆坡后继续追击压迫敌人向柔佛海峡挺进。在各次作战期间,以一部兵力使用小舟在西岸实施海上迂回运动,配合主力作战。
八、第十八师团其余部队稍后于关丹与丰盛港之间地区登陆向柔佛海峡挺进。
九、全军于柔佛海峡集中并完成准备后,由堤道以西地区以小舟渡过柔佛海峡,突击新加坡。
达成协议当天正好是山下57岁生日,恰好当天竹田宫亲王以“宫田少佐”的名义来西贡访问。当天晚上举行了盛大的晚餐宴会,席间山下向亲王表态说:“有此协定,前程已无任何顾虑,第二十五军将决然实施登陆作战。”小泽随即也表了决心:“海军一定尽最大努力予以协助。”
按说这种场合,宫田喝酒吃菜就行了,但作为皇族身份特殊,他随口问了句:“那么,新加坡什么时候能打下来?”
“大致3月10日,希望在陆军纪念日能够拿下。”回答的是辻政信。山下马上接过了话头:“不,卑职打算在正月就拿下来。”“正月?那不太早了吗?”宫田反问。辻政信也说:“正月到达霹雳河一线比较妥当吧。”山下没有再说话。他敢如此托大,在于前几天亲自前往视察过西贡郊外的密林,发现类似地形对于步兵挺进并不是难以逾越的障碍。当晚,山下在日记中写道,“对于未来的战争,已成必胜之信念”。
按照前面的分析,英军认为在这一季节并不适合日军实施登陆作战。大本营在决定开战时机上也相当重视气候因素。除了海浪太大的因素,东北信风期间,由于受马来半岛中央山脉的影响,东岸一带降雨较多,西岸则一般是晴天,这对于航空作战有相当大的影响,总体来说对日军不利。有利之处就在于,日军实施的是偷袭登陆,恶劣的天气将使敌机的侦察陷于困难,便于隐藏自己的行踪。
从11月下旬开始,参谋本部就委托中央气象台台长藤原关平博士,特别观察马来亚东北地区的天气情况。藤原是日本气象界的第一权威,曾经以发现北半球热带大气双台效应的“藤原效应”而闻名。经过现场详细考察,藤原判断:12月6日为晴天;12月7日阴,风稍大;12月8日阴天有小雨,天气趋向恶化。山下认为,这样的天气尽管会给陆军登陆造成不利影响,但同样不利于强大的“Z舰队”出行。
11月25日,山下率铃木以下军司令部成员飞抵三亚,同时一并将司令部迁移至此。
在此之前,第五师团师团长松井太久郎、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牟田口廉也、佗美支队支队长佗美浩、铁道第九联队联队长今井周等已经陆续到达三亚听候调遣,各项战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从日本本土、中国大陆日占区、中国台湾和法属印度支那各地,接连不断地运来了大量作战物资。为了在开战之后保证进驻泰国的近卫师团能够以最快速度向马来亚挺近,大本营特地从本土调来了G51火车头——这种火车头是由铁道专家预先调查了当地铁路之后进行过轨距改造的。
11月30日,以第五师团主力和佗美支队为骨*先遣部队已经在三亚港集结完毕。军主力第十八师团和其他直属部队也分别在广东和台湾集结待命,作为总后援的第五十六师团也在本土整装待发。同日,山下发布了“我军任务为神速攻下新加坡,消灭英国的远东根据地”之作战命令。运输司令部已经安排由“香椎丸”运输船运送军司令部,“柳城丸”载运第五师团司令部。“香椎丸”是航行欧美航线的豪华邮船,“柳城丸”则是专为陆军登陆作战建造的运输船,都是万吨级的优良船舶。按照大本营和南方军的作战计划,要求第二十五军司令部在第五师团和佗美支队登陆成功之后,随第二批增援部队登陆。山下以其一贯的勇猛作风决定,司令部与先遣部队一起同行。11月30日下午,山下登上了“香椎丸”,并对随行军司令部人员和第五师团司令部人员做出了以下训示:“本司令官将乘坐‘香椎丸’与师团官兵一起出征。航行中万一‘香椎丸’出事,则由第五师团师团长代我指挥全军。如‘龙城丸’出事,则我将直接指挥师团各部队。”
12月1日,日本御前会议上做出对美、英、荷开战的决定。2日19时30分,铃木给山下送来南方军寺内寿一发来的绝密电令:一、“日出”定为“山形”;二、第二十五军与海军协同发起军事作战占领马来亚;三、第二十五军司令官依据前令发起军事作战,但如日美谈判在上述所定日期前达成协议,则军事攻击行动将予延缓。
“日出”的含义是“开战日”。大本营曾经做出规定,分别以广岛、福冈、宫崎、横滨、小仓、室兰、名古屋、山形、久留米、东京等10个城市的名字,分别代表1日至10日,“山形”即为“8日”,此即意味着开战日为12月8日。就在寺内向山下发出电报的两小时之前,正在北太平洋上隐蔽航行的南云忠一也收到了山本发去的机密电文“攀登新高峰”!
12月3日晨,山下于军司令部宣读了南方军发来的作战命令。全场鸦雀无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众人明白,即将爆发的战争事关日本的命运,有人甚至为此激动得潸然泪下。山下强调,如果日美谈判取得重大突破,将会有新的训令发来,这一特别训令不会迟于12月7日晚送达。如果接到训令,第二十五军将转向返航,否则将断然实施登陆攻击。
会议结束之后,山下立即亲自前往南遣舰队旗舰“鸟海”号重巡洋舰,与小泽就第二天的出发做出了最后决定。
这天中午,负责运送先遣部队的20艘运输船悉数抵达三亚港。之前第十四军司令官本间雅晴主动承认,马来亚作战的重要性更高,因此将先前分配给菲律宾作战的数艘优良船舶大度地让给了第二十五军。
12月4日清晨,风光旖旎的三亚港天高云淡,椰影婆娑。山下奉文向全军官兵再次发布了作战命令:“以最快速度攻占新加坡,消灭英国远东根据地。”6时30分,山下亲率先遣兵团从三亚港起航,浩浩荡荡的运输船队和护航舰队开始向着马来亚与泰国连接处的半岛颈部地区快速进发。
在遥远的北太平洋,此时的南云忠一正下令位于中途岛东北海面上的庞大舰队航向转往东南,目标直指珍珠港。当然,除了山下等少数人,第二十五军广大官兵对于那里将要采取的重大行动一无所知。
在樟宜海军基地,马来亚英军司令官帕西瓦尔中将还在酒醉中沉睡未醒。前一天晚上中将参加了一个重要宴会,欢迎远东舰队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将一行,参加宴会的还有舰队参谋长阿瑟·帕里泽少将、“威尔士亲王”号舰长威廉·利奇上校等一众海军军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加上苏格兰威士忌实在美味,中将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多喝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帕西瓦尔一直认为日本人不敢轻易对马来亚动手,“Z舰队”的到来更加坚定了他的观点,中将忽然间觉得肩上的千斤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帕西瓦尔绝对不会梦到,日军先遣部队正乘风破浪,朝着马来半岛的三大登陆地点猛扑而来!
水陆并进
12月4日,离开三亚港的第二十五军先遣部队分乘20艘大型运输船,在南遣舰队的护航下一路向南疾进。计划的航行路线是,从起航到5日傍晚一直朝正南行驶,在法属印度支那半岛南方海面转向西航,7日正午将航向急速改向西南,船队一分为三直奔登陆地点。第五师团及军司令部将在泰国境内的宋卡、北大年登陆,第十八师团佗美支队的登陆点是马来亚境内的军事重镇哥打巴鲁。登陆预定时间为12月8日凌晨。
第二十五军另一支主力部队近卫师团选择走陆路,他们将暂时划归饭田的第十五军指挥,集结地点为法泰边界南部。开战日,该师团将越过边界长驱而入直取曼谷,之后乘火车沿陆路南下,支援在前面攻击前进的第五师团。
天气异常炎热,先遣部队的官兵挤在让人汗流浃背的底舱里备受煎熬。有些士兵取出了起航时发给大家的一本小册子,它的颁发是经过参谋本部特别核准的,大约印发了4000本。小册子作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辻政信,册子内容来源辻在台湾近一年的研究成果。这本名叫“作战必读”的小册子在扉页上写道:“只要读了这本小册子——战争就可以打赢。”册子里详细介绍了在热带丛林地带的作战技巧和注意事项,大多数官兵都是阅读这本小册子才知道在热带作战的最初概念。书中向这些基层官兵讲明,“我们将要进行的是一场伟大的解放运动”,目的是要去解救“被30万白人残暴统治的一亿亚洲人”。
年末的中国南海雨多风大,登陆船队航行中几乎天天遇到坏天气,海浪常常高达两米以上,灰蒙蒙的天空和滔天巨浪导致海面上能见度极差。此情此景让“香椎丸”上的山下窃喜。本次马来亚登陆战以偷袭为手段,这样的天气虽然会给航行和登陆带来困难,但更易于隐蔽日军的行动。“这样的鬼天气,估计连英军的侦察机都懒得出来吧。”山下在心中暗暗思忖。
航程也非一帆风顺。刚刚出发才两天,为登陆船队担任前卫警戒的驱逐舰已经3次遇到外国商船。幸好发现得早,驱逐舰立即上前强令这些商船向西调整航线,没有让它们出现在运输船队的视野中。
山下显然没有南云忠一那样的好运气。大战在即,英军已加强了中国南海以及马来亚北部海域的空中巡逻。12月6日13时45分,在行进至金鸥角以南海域时,登陆船队被从哥打巴鲁机场起飞巡逻的一架澳大利亚皇家空军“赫德森式”巡逻机发现,日军偷袭登陆的企图完全暴露。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他们过早被发现,吸引了美英的视线,间接为北太平洋上的南云舰队提供掩护。
小泽立即下令,击落空中出现的一切飞机。特设水上飞机母舰“神川丸”马上起飞了一架零式水上侦察机。这个日军飞行员还挺狡猾,他一边摇晃着机翼,一边朝相反方向飞行。英机见此情形,果真上当,在日机后边紧追不舍。当两机逐渐接近后,佯装逃跑的日机以后座的机枪突然开火,可惜在打出几串子弹后机枪卡壳。眼见中计的英机迅速向基地方向逃逸,但在途中还是被第三飞行集团的两架九七式战斗机击落,按常理这才是太平洋战争中第一个阵亡的盟军士兵。在飞机被击落之前,英军飞行员已经向基地发出了电报,“发现大型护航运输舰队正往东行驶,显然是开往泰国”。
尽管敌机已经被成功击落,但山下断定,这架飞机被击落之前肯定已经将发现日军船队的消息发回了基地,他之前的好心情瞬间踪影皆无。山下预料,肯定会有更多的侦察机出现在登陆船队上空。他一面与小泽紧急商量对策,一面命令迅速向南方军寺内寿一如实报告情况。
南方军发往东京“预定在马来亚登陆的我第二十五军船队可能已被敌人发现”的电报着实让大本营心惊肉跳。参谋本部杉山元、田边盛武等一众大腕个个如坐针毡、焦虑万分。让他们颇为不解的是,之后英军飞机没有发起攻击,陆地上的英军似乎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此时船队距登陆地点还有一天多的航程。如果按原定航线继续向登陆点前进,势必马上暴露日军的作战意图。首先英军可能派出航空兵对登陆船队率先实施攻击,其次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出积极反应,将兵力提前越过边界推进至登陆点附近严阵以待,日军在登陆时势必遭到英军的阻击。山下的担心正是英军预先设计的“斗牛士计划”——当然山下肯定不知道这个把他当成“牛”的计划名字。无奈之下,山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他命令船队在驶到金鸥角西南时突然转向西北驶进暹罗湾,做出一副全力开往泰国的架势。这一声东击西的妙招,还真就骗过了英国人。
早在12月5日清晨,迪尔总参谋长已经向远东司令官波帕姆上将发去了一纸电令,授权在发生以下两种情况时,远东司令部可以不报经伦敦同意即可自主决定是否启动“斗牛士计划”:一、发现日本舰队和运输船队向克拉地峡或马来半岛方向航行时;二、日本军队以任何方式进入泰国时。
来自伦敦的电令让波帕姆进退两难,难就难在对时机的把握。如果火候掌握不好,英军抢在日本人之前进入泰国,不仅会给大英帝国的声誉带来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也势必引发英日战争,进一步诱发美日战争和全球战争,那样的话,他波帕姆可就成了历史的罪人。当天晚上,英国驻泰国公使克罗斯比公爵——他已经在泰国生活了30年——发自曼谷的一封电报更使波帕姆举棋不定。电报里克罗斯比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请不要让不列颠的军队侵占泰国的一英寸土地,以免给予日本发动进攻的借口。直到日本人发起第一次攻击为止。”其言行与其说是绅士,不如说是迂腐。
不久,前方侦察机发来了发现日军登陆船队的消息,波帕姆上将迅速将这一消息发往伦敦,大惊失色的丘吉尔立即召集参谋长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对于日军的意图,与会众人纷纷发表“高见”,最终大家一致认为:“现在还不能断定,它们是开往曼谷、克拉半岛,还是仅仅巡航一圈吓唬吓唬完事。”——这屁简直跟没放一样。英国人和美国人一样,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开第一枪。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还是认为日本人可能不敢对英国人动手。开了不短时间的会议最后只决定了一件事:命令远东英军部队全体处于战斗戒备状态。
坐卧不安的波帕姆叫来了帕西瓦尔,两人又找来了刚刚从马尼拉回来不久的菲利普斯中将。此时恰好是晚饭时间,三人边悠闲地喝着白葡萄酒,边讨论“斗牛士计划”的执行问题。这时又有新情报传来,日军的登陆船队已经转向西北驶往泰国。
菲利普斯认为,日本人虽然暂时转向泰国,但他们在泰国登陆之后南下攻击马来亚的意图已非常明显,应该立即启动“斗牛士计划”。这时波帕姆再次接到了克罗斯比公使的电报,称他已经接到了准确的消息,日本人很可能是通过佯动诱惑英国人首先进入泰国,以此为借口,将本来就首鼠两端的銮披汶·颂堪政权拉入日本人的怀抱。克罗斯比强调说,入侵泰国不仅在法理上说不通,还将酿成严肃的政治事件。
正像英国《每日电讯报》记者莫里逊描述的那样,英马来军司令官帕西瓦尔中将是个遇到问题“首先考虑困难”的人。况且在他看来,他提到的那些困难都是绝对无法克服的。帕西瓦尔指出,目前驻马来亚北部的英军推进到宋卡和北大年两个港口,至少需要36个小时。而根据侦察机报告的日军位置,日军到达那里只需要33个小时就可以了。如果后于日军赶到那里,那些缺乏重武器的英军恰好成为日军坦克的牺牲品,他建议避免这种百害而无一益的兵力消耗。换句话说,现在就是启动“斗牛士计划”也已经晚了。
难道就不会抓紧时间急行军抢回那3个小时吗?日军的海上航行和登陆就一定顺利吗?即使双方迎头碰上,在船上颠簸了数天的日军就一定能占得上风吗?没有人会回答老酒的这些疑问。既然如此,那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家听天由命回去洗洗睡了吧。最后吸着雪茄烟的波帕姆上将一锤定音,放弃执行“斗牛士计划”。接下来,波帕姆满怀深情地对帕西瓦尔说:“将军,回顾我大英帝国的光荣历史,可以发现一个极为突出的特征。即我大英帝国对于野蛮人且不必说,对于强大的敌人一定要和强大的盟国合作才能取得胜利,因为我们单独的力量是不够的。目前,我们最强大的同盟国美国还在举棋不定,如果搞错时机发动‘斗牛士计划’,就要成为不忠于我们祖国的错误战略行为。”帕西瓦尔对此颇以为然,连连称“高见”。
随后,波帕姆根据伦敦的指示签发了命令:英印第十一师立即前出至边界地区,所有部队进入临战状态,增加对暹罗湾上空的飞行侦察次数。
稍晚一些时候,一架皇家空军的巡逻机再次发来报告,日本庞大的船队距离宋卡已不到160公里。但是三大司令官依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取得战争主动权的先机就这样白白丧失掉了。
你们洗洗睡了,山下可没洗,也没睡。他抓住了英国人犹豫不决的绝佳机会,虚晃一招的日军登陆船队在12月7日正午12时进入富国岛西南,北纬9°25′、
东经102°20′的“G”点时,山下突然下令所有船只一齐向西南偏南方向转向,整个船队一分为三,分别驶向宋卡、北大年和哥打巴鲁三大港口。运载军司令部和第五师团主力的14艘运输船登陆地是宋卡,安藤忠雄大佐步兵第四十二联队的3艘运输船大约在午夜时转向东南,预定在北大年登陆,驶向南方哥打巴鲁的就是佗美支队的另3艘运输船。气候恶劣异常。暗夜里,甲板上来回踱步的辻政信听到了两名军官的对话:
“要想在这样波涛汹涌的海上登陆,简直是大傻瓜。”甲板下面,当士兵想从辻政信的《作战必读》上寻找答案的时候,他们觉得一切担心都没有了。书上写着:“即使浪大水深,有了救生衣就很安全。假若水没过了你的头顶,浪也会把你冲到岸上。”——原来登陆作战竟然如此简单啊!
准确地说,打响太平洋战争第一枪的地点不是珍珠港,而是第十八师团佗美支队的登陆点哥打巴鲁。这里距日军位于西贡的空军基地较远,短航程的战斗机不足以为船队提供护航,事实上突击登陆是在无空中掩护的情况下进行的。海军负责护航的是桥本信太郎少将的第一护卫舰队,有轻巡洋舰“川内”号和4艘驱逐舰。在大本营最初制订的作战计划中,哥打巴鲁并不在首批登陆地点之列。为此,辻政信多次亲自涉险,深入马来亚腹地实施侦察。在经过多次空中拍照后,辻政信认为,如果开战之初不对该地加以占领,则位于此处航空基地的英军飞机将对北方两大登陆地点的安全造成致命威胁。为了征得东京的首肯,辻政信还特意请出了他在诺门坎战役时的老搭档、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服部卓四郎大佐出马游说,参谋本部最终采纳了辻政信的建议。
12月7日23时30分,第十八师团第二十三旅团旅团长佗美浩已经可以从运输舰上看见哥打巴鲁市内的万家灯火。和珍珠港一样,英国人和当地民众沉浸在欢度周末的闲暇之中。谁也没料到,日军的登陆部队已经偷偷潜入他们眼皮底下,正窥视着他们。
位于马来亚境内的哥打巴鲁距海岸线约2公里,是吉兰丹省的省会。英国皇家空军在该地建有装备完善的机场。沿海岸丘陵地带构筑的炮兵射击阵地、工事和碉堡,共同形成了较为完备的防御体系。碉堡内架有72挺机枪,重炮、*炮、迫击炮和机枪都提前标定了射界,形成了严密的远近交叉火力网。前沿阵地布满了铁丝网,还配有一个40辆装甲车的反登陆机动预备队。负责当地防卫的是英印军第三师第八旅,有官兵近6000人。
天公依然不作美。入夜时分,海面上刮起了10级以上大风,惊涛骇浪拍击着海岸也冲击着船舷。如此风高浪急,登陆艇很难靠岸,稍不小心,就会船覆人亡。预定发起攻击的时间已到,随着佗美一声令下,日军士兵开始一个个手拉手艰难地从运输舰往登陆艇上换乘,不少人被风浪吹落到海中。12月8日1时30分,
第一批日军登陆艇向岸上冲去。同一时刻,在位于8300公里之遥的珍珠港以北海域的那6艘航母上,南云舰队的第一波攻击机群正准备起飞。
飓风导致日军的登陆艇偏离标定登陆点2000米,正好直冲到英军防守主阵地面前。英军海岸观察哨很快发现了来自海面上的敌军,海岸阵地上立即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眼见行踪已经暴露,日军立即改偷袭为强攻。坐镇“川内”号的桥本立即下令,5艘战舰对英军海岸防御阵地进行炮击,英军的各型火炮马上进行反击。刹那间,双方炮弹划破夜空,急风骤雨般落在相对的目标上。日军登陆艇四周立即掀起更高的巨浪,当即有大批士兵被打落水中,有些炮弹直接落在登陆艇上,导致艇覆人亡。
第一先锋梯队是第五十六联队数井孝雄少佐率领的第一大队,眼见形势不妙的数井急令士兵弃艇泅水登陆,率先垂范游上了海岸。刚刚踏上海滩的日军士兵立即被碉堡里射来的机枪火力死死压住。眼见攻击受挫,数井疯狂跳起来冲向铁丝网,挥舞军刀在上边砍开了一个缺口,然后带领数名士兵,几乎冲到了英军的碉堡跟前。一排子弹扫射过来,数井身上弹洞如网,一命呜呼。在英军碉堡和防御阵地中投出的大批手榴弹攻击下,冲上滩头的日军突击队伤亡过半,第一波攻击宣告失败!
那些没来得及上岸的士兵只好退回海里去,半潜入水中,不敢让脑袋露出水面太多,以免成为英军狙击手的靶子。驻哥打巴鲁空军基地的“哈得逊式”轰炸机奉命对日军的登陆船队进行攻击。英军飞机投下了照明弹,将附近海面照得如同白昼。这些飞机在投弹扫射的同时还在日军运输船的上空盘旋,为海岸炮兵指示目标。很快,大型运输舰“淡路山”号中弹起火,火光同时又映照得四周一片通明,其燃烧的巨大舰体成为英军炮火集中打击的目标。在先后中弹16发后,船体中央发生了剧烈爆炸并最终沉入海底。这是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沉没的第一艘大型舰船。船上残存的日军士兵纷纷纵身跳入大海,拼命向岸边或附近的舰船游去。
见到熊熊燃烧的“淡路山”号已没有什么攻击价值,英军飞机和岸炮便转而向另外两艘运输船开火,“绫户山”号和“佐仓”号先后被重创。眼看局面危急的佗美浩决定暂时停止后续卸载,命重伤但还能航行的两艘运输舰快速向北大年方向暂避。
战场上的消息让远在东京的那些高官个个揪心不已。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在《战藻录》中这样写道:“已经收到马来亚方面成功登陆的消息,但是最重要的哥打巴鲁方向很奇怪,似乎是因为遭遇到敌人的猛烈炮火而暂时退避。这是最让人担心的问题。”
尽管护航舰队的舰炮无法完全压制英军的海岸炮火,但其密集的高射炮还是很快击落了7架英军飞机。在岸上,陷入危机的日军第一、第二登陆突击队残部仍在殊死搏*。先头部队在滩头快速挖出了一些散兵坑,那些已经下水的日军士兵则不顾死活拼命泅水上岸。佗美浩带着第二大队登陆,看到战况不利,亲自挥舞军刀带领突击队冲锋,第二大队大队长中村光次郎少佐也在冲锋中饮弹身亡。英军火力炽烈,日军用钢盔挖沙从下边爬过穿越铁丝网,逐渐接近英军碉堡。天色微明时分,一个日军工兵不要命地用身体堵住了一座地堡的射击孔。就在他被打成筛子的同时,他的同伴寻隙用手榴弹炸毁了地堡。日军士气大振,一些士兵甚至在船上就脱掉了鞋子,赤着脚翻越了铁丝网。日军不要命地殊死攻击,逐渐突破了英军的海岸防线。
随着登岸士兵不断增多,日军逐渐积聚起了更大的攻击力量,偏偏他们的对手又是一群战力不强的印度兵。战场形势逐渐向着对日军有利的方向发展,滩头阵地在日军的顽强攻击下不断扩大。经过4个小时激战,日军终于从海滩向纵深推进了1500米,获得一个坚固的桥头堡。因为找不到能够挂上电线的树木,两个日军通信兵,一个叫山崎,一个叫檀,
直接用手拉起电线站在那里,形成一道“人肉天线”。他们同时成了英军绝佳的射击目标,檀很快就被打倒,山崎的右手也被打中,但是他迅速把电线换到左手上。一名卫生兵欲上前给他包扎伤口,被他大声喝退。看到这令人恐怖的一幕,那些难以置信的印度士兵竟然忘记了射击——这他妈还是人吗?醒过神后,他们立即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海军紧盯珍珠港,陆军瞪着马来亚。12月8日黎明时分,焦急中的大本营首先收到山下奉文发自南方的报捷电文:“8日4时我军奇袭登陆成功!”接着又陆续收到夏威夷、菲律宾方面发来的告捷电报,众人大喜过望。
刚刚站稳脚跟的佗美浩立即命令日军以最快速度向哥打巴鲁的英军机场攻击前进。通往空军基地的道路上布满了地雷,日军士兵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在雷区里滚动,为后续部队的前进开辟通路。8日中午刚过,从法属印度支那半岛南部飞来的日军轰炸机开始轮番轰炸并扫射哥打巴鲁机场。那些日军飞行员刻意不去破坏机场跑道,他们清楚这一机场很快就将归自己使用。
16时左右,谣传日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机场周围。前线溃兵带回的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那些日本人似乎刀枪不入,就算浑身是血,也会无所畏惧地继续冲锋。机场的印度守军顿时惊慌起来,准备撤退。日落时分,日军对机场发起进攻,试图利用夜战的优势夺取机场。到了20时,冒着滂沱大雨的日军攻入机场一角。英军基地人员开始放火烧毁办公大楼和大多数仓库,仓促之中竟忘记了销毁库存的炸弹和燃料,也没有破坏机场跑道。午夜时分,哥打巴鲁机场已落入日军之手。哥打巴鲁镇到了12月9日14时完全被日军攻占。此役日军共缴获野炮27门、轻重机枪73挺、飞机7架、汽车及卡车157辆、铁路车厢33节,其他弹药和粮秣无数。付出的代价是阵亡320人、伤538人——这是马来亚战役中最惨烈的战斗之一。
按照绝对时间计算,佗美支队对哥打巴鲁的进攻要早于渊田美津雄第一波攻击机群对珍珠港的攻击近2个小时,但通常我们仍然将日军袭击珍珠港作为太平洋战争的开端。主要原因在于,袭击珍珠港的作战不管是规模还是影响,都远远大于哥打巴鲁的登陆作战,它直接引发了美国的参战,而太平洋战争的主题是美日争霸。此外,珍珠港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东,马来亚与夏威夷有着6个小时的时差,哥打巴鲁登陆战即使从佗美支队到达附近海域的12月7日晚上11时45分算起,也比珍珠港落下第一颗炸弹的12月7日早上7时55分要晚。通常对于历史事件的记载都是按照当地时间来计算的,所以说将珍珠港事件排在前面也并非毫无道理。
尽管失去了第一的地位,但哥打巴鲁登陆作战同样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它预示着大英帝国的全球殖民统治从此开始解体。英国史学家詹姆斯·李萨在所著的《新加坡》中写道:“在那个夜晚,古老殖民帝国的大动脉被切开了——长达数世纪的支配和法律,化作鲜血喷发了出来,那个伤口永远也不会再愈合。”
太平洋战争之前,远东地区没有沦为欧美殖民地的独立国家只有三个,就是中国、日本和泰国。这三个国家能够一直保持独立地位,用一句比较流行的话就是,“中国太大,日本太强,泰国很巧”。这个“巧”字是说,泰国能够充分利用西方列强之间的利害关系,巧妙地在夹缝中求得生存。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当初国际联盟因为日本侵略中国东北,就《李顿调查报告》进行表决时,唯一投弃权票的就是泰国,分明是谁都不想也不敢得罪。1940年6月和1941年7月,日本先后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北部和南部之后,其称霸远东的野心昭然若揭。下一步日军的进攻方向不管是马来亚还是缅甸,都必须假道泰国,对此,夹在中间的泰国是左右为难。强大且蛮不讲理的日本肯定是得罪不起的,说不定人家还会假途灭虢,顺便把咱给收拾掉。但是英美同样不能得罪,泰国的銮披汶·颂堪政府就这样在纠结中始终摇摆不定。
法国败降之后,泰国也曾痛打落水狗,发动了与法属印度支那之间的战争,理由是收回朱拉隆功大帝时代多次被法国人非法占有的领土,小规模的战争结果是,陆军泰国胜,海军法国胜。1941年2月,日本趁机居间积极斡旋,暗地里却拉偏架,向着泰国。结果是1941年3月11日,泰法双方在东京签订了协定,把老挝和柬埔寨的一部分领土移交给了泰国,等于泰国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占了大便宜,日本也借此扩大了自己在东南亚的影响。自此,泰国开始慢慢倒向了日本。
一贯飞扬跋扈的日本可没有大英帝国那样文明。战前御前会议和内阁与大本营联络会议早已对泰国问题进行过多次研究。最后的决定非常简单:你若听话,那还则罢了;不听话,连你也一起干掉,大不了在泰国再找一个“汪精卫”。前线战机稍纵即逝,为了避免来回发电贻误战机,东京竟然将处理与泰国的相关事宜委托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全权处理。这下可够泰国人喝一壶的了。
12月7日下午,日本驻泰国大使坪上贞二突然向泰国政府发出最后通牒:为了方便日本陆军进攻英属马来亚和缅甸等地,请允许日本军队进驻泰国。同时要求泰国政府必须在12月8日零时之前做出明确答复。通牒最后声明:不管泰方同意与否,日方取道泰国攻打马来亚和缅甸的计划不会改变。其时,泰国总理大臣銮披汶·颂堪外巡未归,当时在曼谷的泰国外交大臣断然拒绝了日本的无理要求。
相比起外交官的扭扭捏捏,寺内可没那么绅士。12月8日凌晨3时30分,眼看泰国迟迟不予答应,寺内断然下令:驻扎在法泰边境的各路日军强行进入泰国。接到命令之后,暂时划归饭田第十五军指挥的近卫师团立即快速越过边界,先锋部队第五联队于12月9日拂晓进抵曼谷近郊。这个第五联队的联队长大家可能还记得,他就是跟着野村吉三郎大使赴美谈判的“科学家特工”岩畔豪雄大佐,因为回国后反对日本对美开战,被东条贬谪至此。与此同时,近卫师团的另一支队伍——吉田支队于同日黎明在泰国邦波海岸登陆,先于师团主力进入曼谷。途中两路日军虽与泰国武装部队发生了零星交火,但闻讯很快回到曼谷的总理大臣銮披汶,迅速与日方达成了停战妥协。上午9时,銮披汶下令泰国各地守军停止抵抗。
回头再来看看山下亲自率领的主力部队。12月8日0时左右,宋卡港口灯塔上的青白色灯光已经映入山下的眼帘,这证明敌人并没有警觉,依然留下了灯塔为日军的登陆导航。日军战前的情报准确无误,泰国军队在这一海岸并未派驻一兵一卒。3时左右,日军士兵开始涉水上岸。高达1.5~2米的大浪导致登陆活动极其困难,登陆作业远远超过了预定时间。可以想象,如果英军提前实施“斗牛士计划”,这里除了巨浪翻滚之外,还将有弹雨如注,山下就绝没有如此潇洒,胜似闲庭信步了。凌晨4时10分在宋卡、4时30分在北大年,第五师团两路部队未放一枪一弹顺利完成登陆。山下随同第二批登陆部队一起踏上了马来亚的土地。
率先登上宋卡海滩的当然是那个“婚礼要当新郎,葬礼要当尸体”的辻政信。刚刚踏上滩头的辻政信所*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日本驻泰国宋卡领事馆的接应人员。之前辻政信早已安排陆军的中曾根少佐以领事馆工作人员的身份进入宋卡,负责登陆部队的接应。头天晚上,辻政信已经提前向领事馆发出电报,要求中曾根在8日凌晨到岸边接应。预定时间早已过了,怎么连根人毛都没看见?无奈之下,辻政信只好带着几个人沿海滩向前推进。他们抓到了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一个面色黝黑的泰国人。
怒气冲冲的辻政信在暗夜中驱车进城,很快便来到了日本领事馆。一阵猛烈的敲门连同犬吠声,总算把领事馆的人给叫醒了。肥头大耳的胜野领事睡眼蒙眬地从门内探出头来,他的嘴巴里充满了一种熟柿子的气味,可能头天晚上的酒喝得太尽兴了。领事惊讶地叫道:“啊!怎么是皇军?”跟在他身后的中曾根同样在揉着眼睛。原来他们之前接到了外务省的指示,要求提前销毁密码本和重要文件。密码本烧得早了一点,没能把辻政信最后通知登陆确切时间并要求接应的密电给译出来。
憋了一肚子火的辻政信命令领事带着他一起前往宋卡警察局。为了怕对方不听劝说,还特意让使馆人员带上了10万元泰国币。汽车在黑暗中来到了一处大铁门,领事说“这就是警察局的前门”。一颗子弹突然飞来,打灭了一盏车前灯。
“别打!”日军翻译喊道,“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皇军,同我们一起去打英国人吧!”对方的回答是更多的子弹。
据辻政信后来回忆,三四十人在那里密密麻麻乱放枪。子弹好像都是冲着肥头大耳的领事而来,因为他穿的白色衣服在黑暗中特别显眼。一发子弹擦过了辻政信的右臂,另一发在他的腰部与领事之间的空隙穿过。辻政信无奈,只好打开车门,伏倒在路旁的排水沟内,隐蔽起来。
听到这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一个大队的日军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带队的大队长小林少佐恰好是辻政信陆军大学的同学。刚刚登上陆地不到一分钟的山下立刻下令,快速消灭泰军所有的宪兵部队。第五师团已登陆的部队立即发起了快速攻击,那些泰国警察当然不是精锐日军的对手,宋卡警察局很快被日军占领。在极短的时间内,宋卡全城被日军完全控制。不久之后,就传来了泰国当局与日军达成协议的消息,附近的泰国军队没怎么抵抗也全面停火了。
对于宋卡机场的占领也未遇抵抗。到天亮的时候,日军战斗机已经开始在到处都是积水的机场上降落了。
在稍南一点北大年登陆的,是第五师团安藤忠雄的步兵第四十二联队附炮兵一中队和工兵一部,他们只遭遇了泰国警备部队的轻微抵抗后便顺利地控制了北大年,并迅速抢占了北大年机场。
匆匆回到曼谷收拾残局的泰国总理大臣,面对的是日军大兵压境的残酷现实,銮披汶已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加上他本来就属于亲日派,遂马上决定彻底与日本人合作。12月21日,日本和泰国正式签订了攻守同盟条约。条约规定,泰国给予日本政治、经济以及军事上的全面支援,日本则支持泰国收复历史上被英法侵占的领土。
1942年1月25日,眼看日本步步紧逼、盟军节节败退的泰国政府,与时俱进地正式对美英宣战,銮披汶自任陆海空大元帅积极派兵参战。在随后的马来亚战役中,泰国也曾出动少许坦克部队和自行车先遣队配合日军作战。在后来的缅甸战役中,泰国也派出兵力配合日军进攻,最远还到过云南的腾冲,銮披汶甚至还向重庆政府提出了领土要求。后来为了笼络泰国人,日本于1943年7月15
日宣布将马来亚北部的4个邦和2个缅甸掸邦划入泰国版图,作为对泰国积极参战的奖赏。但是战后,泰国不得不把这些吃进去的肉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当时泰国驻美国大使社尼·巴莫坚决反对銮披汶的亲日政策,拒绝向美国政府递交战书,并立即在华盛顿宣布建立“自由泰人运动”。这在战争后期以及战后引发了一系列国际笑话。
随着12月8日黎明的到来,陆军第三飞行集团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倾巢而出,首要打击目标是哥打巴鲁和北马来亚吉打省的英军航空力量。数量和性能都大大占优的日军战机很快就占据了空中优势,一系列大规模的空中攻势使北马来亚的英方航空兵部队遭受重创。仅仅8日、9日两天,日军共击落击毁英军飞机50余架。这样,在头两天作战中,英军的空中力量就已损失三分之一以上。眼看局势危机,波帕姆上将立即下令马来亚北部的空军力量全部南撤,用于今后保卫新加坡的作战。此举等于拱手让出了马来亚北部的制空权。
不但如此,原来计划从爪哇岛前来支援的22架荷兰飞机也停止了行动,理由是他们的飞行员之前没有接受过夜间作战训练。
第十二飞行团青木武三少将在焦急地等待着登陆部队占领英军机场的消息。9日上午9时,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的情况下,青木命令第一飞行战队飞向宋卡上空,第十一飞行战队向北大年机场挺进。青木亲自驾机在宋卡上空巡行后并未发现敌踪,知道机场已被日军攻占,于是在上午11时10分率部毅然降落在宋卡机场。由于北大年机场浸水过多,所以第十一飞行战队随后也在宋卡机场着陆。
日军工程部队迅速对占领的机场进行整理。10日之后,陆续有更多的飞机进驻宋卡和北大年机场,日军陆基航空兵的作战半径顺利覆盖了北马来半岛。
8日凌晨4时刚过,沉睡中的帕西瓦尔中将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电话里说:“国籍不明的飞机、可能是日本飞机侵入了新加坡上空,并在市内投下了炸弹。”
“这时已经用不着说‘可能’了,那无疑是日本飞机。”中将自言自语地放下听筒,又急忙钻进被窝里去了。
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迅速起身拨通了一个电话,铃声吵醒了同样正在酣睡的新加坡总督。“咳,咳!我想你们一定会把这些矮子赶走的。”得知日本人已经来了时,昏昏欲睡的申顿·托马斯爵士不耐烦地回敬了一句,然后打电话命令警察局长,兜捕当地的所有日本人。
轰炸新加坡的当然属于那些同样不甘寂寞的日海军航空兵,也就是松永麾下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因为陆军航空兵腿短,暂时还够不到这里。8日凌晨4时落下来的炸弹打破了狮城的宁静,也让那些习惯了享受和娱乐的人们知晓无情的战争已经降临。半小时前,战斗机作战指挥室就接到报告说,离新加坡220公里发现了国籍不明的飞机。指挥室一再打电话给民防指挥部,那里却无人接听。结果市内的明亮灯火就成了17架日军远程轰炸机寻找目标的最佳标志。管电源总开关的人把钥匙带走了,四处都找不到他,在整个空袭过程中,市区的灯火一直在闪耀着。
有3架英军战斗机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是空军司令部迟迟不下达起飞命令。理由是陆军和空军配合夜间防空训练不够,高射炮部队很可能会误伤到自己人的。
日军的大多数炸弹投在了唐人街,炸死61人,炸伤133人,大部分是华裔商人和锡克族的守夜人。唯一做出反应的是樟宜海军基地,那里的高射炮进行了反击,“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也开炮射击。但是没有任何一架日军飞机被击落,全部安全返回了西贡基地。9日下午,日军再次出动,轰炸和扫射了位于马来半岛中部的关丹机场。
日军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取得制空权,除了自身的优势之外,还在于英军内部中出现了奸细。皇家空军第六十二中队中队长佰翠·汉南上校战前被日本人成功收买,成为颇为罕见的“英奸”。他不但向日军提供了马来亚北部英国空军的详细部署情况,还在日机攻击时积极为日军指示攻击目标。12月10日,汉南被英军拘捕带到新加坡。1942年2月13日,在新加坡沦陷之前两天,汉南被英国宪兵带入新加坡市中心示众,之后被带到海边处决,尸体抛入海中喂鱼。
8日上午9时45分,位于新加坡英军司令部的帕西瓦尔中将皱着眉头,好像头晚没睡好。他手中拿着一张刚刚发行的《海峡时报》。副官送来一封加急电报,报告日军已在泰国的宋卡、北大年登陆和马来亚的哥打巴鲁三地登陆。中将随即来到了波帕姆上将的办公室。波帕姆有点意兴索然地告诉帕西瓦尔:“‘斗牛士计划’好像不行了啊!”双方于是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帕西瓦尔说:“将军,我相信当务之急是要求我军官兵和市民沉着,并迅速提升我们的士气。”波帕姆上将对此深表赞同。于是针对新加坡遭袭后可能出现的恐慌,两人联名发布了一份措辞华丽的安民通告:“我们已做好准备。我们早有警觉,有备无患,我们充满信心。我们防御巩固,武器精良。敌军何足惧?日本连年肆无忌惮地进攻中国,已筋疲力尽。信心与决心,胆识与为事业献身的精神,必将鼓舞我们军队中的每一个战士。至于市民们,无论是马来人、华人、印度人或缅甸人,我们期望你们发扬东方人固有的美德——耐心、坚韧与冷静。这个美德必将有助于将士们取得最后和彻底的胜利!”
因为同时要翻译成马来文和中文,所以这份通报早在8个月之前就已经拟好,现在改都不用改就可以发表,真是未雨绸缪啊!——这个通告后来被史家称为“史无前例的充满错误判断的文件”。
同日的《海峡时报》上还登载了歌曲《马来亚新进行曲》:
英国人哪,马来人哪,
并肩一起保卫我们的国土吧!自由的兄弟,勇敢的战友,我们的阵地,已经准备好了。起来吧,马来亚的民众。
来吧,妇女们也排进战列,含笑走向我们的岗位。这道路是胜利的道路!
对面的山下和辻政信没唱歌也没喊口号——现在没到唱歌的时候,他们只知道埋头前进!到12月10日清晨,日军第五师团主力已转入西海岸越过泰马边境,进入到吉打省境内,东路的佗美支队也从哥打巴鲁出发,向着关丹方向攻击前进!
多么美丽的船!
12月7日,之前奉命驶往达尔文港的“反击”号战列巡洋舰返回了樟宜海军基地。在白色圆顶的海滨俱乐部里,那些短暂分离再次重逢的水手高声齐唱起“英国的太阳永不落”。此时,他们的司令官并不在舰上,而是到岸上和波帕姆、帕西瓦尔一起开会去了。在建议实施“斗牛士计划”未果之后,菲利普斯中将迅速回到了“威尔士亲王”号。
当天下午,“Z舰队”收到了海军部发来的电文:“在中国南海行进的日本远征军已经表明即将入侵。根据这种估计,报告海军或将能采取什么行动。”在热得犹如蒸笼一般的司令舱室里,大汗淋漓的菲利普斯意识到,“Z舰队”的威慑使命已告结束。他可不愿把自己的舰船停在港口内成为敌机的轰炸目标,大约吃晚饭时,他致电海军部,讲明自己准备带领舰队立即出击的意图。既然威慑作用已经失去,就放开手脚英勇战斗吧!
第二天黎明时分,日军在宋卡、北大年、哥打巴鲁成功登陆的消息相继传来。另据可靠情报显示,敌军的护航舰队中至少有1艘“金刚级”战列舰,另有5艘巡洋舰和多达20艘的驱逐舰,在马来半岛东部海域还隐藏着为数众多的海底*手——日军果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参谋长帕里泽少将隐约感觉到,从菲律宾归来之后,一向性格开朗的菲利普斯司令官忽然间变得沉默寡言,显得忧心忡忡。他故作轻松地宽慰司令官,“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菲利普斯立即敏感地反问道:“担心?如果阁下有这种想法的话,就请您忘了它吧。”
12月8日中午时分,菲利普斯司令官和帕里泽参谋长一起来到了英军远东司令部。除了之前得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新情报传来。菲利普斯问波纳姆:“您对日本人怎么看?”
“日本?大概是唯一还在信奉巫术的文明国家吧,一群看似文明的土著人。”菲利普斯到此当然不是来探讨日本历史的。他告诉波纳姆上将,敌人的登陆已经开始,陆军的弟兄们正在浴血奋战,海军绝不能袖手旁观。他已致电伦敦的海军部,说明了舰队立即出击的意图。一贯看轻航空力量的菲利普斯,向波纳姆提出了空军配合攻击的请求:一、自12月9日凌晨开始,派出侦察机在“Z舰队”
前方180公里处进行侦察,同时舰队沿马来半岛东海岸北上;二、从12月10日早上起,派出侦察机对宋卡和哥打巴鲁附近海面进行侦察,同时舰队将攻击日军登陆船队;三、12月10日全天,派出战斗机在“Z舰队”上空提供空中掩护。
对菲利普斯提出的上述要求,波帕姆上将是不置可否。14时,在“威尔士亲王”号的作战室里,菲利普斯和帕里泽召集了所有舰长、参谋人员参加的作战会议。“反击”号舰长威廉·坦南特上校率先发言,秉承大英帝国皇家海军“逢敌必战”的一贯精神,舰队必须立即出动攻击敌登陆部队。与会人员均表示赞成,大家的这种意见更多是出自西方“文明人”对东方“土著”那种莫名的优越感。最后菲利普斯慷慨陈词:“面对危难局势,我们不应有任何惶恐。陆军正在流血苦战,皇家海军决不能袖手旁观。我期望明天或者晚一些时候能够攻击敌人的运输舰,并希望有机会能与日本的‘金刚’号一决雌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届时都能恪尽职责,奋勇*敌。”中将随即下令:“舰队于12月8
日晚间出发,预计12月10日对宋卡、北大年等地的敌登陆部队实施攻击。”宣布完出击命令后,菲利普斯仍然对空中掩护问题没有得到落实感到担忧。
利用出击之前的些许时间,他和帕里泽一起造访了英军远东空军司令部,再次请求空军派出飞机为“Z舰队”提供空中掩护。
当此时刻,英军在马来亚北部的机场大部分已遭到日军的轰炸,争夺制空权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之中。现有的情况表明,那里的战况并不让人乐观。事实上“Z舰队”前脚刚走,英军就已经失去了马来亚北部的制空权,剩余的战机全部受命南撤新加坡。英远东空军司令普利福特少将也是海军出身,尽管内心很愿意帮忙,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此情此景也的确无能为力。为了不使菲利普斯过于失望,他答应在第二天派出飞机在舰队的前方进行侦察。至于之后能否派出战斗机实施掩护,要等进一步确认北方机场遭损坏的情况,以及到底还有多少战机可供使用再做决定。
一脸愁云的菲利普斯悻悻地回到了“威尔士亲王”号。他将帕里泽少将留在了岸上,继续协调联络空军的掩护问题——这一留也留住了帕里泽的命。从以上举动可以看出,菲利普斯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毫不顾忌来自空中的威胁。12月8日19时05分,当一轮暗红色的夕阳慢慢没入海平面时,忙碌了一整天的樟宜海军基地才逐渐平静下来。薄暮之中,“威尔士亲王”号静静滑出泊位,驶出了柔佛海峡,跟在后边的是“反击”号。两艘主力舰的背后,是和它们一起远涉重洋,从本土来到远东的“伊莱克特拉”“快速”“特涅多斯”和“吸血鬼”4艘驱逐舰——最后这位老兄的名字倒是挺唬人的。按道理说,作为皇家海军远东最大的海军基地,新加坡也不至于寒酸至此,连艘破驱逐舰都派不出来。事实的确如此,原来停泊在这里的巡洋舰“肯特”号、“伯明翰”号和3艘驱逐舰正在维修,另外1艘轻巡洋舰“德班”号和驱逐舰“要塞”号虽完好无损,但都是年事已高的老舰,蜗牛般的航速根本无法跟随“Z舰队”一起机动。归根结底,能够一起上阵的还是原来带出来的那4艘驱逐舰。由此可见,英军口头上无比重视的新加坡基地,在“Z舰队”到来之前基本上与一个空壳子无异。
当舰队通过新加坡岛东端的樟宜海军通信站时,菲利普斯收到了普尔福特少将发来的电报:“非常抱歉,不可能提供战斗机进行掩护。”电报最后说,第二天唯一可能派出进行侦察的是1架“卡塔琳娜”式水上飞机。
看来空军是指望不上了。对于绰号“小拿破仑”的菲利普斯来说,退却绝不是皇家海军的传统。中将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必须继续前进。”2艘巨舰到达新加坡的消息世人皆知,现在回头,势必为世人耻笑,中将只有一往无前了。此时他肩负的不仅仅是保卫马来亚和新加坡,更是皇家海军数百年的声誉。失望的菲利普斯下令,舰队航速提高到18节,在夜色中朝着日军登陆的方向快速驶去。
此时,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已经在中将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来。舰队驶入公海时,他对身边的“威尔士亲王”号舰长利奇上校说:“我拿不准,普尔福特是否理解我为什么如此重视10日那天要有战斗机在宋卡上空掩护。”但他的这种心情丝毫没有影响到情绪高昂的3000多名水兵,他们乐于离开那个闷得要死的港口,去狠狠揍那些可恶的日本人。在“反击”号的甲板上,当坦南特舰长大声宣布“我们要出去自找麻烦了”时,舰上的水兵兴奋得齐声欢呼起来。对于普尔福特少将发出的电报,留在岸上的帕里泽参谋长是非常清楚的。他甚至已经想到菲利普斯在接到电报时的失望心情,并为自己不能随舰队出征感到愧疚。帕里泽竭力想为出征的舰队提供更多帮助。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岸上得到的所有信息迅速通知给司令官。9日凌晨3时,帕里泽向菲利普斯发出第一份电报:一、9日将派出飞机对舰队的前方海域实施侦察;二、预定在10日早上对哥打巴鲁、宋卡附近的海域实施侦察;三、10日不可能派遣战斗机对舰队上空实施掩护;四、马来亚北方的空军基地遭到日军的攻击,部队已无法有效控制;五、日军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的多个空军基地驻扎有强有力的轰炸机部队。在低估日军战机的战斗力方面,菲利普斯中将和他的美国同行观点一致。他认为,日军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的作战半径不会超过320公里。水平轰炸机尽管航程稍远一些,但命中率太低,根本不足为惧。即使日本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部署空军,也不会对他的舰队造成致命威胁。英军舰队没有直接沿马来半岛东海岸北上,而是先行驶向东方,绕过阿南巴斯群岛之后再转向北方行驶。菲利普斯认为,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开日军飞机的侦察。中将的这一举动还取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开战前,12月2日,日军布雷舰“辰宫丸”已经趁着夜色,偷偷摸进马来半岛和阿南巴斯群岛之间的水域,在这里敷设下了456枚水雷。中将的这一迂回正好躲开了日军的水雷阵。
一夜无话。到了9日上午,天气变得异常恶劣,不时有狂风骤雨扑面袭来,海面上能见度极低,这让菲利普斯司令官务感欣慰。如果这种状况能够持续到日落,“Z舰队”就可以隐秘地躲进9日的暗夜,并在10日清晨突然*出,对日军的登陆部队进行攻击。既然不可能得到空中掩护,那一切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想到这里,他恭恭敬敬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正午时分,普尔福特少将承诺的那架“卡塔琳娜”式水上飞机发来了经过侦察确认的情报:“日军在宋卡北面登陆。”菲利普斯满怀信心地认为,约18个小时之后,日军的登陆船队连同那些滩头物资、兵员一定会在他巨炮的攻击下变得一片狼藉!
看来一切都还顺风顺水,一直到18时,舰队貌似都没有被敌军发现。心情大为放松的中将向所有舰只发出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命令:“为了躲避敌军的空中侦察,我们已经实施了大迂回航行。我希望能在明天日出时分对敌人发起猛烈攻击。我们也许有运气能叫暹罗湾的那几艘日本巡洋舰或驱逐舰尝尝我们的炮弹。不管遇到什么船只,我要求你们必须速战速决,在日本人尚未组织起强大的空中力量向我们发起攻击之前消灭敌人向东撤走。所以见敌必击,击之必沉!”
作为盟军远东三大打击力量之一,日军上下都在关注“Z舰队”的一举一动。负责南方作战的海军总指挥近藤同样是“大舰巨炮主义”的强力支持者,因此对“Z舰队”的实力颇为忌惮。为了保证马来亚登陆作战的顺利进行,他事先做出了精心部署。除了在“Z舰队”可能途经的海域布雷,近藤还在新加坡和日军最南登陆点哥打巴鲁之间部署了一条由12艘潜艇组成的警戒线,以便随时发现“Z舰队”的行踪并配合水面舰艇发动进攻。近藤将这一任务交给了第六舰队的第四、第五两个潜艇战队。
马来亚战役是整个南方战役的关键,战役的成败首先在于第二十五军能否顺利地踏上陆地,对登陆船队威胁最大的无疑是实力雄厚的“Z舰队”,参战所有日军将领都能深深领会到这一点。接到近藤的命令,第四、第五潜艇战队司令官吉富说三、醍醐忠重两人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属下潜艇全副武装迅速开往指定海域进行巡逻。
为了更好贯彻落实醍醐忠重的命令,第五潜艇战队下属第三十潜艇队司令官寺冈正雄大佐决定亲自出马,坐镇“伊-65”号潜艇进入指定海域实施侦察。就在菲利普斯自认为得意的9日15时,正以潜望镜深度航行的“伊-65”号潜艇的观察哨,在艇首110度方向发现了两个黑乎乎的身影。由于当时大雨滂沱,视线模糊,观察哨判断其为两艘驱逐舰,并立即报告了艇长原田毫卫少佐和寺冈正雄。
听到消息后,寺冈和原田大惊失色,迅速来到潜望镜前亲自观察。那两艘影影绰绰的舰只此时远在18000米之外,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和识别。要说这司令官水平就是高,寺内仅凭模糊的舰影就做出判断,其中1艘舰与日本“金刚”号战列舰非常相似,因而判断其为“声望”级战列巡洋舰——英国的“声望”级战列巡洋舰只有“声望”号和“反击”号两艘。由于“威尔士亲王”号刚服役不久,且之前从未在远东出现,尚未被日本海军列入年鉴,寺冈只好模糊地判断其也为“声望”级。这下可是捞到了大鱼!在潜航状态下的“伊-65”号迅速发出了发现敌舰的电报:“发现敌‘声望’级战舰2艘,地点昆仑岛196度、360公里处,
航向340度,航速14节。15:15。”
发出电报之后,“伊-65”号继续在潜航状态下对敌舰实施跟踪。根据“Z舰队”几次航向的变更,寺冈准确判断出,英军舰队的最终目标就是西北方向第二十五军的那几个登陆点。
时断时续的暴风雨为“Z舰队”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同时也隐去了“伊-65”号的行踪。菲利普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出现了这样一条小尾巴,所以并没有采取反潜的“之”字航行。模糊的视线使得寺冈也并未发现那几艘块头较小的驱逐舰,因此大胆地将潜艇浮出水面进行观察。他同时下令,立即做好对敌鱼雷攻击的准备——他可不甘心把嘴边的肥肉让与他人!
天气越来越差,17时20分,一阵暴风雨过后,敌舰竟然从潜艇的视野中消失了。经验丰富的寺冈并没有着急,而是耐心地前行,试图重新捕捉目标。果然在18时22分,潜望镜里再次出现了英舰的身影。正当寺冈下令加速前进准备实施鱼雷攻击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架飞机,且朝着潜艇直接俯冲过来。相比攻敌来说,还是保命要紧,寺冈下令立即下潜躲避攻击。待到20时,潜艇再次浮出水面时,海面上早已空空如也!让寺冈想不到的是,那架飞机竟然是第四潜艇战队旗舰“鬼怒”号轻巡洋舰上起飞的日军侦察机。
放下“伊-65”号回去搞清情况后大骂“鬼怒”号侦察机不提,单表其在15时15分发出的那封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电报。受恶劣天气影响,各部日军接到电报的时间有早有晚,从而导致了在整个南方水域,日军作战舰艇和海军航空兵出现了空前大混乱。
最早收到电报的是越南西贡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时间为17时10分,此时距潜艇发现敌舰的时间已经过去近2个小时。随后,南遣舰队旗舰“鸟海”号重巡洋舰上的小泽在17分10分到17时20分,第四潜艇战队旗舰“鬼怒”号轻巡洋舰上的吉富在17时15分,南方部队旗舰“爱宕”号重巡洋舰上的近藤在17时25分,第七战队旗舰“熊野”号重巡洋舰上的栗田健男少将在17时40分,
第三水雷战队旗舰“川内”号轻巡洋舰上的桥本在18时34分陆续接到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报。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那两艘令人钳口挢舌的敌舰果然来了。
作为马来亚作战的海军总指挥,小泽对潜艇发来电报的内容是将信将疑。就在3个小时之前,第二十二航空战队的1架高空侦察机借着云层的掩护,冒雨闯进了戒备森严的樟宜海军基地上空,模糊地看到港内停泊着两个庞然大物,随后就向西贡基地发回了“发现港内敌战列舰两艘”的电报。在西贡朔庄机场,接到飞行员电报的松永已命令所有飞机换装浅水鱼雷,准备雨停后马上起飞,前往新加坡对停泊在港内的敌舰实施轰炸。如果之前情报准确,怎么忽然从海面上又冒出来两艘战列舰?根据潜艇报告的位置,敌战列舰在3个小时之内根本不可能跑得那么远。后来经仔细核查侦察机拍摄的照片才发现,日军飞行员看到的不过是港内的两艘大型运输船。
参谋人员迅速在海图上标定了两支舰队的位置。如果寺冈发来的信息属实,小泽舰队和“Z舰队”之间的距离在180~200公里,且两支面对面高速航行的舰队正在不断靠近。如果按照正常速度继续行驶,4小时之后,双方就会迎头碰上。形势万分危急,小泽立即发布了一系列紧急作战命令。
一、“伊-65”号潜艇发回的信息真伪不明。所有重型、轻型巡洋舰包括“鸟海”“熊野”“最上”“三隈”“鬼怒”“川内”等舰上的侦察机立即起飞侦察,迅速确定敌舰队准确位置。
二、西贡基地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立即起飞,开始侦察攻击。三、所有正在行进中的水面部队,包括5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以及随行驱逐舰迅速集结,避免单独与“Z舰队”接触,在夜战中被敌人消灭。四、正在宋卡和北大年港口实施卸载的运输船队立即停止作业,急速向北进入暹罗湾暂避。五、所有舰艇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从第四条命令可以看出,小泽对于麾下的群狼能否拦住那两头狮子没有任何把握。“鸟海”号的通信室里迅速忙碌起来,周边海域的所有日军舰船刹那间枪上膛、刀出鞘,如临大敌,各部兵员迅速各就各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乎已经看到了英军巨舰上那黑洞洞的炮口!
尽管尚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被敌人发现,但行驶在暴风雨中的“威尔士亲王”号的确是不同凡响,颇有“一鸟入林,万鸟俱寂”之王者风范!南进途中,第四潜艇战队旗舰“鬼怒”号最先于17时15分接到了潜艇发出的电报。还没等小泽下令,急不可耐的吉富已经在17时48分率先弹射了舰上的侦察机,令其按照潜艇指定的位置在西南方向搜索锁定目标。按道理,侦察机发现战列舰这样大块头的概率要远远高于在水面上时隐时现的潜艇,但正是这架侦察机在18时22分贸然飞临“伊-65”号上空,把警惕的寺冈吓得“乌龟一缩头”。
随着小泽一声令下,除了“鬼怒”号提前起飞的侦察机之外,“鸟海”“最上”“铃谷”“熊野”“三隈”“川内”等舰纷纷放飞了自己的侦察机,直奔之前潜艇报告的附近海域。根据侦察机起飞的时间和航程测算,小泽认为,它们在返回时肯定夜色已深,回收很可能出现意外事故,因此命令所有侦察机在完成侦察任务后不必返回,自行飞往昆仑岛的陆上机场降落。
侦察机相继起飞之后,小泽下令将舰队航速迅速提高到临战的26节,变航向为245度,正好与“Z舰队”的航向交叉,所有舰只的全部主炮蜕下了炮衣,舰上官兵各就各位。同时,巡游在这一海域的所有日军潜艇也接到了小泽的紧急电令,“第一夜战通信配置就位”。——自对马海战36年来,远东第一场大海战一触即发!
18时40分左右,小泽再次收到了“伊-65”号潜艇发来的电报,“出于暴雨原因,我与敌舰队失去接触”。就在小泽怅然若失之时,19时30分立即有新消息传来:“发现敌战列舰两艘,地点昆仑岛方向340度,航速14节。18:35。”发回消息的正是之前吓跑了“伊-65”号潜艇的“鬼怒”号上的侦察机。这架侦察机攻击潜艇未果之后继续前行,很快就发现了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英国舰队,并迅速将敌舰队的位置报告给小泽。还是飞机站得高看得远,40分钟之后,这架侦察机又发出了第二封电报:“为之护航的驱逐舰有3艘。19:15。”
海图上迅速标出了侦察机发回的敌舰位置,与之前“伊-65”号潜艇发回的位置有近100公里,前后矛盾的情报使得小泽有点举棋不定。
就在“鬼怒”号侦察机发回第一次电报的差不多时间,“铃谷”号侦察机也到达了“Z舰队”上空,向小泽发出了第三封电报:“发现敌‘乔治五世级’战列舰两艘,方位185度,航向20度,距离护卫船队150公里。19:15。”半小时后,“熊野”号侦察机也来到了“Z舰队”的上空,再次向小泽发回了“Z舰队”位置。
连续3架侦察机在自己视野中出现——那无疑是日军的飞机,严酷的现实使得菲利普斯中将清楚,他试图隐藏行踪在第二天早上对日登陆部队实施突袭的梦想已告破灭,目前他将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夜战。
尽管暗夜会削弱自己在火力上的绝对优势,但也将使自己免遭敌军的空中打击,而缺乏空中掩护正是自己的软肋。菲利普斯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英军主力舰上配备有雷达,相比较日军而言,在夜战中更具优势。和小泽一样,菲利普斯也迅速发出了“各就各位”的作战命令。
面对近在咫尺的“Z舰队”,黑暗中的小泽同样是心中无数。他身边的5艘重巡洋舰只有140毫米的装甲,根本抵挡不了“威尔士亲王”号上360毫米巨炮的打击。现在的最佳策略无疑是暂时避开,等近藤的2艘战列舰赶来后,合兵一处再与敌展开决战。但是勇猛过人的小泽认为,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北方登陆部队的安全,之前自己曾经向山下拍过胸脯的,现在敌人真的来了,自己扭头就跑,成何体统?他立即决定,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证登陆船队的安全。
小泽也清楚英军的舰艇上配备有雷达,但日本海军对于夜战已经有数十年的严酷训练,他自信在战斗中不一定就会居于劣势,英军的火力强大,夜战也恰恰给弱势的己方带来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小泽也有自己的王牌,那就是日舰上装备的“九三”式氧气鱼雷。这玩意要是能够摸黑命中敌舰,别说是“威尔士亲王”号,任何大型战舰都承受不了。小泽认为,即使在夜战中不足以消灭敌人,也可以通过战斗迟滞敌舰北上,为登陆船队向北避让争取宝贵的时间。
负责南方作战的海军总指挥近藤也从潜艇发出的电报中得到了“Z舰队”已经出动的消息。近藤之前担任过多年的军令部次长,在联合舰队中的资历仅次于山本。他也知道,对面英军舰队的司令官菲利普斯曾经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副参谋长,那两个职位名字虽然不同,但职能一样,*都是差不多的活儿。这次两人又都是第一次挂帅出征海上,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之前,由于常年在岸上从事军政和军令工作,缺乏海上经历的近藤往往被众人诟病。此次作为南方作战的海军总指挥官,正是证明自己文武全才、绝非只会纸上谈兵的最佳良机,近藤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情可想而知。
开战以来,近藤率领的南方部队主力从离开台湾海峡以后,一直在昆仑岛以东的海域游弋。他的职责是为担负马来亚、菲律宾作战的小泽和高桥提供远程支持。一旦敌人的主力舰队有可能威胁到登陆部队,近藤就会亲自率主力火速增援。他的手下有战列舰“金刚”号和“榛名”号,还有重巡洋舰2艘和驱逐舰19艘。作为巨舰大炮主义的忠实护卫者,近藤对战列舰的战力推崇有加,他认为以小泽手下的重巡洋舰去和对方的战列舰火并,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手下的2艘战列舰尽管舰龄较长,水平防护较弱,但毕竟是和“威尔士亲王”号等量齐观的战列舰。况且“金刚”号在一个月前的战列舰演习中曾取得过优异成绩,舰上官兵斗志昂扬,和自己一样求战心切。此为南下作战的第一仗,对敌绝对不能示弱。近藤认为,虽然舰炮威力与英国人相比略有逊色,但如果主力舰队与小泽合兵一处,凭借高超的战术、数量的优势以及高昂的斗志,力求首战告捷并非完全不可能。
即使与小泽合兵之后拥有了2艘战列舰、7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和23
艘驱逐舰,但近藤认为,自己的2艘主力舰毕竟是战列巡洋舰做变性手术后变过来的,绝对没有人家“威尔士亲王”号那样“根正苗红”。如果英国两艘战舰能够充分发挥威力,炮战胜利的可能性有60%在英国人一边。有这样想法的绝非近藤一人,可见做惯了学生的日本人对自己曾经的老师是何等崇拜。
两强相遇勇者胜。近藤立即下令,舰队全力西进迎敌。18时,近藤于旗舰“爱宕”号上向小泽发出“南方部队作战电令第二十号”:“本队预定于10日凌晨1:00到达昆仑岛80度、50公里处。南遣舰队主力当将敌引诱至昆仑岛以南海域。”
命令的意思很明显:你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到指定地点,然后让我甩开膀子和它死掐!
电令刚刚发出不到半个小时,18时25分,近藤就收到了小泽从“鸟海”号上发来的电报:“我部正开往敌舰队前方,方位柬埔寨角15度,航向245度,航速26节。”
电报的意思也很明显,小泽仍准备以自己现有的力量与“Z舰队”展开夜战。
近藤对小泽的举动大为不满,这分明是没把他这个司令官和身边的2艘战列舰放在眼里嘛!第二舰队参谋长白石万隆少将也提出,小泽舰队绝对不能在9日夜间与英国人展开夜战,因为英国的主力舰配有雷达,将在夜战中占据绝对优势。实力不济的小泽舰队应该向东撤退与主力舰队会合,然后在第二天以2艘战列舰为核心与敌展开决战。参谋长的提议正合近藤之意,他于是在20时15分再度发出电令:一、航空部队明晨拂晓全力出动攻击敌舰队;二、水上部队在航空部队攻击结束后,立即与敌进行决战。
“Z舰队”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门”号上。可以说自从“Z舰队”宣布开赴远东以来,山本一直就甚感忧虑。能否击败该舰队,直接关系到日本海军能否取得中国南海一带的制海权,也直接影响着日军在马来半岛作战乃至整个南方作战的成败。此时联合舰队的作战室里,幕僚早已炸开了锅。参谋的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以作战参谋冈田义雄大佐为首,主张立即派遣战列舰出马迎敌;另一派则以航空参谋三和义勇中佐为代表,建议应该避实就虚,寻机对敌实施航空攻击。两派纷纷引经据典,互不相让,但从人数上看,无疑是冈田的“巨舰派”占了上风。
宇垣缠在《战藻录》中详细记录了当时的情形:“在接到敌舰队出击的消息时,作战室里气氛紧张异常,潜艇出动、南遣舰队集结兵力、第二舰队迅速西进,作战室里下达了各种命令。飞机能否派上用场?能否等到深夜?只出动潜艇能否消灭敌人?大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在一片焦灼不安的气氛中,只有坐在一边的山本稳如磐石,并不时发出一两声冷笑。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主张,让参谋充分争论并发表不同意见,不过是他做出重大决策之前的习惯而已。这种做法既有利于集思广益,又能显示自己的大将风度。山本为日本海军航空兵的建设付出近20年的心血,在他眼中,战列舰决定海战胜负的时代早该过去了。早在1921年7月,制空权理论的先驱者、美国陆军航空队副司令威廉·米切尔少将就已经成功进行了轰炸机炸沉战列舰的实验。从在纪录片中看到那一轰动新闻的那一刻起,山本就开始思索其中的深远意义。一年多以前,英军在地中海进行的塔兰托之战已经显示出空对舰的真正威胁,山本也从中得到启发,才决定最大限度地利用日军的航母优势,长途奔袭攻击珍珠港。大部分重型航母都派去那里了,怎么办?不要紧,山本已经为埋葬“Z舰队”准备了另一支打击力量。在激烈的争论中,“冈田派”突然提出,尽管我们刚刚利用航母在袭击珍珠港作战中取得了巨大成功,但请注意两点:一是我军是突然袭击对方毫无戒备;二是我们打击的是军港内静止不动的目标,形同于打死靶子。试问,对付高度戒备并且在海上高速航行的“威尔士亲王”号,这种空中打击也能奏效吗?这一下可把三和的“航空派”给唬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眼见火候已到,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山本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先是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边踱步,边慢悠悠地说道:“诸君,你们都下过象棋吧?”
众皆愕然。在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山本怎么如此有雅兴,忽然说起下象棋了?不过大家都了解山本,他马上就要发表独特的高论。果然,山本在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高明的棋手在己方处于弱势时,绝对不会主动去与对方死拼。如果现在我们以战列舰迎敌,战列舰对战列舰,不就是死拼吗?以我们的国力,不能与敌人打这种消耗战!对付英美这样经济和军事潜力巨大的敌人,那种做法是不明智的。我们必须用卒子,用过了河的卒子去吃掉对方的车!”
山本口中的“过河卒子”,就是早已部署在西贡朔庄机场的海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他早就告诉松永,让他们南下的任务看似掩护陆军登陆作战,其实真正的敌人是远道而来的那两艘英国巨舰——山本醉翁之意不但在酒,也在乎山水之间也!
急于求战的绝不仅仅是小泽和近藤,山本早已布下的“卒子”——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司令官松永早就坐不住了。他想起了出征前山本的谆谆教导,现在那两艘舰终于来了,这正是海军航空兵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尽管恶劣的天气条件并不利于实施航空作战,但当接到“伊-65”号潜艇发来的电报时,松永还是第一时间决定立即攻击。此时英军舰队约在500公里之外的位置,根据时间判断,如果飞机立即起飞,还能在薄暮之前实施攻击。刻不容缓,在接到电报仅仅15分钟后,17时30分,松永立即向属下的4个航空队下达了作战命令:“各队全力出动攻击敌舰。”
接到松永的命令后,各攻击队那些早已在跑道上整装待发的战机迅速腾空而起。18时15分,宫内七三少佐率领鹿屋航空队的18架“一式”鱼雷机——其中9架挂鱼雷、9架挂炸弹——首先离开了朔庄机场。19时04分,中西一二少佐率领的元山航空队17架“九六”鱼雷机全部挂上鱼雷绝尘而去。倒霉的是美幌航空队,他们的18架鱼雷机因起飞较晚,出发不久就遇上了暴风雨,无奈只好中途返航。由于战场能见度较差,在得到松永发来的航空部队已经出击攻敌的消息后,
20时,小泽致电松永,“请攻击队于20时30分之后发起进攻,并在攻击之前选择适宜时间投放照明弹”。
电报发出去6分钟后,20时06分,又一封电报接踵而至。这封来自最后一架到达“Z舰队”上空的“熊野”号侦察机报告说:“发现敌‘声望级’战列舰两艘,位于护卫队方向185度、130公里,航向50度,速度16节,敌主力舰有5艘护卫舰。19:50。”
根据潜艇和3架侦察机先后发回的敌舰方位,小泽立即判断出,敌舰队的目的地就是第二十五军的主要登陆场宋卡。最后1架侦察机发回的电报表明,目前小泽舰队与英舰队之间的距离只有80公里左右。如果天气晴朗,双方很快就会进入对方的视线。
尽管实力远不及对手,但小泽还是下令舰队转向西南,试图与敌舰队正面遭遇。此时“铃谷”号的侦察机已经迫降在驱逐舰“羽风”号附近,飞行员被驱逐舰上的小艇救起。之前一直与英舰队保持接触的“熊野”号侦察机在20时16分发回最后一封电报,就永远失踪了。
夜幕降临,暴雨倾盆,越来越恶劣的天气导致近在咫尺的友舰若隐若现,只能靠无线电勉强维持联络。在如此条件下,保持高速航行风险极大,为了避免暗夜中可能出现的碰撞,小泽下令将舰队航速从26节逐渐降为16节。
天气越来越糟。现场情况表明,舰队连保持正常编队航行都很困难,更不要说与敌决战了,看来连夜战也打不成了。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向北撤退,在“Z舰队”和登陆部队之间排好阵势,严阵以待,在第二天与敌人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遭遇战,尽管那样取胜的机会将更加渺茫。20时50分,小泽下令舰队航向转为90度,随后又变为50度,与“Z舰队”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由于太过匆忙,小泽并未将舰队放弃夜战、北上布阵的消息及时告知松永,已经出发的航空部队依然顶着恶劣的天气在漆黑的海面上寻找着“Z舰队”的行踪。3架先导机很快在海面上发现了两条白色的痕迹,前方就是2艘战舰的模糊身影。虽然这个位置与之前通报的敌舰方位不太一致,但是他们已经预先知道,自己的舰队是南下的,下边这支北上的舰队铁定就是英国人。日机立即准备对之发起攻击。
21时30分,鱼雷机开始降低高度接近在海面上行驶的舰队,同时向西贡基地发报:“发现敌舰队,洛丽岛150度、166公里。21:32。”
就在鱼雷机发报的差不多时间,“鸟海”号上的瞭望哨也发现在不远的空中,出现了航空照明灯的亮光。在这一区域出现英军战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尽管视线极度不良,小泽还是很快判断出那是自己的飞机。这一判断很快得到验证,随着闪烁亮点的不断接近,一发照明弹突然在空中炸开——这正是他和松永之前约定的攻击信号。显然,这些战机是把“鸟海”号当作英舰,“鸟海”号急忙通过探照灯向空中发出警报:“注意,是友军,我们是‘鸟海’号。”
几次重复的信号发出后,空中似乎无动于衷,鱼雷机依然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感觉大事不妙的“鸟海”号立即开始做出规避鱼雷攻击的动作,同时拼命向西贡的松永发报:“攻击机3架出现在‘鸟海’号上空,已经投下了照明弹。”
接到电报的松永大惊失色,他立刻明白,是那些求战心切的飞行员认错了人。如果没打到敌人,反而把自己的旗舰给击沉,那可成大笑话了,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江湖上混?气急败坏的松永立即反复给鱼雷机发出斥责的电报:“你部位于友舰上空,放弃攻击,速速返航。”那3架飞机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飞走。海面上的小泽也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日军其他航空队寻找“Z舰队”的行动同样未果。徒劳无功的往返使得疲惫不堪的飞行员个个垂头丧气。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还要在暴风雨肆虐的暗夜里携带着鱼雷和炸弹冒险在机场着陆。
更让人气愤的事还在后边,即使着陆后也不能休息。松永要求所有飞行员必须在机场待命,随时准备在第二天凌晨再次出动发起攻击!
心情不爽的绝对不仅是近藤、小泽和松永。在“威尔士亲王”号上,菲利普斯中将同样是眉头紧锁。他预料到,如果他的舰队按计划第二天出现在宋卡附近海面时,除去水面力量不算,一定有为数众多的敌军飞机在等着他。一方面他的舰队缺乏空中掩护,另一方面敌登陆船队得到消息之后肯定已采取了规避措施,绝不会坐等英军的攻击,此行的战术目标已无法实现。既然如此,中将断然决定立即返航。菲利普斯迅速向各舰舰长下达了返航命令:“舰队已经被日本人发现,因而必须放弃使命。日落之后舰队转向返回新加坡。”得到这一消息的官兵尽管因无功而返大失所望,但还是保持了适当的克制。
9日20时05分,菲利普斯命令燃料已不足的“特涅多斯”号驱逐舰脱离舰队,
先行返航,并约定在第二天上午9时30分互发电报联系,之后在商定位置会合。
20时25分,“Z舰队”掉头取280度航向以21节快速南下。小泽舰队与“Z舰队”由原来的相向而行变成了背道而驰,老酒所期盼的水面舰艇大对决就此夭折。到21时45分,英舰队已经到了哥打巴鲁以东370公里的海面上,舰队转向170度。如果按照这个方向高速航行,第二天早上7时左右,“Z舰队”就会安全驶进樟宜海军军港。
留在岸上的帕里泽参谋长,还在为未能随舰队出征而自责,他利用一切时间搜集情报发给司令官,试图对菲利普斯能有所帮助。12月10日凌晨零时30分,并不知道舰队已经南下的帕里泽再次向司令官发出一封令人丧气的电报。
一、由于登陆日本陆军的猛烈攻击和空军的持续轰炸,我马来亚北部的航空基地已经无法维持,只好放弃。
二、日军大批轰炸机已经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展开待命。三、鉴于北方已经无法维持的实际状况,远东军司令部为了加强新加坡的防御,决定将所有的航空力量南调用于保卫新加坡。从电报中可以看出,北方战局渐趋不利,日军登陆后已成功站稳了脚跟,“Z
舰队”的北上不仅失去了意义,反而有遭遇围攻的危险,此时南下新加坡不失为明智之举。菲利普斯为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感到了一丝欣慰。
仅仅一小时之后,菲利普斯再次收到了帕里泽少将发来的紧急电报——这实际是一封催命电报:“据来源不明的情报显示,在哥打巴鲁以南240公里的关丹地区,有一股日军正在实施登陆。”
这是一封内容虚假的电报!后来查明的事实是,一头吃夜草的水牛踩响了英军在海岸边布设的地雷,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爆炸。惊弓之鸟般的守军立即将此作为日军登陆的消息上报远东司令部。一场虚惊骗过了司令部,也骗过了菲利普斯,从而将“Z舰队”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头倒霉的水牛竟成了葬送“Z舰队”的直接诱因——人倒霉的时候,连头水牛都来欺负你呀!
左撇子的菲利普斯在电报上签下了自己名字。他相信,这是敌人在马来半岛的中部东海岸发动了第二次大规模登陆。要想在北部哥打巴鲁附近与日军激战的英国部队后路不被切断,由海军紧急采取措施,对关丹登陆的日军进行攻击责无旁贷。再说,尽管“Z舰队”北上已经失去了意义,但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列舰已经驶出了军港,就这样灰溜溜转一圈,一无所获地返回新加坡,肯定会遭到世人耻笑,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颜面何在?!
中将马上对战场形势进行重新判断。之前在被敌侦察机发现时,自己的舰队一直在高速北上,此时如果出其不意忽然转向,去打掉在关丹登陆的敌军部队,不但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也可以有效躲开日机的攻击,同时也是对北方战事的有力支援——真乃一石三鸟之妙招也!想到此际,菲利普斯心中凭空又唤起万丈豪情。10日凌晨1时45分,中将下令:“舰队再次掉头全速驶往关丹。”得到终于又能够参加战斗的消息时,舰上的官兵情绪高涨,禁不住在暗夜里欢呼起来。
头脑忽然发热的菲利普斯此时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保持无线电静默,他没有将舰队转向关丹的消息电告新加坡。菲利普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敌人登陆关丹的情报是从新加坡发来的,其用意无疑就是要舰队去攻击关丹,新加坡一定会知道自己已经转向关丹,也肯定会在第二天早上派出战斗机为舰队提供空中掩护,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事实上远东司令部不但没有派出战斗机,在第二天接到求救信号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Z舰队”究竟到哪里去了。
10日上午9时30分,舰队已经远远看到了关丹海岸。水面上一片静谧,连个鬼子毛都没见到。为慎重起见,菲利普斯从旗舰上弹射了一架“海象”式侦察机,并派出“快速”号驱逐舰对附近海域的各条航道进行了详细侦察,仍然没有发现日本人的影子。“快速”号发回的报告说:“一切就像一个下雨的星期天早上那样平静。”
岸边连丝毫登陆的迹象都没有。菲利普斯认为,敌人的登陆部队很可能已经上岸,那样的话,运输船队肯定没有跑远,或者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他马上下令舰队转头向北,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搜索。此举导致整个舰队在这里足足逗留了2个小时之久,最后铸成了“Z舰队”的悲剧。大范围的搜索依然毫无结果,看来现在只好返航了。此时坏消息传来,之前因燃油不足提前返航的“特涅多斯”号从南方海域发来电报:“我舰遭敌机轰炸!”收到呼救信号的菲利普斯马上意识到,致命的危险已迫在眉睫。他放弃了继续向北追踪寻敌的打算,命令舰队立即改变航向快速返航。此时,他依然没有打破无线电静默请求提供空中掩护。
在甩掉那3架侦察机之后,菲利普斯一直认为,他的突然转向已经使日军失去了自己的行踪。其实不然,在他两天以来活动的这一带海域,近藤足足布下了12艘潜艇。凌晨时分,就在他率领舰队准备转向关丹的时候,第四潜艇战队的“伊-58”号潜艇再次发现了英舰队的行踪。
由于已是仲夜,此时的“伊-58”号放心大胆地浮出水面,大摇大摆地在海面上高速航行。白天波涛汹涌的海面此时变得异常宁静,月亮也从乌云后悄悄地探出头来。10日1时22分,“伊-58”号忽然发现,就在600米的不远处,右前方20度方向出现了2艘驱逐舰的身影。那可正是自己的大克星,大惊失色的北村艇长命令紧急下潜!
下潜之后的潜艇迅速升起了潜望镜,北村少佐很快辨认出,刚才那模糊的舰影正是之前忽然失踪的“Z舰队”。1时42分,英国舰队突然向右做了一个60度的大转弯,北村对敌舰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其实这正是接到错误报告的菲利普斯带领舰队向关丹方向实施的大转向。对于“伊-58”号来说,敌舰转向正是绝佳的攻击机会,北村一边发出“发现敌舰”的电报,一边下令潜艇前部的6具鱼雷发射管开始攻击。
越急越出事!千钧一发之际,1具鱼雷发射管的前盖死活打不开。在排除故障的过程中,“威尔士亲王”号已经顺利转身,潜艇丧失了最佳攻击机会。再不攻击,大鱼跑了,虾米也捞不着。气得直跺脚的北村只好对着后边的“反击”号发射了5条鱼雷,结果无一命中。
英舰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敌军潜艇的魅影,他们对“伊-58”号暗夜中的攻击一无所知,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2艘巨舰到鬼门关门口转悠了一圈又兜了回来,继续朝着关丹方向高速行进。眼见敌舰绝尘而去,在北村的阵阵“八嘎”声中,“伊-58”号浮出水面,开始以最高航速追赶越来越远的“Z舰队”,同时不断电告英军舰队的准确位置:
“我舰对敌发射鱼雷,命中与否未知,敌舰航向180度,航速22节。3:41。”
“敌舰转向240度逃走,我舰保持接触中。4:25。”
“伊-58”号的水面最高航速只有17.7节,打死也跟不上以22节高速行驶的“Z舰队”,敌舰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清晨6时15分,它们完全消失在潜艇的视野之中。
根据潜艇发回的电报,第四潜艇战队司令官吉富很快做出了准确判断:英舰队目的地是关丹。让吉富疑惑的是,那地方只是刚刚在哥打巴鲁登陆的佗美支队下一步将要攻击的方向,目前日军在关丹方面并无军事行动,“Z舰队”慌慌张张跑那里干吗?——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英军去那里只是因为一头水牛。
近藤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英军舰队再次出现的消息。根据潜艇发回的位置,他判断自己包含战列舰在内的主力舰队即使全速行驶,也已无法追上随后将驶回新加坡的敌人。向北行驶的小泽舰队与敌舰队的距离正在不断拉大,现在即使立即回头全力追赶也来不及了,再说以小泽的重巡洋舰去追击“威尔士亲王”号无异于送肉上门。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之前布下的12艘潜艇和在越南西贡的海军航空部队。为了在“Z舰队”赶回新加坡之前将之歼灭,近藤立即下令:“敌舰队正在向新加坡高速逃遁中,着航空与潜艇部队极力捕捉并歼灭该敌。”
同一个晚上的英国伦敦,丘吉尔在白厅的地下室里举行了战时内阁会议。参会的除了内阁成员之外,共有12人列席,他们大部分是海军部人员。战争已经爆发,大英帝国面临着来自东方的新挑战。由于之前对远东的重视远远不够,谁都明白那里的空军和陆军充其量只能自保。现在英军手中唯一的撒手锏,就是之前丘吉尔“高瞻远瞩”向新加坡派出的那2艘主力舰。
会议需要尽快做出的决定是,既然远东战事已开,已经到达新加坡的“我们手中的唯一关键武器”显然已失去了威慑作用,之后它们将何去何从?大家一致认为舰队必须出海,隐没在西南太平洋数不清的岛屿之间。丘吉尔从政治角度考虑,提议将其派去加强美国的太平洋舰队,“以此作为一个高尚的姿态”,把“英语国家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第一海军大臣庞德爵士可没那么大方,他从军事角度出发,提出将这些军舰调回大西洋,用于那里依然紧张的护航行动。争论了半天也未能达成一致意见。丘吉尔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由于夜色已深,我们最后决定将问题留到第二天再解决。”可是当伦敦迎来第二天的黎明时,日本人已经替他们把问题解决掉了。
“Z舰队”再次暴露行踪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联合舰队司令部。在小笠原群岛和硫黄岛之间的海面上,坐镇“长门”号的山本也有点心神不宁。因为就在头天傍晚,被他寄予厚望的海军航空队发起的第一波攻击并未取得任何战果。山本对自己亲手培植出来的海军航空兵有着足够的自信,但“威尔士亲王”号名气太大了。况且正如之前“巨舰派”所说,之前不管在塔兰托还是珍珠港,飞机击沉的都是静止中的战舰,海战史上还没有高速移动中的战列舰被飞机击沉的先例。这不免使山本的心中有点惴惴。
思前想后山本还是认为,即使不能全部击沉两艘,至少也可以击沉一艘吧?退而求其次,即使一艘也击不沉,至少也能把它们击成个“植物舰”,或者“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他用半信半疑的语气问身边的航空参谋三和:“能把‘反击’号和‘威尔士亲王’号都解决掉吗?我看不行吧,恐怕只能击沉‘反击’号一艘吧。”
得到三和“一定能全部击沉两艘”的回答后,山本发出一串爽朗的大笑。嗜赌如命的山本马上与三和押上10打啤酒的赌注——山本宁愿三和小伙儿能够赢了他老头子。
按下近藤和小泽的爱莫能助暂且不提,单表位于西贡的松永,他仍然在为头一天傍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恼怒不已。近藤“航空攻击后再进行舰队决战”的电令,令他无比愤慨,这分明是在说,我航空部队在前边的攻击起不到什么作用嘛!这边气还没消,那边贸然出击的鱼雷机差点误击“鸟海”号的坏消息又传来了,可把松永给气得够呛。这些糗事儿如果传出去,老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夜幕降临,沮丧的松永下令召回之前出击的所有飞机。
松永召集参谋人员连夜对当天的情况进行了总结,他认为没有取得战果的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派出的侦察力量不足,无法准确锁定敌舰的位置;二是攻击组织不力。尽管那些返航的飞行员已非常疲劳,但松永还是要求所有人不能休息,全部攻击机在清晨7时之前必须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并指令在第二天凌晨派出多达11架的侦察机。
随后潜艇发现“Z舰队”的消息再次传来。清晨6时25分,松永接到了近藤发来的攻击命令。从命令中松永看出,水面舰艇已经失去了与敌人交战的机会,终于轮到他的航空部队独领风*了。天还没亮,他就命令所有飞行员登上飞机随时出发。疲惫不堪的飞行员坐在座舱里,大口嚼着包有小豆馅的黏米饼和瓶装加糖咖啡。跑道旁边,早已精疲力竭的地勤人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来回奔跑着为飞机加油挂弹。
根据之前潜艇发回的报告,松永判断,如果侦察机以220公里的速度全力追击,应该在上午10时左右在距离西贡约800公里的位置发现敌舰队。这样松永在6时25分和7时分别派出了9架和2架侦察机。
第二波侦察机出发刚刚19分钟,坐卧不安的松永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各航空队所有攻击机起飞追敌。尽管此时“Z舰队”的位置尚未确定,但松永认为,敌舰队与西贡的距离实在太远,如果等到发现敌舰的确切位置后再出发,利用攻击机飞抵“Z舰队”上空的时间,英国人很可能已经回到重兵把守的新加坡了。松永宁愿冒险扑空和浪费宝贵的燃油,也不愿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随着他一声令下,元山、美幌、鹿屋3支航空队的85架鱼雷机腾空而起,向着敌舰可能出现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的确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放飞了攻击机的松永依然焦躁不安,他索性换上飞行服来到了机场跑道旁,准备在第一批飞机攻击不能得手时亲自出马实施第二波攻击——老子亲自扔炸弹去!
第一个发现“Z舰队”的是元山航空队预备海军少尉帆足正音驾驶的一架“九六式”鱼雷侦察机(以下简称“帆足机”),机上侦察员是经验丰富的鹫田光雄飞曹长。10时45分,“帆足机”已经飞到距离西贡基地1000公里,离马来半岛只有55公里的地方,再飞就飞到新加坡了,敌舰队依然是踪影皆无。帆足随即决定折向西北飞行,一个小时后,他们在海面上发现了正在匆匆南下的“Z舰队”。从这一时刻起,幽灵一般的帆足机就一直位于“Z舰队”的附近,将英舰的位置实况转播给西贡的司令部。
“北纬4度、东经103度55分发现敌主力舰队,航向60度。11:45。”
“敌舰队变更航向为30度。11:50。”
“敌主力舰队由3艘驱逐舰护卫,主力舰为1艘‘英王乔治五世级’战列舰,
1艘‘声望级’战列巡洋舰。12:05。”
“敌舰队附近海域上空有云,上层云高3500米,视界良好,下层云高1500米。云量为2。12:15。”
“敌主力舰队改变航向,方向为60度,速度20节。12:30。”
由于在锁定敌舰准确位置之前松永已经放飞3支航空队的85架攻击机,因此在帆足发出发现“Z舰队”位置的电报时,各航空队正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之下。元山航空队7时55分起飞不久就有1架飞机因发动机故障返航。二阶堂麓夫大尉率领装载炸弹的9架鱼雷机飞过了头,11时13分,在阿南巴斯群岛西北海域,他们发现了之前回去加油的驱逐舰“特涅多斯”号。逮不住大鱼,找个虾米解解馋也行。9架日机立即对小小的驱逐舰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轮番进攻。看来飞机攻击小而灵活的驱逐舰还真使不上劲儿,这艘已经服役很久的驱逐舰在炸弹掀起的水柱中来回穿梭,最后竟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在遭受攻击过程中的11时30分,“特涅多斯”号向菲利普斯中将发出了遭到日机攻击的求救电报。
8时20分起飞的美幌航空队相对较为顺利,但其第一中队意外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戏剧性地与大队脱离。
故事最多的当属8时14分起飞的鹿屋航空队。由宫内七三率领的27架鱼雷机一直前行,已经能够看到马来半岛的海岸线了,还是没有发现敌舰的踪迹。宫内认为敌舰队的速度应该在27节以上,此时可能已经到了南方的海面,而自己的燃油有限,于是在12时10分失望地下达了返航的命令。接到攻击机已经返航消息的鹿屋航空队司令官藤吉直四郎大佐大为不悦,他不甘心攻击队就这样空手返回,于是直接电告西贡请求协助,指示敌舰的准确位置。松永这才忽然想到,因为大意,竟然忘记通知“帆足机”将“Z舰队”的准确位置告诉藤吉。一直到13时,暴跳如雷的藤吉才将帆足再次发来的消息转发给宫内,此时宫内的27架鱼雷机已经往回飞行了足足50分钟。虽然燃油已略显不足,但他还是掉转机头,直飞藤吉告知的新地点。此时,一个意外的电报再次导致了新的混乱。之前轰炸“特涅多斯”号驱逐舰的二阶堂大尉不但没有击沉敌舰,却发回了一条画蛇添足的电报,“我已开始攻击英舰队主力”。估计二阶堂也是昏了头,区区1艘驱逐舰就能叫主力?也太不把大英帝国皇家海军当盘菜了吧?
收到二阶堂电报的松永再次晕菜!因为二阶堂发回的敌舰位置与之前“帆足机”发回的位置整整差了270公里,二阶堂和帆足到底谁说的对?
战机稍纵即逝,此时日军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司令部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到底是相信经验相对丰富的大尉二阶堂,还是相信相对稚嫩的帆足?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相信二阶堂。但一向老成持重的重村实参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经验固然重要,但是帆足在头一天参加过对关丹机场的轰炸,对那一带的环境相对了解。况且,之前帆足已经多次发回过报告,二阶堂仅仅发回来一次。按这样推断,应该帆足发回的信息才更加真实可靠。”松永力排众议,认可了重村少佐的说法。
13时10分,司令部再次向各航空队发出了新电报,“三号线(‘帆足机’负责的搜索线)之前发回的位置正确”。25分钟后,西贡基地再次向各攻击队发出更加明确的电令,“11:50敌舰队位置为关丹93度、100公里,航向160度,速度20节”,同时要求各攻击队接到消息后迅速报告自己到达目标的预计时间。
这次是真说清楚了!收到信息的各攻击队立即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向着“Z舰队”所在的位置疾奔而去。
元山航空队第二中队中队长高井贞夫大尉迅速通知了所有手下,之后带队全部折向西北飞行,后边紧紧跟着的是第一中队。云层逐渐变得稠密,高井仍然能偶尔看见海面。马上就要攻击那艘号称不沉的战舰了,过度紧张使高井突然感到尿急,脸上肌肉因为激动而抽搐不已,双手也禁不住瑟瑟发抖。此时他想起了出发前松永告诫的话:“沉着,要运足丹田之气!”
当日军攻击机出现在英舰视野中时,“反击”号上《伦敦每日快报》随军记者塞西尔·布朗正在给一群玩扑克牌的水兵拍照。在军舰转身时,布朗随手朝着前方大约1000米处的“威尔士亲王”号拍摄了一张照片。谁也没有想到,这张照片竟然成了“威尔士亲王”号的遗像。
此时,28岁的雷金纳德·沃德少尉正在“威尔士亲王”号上翻译电码,从捕捉到的那些往来密集的信息中他预见到,不幸即将降临。的确,面对日军蝗虫般的机群,英军舰队就像浴缸里的纸船那样脆弱。
12时25分,“反击”号高射炮台上监视海平面的雷达发现了第一批敌机的信号脉冲。几分钟后,瞭望哨在左艏大约70度方向看见空中的一些黑点越变越大。司号员吹起了喇叭,号令全体水兵进入战斗岗位。随着“各就各位”命令的迅速传开,5艘英舰上的所有高射炮齐刷刷地昂起了头。布朗记者听到了一位炮手的骂声:“瞧,那些黄杂种终于来了!”
首先来到战场的是美幌航空队白井义视大尉的爆击队,他的8架鱼雷机各挂有2颗250公斤炸弹。12时30分,8架战机首先对“反击”号实施了俯冲攻击。随着日机的不断迫近,5艘英舰上的高射炮随即打响。高射炮发射的一组组炮弹在空中频频开花,如洗的碧空中瞬间绽开了一朵朵棕色的蘑菇云,形成一道密集的弹幕。由于日机飞行高度很低,舰上的水兵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不断坠落的炸弹,这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刹那!
穿过弹幕的日机先后投弹。在白井拉起机头的一刹那,他发现“反击”号两个烟囱之间腾起了一股白烟——至少有1颗炸弹命中了目标。“打得好,日本佬!”日军迅捷准确的攻击赢得了对手的称赞,“攻击得如此漂亮,真是少见。”这颗炸弹穿透了军舰的甲板,在下层的机库里爆炸,炸毁了“反击”号的一架水上飞机。烟囱也被飞起的弹片炸开了两个大洞,舰体下部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样一颗小炸弹自然不会对巨舰造成致命伤害,那些老练的英国水兵一边灭火,一边在戏谑地开着玩笑。“反击”号的桅杆上迅速升起了一面信号旗:“战斗力无影响!”邻近“伊莱克特拉”号上的水兵禁不住鼓掌欢呼起来。
完成第一波攻击的白井中队迅速爬升到3000米高空。尽管攻击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昭野利郎和佐野重作的2架鱼雷机还是被英军的炮火击成重伤,失去了再次攻击的能力。白井只好下令他们先行返航。
海面上突然平静下来,有些英军水兵悠闲地点燃了香烟,他们都清楚这段喘息时间不会太长。就在白井轰炸“反击”号的差不多时间,元山航空队的鱼雷机队已经在中西一二的带领下接近了战场,首先映入视野的是舰队最前方的“威尔士亲王”号。中西一二迅速给两个中队分派了任务:石原熏中队的9架鱼雷机攻击前边的“威尔士亲王”号,高井贞夫中队的8架鱼雷机攻击稍后的“反击”号。虽然日军的机组人员几乎都是老兵,但之前没有一个人进行过鱼雷实战攻击。战前一位年轻飞行员曾经向高井请教如何掌握鱼雷的攻击角度。他得到的回答是,如果你沉不住气,那最好是“飞得低低的,把你的鱼雷直接瞄准要攻击的军舰舰艏”。13时07分,随着中西一二一声令下,17架鱼雷机分成左右两队迅速扑向各自的目标。
石原熏将9架飞机再次分成3组,第一组和第二组攻击左舷,第三组攻击右舷,以使“威尔士亲王”号无法实施有效规避。14时30分,第一组的长机冒着密集的高射炮火在左后方射出了鱼雷。海面出现了清晰的白色雷迹,“威尔士亲王”号迅速扭动庞大的身躯实施规避。这一动作尽管没有躲过第一条鱼雷,却使得2号机失去了最佳攻击方位,只好径直从舰上穿越过去攻击后边的“反击”号。
第一组的3号机虽然勉强射出了鱼雷,但瞬间被舰上的高射炮打成了一团火球,
一头扎进“威尔士亲王”号前方500米的海面。后来高井如此形容当时的情形:“天空中充满了炮弹的白色硝烟、弹片和高射炮与机枪发射的一道道曳光弹弹迹。我的飞机像被敌人的密集弹幕击中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冲,差不多都要沾到水面了。速度表的指数超过了200节,我压根儿记不得我是怎样飞行、怎样瞄准、在离敌舰多远处投放鱼雷的!”
第一组的攻击刚刚结束,植山利正率领的第二组已猱身而上,他们和第三组一起向“威尔士亲王”号的左右舷射出了6条鱼雷。加上第一组的攻击,时间才过去了2分钟。石原熏从观察窗里望过去,“威尔士亲王”号的左舷升起了两股冲天的水柱——两雷再次命中!
尽管已是“夕阳不太好”,但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虎威仍在,“威尔士亲王”号又是这支队伍中最新、最负盛名的战列舰。按道理来讲,3条鱼雷不至于对其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可事实并非如此,石原熏发射的第一条鱼雷击中了战舰左侧的内推进轴。日军的“九三”式氧气鱼雷的确威力惊人,剧烈的爆炸不仅将推进轴活活地反推进舰体,也将大部分舵叶炸成碎片,操纵失灵的巨舰立即出现了转向困难。破损处的大量进水灌进了机舱、锅炉舱以及134毫米副炮的供电室,
给高炮的发射也带来了影响。后边的两条鱼雷击中了第206号肋骨附近的水密封舱,导致舰尾严重受损。短短几分钟内,这艘举世闻名的巨舰左倾10度,航速迅速下降到16节。战舰的桅杆上很快升起了3个黑色气球:“我舰失去控制!”就在“威尔士亲王”号先后中雷的同时,高井的第二中队也对“反击”号展开了第二次攻击。第一小队的山崎八郎一马当先,7架鱼雷机紧随其后风驰电掣般从两艘巨舰的中间穿过,绕到“反击”号的右侧发起进攻。在这关键时刻,山崎鱼雷机的发射装置竟然卡壳,导致鱼雷无法发射。在他横穿“反击”号桅杆的瞬间,他看到海面上3条白线直奔“反击”号而去。
坦南特舰长的确是技艺非凡,他亲自操纵“反击”号躲开了3条鱼雷的攻击。幸存的二等水兵泰德·马休斯后来回忆说:“舰长努力躲开鱼雷,我们在高速航行不断扭动的军舰上东倒西歪,舰长把32000吨的庞然大物操纵得简直像艘灵活的驱逐舰一样。”但是攻击的日机实在太多,对于绕到左舷3架鱼雷机发出的雷击,坦南特上校已无能为力,巨舰的左舷瞬间升起了3条冲天大水柱。溅起的巨浪泼洒在滚烫的炮管上,腾起团团烟雾!
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反击”号马上出现了倾斜。那些熟练的英国水兵立即紧急注水,使舰体很快恢复了平衡。到目前为止,这艘老舰已成功躲过了17条鱼雷。日军的攻击仍在持续,舰上的扩音器传来了坦南特镇定自若的声音:“全体舰员给救生衣吹气。”
就在雷击队实施攻击的间隙,之前扔下第一颗炸弹的白井中队的6架飞机,
也上来趁火打劫。它们从4000米的高度开始俯冲,向“反击”号投下剩余的6颗炸弹,所幸无一命中。6架飞机反而有5架被英军的高射炮击伤。此时,除了幸运的高井中队毫发无损,空中的日机大部分都像芝麻饼一样全身弹痕累累。
可日军的攻击刚刚开始。13时20分,远处空中出现的8个黑点越来越大——
美幌航空队高桥胜作大尉率领的8架鱼雷机从东南方向进入了攻击位置,他们依然选择了倒霉的“反击”号。在先头5架飞机实施左舷第一波攻击1分钟后,剩余3架飞机,有2架从左舷,1架从右舷进行了夹攻。日军鱼雷机的攻击效率惊人,
8条鱼雷中有3条准确命中了目标,一阵揪心的爆炸使得“反击”号巨大的舰体左右猛烈摇晃,好像一个拳击手突然挨了一顿左右开弓的勾拳,身受重伤的“反击”号摇摇欲坠!鱼雷机只有一次进攻机会,高桥中队在发射完鱼雷后迅速撤离。敌舰无疑还有顽强的生命力,但不要紧,此时他们看到了天边一个黑压压的机群正迎面飞来,那无疑是自己的友军。
这个由27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不是别个,正是前面跑过了头的鹿屋航空队的主力机群,也是这一天里最大的一个攻击机群。飞行员在奔波了一个上午后,终于迎头遇见了自己的友军。前方不远处,就是刚刚被高桥中队攻击过的敌舰,这一机群将给奄奄一息的“Z舰队”以致命的最后一击。
“反击”号的航速已经下降到20节,舰桥的左后方冒出了滚滚浓烟。远看“威尔士亲王”号似乎还能保持平衡,其实这只是两侧注水的结果,平衡不过是绝望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它的航速目前只有可怜的8节,失去了机动能力的巨舰,在日军眼里几乎与活靶子无异。由于舰上电力中断,“快速”号驱逐舰迅速靠了上来,一边提供电力,一边接走舰上的伤员。
战场形势已近绝望。尽管如此,“威尔士亲王”号至今仍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电报。13时20分,猜测旗舰无线电装置可能出了故障的坦南特上校,打破了出海以来一直保持的无线电静默,向新加坡发出了“我舰遭受敌机攻击”的电报。13时30分,接到求救信号的新加坡才判断出了“Z舰队”的准确位置。现在最紧急的是尽快派出战斗机进行救援。手中实在无机可派,能立即出发的只有澳大利亚空军第四五三中队的6架“布鲁斯特水牛”式战斗机,司令部也只能把这可怜巴巴的6架战斗机送上天空。接到紧急命令的飞行员争先恐后地爬上座舱,可是这些速度和名字差不多的飞机飞临240公里以外的战场,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运气不会一直都差。之前一直背运的鹿屋航空队27架雷击机群到达战场时,舰队上空正好出现了厚厚的浮云,给英舰的高炮射击带来了极大难度,反而给日机创造了绝佳的攻击机会。13时50分,宫内坐镇的长机对准“反击”号右舷射出了第一条鱼雷。眼看巨舰行动迟缓,有5架日机竟然放肆地抵近到500米距离才一起发射鱼雷。舰上一名军官眼见水中的白线不断靠近,惊恐地大叫“鱼雷来了”,但军舰已无能为力,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鱼雷到达眼前。随着5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水面上迅速腾起了5条水柱,舰上的不少官兵都被爆炸激起的水浪淋成了落汤鸡,成了名副其实的水兵了。
谁都想在垂死的“反击”号上再扎上一刀子,连之前负责攻击“威尔士亲王”号的壹岐春记大尉的中队也转过来攻击“反击”号。壹岐钻出云层,把高度降至400米,高射炮弹在他的两边开花,他禁不住想要往上爬,可是他必须再大大下降才能靠近舰只。飞到离海面仅仅不到40米的高度时他遇到了火网。壹岐在离敌舰大约550米的距离上释放了鱼雷,中了!“反击”号舷侧再次中弹。英军的高射炮火接二连三地打穿他的机翼,他急转弯暂时保持与舰身平行。
距离太近了,壹岐可以清楚看见那些身穿雨衣的英国受伤水兵躺倒在甲板上。在壹岐爬高等待其余6架飞机时,他看见又有1条鱼雷中的。他不知道这条鱼雷是他身后桃井敏光、田植良和谁发出的,鱼雷击中的部位都在“反击”号舰艏。
到14时02分,“反击”号已经累计被14条鱼雷和1颗炸弹击中,军舰已完全失去控制,只能在原地不停地向右打转。坦南特舰长知道,军舰沉没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对着广播大声下达了弃舰命令:“全体人员准备弃舰,愿上帝保佑你们!”
乱成一团的甲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底舱的士兵开始拼命地跑向甲板,军舰的倾斜使得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无法站立。水兵在歪斜的甲板上奔跑,像青蛙一样纷纷跳入海中。一个人不慎一头栽进了大烟囱,放在平时,大家在哈哈大笑的同时,采取的第一动作肯定是救援。但是现在,所有人对此都视而不见,因为甲板上那些重伤号叫的水兵已经够多了。高射炮仍在怒吼,成千吨的海水从船体上被炸开的洞口灌了进来,救生圈从倾斜的顶部解了下来。随着庞大的舰体猛然一歪,甲板上所有人都踉踉跄跄地摔倒在舷侧。舷侧黏糊糊的,水兵滑来滑去怎么也扒不稳,船壳上密密麻麻的甲壳动物刮得他们皮开肉绽。一个年轻的水兵尽力想往前挤,一个中尉沉着地告诉他:“注意,不要挤,我们全是走向同一个方向。”
坦南特上校紧紧抓住驾驶舵不放,他要与自己心爱的战舰共存亡。舰在人在,舰沉人亡,这是皇家海军的优良传统!几名军官和水兵奋力冲进驾驶室,不由分说把舰长架了出来,有人马上把一个救生圈套在他的头上。就在那一瞬间,“反击”号巨大的身躯仿佛被撕裂了,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浮在附近水面上的人员全部被吸了进去。海水淹没了众人,大家奋力冲出旋涡,坦南特上校得救了。爱兵如子的坦南特上校被称为英国海军中“最杰出的水手”。他曾经参加过日德兰大海战,那时他的战舰被德军潜艇击沉,他死里逃生。他也曾作为皇家海军的滩头指挥官参加了那次举世闻名的大撤退,并因杰出的表现被称为“敦刻尔克的乔”。他拿着话筒反复呼喊“岸上还有没有不列颠的战士”,这也成为“二战”欧洲战场的经典语言之一。这次他也必须得救,要不将来怎么去参与指挥诺曼底登陆呢?
高射炮在军舰没入水中之前,仍然在发出怒吼,最后几发炮弹击中了壹岐中队的桃井敏光、田植良和驾驶的鱼雷机。这两架飞机飞上前去想就近看看热闹,却倒霉地被“反击”号最后濒死的一击击中。坠落的鱼雷机马上被军舰沉没掀起的巨浪吸进旋涡,成了“反击”号最好的陪葬品。
随舰记者布朗的手表定格在了12时35分,这是“反击”号开始遭到攻击的准确时间。布朗和坦南特,还有幸存的无数水兵,在温热的、浮着一层又黑又臭的燃油的海水里,苦苦挣扎。驱逐舰在漂满残骸的海面上择路而进,营救那些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游上舷侧攀网的水手。
在1500米的空中,壹岐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惊讶地看着“反击”号在自己的视野中完全消失,这是真的吗?飞机哪能如此轻易就击沉一艘战列巡洋舰?但眼前的一切的确是事实。“万岁!万岁!”他举起双臂高呼,鱼雷机因失去操纵猛然往下一落,他马上醒悟过来,迅速抓起了操纵杆。
壹岐看见下面的海面上斑斑点点,那些都是落水的英国水兵,两艘驱逐舰正在打捞那些可怜的幸存者。壹岐根本没有想用机枪去扫射他们,那些英国人打得英勇极了,和自己一样很有“武士道”精神,他不忍心再对那些勇敢的人下手。壹岐认为,战争只是国与国之间的行为,像他这样的普通士兵仅仅是参与者而已。他和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海面上的攻击还在持续,美幌队爆击队武田八郎率领的8架鱼雷机也在此时赶到战场。“反击”号已经在海面上消失,所有日机只剩下一个攻击目标,那就是号称不沉战舰的“威尔士亲王”号,它马上就要名不副实了。
远远看到“反击”号在海面上消失,菲利普斯中将已经预料到了“威尔士亲王”号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异和沮丧。中将怎么都无法相信,几万吨的钢铁巨兽,竟然对付不了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不知道此时他是否想起了半年前,5月27日,在英国海军围追堵截之下“含恨而逝”的另一艘德国不沉战舰“俾斯麦”号。
剩余的所有日机一窝蜂扑向奄奄一息的“威尔士亲王”号。舰上的大部分火炮已经被毁,动力系统瘫痪,顽强的炮手只好集中在仅余的几门高射炮旁边,用铁索和绳子拉动炮管顽强地向呼啸而来的日机射击。天空散发出一片片黄色硝烟,炸裂的弹片像撒落的沙子一样,在周围的海面上激起片片浪花。
战斗打响之后,菲利普斯中将和利奇舰长一直站在舰桥上指挥作战。直到此时,中将还不愿意接受巨舰即将沉没的现实。他以旗语向附近的“快速”号驱逐舰发出命令:“致电新加坡基地,派拖船来把我舰拖走。”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一目标已很难实现。14时15分,绝望中的菲利普斯发出最后一道命令:“全体舰员给救生衣吹气。”
面对一群苦苦恳求他离舰的参谋和水兵,中将平静地说了声,“不,谢谢诸位”。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已从主桅杆上降下来了,菲利普斯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好像在拥抱着遥远的英伦三岛,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战败向祖国人民致歉。战舰下沉的速度更快了。“再见了,”人们听见利奇舰长在高喊,“感谢你们,祝你们幸运,愿上帝保佑你们。”从舰尾的通气孔里,传出陷在底舱里的水兵绝望的呼救声。幸存的官兵眼含热泪,一边默默离舰,一边向舰队司令和舰长行最后的注目礼。
通信兵沃德冲进了紧急控制中心,他看到劳森中校仍在试图挽救这艘军舰。蒸汽弥漫在这个唯一没有进水的引擎室里,通气系统失灵使船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劳森中校仍然没有放弃与其他各部通话的企图,他不断地拿起话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上层指挥塔?”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反应。中校命令所有还能移动的士兵尽快离开船舱前往上层甲板,他本人则留在最后断后。离开的时候,沃德回了回头——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劳森,中校和他心爱的战舰一起永远留在了中国南海。
沃德和战友钻进了通向上层甲板的一条金属通道,通道里谁都没有说话,恐惧的气氛越来越浓。沃德前面的一名年轻少尉终于崩溃,他拒绝继续往前移动。沃德拼命推着他向前挪,终于穿过舱门来到了甲板上。这条通道只有23米长,沃德却感觉自己似乎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钻过去。事实上他们在里面只待了3分钟。大家不要忘记了第一个发现并发出“Z舰队”准确位置电报的“帆足机”,
他们自始至终目睹了2艘英舰遭受攻击并最终沉没的全过程。此时此刻,他们正悠闲地停在空中,向西贡的司令部直播现场实况:“英军‘乔治五世级’战列舰向左倾斜,取90度航向逃遁中,舰尾发生爆炸,于14时30分开始慢慢沉没。”
14时50分,不沉战舰“威尔士亲王”号终于顶不住了。截至目前,它已经中了7条鱼雷和2颗炸弹。巨舰的舰艏高高翘起,尾部突然下沉,附近水面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吸力之大,竟然将15米外一位军官的救生衣也撕掉了,这个旋涡里的无数英军官兵中也包括舰队司令菲利普斯和平时总是面带微笑的利奇舰长。巨舰的倾倒差点压翻了旁边挤满了幸存者的“快速”号驱逐舰。
半年前,5月21日,在与德舰“俾斯麦”号的殊死搏斗中,德军的一发380毫米炮弹曾经击中了“威尔士亲王”号的舰桥罗盘室,室内的人员非死即伤,仅舰长利奇上校毫发未损。这次也算是毫发无损,不过人彻底没了。
就在“威尔士亲王”号即将倾覆的一刹那,小心翼翼的沃德奋力跃向了“快速”号,不幸的是,他失败了,他掉进了浮着一层厚厚燃油的海水。沃德挣扎着浮出水面,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个画面:在“威尔士亲王”号最后露在水面上的尖端上,1名战友绝望地站在那里,突然间,一个巨大旋涡袭来,他一眨眼就消失了。沃德活到了92岁,此后60多年的岁月里,这个刻骨铭心的画面时常不受欢迎地出现在他的梦魇里,提醒他永远不要忘了那场该死的战争!
沃德和另外10个人一起抓住了一块浮在水上的大木头,四周传来哀叹、哭泣以及重伤士兵的*声。水面上漂满了家具、箱子、船的碎片,还有书、笔记本和曾经被人珍藏的照片,还有那些阵亡战友的尸体。沃德和同伴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曾经的“英国海军骄傲”在海面上缓缓消失。
“快速”号迅速放下了绳索,但是许多人由于全身油污抓不牢绳子,在接近获救的时候再度掉进了海里。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挣扎,很多人就此沉入了大海。沃德是幸运的,他曾经学过一种单套水手结的打法,他抓住绳子在自己腰上打了一个结,他获救了!
被拉上“快速”号的甲板之后,沃德脱去了被燃油和海水浸透的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一名失去右腿的信号兵躺在他的旁边*,其他地方也躺满了被烧伤或是被炸伤的士兵,到处是痛苦的*和哭泣。沃德被送进了医务室,他放松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那些悲惨、壮烈的画面和声音还在盘旋,他感到自己暂时安全了。沃德的心模模糊糊地飘得很远,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深爱的父母和妻子。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沃德庆幸在如此惨烈的一场大战之后,他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海面上一下子平静下来,四处都是在油污中挣扎的水兵。“快速”号拉响了凄凉的汽笛,向已经在海面上消失的两艘巨舰致哀。最终,“反击”号1309名官兵被救起来796人,其中也包括坦南特舰长。“威尔士亲王”号1612人被救起1285人,菲利普斯和利奇舰长都不在其内。所幸的是,两舰在沉没时都没有诱发大爆炸——连万能的上帝都对那些英勇的水兵动了恻隐之心。
那些完成攻击的日机迅速撤离了战场,它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炸弹或鱼雷去攻击那3艘驱逐舰,甚至没有多余的机枪子弹去扫射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水兵。已经捞到了大鱼,就慷慨地放过那些小虾米吧。必须尽快返航,因为从早晨出发寻找“Z舰队”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几乎所有飞机都只剩下返程的燃油。
返航途中的高桥得到了“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已经被击沉的消息,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英国海军就好比世界的老大,他们曾经是我们无比崇拜的老师,而今却完全被我们打得体无完肤,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他尽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但泪水还是很快模糊了他的双眼。
就在他的不远处,壹岐也在为已经战死的两位部下桃井和田植黯然神伤。他知道自己发射的那条鱼雷击中了“反击”号,这就说明身后那两位肯定是一中一不中的。但最后在向上级报告战果时,他说那两条最先命中敌舰的鱼雷是两个已死的战友发射的。也只能为他们尽这点心意了。
壹岐中队着陆时,欣喜若狂的机械师和地勤人员冲上前围住了每架飞机,把机组人员抬出来抛向空中。在摆脱了战友亲昵友好的折腾后,壹岐对身边的一个飞行员说:“在我们俯冲攻击的时候,我真舍不得放下鱼雷。那条船真美,多美的一艘船啊!”
还有一架日机在战场上空得意地盘旋,好像在向留下来执行艰巨营救任务的英军驱逐舰发出信号:“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该轮到你们了。”它就是那架可恶的“帆足机”,他们向西贡播发了最后一条现场消息:“‘反击’号于14:20左右,‘英王乔治五世级’于14:50左右爆炸沉没。轻巡洋舰和驱逐舰正在致力于落水士兵的营救。”发完这封电报后,“帆足机”从容不迫地离开了战场。在这场围剿“Z舰队”的战斗中,“帆足机”可谓厥功至伟。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意很久。1942年3月,“帆足机”在返回中国更新装备的航行中遭遇恶劣天气坠毁,帆足和鹫田双双毙命。
从三巴旺机场起飞的6架英军战斗机到达战场上空时,“反击”号已经不见了,5分钟后,“威尔士亲王”号也沉入海底,这些战机恰似来为“不沉战舰”送上最后一程。它们速度太慢,连日本最后边的鱼雷机也追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在那些死里逃生的水手头上盘旋,摇晃着翅膀给他们打气。
看到自己的飞机来了,浮在水面上的英国水兵纷纷向空中挥手,有人伸出了拇指以示不屈。这一情景给飞行员维戈斯上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时,我看到许多人虽然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却像在度假时一样向着低空飞行的飞机招手欢呼,甚至开着玩笑。我感动极了,我从这里看到了比人类本性还要高尚的东西。”
“Z舰队”折戟沉海的消息震惊了新加坡。当天晚上,当驱逐舰靠拢樟宜海军基地,把2800名死里逃生的水兵送上岸时,留在岸上的“Z舰队”参谋长帕里泽少将老泪纵横。皇家空军司令普尔福特少将也出现在码头上,他在迎接浑身又脏又湿、受了惊吓的坦南特舰长时抱歉地说:“我的天!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责怪我,我们甚至不知道你们在哪里。”
参加南方作战的日本海军与对手美国亚洲舰队、英国远东舰队、荷兰远东舰队、澳大利亚舰队相比,在1941年11月之前其实力并不在盟军之下,更何况盟军舰队中没有一艘能够和“金刚”号、“榛名”号战列舰相抗衡的战舰。然而就在这种兵力对比有利于日军的形势下,“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的突然出现,造成了战场上的相对均势。前面可以看出,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近藤面对这两艘巨舰,几乎丧失了克敌制胜的信心。而今完全可以说,在马来海面一举击沉英国巨舰的日海军航空兵所建立的功勋,一日之间挽救了南方战役的整个战局。在没有英国主力舰的南洋海面上,日本再也没有部署“金刚”级战列舰的必要,
以重巡洋舰为主力的舰队就完全可以纵横驰骋,胜任所有的战斗任务了。相对于英军的惨重损失,日军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参加战斗的75架攻击机中3架被击落,1架重伤迫降,2架重创,27架受伤,21名飞行员战死。两艘英国战舰对空炮火的平均命中率是41%强,这一高命中率也的确令人吃惊。
日军的攻击效率更加惊人。有15架鱼雷机对“威尔士亲王”号发动了攻击,
命中7条鱼雷。多达35架鱼雷机攻击了“反击”号,1架飞机发射失误,发出的34条鱼雷命中目标的有14条。合计攻击效率43.8%。实战效果竟然超过了平时训练的成绩,日海军航空兵的高效率让整个世界都瞠目结舌。如果菲利普斯中将灵魂尚存,恐怕也会对如此高的攻击效率不吝赞美之词吧。正如丘吉尔所言:“日本人在空战方面的效率,被我们和美国人大大地低估了。”
鱼雷机有高命中率,除了日本人技艺高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在英国人一贯鄙夷为只会模仿的日本人取得的进步,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英国笨拙的“剑鱼式”鱼雷机是在时速170~185公里时发射鱼雷的,平时的训练已经使英舰上的炮手习惯了这一节奏。而日本的鱼雷机是在时速为270~350公里时发射鱼雷。就像NBA规则24秒进攻首次为外人所知时,很多人认为录像机快播了一样。这一惊人的速度导致英舰上的炮手在激战中校时不准,从而手忙脚乱,收效甚微。
“长门”号战列舰上,几乎逢赌必赢的山本终于输了,却输得无比畅快。三和用赢来的10打啤酒与旗舰上的官兵彻夜狂欢。在塔拉托和珍珠港,坎宁安和山本分别证明了用飞机可以击沉静止中的战列舰。现在,曾经的海上霸主大英帝国成了最好的反面教材。在关丹附近的那片水域,他们耻辱地让日本人证明,用飞机同样可以毁灭一支高速运动中的舰队。山本的欣喜还有一层因素,马来海战与珍珠港的不宣而战不同,在这里,他的部下以堂堂正正的正面交战取得了光明正大的辉煌胜利。让他更为高兴的是,他之前已经为“航空优先”的理论呼吁了20年,始终有人表示怀疑,这次海战为他的主张提供了无可辩驳的绝佳证据。
尽管在围剿“俾斯麦”号时英国皇家海军已经使用了航空兵,但历史上仍然将马来海战看成是航空兵以航行中的战列舰为交战对手并最终将其击沉的首次战例,从而使规模不大的马来海战成为海战史上划时代的经典战例。“威尔士亲王”号和菲利普斯中将以生命为代价告诉大家,大型战列舰主宰海洋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以航母为核心的空中打击主导海战的时代终于到来了。自诩为海军老大的英国海军首脑之前对战列舰能被飞机击沉的说法全都嗤之以鼻,这种想法到1941年12月10日戛然而止。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威尔士亲王”号不幸战沉的前6天,另一艘号称不沉的超级战列舰加入现役。这艘山本的新旗舰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世界第一战列舰“大和”号。对于日本海军来说,不能不说是绝妙的讽刺。恰似老酒砸锅卖铁,历经千年打造了一把世间无敌的宝剑,所有可能与之拼*的武器,无不败于其下,可是敌人来了,手里却端着冲锋枪——悲摧呀!
12月12日,裕仁为马来海战的辉煌胜利向山本五十六赐予如下敕语:“联合舰队航空部队歼灭敌英国远东舰队主力于南海,扬武威于中外,朕特嘉奖。”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大英帝国的首都伦敦,正在打开一只箱子的丘吉尔拿起了床边的电话,里边传来了第一海军大臣庞德爵士有点奇特、略带咳嗽的声音,似乎在扼制涌上心头的某种情绪,沙哑的声音最初甚至听不清楚:
“首相,我不得不向您报告,‘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都被日本人击沉了。我们认为是被飞机击沉的,汤姆·菲利普斯已经淹死。”
“您确信这是真的吗?”丘吉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毫无怀疑余地,阁下。”庞德十分肯定地回答道。丘吉尔痛苦地放下了电话。“这是我一生中最为沉重和痛苦的打击,”后来他回忆说,“当时幸亏只有我一个人。在全部战争过程中,我从来没有受到过比这更直接的打击。当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时,那可怕的消息仍然在死死地纠缠着我。无论在印度洋还是太平洋,都没有英国的主力战舰了。至于珍珠港幸存的美国军舰,它们正在急急忙忙地驶回加利福尼亚。在广袤的海洋之上,目前日本人独霸,而我们是那么地虚弱和无处躲藏。多少努力、希望和计划都随着这两艘战舰沉入了大海。”
刚刚接替迪尔爵士出任大英帝国总参谋长的艾伦·布鲁克爵士在日记中对这次巨大的损失做出了如下总结:“这意味着从非洲往东,经过印度洋和太平洋至美洲大陆,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制海权。”
英国军史学家富勒的话更是贴切:“这个损失对新加坡的影响是灾难性的,它预示着未来的灾难。事实上至少是在这个时候,新加坡本身存在的可能性也同‘威尔士亲王’号一起消失了,它现在成了一个没有舰队的海军基地。”
中国“不著名军迷”青梅煮酒海军预备役中尉(自诩,没证)的话,可能也有一丁点道理且更加直接:随着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接连丧失,马来亚和新加坡陷落的命运已经注定。
此前,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和菲律宾的美空军主力已经在日军的猛烈打击下损失殆尽,“Z舰队”的覆灭更是雪上加霜。这样在开战仅仅3天之内,远东盟军的三大打击力量全部支离破碎,至此日军南方作战大局已定。值得一提的是,完成上述艰巨任务的,无一例外是联合舰队麾下的海军航空兵。
12月11日,新加坡各大报纸再次刊登了“威尔士亲王”号的大幅照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照片加上了象征哀悼的黑框。
一周之后的12月18日拂晓,壹岐春记在执行任务途中再次驾机从“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沉没的水域经过。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壹岐撒下了几束美丽的鲜花。壹岐的这一举动博得了西方舆论的普遍赞誉,他也因此被称为极为罕见的“具有绅士风度的日本军人”。
壹岐幸运地活到了战后。许多年后,每当回忆起那场围剿“Z舰队”的殊死搏斗,他都会忍不住泪眼婆娑,如祥林嫂般喋喋不休:“在我们进行俯冲攻击的时候,我真不忍心放下那条鱼雷。”
“多么美丽的船!”壹岐喃喃地说。
长驱直入
战争已经打响!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出乎马来亚英军司令官阿瑟·帕西瓦尔中将的意料:日本人简直吃了豹子胆了。
虽然举止无奇,貌不惊人,但在大多数人眼中,珀西瓦尔被认为是英国陆军中最有前途的军官。总参谋长迪尔爵士认为,“他有着非凡的能力,广泛的知识,良好的判断力,是快速准确的工作者”。帕西瓦尔参加过“一战”,战争中的杰出表现为他赢得了2枚战斗勋章和1枚十字勋章,这在英国军官中实属罕见。在他的个人评语里有着如此的赞美语言,“他被认为具有坚强的性格和超人的胆略”。“一战”之后,出类拔萃的帕西瓦尔被选拔到皇家参谋学院受训并执教,可谓文武双全,内外兼修。由于多次得到上层的高度赞誉,人们普遍认为,他未来很可能成为大英帝国的总参谋长。
更为难得的是,帕西瓦尔对马来亚和新加坡都非常熟悉。早在1936年,他就曾以上校军衔担任马来亚英军参谋长达4年之久,是英军中颇负盛名的“马来通”。如今远东战云密布,就在战争爆发之前的1941年4月,帕西瓦尔临危受命,再次来到马来亚出任英军司令官,很快晋升为陆军中将。
但有人不那么认为。在伦敦《每日电讯报》记者莫里逊眼里,帕西瓦尔是一个在外交场合谈吐儒雅,非常富有魅力,但在战场上谨小慎微、优柔寡断、悲观消极的人,“遇见问题首先考虑困难,且眼中的困难远远大于希望,没有什么野心、特色和信念”。熟悉了解他的人认为,他缺乏足够的决断力,缺乏将手下那支五花八门的队伍凝聚起来的气魄。一个高明的领导最大的本事不在于他本人去干多少,而在于能把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老帕缺少的恰恰正是这个。身材高达2米的帕西瓦尔长着两颗爆出的门牙,被手下人私下起了个不雅的外号叫“兔牙”。从这也可以看出,至少属下对他不够尊敬,换个角度说,就是他缺乏足够的威慑力。兔子与老虎肯定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一只孱弱的兔子连给猛虎塞牙缝都不太够,所以帕西瓦尔这次遇上山下奉文也算是倒了血霉了。这次远赴马来亚任职,帕西瓦尔和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金梅尔上将一样没有带夫人来。不过人家金梅尔是怕带夫人去影响工作,而帕西瓦尔则是认为日本进攻在即,带夫人来这里确实不太安全,言外之意就是马来亚不一定能守得住。作为司令官本人就信心不足,还能指望这仗能打得精彩吗?
不过有一点帕西瓦尔的判断绝对正确,就是日军绝不会贸然从海上攻击新加坡,而是肯定会在马来半岛的北部登陆,或者在泰国南部接壤马来半岛的克拉地峡设置据点,然后一路南下从背后对新加坡下手。中将认为,即使同日本发生了战争,只要能坚持从本国赶来增援舰队所需要的两三个月时间,以后就不成问题了。
日本人已经登陆并迅速前出到泰马边界。鉴于北方航空作战遭受重大损失的实际状况,帕西瓦尔司令官立即发出了第一道命令:“所有空军南撤至新加坡,今后禁止在白天出动轰炸。”这就预示着在马来亚北部作战的英军从此失去了空中支援。
12月10日,帕西瓦尔下令成立了“远东战争指导会议”,并在同一天对马来亚的英军发表了特别通告:“现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大英帝国正注视着我们,战争可能是长期而残酷的。但我们要坚决应付任何事态,以证明我们是值得信赖的。”在日军刚刚登陆尚未站稳脚跟的头三天里,恰恰是英军应该做出快速反应的关键时刻,但帕西瓦尔所做的不过是发表通告和召集会议而已。
在新加坡郊外的高尔夫球场旁边,帕西瓦尔下令设立了陆、海、空军联合司令部,每天从早上9时到11时召开长达2个小时的“远东战争指导会议”。虽然名字是战争会议,但是参加会议的人员除了军事将领,驻马来亚的英国代表、澳大利亚代表、新加坡总督等行政官员悉数到场,会议完全开成了一个大杂烩。
第一天的会议就不顺利,不该来的闲人来了一大堆,本来该来的远东舰队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将却没来,他带着“Z舰队”北上攻击日军的登陆船队去了。当天下午就有噩耗传来,被寄予厚望的远东舰队两艘主力舰“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连同菲利普斯本人统统被日本人送入了海底。空军已经龟缩到半岛南端,现在被寄予厚望的海军又没了,失望和不祥的情绪已经在守军中迅速蔓延开来。
前方激战正酣,后边的会议照开不误。12月11日的会议结束后,忧心忡忡的澳大利亚第八师师长贝内特少将向帕西瓦尔提出了建议:“对不起,阁下,战争是无法用文件和会议来打赢的,我们有必要立刻重新整顿战线和集中兵力。”少将认为这种毫无效率的会议不过是浪费时间,提出中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指导会议,最少也要改成纯粹的作战会议。
在贝内特少将眼里,日军士兵并非像英国人说的那样弱不禁风。他们之前已经接到来自东京的反映日本陆军战斗力超强的有关情报。1940年,澳第八师来到马来亚设防时,每个士兵都收到了一本小册子,书中详细描述了日本军人的残忍可怕:
日本军人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配备有精良的武器,身体忍耐力超乎常人,并且极其善于麻痹对手。他们在马来亚部署了强大的间谍网,拥有丰富的登陆作战经验。日军突击山林地带速度极快,即使几天断绝食物也能行动自如。类似马来亚这样的密林国家,对付如此敏捷的日本军人绝对不能靠防守,一旦遇敌必须主动出击。因此全军将士必须加紧进行丛林作战训练。
非但对日军的作战能力有着清醒的认识,贝内特还从战术角度出发,向司令官指出了马来半岛兵力配备上的弱点。
马来半岛的防御以英印第三军和澳大利亚第八师为核心,部署有英军总兵力的2/3,总人数约58000人。即使拿出一半的兵力集中起来,与山下的先遣登陆部队大约17000人——实际上佗美支队的5500人在东线——进行对掐,即使不能取得胜利,也绝对够山下喝一壶的了。
但半岛英军的具体部署却是:沿西岸的泰马国境附近有第六、第十五英印旅,统率他们的第十一师司令部在双溪大年,往南在怡保有第三军的预备队第二十八英印旅,在吉隆坡有第九英印师及第三军司令部,再往南在波德申有马来英军司令部直属的第十二英印旅。因为预计日军的主攻方向是西线,因此东线的防御力量比西线稍弱,部署也更加分散。英印第九师所属第八旅在哥打巴鲁,第二十二驻关丹。担当马来半岛南部柔佛州防御的是澳大利亚第八师,其中师司令部和第二十二旅在东南岸的丰盛港,第二十七旅配置在柔佛州中部的居銮地区。
这样从兵力配置上看,半岛上的要害部位基本上都控制起来了。英军的设想是利用半岛上有利的地形进行固守,但事实结果却导致了兵力和物资的极度分散。虽然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这种分兵据守造成了其在局部之任何一点,兵力最多也就5000人,便于日军集中力量各个击破。
贝内特少将指出,这种类似撒胡椒面似的防御,犯下了“处处皆分兵把守、则处处皆无守”的兵家大忌。要想打退敌人的进攻,就应该设定决战的战线,把兵力集中在那里进行决战或者实施反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以英军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真的打一场遭遇战的话胜负还真未可知,至少死也可以死得悲壮一点。
“No,No。”帕西瓦尔司令官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请再看一下马来亚的地图。在半岛能够大规模调动兵力的路线只有几条,特别是沿东岸的干线公路以外没有其他道路,而且道路很窄,集中大兵力是不可能的。即使‘斗牛士计划’未能实施,我们如此布置各部守军且战且退,敌人却不断削弱,在到达柔佛巴鲁之前会逐渐把兵力消耗掉的。这对于后面我军在柔佛州开阔地带构筑防线和后续的新加坡要塞防守战具有极大的好处。”这种理论似乎很科学,但是帕西瓦尔应该清楚,他的部队已经失去了制海和制空权。防御部队的后路一旦被切断,就难逃灭亡或被赶下海去的命运。
“这是有疑问的,阁下!”贝内特少将担忧地回答,“我们澳大利亚有句格言:狼所养育的一头羊,比羊所养育的一百头狼还要厉害。”
对此帕西瓦尔依然是不置可否,真可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贝内特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就在这一天,英军自认为能够坚守3个月的日得拉防线,在日军的猛烈攻击下,短短3天内即告失守!对面的山下奉文可没有时间停下来开会。原来最担心的是能否顺利登陆,现在安全上岸了,山下又有了新的担忧。第一个问题是,尽管从地图上看马来半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河流,但经过事先详细侦察后发现,前进道路上实际需要跨越的河流有250条之多,相应需要攻占的桥梁也就有250座。山下最担心的是英军边打边撤,同时把这些桥梁全部破坏掉,那样势必大大影响日军的进军速度,果真那样,猴年马月才能打到新加坡?第五、近卫两个主力师团都是机械化师团,机械化部队最大的优势只能在有路有桥的情况下才能得到充分发挥。况且在此期间,新加坡的英军肯定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增援,时间和速度成为日军目前最大的敌人。
山下的第二个担心是兵力。目前能够投入进攻的,只有在宋卡和北大年登陆的第五师团的3个联队,以及在哥打巴鲁登陆的第十八师团的1个联队,加上军司令部以及辅助人员约26640人,其中战斗部队只有17230人。山下预计,马来半岛上的英军有80000人之众,按照“攻防双方兵力三比一”的惯例,现在反而是倒过来了,如果与英军正面相遇打阵地战,日军绝无胜算。而且进击的道路狭窄,只能容两辆车并行,如果英军封锁道路并在侧翼布置阵地,以纵列前进的己方就要受到英军的三面夹击,甚至有被切断包围的危险。按部就班逐步攻击前进,日军的确就会像帕西瓦尔预料的那样,在攻击中逐渐消耗掉所有的力量,再而衰三而竭四而没,消失在马来亚的茫茫丛林之中。山下认为,克服上述困难的方法只有两个字:速度。就是永不停息地从中央突破,以最快速度向前挺近,不给对手丝毫的喘息之机。为此,他亲自来到了即将出发攻击的第五师团先遣队。堂堂中将军司令官直接对一个小小中佐挺近队长下令,这在日军以往的战例中实属罕见:
“德国的闪击战是从中央楔入敌阵,而以两翼迂回进行包围。我们这里则是从公路上一直硬钻到柔佛巴鲁去。不必包围敌人,将残敌交给后续部队去收拾。这不是闪击战,是电钻战!一辆车停下就扔掉一辆,两辆车停下就扔掉两辆,遇到的不论是友军还是敌人,都要义无反顾地超越过去,只管挺进!受到侧射和背射都不许停车应战!”
接受任务的是佐伯静夫中佐率领的搜索挺进队,共有581名官兵。佐伯和铃木是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看起来仕途似乎并不顺利。人家铃木都干到中将参谋长了,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中佐。这次一定要拿出点战果,让大家看看我佐伯也绝不是吃素的。
哪里有战斗,哪里最危险,哪里最能出风头,哪里就有最勇猛的辻政信。他早先于山下来到了挺进队。山下发布命令之后,准备随挺近队出发的辻政信再次进行动员:“如果此次攻击失败,必然导致两军在国境线上长期对峙,那样则必须改变全军的作战计划。这一战关系到全军的信任和希望,诸位,即使全灭也要继续前进。”——这话说得,人都没了还怎么前进?
12月10日凌晨,佐伯和辻政信率领挺进队趁着夜色朝着南方的国境线进发了。挺进队配有10辆中型坦克,以及装甲车、卡车、小汽车等快速移动工具。
10辆坦克冲在最前边,装甲车部队紧随其后。由于车上已坐满了人,很多步兵和工兵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车外面,像铃铛一样半挂在车上晃来晃去。当天傍晚,挺进队已经推进到英军重兵把守的北部防线——日得拉防线前沿。
泰马边界以南大约30公里的日得拉防线是防卫马来亚的第一道屏障。帕西瓦尔司令官认为,这条坚固的防线必须至少阻挡日军3个月以上,于是在此部署了重兵把守。除了原来驻防的第十一英印师的第六、第十五旅之外,作为第三军预备队的第二十八旅主力也从怡保顶了上来,兵力合计有8个营。第十一师师长马莱雷恩少将向第十五旅旅长盖雷特准将发布的命令是:“在吉打北方5公里处的阿森镇坚守到12日。”从表面上看,英军的日得拉防线似乎是固若金汤,实际上处处不尽如人意。
由于承担工程的吉打州政府没有给予充分重视,导致工程建设拖拖拉拉,以至于在日本人来到面前的时候,工程完成量还没超过一半。未做好战争准备的防线绝非这一条,整个马来半岛上,被帕西瓦尔点头认可的防御工事竟然一个都没有!从8日开始马来亚北部一直暴雨不断。守军的8个营中只有2营英国兵,那些印度兵根本没有接受过丛林战训练,很多人甚至连坦克都没见过。之前他们早就听说,那些日本人尽管个子矮小,打着粗粗的绑腿,但个个是不怕死的超人。还没有看见敌人,那些印度士兵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由于西边不远处的亚罗士打机场已遭到日军轰炸,军中无端开始流传着日军空降部队即将来袭的谣言,每次一有谣传印度兵就四处乱跑。对此英国军官进行了调查,才知道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印度兵把高射炮炮弹爆炸的烟雾当成了降落伞。在英国军官做出合理的解释之后,这些印度兵仍然是半信半疑,稍有动静就会像鸵鸟钻沙子一样钻进帐篷,仿佛日本人的子弹打不透帐篷似的。
12月11日13时,佐伯挺进队开始攻击英印军第十四旁遮普团一营的阵地。雨下得很大,沿着道路英军部署有反坦克炮、机枪和装甲车,但却四处找不到人影。原来那些印度士兵都躲到了橡胶林中的帐篷里避雨去了。“打!拔掉挡路的钉子!”随着佐伯一声令下,冲在最前边的10辆坦克一齐开火。对于英军的工事统统用坦克炮予以摧毁,对那些惊慌失措跑出帐篷的印度兵,则用7.7毫米机枪予以扫射。那些第一次见到坦克的印度兵惊恐万分,有趴在泥土上跪拜求饶的,有转身就跑连鞋子都跑丢了的,能够坚持作战的只剩下少数的英国人,第一营在日军的攻击下迅速溃败。不但如此,溃兵还连累了后边防守阿森的第一廓尔喀团二营,他们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就跟随前面跑回来的溃兵钻进路旁的森林里向南溃逃。
佐伯挺进队11日夜暂停前进进行了整顿,并于12日早上5时50分在吉打镇北方约1500米的地方继续攻击前进。接到日军在防线中部打进一个楔子的报告之后,英军司令部连夜从防线两端调来部队试图围歼这股日军。英军的猛烈反击导致佐伯挺进队不得不暂时止步,后续第五师团冈部贯一大佐的第四十一联队和渡边纲彦大佐的第十一联队迅速赶来增援。由于道路狭窄,兵力无法充分展开,随后赶来的第九旅团旅团长河村三郎少将准备命令两个联队从两翼包抄发动进攻。进攻的命令还未下达,到了19时30分,日得拉防线上的英军戏剧性地开始了总退却。
日军突破日得拉防线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死亡27人、受伤83人,合计110人。
英军具体伤亡人数不详,但是弃械投降和逃入丛林逃跑的兵员在3000人以上。那些逃入丛林中的士兵在密林中躲避数日后饥饿难耐,又纷纷跑出来向日军的后续部队投降,这些人大多数是印度士兵。
让日军颇感意外的是,英军仓皇撤退留下了大量的装备和物资,总计有野炮50门,重机枪50挺,卡车装甲车约300辆,还有大量的汽油。遗弃的弹药给养可供一个师团3个月之用。在橡胶树林的那些英军仓库中,堆满了烟草、饼干、罐头等物。那些日军士兵所携带的干面包在暴风雨中早就被泡化了,很多人是忍着饥饿在进行战斗。这下可好办了,那些需要急速前进的日军士兵把枪斜挂在肩上,以双手尽量带走一些罐头与烟草等物,便急急地上路向南前进了,边走边称赞说:“丘吉尔的给养真是美味极了。”
随挺进队一同前进的辻政信原来估计,突破日得拉防线至少要付出1000人伤亡的代价,轻而易举获得的胜利让他对英军衰弱的抵抗感到惊讶。颇有心计的辻政信提审了一位被俘的英军工兵军官:
“你认为你们这条防线能够固守多久?”“由第十一师全力防守,我相信至少能守3个月。”“理由安在?”
“道路两侧的丛林与沼泽构成了天然的障碍,这些工事费了我们6个月的时间才构筑完成。据说中国军队很弱,也没有什么先进武器,可是日军在华作战4年还没有把他们征服,所以我们认为日军并不是很难对付的敌人。”
后来辻政信讥讽地报告说:“我们现在已经摸透了敌人的战斗力。”刚刚发生的战斗证实了他在《作战必读》中对那些印度、马来亚士兵的预言:“虽然军官是欧洲人,但军士和其他士兵几乎都是当地人,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团结意识几乎为零。”
英军的总退却也事出有因。两军刚刚交手,第十一师师长马莱雷恩少将就在上午8时向第三军司令官希斯中将要求后撤50公里。当时希斯中将正在开往新加坡的火车上,无法接收前线发回的电报,急于撤退的马莱雷恩就将电报直接发给了新加坡的帕西瓦尔司令官。帕西瓦尔认为“这样过早而且长距离的退却会给全军士气带来灾难性的影响”,断然拒绝撤退并严令第十一师据险坚守。马莱雷恩在19时30分再次发出要求撤退的电报,然后不等司令部回电,擅自下达了总撤退的命令。兵败如山倒。在马莱雷恩身边,整个晚上道路和丛林中四处都是英印军的溃兵。因为跑得太快加上路又很熟,天亮时他们似乎已经听不到日本人追赶的声音了。惊魂未定的马莱雷恩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属下:第十五旅只剩下600人,第六旅溃散了一半,情况最好的第二十八旅也整整损失了1个营。刚刚结束的日得拉攻防战某种意义上成了今后在马来亚一系列作战的缩影:
英军一路狂逃,边跑边破坏道路和桥梁,日军士兵涉水过河向前渗透追击,工兵们尽快能修复被炸毁的桥梁,然后坦克猛冲向前充当开路先锋,一直冲到下一条桥梁被炸的河流旁边。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一路玩命狂追的日军于12月13日占领了北部吉打州首府亚罗士打,并迅速抢占了位于附近的硬地机场,为第三飞行集团陆军航空兵的进驻创造了有利条件。出乎日军意料的是,这处极端重要的机场竟然损毁轻微,机场内英军遗留的弹药堆积如山,仓皇逃走的英军竟然连这些都来不及销毁,房间里的餐桌上还摆放着做好的饭菜——其饭尚温。更为难得的是,周围的橡胶树林中堆放着上千桶优质的航空汽油,这对于马上将要进驻的日军战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礼物。
当天中午,第三飞行集团的战机便成功降落在亚罗士打机场。第二天清晨,一个日军战斗机中队和一个轻型轰炸机中队加满英军留下的燃油,装上英军馈赠的炸弹从这里起飞,气势汹汹地去轰炸那些溃败中的英国人了。吉打省的4个机场很快全部落入日军之手,日军讥讽地将之命名为“丘吉尔机场”。日军飞行员表示,日军在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建造的那些简易机场,无论是设备还是跑道真不能与这些豪华的“丘吉尔机场”相比。
随后第五师团冈部的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接替佐伯挺进队,担任先头部队继续追击溃败中的英军。一直随先头部队攻击前进的辻政信在13日晚间腿部中弹负伤,这是他在1931年淞沪抗战在上海首次负伤之后的第四次。辻政信的确命大,按他到哪里都是冲锋在前的风格,换别人早死八回了,这家伙愣是活到了战后。
14日早晨,辻政信在一个岔路口看到了一群被俘的印度兵,他们围成一个圆圈坐在地上,谈笑自若。这时一个被俘英军军官被押了过来,40多个印度兵看到他便非常虔诚地一起起立,恭敬地向那个军官敬礼,充分表现出印度人在饱受战火之余,还处处以欧洲强人的奴隶自居。这种出自本能的举动让辻政信鄙夷不已,也深深感到日本“解放”那些受压迫的亚洲人不但必要,而且具有深刻的意义。
前方攻击异常顺利,河村指挥步兵第四十一联队主力于12月17日占领了航空基地双溪大年,并对该基地进行了修整。19日第三飞行集团的一个战斗机战队、两个轻型轰炸机战队就挺进到这里。22日,菅原的飞行集团司令部也前出至此地。
同样在13日,占领哥打巴鲁之后的佗美支队一路攻击前进,占领了马来亚中部东海岸的瓜拉丁加奴机场,日军战机随之进驻。至此日军战斗机的作战半径已经覆盖了整个马来半岛。日军两路攻击部队快速挺进,形成了东西呼应之势。12月16日,山下率第二十五军司令部进驻吉打省首府亚罗士打,随之就召开了作战会议。鉴于目前战况进展顺利且远远超过预期,辻政信立即调整了下一步作战的日程表:12月28日进入霹雳河、占领槟榔屿(第五师团);12月28日至1942年1月1日占领关丹(佗美支队);1月7日渡过霹雳河;1月17日占领吉隆坡;1月27日占领柔佛州;2月11日(纪元节),近卫师团、第五师团及第十八师团集中兵力攻占新加坡。尽管不少人对这一时间计划表示怀疑,但山下立即予以批准。会议决定军主力第五师团和近卫师团沿西海岸向吉隆坡方向攻击前进,佗美支队占领关丹后迅速向吉隆坡方向及金马士方向挺进,策应主力作战。第十八师主力在宋卡登陆后暂时待命,尔后伺机在马来半岛东南沿岸的丰盛港附近登陆,随后向柔佛巴鲁推进,切断半岛英军主力的退路,以便在柔佛以北、吉隆坡以南地区将英军主力同新加坡守军分割开来全部围歼。
从12月8日开始,战略要地槟榔屿每天都遭到日军的狂轰滥炸。12月15日清晨,第五师团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的两个中队配属炮兵一个中队与一部工程兵,使用当地的小舟对槟榔屿实施偷袭登陆,岛上守军在日军登陆之前已逃得无影无踪,日军未损一兵一卒顺利占领了这一战略要地。岛上英军遗留下许多武器、弹药和船只,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电台。在岛上旅游胜地极乐古寺,日军士兵看到,由东乡平八郎和乃木希典当年游览该寺时题赠的匾额,仍然高高悬挂在那里。
建有大型航空基地的槟榔屿失守,彻底消除了英军从印度、缅甸方向对马来守军进行空中支援的可能性。不仅如此,自此日军可以充分发挥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的优势,利用在槟榔屿缴获的英军约20多艘小艇,加上从宋卡陆运过来的汽艇约40艘,以大队规模的部队不断在西海岸英国守军的背后进行登陆迂回,策应日军的正面进攻。那些正在抵抗的英军发现后方突然出现了日军,往往不辨规模便惊慌失措,从而加速了溃败。
为此,丘吉尔对后来出任ABDA四国盟军司令官的韦维尔上将和帕西瓦尔大加斥责:“西海岸的控制转给日军之手,而日军在该方面连一艘军舰也没有,为什么我海军不用驱逐舰、潜艇或飞机阻止敌人的前进呢?”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在日泰双方顺利达成谅解之后,进驻曼谷的近卫师团已经顺利完成第一阶段的使命。寺内下令近卫师团迅速脱离第十五军建制,重新归建第二十五军麾下。自12月11日开始,近卫师团分别乘火车和汽车从陆上向马来半岛疾驰而来,并捎带了大量从泰国采购的自行车。师团万余名官兵5天之内长驱直入1100公里,
师团长西村琢磨于23日进入亚罗士打。师团主力前进到太平附近,磨刀霍霍准备下一步的作战。
英军失去制空权和制海权后,日军运输船队在马来半岛以东海域已是畅通无阻,一船又一船的日军士兵被运抵宋卡和北大年港口安全卸载。唯一找过日军麻烦的竟然是一艘从荷属东印度来的荷兰潜艇。12月11日夜间,科泰纳海军上尉趁着夜色,在北大年附近海域朝着日军的4艘运输船发射了鱼雷,可惜无一命中,这艘倒霉的潜艇反而在第二天误入英军事先布下的雷区触雷沉没。这样,以坦克部队和第五师团车辆为主的第二批输送部队于16日在宋卡登陆后迅速跟进,得到持续增援的日军攻击力丝毫未减。从12月10日起,英军几乎不断地沿着西海岸退却。一些路障或者被日军坦克大炮清除,或者为边界丛林中渗透进来的日本步兵从侧翼攻克。马来亚北部地区司令希斯中将希望死守霹雳河,但是沿北大年斜刺里*入的日军包抄了这条防线。日军使用在槟榔屿缴获的小艇从海上展开翼侧战斗,把霹雳河后面的一个坚固阵地金宝包抄了。
进攻不轻松逃跑也累。英军旁遮普二营指挥官迪金中校在溃败中沮丧地说:“我们整个营的人马都快要累死了,指挥官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士兵休息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休息。这3个星期我们已经连续撤退了280公里,仅仅休息过3天而已。军队士气低落,死伤达250人,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兵力。”相比而言,迪金的损失还算是少的。在整个金宝攻防战后,英印第十五旅的兵员减少到了421
人,第二十八旅减少到750人。死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大部分人或溃散逃入丛林或成为日本人的俘虏。
马来亚北部的战局急剧恶化,发往新加坡的全是英军节节败退的坏消息。惊慌失措的帕西瓦尔在14日电告贝内特:“敌人也许从海上来进攻新加坡,能否把在柔佛州的澳大利亚部队调一部分来保卫这里。”
“敌人在陆地上,在海里出现的只有鲨鱼!”愤怒的贝内特再次提出整理北方战线的主张,但中将和以前一样说“No”,“变更半岛的部署,分担区域的编组很复杂,困难太多。丘吉尔首相指示说,要把确保新加坡岛放在最优先的地位。”之前不久帕西瓦尔曾经收到丘吉尔发来的密电:“防守新加坡及各要塞的兵力,不能调遣或者部分调遣至马来半岛。就其重要性而言,目前没有比新加坡要塞更重要的了。不得有误!”
“那么,把全部兵力集结到岛上来如何?”贝内特少将调侃道。“岛上?没有那么多兵营啊,人都来了怎么住?”帕西瓦尔首先想到的还是困难。
贝内特对司令官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也可能前边说“No”太多了,最后见到山下奉文的时候,帕西瓦尔只会说“Yes”了。
12月25日,第二十五军司令部进驻太平。此时以第五师团安藤忠雄第四十二联队为基*先锋部队,已经在瓜拉江沙附近渡过霹雳河,逼近南方军事重镇怡保。28日,已经与第五师团齐头并进的近卫师团先头部队冲入怡保,占领并修复了该地的机场。
占领瓜拉丁加奴的佗美支队下一步攻击目标是半岛东岸的战略要地关丹。尽管关丹港短狭水浅,并无多大利用价值,但其郊区有一处设备完善的机场,驻守这里的是英印第二十二旅。佗美支队于12月29日在关丹附近与敌接触,并于12
月31日晨开始向关丹发起全面攻击,关丹很快落入日军之手。守军顽强退守飞机场及周边地区,正面攻击未果的佗美支队分兵迂回,切断了机场守军的退路,并通过丛林从西面向英军发起攻击。到1942年1月3日夜,日军全歼第二十二旅,连英军旅长都被俘虏。机场稍作修葺之后,驻哥打巴鲁机场的日机随即前移。
由第十八师团第五十五联队联队长木庭大大佐指挥的木庭支队原计划由海路在关丹登陆,由于佗美支队向关丹的推进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很多,木庭支队便改变原来计划,在哥打巴鲁登陆后从陆路南下,1月上旬进到关丹与佗美支队会合。随后佗美支队改向西方行进,于1月25日到达吉隆坡,木庭支队在得到佐伯支队的支援后向南挺近占领了丰盛港。
日军的穷追猛打使得英军一路溃逃疲于奔命。论人数英军超过日军一倍,但日军从未停顿下来巩固阵地,或者重新集结来等待补给,英军馈赠的补给已经足够他们使用了。日军的快速攻击导致马来亚英军彻底丧失了驻足整顿的机会,更不用说发起反击了。能给日军造成些许麻烦的,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小股游击队对日军后方的袭扰,但就连这个企图也被日军连成一串的自行车队快速进击所打破。
企图潜入霹雳河以北的斯潘沙·恰普曼上尉的游击队在怡保以北碰到了正在前进的第四十二联队,可他们只能屏息躲在路旁的树林里眼看着日军快速通过。日军的快速自行车队给第一次见到日本军队的恰普曼上尉留下了深刻印象:“四五十人成群结队地骑着自行车来了,大声互相说笑着,简直好像去参加足球比赛的样子。”更让上尉惊讶的是日军士兵那五花八门的服装,衬衣有绿的、白的、灰的,帽子有钢盔、防暑软边遮阳帽、棒球帽,简直是一个“二流军队”的样子,——估计和乔峰或者洪七公的队伍差不了多少。这些日军全是一身轻装。回过头反观英国军队,除了薄铁锅形的钢盔、华丽的洋服短裤、武器弹药之外,从粮食、水壶到毛毯,就连上尉也觉得自己简直像“圣诞树那样全身挂满了东西”。别说打仗了,连正常行军都困难。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和辻政信的远见,一身轻巧夏装的日军士兵大都受过严格的丛林战训练,那些密集的丛林现在反帮了他们的忙。
日军的快速推进得益于他们每个师团都配备了大约500辆汽车和6000辆自行车,以自行车取代战马是大本营战前根据马来亚的特殊地形做出的重大调整之一。全体官兵如不乘坐汽车者则配给自行车。在马来半岛,几乎全无例外所有在日军前进道路上的桥梁都被破坏,当那些运输汽车被迫等待修复桥梁时,另一些骑着自行车的日军士兵则可以照常行进,他们可以不借助桥梁扛着自行车涉水而过。
日制自行车因为价格便宜,所以成为日本对东南亚地区的主要输出产品,东南亚居民购买日制自行车者甚多,这使日军在当地很容易获得自行车的补充零件。使用自行车遭遇的最大麻烦是当地的酷热气候,高速骑行的自行车因为过热常发生爆胎事件。日军为每一个中队都配属有至少两人的自行车修理班,每班每日平均要修理20辆车左右。但是修理工作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当时间紧迫来不及修理时,一些日军士兵干脆将车胎卸下来,然后骑着只有铁轮子的自行车继续行军。出人意料的是,这种无轮胎的自行车在柏油路面上走得非常顺当,众多咯嗒咯嗒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就像坦克在夜间行军。那些守军特别是见了不论什么装甲车都怕的印度兵一听到这种声音,就高喊着“坦克来了”往后逃窜。山下为这支部队起了一个颇具诗意的名字叫“银环部队”。
相反,主场作战的英军几乎完全配备汽车或卡车,每当日军抢在前头并在他们的当面攻夺桥梁时,英军士兵就必须遗弃汽车徒步撤退。而一旦退路被截断时,他们便不得不躲入丛林或者干脆缴枪投降。枪支弹药和汽车、补给一次又一次落入日军之手。山下现在可以很有把握地命令手下的指挥官,充分依靠敌人的物资快速推进,而不必停下来等待补给。
日军在怡保以南的金宝停下了。防守金宝的是从日得拉防线一路撤退至此的英印第六、第十五、第二十八旅的残兵和第二七三反坦克炮营等部队。公路东面有一座高120米的山冈,英军据此天险死守不退。
第五师团自登陆以后一直在攻击前进,此时已渐显疲态,双方就此形成对峙。
面对难局,一直跟随前锋部队前进的辻政信急不可耐地准备正面进攻。他立即打电话请求军司令部增派援兵和加农炮。军部的回答是,不能硬拼,而应该从侧翼发起攻击。大丢面子的辻政信怒不可遏,他在半夜里冲进了军司令部,连喊带骂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前边在打仗,你怎么还在睡大觉!”他闯进了铃木的休息室大吼道。一贯以儒雅风度著称的铃木与平常一样客客气气地招呼他,这更使辻政信怒火上升。他像在诺门坎训斥第六军司令官荻洲立兵那样怒喝道:“我从前线跑回来向你报告,你却穿着睡衣,这是什么意思?!”铃木在这种义正词严的指责面前无言可答,只好慢吞吞地换上军装佩上军刀。
“我是作战主任参谋,要对全军的作战负责,”辻政信一贯是得理不饶人,“我根据前线实际情况提出了正面强攻的主张,你却不顾实际情况拒绝我的请求,这就是说你对我已不再信任!”辻政信喋喋不休地一直吵到天亮,最后干脆向山下递交了一份辞呈,然后把自己关进寝室里,不吃不喝闷头生气。
山下很快便知道了详情,辻政信的狂妄彻底激怒了山下。都知道他是东条的嫡传弟子,这时候换成谁都会慌神,去给辻政信认错或者采取些其他补救措施。但这次辻政信遇到的是牛人山下奉文,山下和东条谁也看不惯谁,你东条的弟子算个鸟?但明着和一个小小中佐生气也实在丢面子,山下的态度是不理他,随他“大小便”去。他在日记上写下了尖锐的批评:“辻中佐从第一线归来叙述已见,据云有种种言辞。此人固执己见,善施小聪明,是所谓讨人欢喜而不足以成国家大事的小人物。对其使用上应格外予以注意。”
山下不搭理辻政信,大家也都跟着效仿。在憋了一个星期后,辻政信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山下和铃木对他的这种行为置之不理,于是他就默默地自己回到自己的岗位,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和以前一样桀骜不驯,一样目中无人,一样勇敢无畏。
辻政信自关禁闭的几天里,金宝已经被日军利用侧翼进攻的方式拿下。山下率军司令部于1942年1月5日进入怡保。
日军的进攻已经足够凌厉,但是山下依然不很满意。在此之前的1月2日,本间雅晴麾下的第十四军已经攻占了麦克阿瑟防守下的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这是日军自南京之后攻克的另一个首都。前面马来亚首府吉隆坡已近在咫尺,这怎能不让山下心急如焚?就在5日这天,日军的坦克攻击优势再次在突破士林河防线时显现出来。那一天他们遇到英印第十二师,该师奉命守卫士林河前面的一个公路与铁路交叉口。日军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但是随着日军后续部队的到达和坦克部队的投入强攻,到傍晚时分守卫的印度士兵溃如山倒。1月7日日军攻占士林河桥,完全切断了北部防区英印第十一师的退路,该师很快就土崩瓦解。
在整个马来亚,盟军没有一辆坦克进行堵击。英国的那些专家曾经预言,这种装备不适用于丛林作战。也不知道这些老爷们是不是一点都没长记性,他们完全忘记了在一年之前,希特勒的坦克装甲部队是如何穿越密集的阿登森林的。在“约克公爵”号战列舰的航行地图室里,当行驶在大西洋上的丘吉尔惊愕地注视着显示日军在马来亚进展位置的地图钉时,他对大英帝国东方直布罗陀的安全越来越担心了。丘吉尔显然没有意识到,如果柔佛失守,新加坡堡垒肯定是守不住的。在12月15日出发去美国之前,他给参谋长委员会留下了备忘录:“务请注意,最后用来保卫新加坡的部队不可在马来半岛作战或被切断,没有什么比这座堡垒更重要的了。”
早在1941年12月27日,波帕姆上将已经被解除了远东司令官的职务,接替他的是陆军中将亨利·波纳尔。马来亚的局面已经失控,波纳尔认为失败的原因在于守军纪律性的普遍缺失。同时他指出,英国部队在物质享受的荼毒之下不愿从事艰难的工作,他们完全没有根据战场的条件做好准备,西方部队缺乏在艰苦环境中作战的刚毅精神,他们与日军的强兵悍将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种认识无疑非常正确,可惜已经太晚太晚了。
12月底在华盛顿,盟军两大巨头丘吉尔和罗斯福联合主持了由两国军事首脑参加的“阿卡迪亚”会议——其详细内容我们在随后的菲律宾战役中再做详细介绍——重申了“先欧后亚”的战略方针。会议上的丘吉尔时刻关注着马来亚和香港的战局,他向马来亚守军发出了严正声明:马来亚和新加坡必须固守半年以上,才有可能赢得时间获得大量的增援部队。在这次会议上,英美同意组建一个美、英、荷、澳(ABDA)四国联军司令部,司令部设在爪哇岛的万隆。会议决定,由在“一战”中被打瞎左眼,绰号“独眼龙”的英国陆军上将阿奇博尔德·韦维尔,担任司令官,负责指挥盟军整个远东战区的作战。
远东已是危如累卵。四国总司令听起来很牛,但无疑是个烫手的山芋。在华盛顿的那些英军高级将领甚至认为,美国人之所以如此慷慨地将这一职位让给英国人,顺便卖个便宜乖,是因为那里的局面已经不可收拾。接到出任司令官的任命,哭丧着脸的韦维尔说了一句经典的话:“要男人抱孩子的事我倒是听说过,可这是个四胞胎!”
情况发生了变化,如果英军远东司令部仍然存在,就会造成指挥层次过多,导致效益低下,因此这一司令部同时被撤销。波纳尔刚刚担任了几天的司令官职务被解除,他的新岗位是韦维尔的参谋长。
鉴于马来亚战局已陷入绝望的境地,1942年1月7日,韦维尔上将离开万隆的四国联军司令部,前往新加坡作短时间的实地视察。在那里他得知,马来亚北部希斯中将的第三军已陷于一片混乱,第十一英印师近乎完全溃散。前一天晚上,15辆日军坦克突破了英军防线,占据了防线后面的士林大桥,马来亚首府吉隆坡门户洞开。1月11日,日军第五师团兵不血刃冲入吉隆坡。面对韦维尔的诘问,帕西瓦尔中将辩称,他的部队未能阻止日军的进攻是因为“过度疲劳”。
为了使溃兵能够获得喘息的机会,尽快从疲劳中恢复过来,韦维尔同意他们撤退240公里。这无异于说要加快后撤,而不是珀西瓦尔原来计划的边打边撤。柔佛州的双溪麻坡河防线是英军越过海峡、撤到新加坡之前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韦维尔决定将精锐部队和援军全部集结在那里,将柔佛州作为最后的防守基地。此举使得日军很快就进入柔佛州较为平坦的地区,开阔的地势使得原来交互前进的第五师团和近卫师团能彻底展开齐头并进,导致战局更加不可收拾。
1月13日,5艘美国运输船缓缓靠了新加坡码头,船上运载着丘吉尔从中东和近东地区勉强抽调出来的增援部队。援军以贝格维斯·史密斯少将指挥的英国第十八师第五十三旅为基干,包括第一百三十五团、第八十五坦克团、第六、第三十五高射炮连等英军部队。船上还装载有最新式的“飓风”战斗机51架。看到这一情景,帕西瓦尔中将激动万分,但他很快又泄气了。
之前英国陆军第十八师正乘船绕过好望角开往利比亚,准备参加那里的沙漠战争,现在临时接到命令改变方向开往远东。增援部队是从非洲大陆转道印度孟买然后到达新加坡的,在闷热的运输船上已经航行了近3个月,几乎所有人都筋疲力尽。这些人之前接受的都是沙漠作战训练,对马来亚的丛林作战一无所知。师长史密斯少将沮丧地告诉帕西瓦尔,如果没有两个星期的休整,他的部队根本形不成战斗力。那4个中队的“飓风”战斗机原来答应支援给苏联红军的,现在也从波斯临时转运到新加坡,飞机装备和涂抹的颜色只适于沙漠作战。那还次要,关键是随着51架战斗机一起来的只有24名飞行员,——让人在半个月内学会驾驶飞机还能升空作战似乎是不太现实的。1月24日,又有2000人的澳大利亚部队被送上新加坡岛,他们中很多是从未放过枪的新兵。1月29日,第十八师的剩余部队和一个英印旅的援军也登上了新加坡岛。
不仅如此,连驻爪哇的荷兰盟军也送来了4个战斗机中队的支援力量——毕竟自己的威廉明娜女王还在人家伦敦避难呢。再说了,谁都清楚日军占领马来亚之后的攻击方向是哪里,防卫马来亚也就相当于防卫自己的荷属东印度。
马来半岛前线,阻止日军继续南下的任务落在了贝内特少将的澳大利亚第八师身上。贝内特建议把从北方溃散过来的全部兵力都置于自己的统一指挥之下,他从帕西瓦尔司令官嘴里得到的仍然是“No”。
无奈贝内特少将只好把柔佛州分为东西两部,率领第八澳大利亚师(缺第二十二旅)、第九英印师、第四十五英印旅、英国第二皇家团及附属炮兵、工兵部队开往前线。为了鼓舞士气,贝内特煞有介事地于1月16日在《新加坡时报》上发表声明:“我军不仅要阻止日军进击,而且有信心把他们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功。”日军对进攻兵力也做出了局部调整。一直担任主攻任务的第五师团已过度疲劳,很多士兵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不是因为受伤而是睡着了,有些军官在训话时讲着讲着,头一歪就打起了呼噜。近卫师团接替第五师团开始担任主攻。1月15日,“反战斗士”岩畔豪雄的第五联队冲在了最前面,同时国司宪太郎大佐的第四联队从海上机动,随后从陆路到达马六甲,再由海上到本加榄。两个联队对防守巴枯利的英军进行了前后夹击,守军是澳大利亚第二十九团二营、第十九团二营和第四十五英印旅。
在这里发生了最激烈的战斗,骁勇的澳大利亚守军导致日军在战术上遭遇首次挫败。战斗围绕金马士桥展开,试图抢占大桥的日军付出了死伤600人的代价,大桥却依然在战斗中被澳军炸毁,日军修复桥梁至少需要6个小时以上。
当日军在金马士西面攻击澳大利亚军的侧翼时,一场最血腥的战斗于1月15日在半岛西海岸的麻坡河一带爆发。贝内特派出已被削弱的第四十五旅去防卫麻坡河南岸,但被从海上登陆的日军攻击了侧翼。日本轰炸机的一颗炸弹准确命中了第四十五旅司令部,旅长坦坎准将及旅部参谋人员全部罹难,下属3个团的团长全部在战斗中阵亡。1月18日早上,澳第二十九团二营击毁日军10辆轻型坦克中的8辆,19日击退了从背后逼近的第四联队的一个大队。上午10时,贝内特少将司令部的通信线路被日军炸断,部队指挥出现混乱。
失去指挥的各部队依然独立奋战。到21日,第二十九团二营只剩下199人,所有高级军官非死即伤,只好暂由军衔最高的梅哈上尉负责指挥,他们的退路已经被近卫师团第四联队的先遣队切断。梅哈上尉率领残兵,一面大声唱歌一面前进,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很早以前有一个自由的流浪汉,他在小河的岸边搭起了帐篷,正好在小桉树的树荫下……
这是一首名为“丛林流浪”的澳大利亚民歌。他们就这样唱着歌挥舞着步枪、刺刀甚至斧头,抱着再也看不到家乡天空的必死信念冲向日军的防线。幸运总是会光顾勇敢者,他们竟然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趁着黑夜摸索着走上了去往新加坡的道路。整支部队4000人中,最终冲出去的只有不到800人。不知何时开始,这些澳军官兵喊起了与日本人一样的口号:“去新加坡!去新加坡!”
英军的全线崩溃就在眼前,几乎所有部队都丧失了抵抗精神。溃兵队伍每经过一个阵地都会有所扩大,败逃的步子也越发加快了。贝内特少将使出了全部力量,也仅仅把日军在柔佛州拖住了10天,之后也不得不撤往新加坡。在随他的部下一起撤走的时候,贝内特忧郁地写道:“很难想象我们会在短短55天里后退900公里——被一群骑着偷来的自行车,没有大炮的小日本追赶。这是巡逻队之战,所发生的一切就是他们在我方抵抗外围巡逻,而后就坐在我军后方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我们自以为被拦腰切断,结果就撤退。从未如此悲伤和沮丧,言语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在马来半岛东面,牟田口廉也的第十八师团作为第三批输送部队12月20日从金兰湾起航,23日在宋卡登陆。该师团原计划是在马来亚东南海岸的丰盛港登陆,然后向东攻击前进,切断马来半岛英军的退路。由于东路的进攻太过顺利,便决定改原来的走水路为陆路。为了使第十八师团能够尽快南下,第二十五军司令部派出了自己掌握的200辆汽车。第二十五军下属三个师团的师团长牟田口、
西村和松井是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西村和松井也克服困难,各派出150辆汽车支援第十八师团。近卫师团和第五师团之前从英军手中缴获的汽车,已经两倍于之前给他们的配额。
军部和其余两个兄弟师团增援的500辆汽车使得第十八师团能够快速行进,
在1月31日到达居銮。牟田口来了,先期到达的佗美和木庭迅速归建。这样在马来亚战役临近结束时,第二十五军麾下的3个师团才算基本到齐,不过此时半岛上的战斗基本大局已定。
日军气势如虹的进攻使得山下奉文名声大振。在日本国内,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赞扬山下,他也成为民众议论的焦点。这一现象立即引起了东条的警觉,也让之前对山下给予不少照顾的寺内妒火中烧,——这小子简直要盖过老子的风头了。早在战役之初,南方军直接越过第二十五军和第十八师团,对战绩卓著的佗美支队进行了表彰,已经使两个司令部之间产生了一些隔阂。另外关于第十八师团的运用问题,两个司令部的意见也不尽一致。官大一级压死人,很快南方军司令部就开始处处刁难第二十五军。
1月23日,南方军参谋长塚田攻带领一大群总部的高级参谋视察第二十五军司令部,带来了一口袋关于如何攻取新加坡岛的计划。这些人吃完午饭之后竟然不辞而别。愤怒的山下将那些计划撕得粉碎,他在日记中写道:“如果做某件事情的办法有两种,南方军肯定总是挑选其中那个错误的办法!”
回到西贡南方军总部的塚田参谋长再次对山下提出指责,这次的借口更加荒唐,那就是山下与小泽的海军过往太密。之前就第十八师团的后续登陆问题,山下和小泽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双方首先考虑的是对方的难处而主动承担压力,陆海军的合作几乎达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塚田参谋长为此专门致电铃木:“尔后关于与海军的联络,应仅仅限于提供情报资料,总部与第二十五军之间正商酌中的事,应小心不宜事先向海军透露。”
这一电令使山下和铃木左右为难。马来亚是典型的两栖登陆作战,陆军不和海军密切配合怎么打?对于南方军总部的无端指责,同样都是牛人的山下和辻政信采取的策略依然是不理不睬,随你“大小便”。
山下的做法让寺内和塚田恼羞成怒,他们立即采取了一招釜底抽薪的办法。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南方军下令将第三飞行集团超过三分之二的战机从马来亚战场调出,理由是要去支援对苏门答腊岛的作战。
这次怒不可遏的变成了山下,他怒喝道:“万一招致攻击新加坡的失败,谁负这个责任?”但是在第二十五军的作战会议上,山下还是无可奈何地说:“好吧,那么在这种情形下,我们不靠航空队的协同就是。第二十五军从现在起将独力夺取新加坡。”
辻政信也被激怒了,他言语尖刻地指出,这是南方军的妒妇情结:“嫉妒通常被认为是女人的特权,但是在男人当中,有些人的嫉妒心比起女人来说毫不逊色。”辻政信认为,这可能是生长在狭隘岛国上的日本人的特殊性格。
在马来亚南部的各处道路上,早就泄了气的自行车咯拉咯拉地响着,晒得黝黑的第二十五军士兵有的穿着很脏的半截袖防暑服,有的穿着半路上弄到的漂亮衬衣,有的把毛巾绑在头上,有的自行车上还挂着活鸡,还有的挂着装载战利品和粮食的婴儿车。这是一群疲惫不堪、甚至愚钝的人,他们一个个胡子拉碴,只有牙齿是白色的。但是他们充满活力,已经完全适应了战争,所有的人都在朝着南方那个被称作“东方直布罗陀”的城市一路狂奔。《每日电讯报》记者莫里逊形象地记录了当时英军溃败时的情形:数不尽的车辆排着队不分昼夜地向南方撤退,拥挤的道路上全是消防车、弹药车、急救车以及载着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英军士兵的军车和小汽车,而这些各式各样的车里挤满了人,塞满了东西。
沿途的村庄和城镇,不少马来人、中国人、印度人等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观望着汽车洪流的通过,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或是高兴或是同情。对这些平民百姓而言,战争是另外一码事。大家已经看惯了那些衣着整洁的英国老爷,现在看到那些作威作福的“白人长官”垂头丧气地仓皇逃跑,在背后追赶的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
各部日军战意甚切,纷纷以最快速度向南追击溃敌。近卫师团第三联队由于运输迟误,之前只有第三大队参加了战斗,联队部和其他大队在2月18日新加坡战斗结束3天后才赶到柔佛巴鲁。羞愧难当的联队长生沼吉郎大佐气得顿足捶胸,向随行的联队军旗频频鞠躬,为没能参加战斗给军旗增光添彩而深表歉意。近卫师团和第五师团的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两个同学师团长一直在暗中较劲。在与军司令部联系时,他们关心自己的伙伴似乎比关心敌人更甚。松井师团长经常问起:“近卫师团现在是什么位置?”而西村最爱说的话就是:“第五师团能够办到的事情,我近卫师团一定也能办到。”这正是山下和铃木最喜欢看到的现象,目前他们在争先恐后看谁能先到达半岛的最南端。
在距离柔佛巴鲁15公里的斯枯代附近,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杉浦英吉少将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近卫师团的先头部队很可能已经跑到了前面。杉浦立即抛下大部队,带领副官和几个卫兵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他们刚到斯枯代还没顾上喘口气,就看见近卫师团的十几个侦察兵骑着自行车满身是汗地赶来了。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杉浦明知故问。“我们是近卫师团的先头部队。”一看对方佩戴着少将肩章,近卫师团带头的一个军官慌不迭地回答道。杉浦故意露出一种若无其事的轻松表情,微笑着告诉近卫师团的带队军官,
“辛苦了。我是第五师团杉浦旅团长,我们的部队已经在前面很远了,这里是旅团司令部!”
听到这话,近卫师团的先头侦察队沮丧地瘫坐在道路边,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跑这么快还是被第五师团落在了后边。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虽然是少将旅团长带队,也不过只是几个尖兵而已。看来靠脚蹬的自行车还是跑不过喝油的摩托车呀!
心中暗自窃笑的杉浦立即下令,直接向军司令部发报:“我第五师团一部已进至斯枯代的一处三岔路口,附近没有发现近卫师团任何人员的踪影。”至于前面敌人的情况,杉浦连提都没提。友军为了争功而如此不择手段,简直就像是孩童的行为。但是毋庸置疑,这种明争暗斗唯恐落后的心理,成为日军在马来亚快速突进的重要因素之一。
1月31日14时,第五师团河村第九旅团的先头部队率先冲进新加坡对岸的柔佛巴鲁市。
在此之前的1月27日,帕西瓦尔接到了韦维尔上将发自万隆的电报,命令所有英军部队越过柔佛海峡撤退到新加坡。
新柔长堤是连接新加坡和柔佛州的唯一通道,英军自称对长堤的严防死守“就是一只蚂蚁也不可能轻易通过”。但是为了阻截日军,现在他们必须亲手炸毁这一长堤。马来英军的殿后部队是被打垮了的苏格兰阿盖尔斯团的90名幸存者。
他们用风笛吹奏着《高原之子》和《浅棕色头发的珍妮》,于2月1日黎明通过长堤退入了新加坡,殿后的营长成为最后一个离开马来亚的人。
2月1日上午8时,随着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那条21米宽的大石堤靠陆地的一端被炸得飞上了天。
爆炸的烟尘落定之后,从炸开的大缺口倾泻而过的混浊海水,将这座岛屿与马来半岛彻底割裂开来。新加坡与马来亚之间只剩下900米宽的水面,新加坡看起来又像是一座真正的岛屿了。蹩脚的英军连爆破用的炸药量都计算错了,缺口处的水深还不到120厘米,退潮时,那里浅得连最矮的日本兵也能蹚过去。少数落伍的英军士兵在之后数天仍然通过了这一长堤。
自登陆以来,日第二十五军一路高歌猛进,55天内向前跃进1100百公里,经大小96战,修复桥梁250座以上,作战进展之神速实属罕见。日军付出的代价是死亡1793人、受伤2772人。英军损失超过25000人,大部分是做了日军的俘虏。英国人本来认为,日军如果真从马来亚南下进攻新加坡,至少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到达海峡对岸,有这时间,他们早已经完成岛上的防卫工事了。可是仅仅不到2个月,他们已经能够模糊地看到海峡对岸日军的身影。由于担心影响新加坡的士气,帕西瓦尔司令官和托马斯总督一直隐瞒了马来半岛英军节节败退的消息。如今敌军已经到了海峡对岸,想瞒也瞒不住了。中将和总督只好联名向新加坡市民发表了“保卫新加坡的战役即将打响”的公开声明。这下子市民惊慌了。在那以前,大家对岸的战局几乎一无所知,日军怎么这么快就到眼前了?他们更加想不到的是,就在对岸不远处那座富丽堂皇的柔佛巴鲁宫殿里,山下已经下达了攻击新加坡的作战命令。
海峡对岸,正在日夜加紧备战的日军士兵铿锵有力地唱起由达原实作词、松井孝造谱曲的军歌:
永争第一,到达时已经筋疲力尽;抱着战友们的遗骨进入新加坡,我们走在黎明的街道上!
狮城的哭泣
新加坡岛东西宽42公里,南北长22公里,总面积约360平方公里。公元14世纪,苏门答腊的室利佛逝王子在这里看到了一头怪兽,当地人告知为狮子,因此后来在这里建成的新加坡市也被称为狮城。最南部的新加坡市里居住着岛上的大部分居民。除了那里之外,岛上还有一些人烟稀少的零星村镇,剩下的就是大片的橡胶林和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这里风光旖旎,景色迷人,成为西方殖民者休闲娱乐的最佳场所。香港和马来亚已经沦陷,新加坡已成为大英帝国能否保卫其殖民帝国不受侵犯的象征和考验场所。
新加坡与马来半岛之间隔着1000余米宽的柔佛海峡,连接两岸的长堤已经被英国人提前炸毁,为的是将前来进攻的日本人堵在海峡的那一面。但是谁都清楚,窄窄的水道根本挡不住对新加坡志在必得的日本人。这个美丽的小岛即将遭受炮火的洗礼,新加坡人已经大难临头。
1942年1月31日上午10时,山下在位于居銮的司令部召开了关于新加坡作战的专题会议。进攻新加坡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按照以往惯例由大本营事先制订,而是参谋本部只提出一个大纲,具体作战方案由第二十五军司令部根据战场情况自行制定。山下决定,2月8日24时向新加坡岛发起登陆作战,命令各部队以此为最后期限抓紧进行攻击前的各项准备。之后数天内,火车和3000辆卡车昼夜不停地往前线运送大炮、弹药和补给物资,这其中大部分汽车和物资都拜海峡对岸的英军所赐。
由于战况进展顺利,原来配属给第二十五军的第五十六师团继续在本土待命。在马来半岛的最南端,准备参加新加坡作战的第五、第十八、近卫等3个师团全部到位。此时集结在北岸的日军部队有:步兵27个大队,炮兵14个大队共有火炮168门,加上其余小型火炮总计440门,3个坦克联队,20个工兵中队,合计总兵力5万多人。
尽管新加坡岛面积不大,但是攻击方向也必须分清主次。深谙兵法的山下决定实施声东击西之策,以第五、第十八师团为主力在石堤西面即新加坡的西北岸悄悄实行登陆,同时以近卫师团在石堤东面大张旗鼓地制造登陆假象,迷惑对岸的英军。
为了隐藏真正的作战意图,山下特别强调各项准备工作要绝对保密。为了防止当地居民中可能暗藏有英军的奸细,日军下令将柔佛海峡北岸20公里内的居民全部驱走。除了在此集结部署440门大炮并备足了弹药之外,数百条可以折叠的小船和登陆艇也利用夜幕保护悄悄运来,藏匿在距离海岸不到两公里的密林里。
所有参战部队严禁在白天大规模移动。因预定渡海登陆时间是深夜,因此规定在攻击之前所有人晚上不能使用电筒。山下命令各联队长抽出一切时间去背记新加坡的地图。各师团的筹备工作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第五和第十八师团担负的是主攻任务,必须想方设法隐匿行踪。第十八师团木庭的第五十五联队每顿饭都在离前线8公里以外的隐秘地方做好,然后再由炊事班运到前方来。那须义雄大佐的第五十六联队集结地已经离河岸足足有10公里,但仍在后移4公里的一个山坳里烧饭,以防止做饭升起的炊烟被英军发现。再有,为了搬运弹药、资材的便利,道路严格实施单向通行,就连高级军官的汽车也禁止U字形转弯。一次那须联队长一不小心超过了应该转向的交叉点,也不得不迂回8公里才回到联队部。
与那两个师团尽可能隐匿行踪相反,近卫师团则在石堤东面大张旗鼓地进行战备活动。岩畔豪雄的第五联队动员了40辆空卡车,在夜间频繁地活动于海岸一带,在前往海岸边时故意打开车前大灯且吵嚷鸣笛,返回时则关灯悄声行驶,一夜之间这样的行动要反复很多次,伪装成大部队在新加坡东北岸对面不断集结的假象。早晚间还在橡胶林里升起几百条炊烟,好像有好多人吃饭的样子。山下还特地给近卫师团司令部调运了几部大功率电台,发报员的任务就是频繁地发送假电报,来往穿梭的密集电文使得英国人相信,日军的大官儿肯定就在这里。眼下山下也面临着新的困难。因为马来亚之战进展太过顺利,加上与南方军司令部闹出了不少矛盾,寺内一纸电文就调走了之前担负空中支援的第三飞行集团超过三分之二的战机,还美其名曰要去支援刚刚开始的苏门答腊岛作战。官大一级压死人,寺内这一釜底抽薪的做法让山下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他对西贡和东京上级的怀疑已经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东京甚至有传闻有人要暗*他。山下认为,寺内调走航空兵主力是故意刁难,他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在日本的高官显要中,一个可信赖的也没有,这真是罪过。寺内这小子在西贡养尊处优,就知道吃喝玩乐下围棋。”
现在用于支援进攻新加坡作战的飞机只剩下108架轰炸机、40架战斗机、14架侦察机,共计162架。好在英军的战机几乎消耗殆尽,倒不用担心制空权问题,但是在配合陆军地面进攻上仍稍显不足。
在新加坡,英军原来的防御完全是针对来自海上进攻的。海岸炮大部分只能对付来自海上的敌人,仅有极少数可做大角度的旋转射击。其背后的陆上防御设施是开战后才临时构筑的。本来以为日军穿越马来半岛的1100公里的丛林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没想到人家不到两个月就过来了。即将受到攻击的前线并没有永久性的防御工事,那些短期内匆忙构筑的工事其坚固程度可想而知。况且守军多是从马来亚战场溃散下来的败军,大多萎靡不振、士气低落。
连日来的惊恐和焦虑使得珀西瓦尔司令官更加消瘦了,一个接一个的失利电报使他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在司令部里来回踱步的中将不停地提醒自己“镇静,镇静”。他手下的兵力并不弱,人员总计有85000人。除去15000人的非战斗人员,还有70000人可用于保卫新加坡的作战。用70000名兵力对付50000名来犯的日本人,加上自己是主场作战,日军还必须渡海实施登陆,可以说英军是居于绝对优势。英军的各型火炮超过了600门,对比日军的440门也占据上风。岛上粮食弹药储备充足,足够打一场大型的会战。但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悲观主义者,
帕西瓦尔眼中全是敌军的优势和自己的短板,他缺乏守住新加坡的决心和信心。在他的眼中,他的那些士兵士气低落,训练不足,无制空、制海权。一想起这些,中将就会连连摇头,倍感沮丧。
说到底以多防少的英军缺乏的不是兵力而是斗志。帕西瓦尔也清楚,当务之急是让所有官兵都振作起来,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于是他再次发出了试图振奋人心的公告:“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新加坡这座堡垒,直至援军到来,而援军肯定是会来到的。”说到这里,连他本人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连丘吉尔也对守住新加坡失去了信心,唯一的问题是能守多久。伦敦早在1月21日就电示珀西瓦尔:“万一情况极度恶化,你应该保证,任何可能对敌军有用之物,绝不可在全面焦土政策中有所遗漏。”丘吉尔还没有最后死心,1月31日,他再次向新加坡发出指示:“最好的办法,是用弹药向敌人射击,撤出是绝不容许的。万不得已要撤退,这样做总要两三天。向敌人开火把弹药花光,这是在要塞即将陷落时早已规定的、当然的做法。如果要塞能保卫得好,到了最后我们只会感到军火的缺乏,不会有大堆弹药遗留下来。”——还没打起来呢,已经在考虑后事了。
虽然形势不妙,但是该吹的牛还是要吹。“比圣诞节布丁里的葡萄干还要多的大炮,一定能守住新加坡”,一家澳大利亚报纸如此生动地形容道,借此来打消殖民者的顾虑。由于深信帕西瓦尔有足够的军队和物资来抵抗日军的进攻,托马斯总督也发表声明,新加坡之战将要书写“大英帝国历史上最为光辉的一页”。
托马斯和帕西瓦尔担心马来半岛的实情会引起市民恐慌,在隐瞒战况的同时,一直试图用丰富的生活物资和精神享受来掩盖前线溃败的事实。从表面看,新加坡依然平静如初。电影院、跳舞厅、餐厅到处客满,英国国内早已不容易见到的肉、奶油在这里仍然堆在食品店里敞开供应。一般情况下西餐厅每周要有两天的“禁荤日”,但新加坡人并没有把狩猎来的肉和鸡肉归于“肉”类,因此每天照样有很多人在胡吃海喝。日军到达海峡对岸的消息引起了抢购潮,不少人开始囤积食品和水。中国人的商店非常机警地关门了,欧洲人的商店依然灯火辉煌,想借机扩大销售额。店主一再向顾客强调,“本店有足够的货源”。事实上的确如此,几轮抢购风也没见商店里的货物减少。市民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看来离日本人的到来还早着呢!平民依然在阻挠战备工作,他们坚决要求军队出具“主管当局”允许在高尔夫球场上挖掘战壕或砍伐棕榈树的书面许可方可动工,只是在樟宜海军基地里那些造价高昂的新建设施开始被炸毁的时候,百姓们才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险。日军不间断的空袭引起了无法控制的火灾,由于缺乏足够的防空设施,大量平民在空袭中伤亡。街道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醉醺醺的逃兵。“新加坡在燃烧,在破碎,”一位目击者说,“它好像是一座被丢弃的城市,数以千计的毫无斗志的士兵聚集在空旷的海滨和其他开阔地,他们在日本轰炸机机枪的扫射下成批成批地死去”。
珀西瓦尔决定把防御阵地建在长满热带植物的海滩上,并让所有驻岛的英军、澳军和印度兵全体动员起来加紧修筑工事。由于新加坡的防御体系本来是针对海上之敌构筑的,短时间内做出重大变更谈何容易?针对北面陆上之敌的正面防御工事虽然紧急修筑起来了,但并不怎么坚固。“但这也总比没有好。”帕西瓦尔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
帕西瓦尔和托马斯一致认为,要坚定新加坡死守3个月的决心。日军开始炮击时,帕西瓦尔也下令英军隔着水道进行还击。但他随即下令要节约炮弹,限定每门炮每天只许打20发。对此炮兵指挥官提出,如此完全无法压制敌军的炮火。
中将的回答是:“为了能支持3个月,必须节省炮弹,何况进行激烈的炮战民心一定会动摇。”节约炮弹的命令适用于所有火炮,连那些反击日机空袭的高射炮也只许零星发射。这样一来,新加坡岛上4个机场中的3个很快被日军的轰炸所破坏,那些匆忙从各地调运来的飞机大部分被击毁在地面上。剩下的寥寥几架全部逃到了苏门答腊岛或爪哇岛避难。到最后,那些省下来的炮弹全部成了日军的战利品。
近卫师团在北岸的一系列佯动使得帕西瓦尔果真上当。贝内特少将一直坚持认为,日军的登陆地点将在大堤以西地区,帕西瓦尔再次对贝内特说“No”,他的判断与贝内特正好相反,“一切迹象都表明,日军的主攻方向在大堤东部”。之前韦维尔上将在视察新加坡时,对于岛上的防御重点与贝内特少将的观点相同。但帕西瓦尔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将守军2/3以上的兵力部署在堤东地区的开阔地上,包括刚刚增援来的英军第十八师和之前遭受过严厉打击的第十一英印师。
你不是说西区重要吗?那防御薄弱的堤西地区就由你的澳大利亚第八师来防守。鉴于该师在柔佛州的战斗中已遭受重大损失,帕西瓦尔象征性地调来第四十四英印旅协助防守。这个旅也是几天前才刚刚赶到的,大部分是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新兵。新加坡岛的南岸则由要塞部队保卫,并由两个马来亚步兵旅和义勇队协助他们。这样英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防线拉得过长,兵力的配置也与日军的主攻方向正好相反。
和山下、辻政信想方设法克服困难不同,即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优柔寡断的帕西瓦尔还在强调一些本不存在的困难。迷茫的贝内特少将痛感构筑阵地任务紧急,提出对岛上重要的阵地进行整理。但帕西瓦尔再次说:“No,非常难办,前些日子为了在高尔夫球场构筑机枪阵地做了调查,但是那里的物业经理说,改造设施属于常务委员会的权限,而委员会要在3月1日才能开会研究此事。”
由于劳动力严重不足,贝内特提出能否征用一些平民,中将的回答依然是“No,非常困难”。新加坡110万人中超过75%是中国人,人倒是有,关键在于工钱。现在的行情是管吃管喝一天至少要给1元工钱,可是按英国陆军部的规定,
劳工的工钱一天超过0.45元就不予批准。帕西瓦尔无奈地告诉贝内特,“出两个人的工钱才能雇上一个人,太不划算。并且近来还没有愿意*,强制征用会动摇民心。一来大部分人对战争漠不关心,再者原来的日本渔夫没有了,都知道转业去当渔夫赚钱多。”这些渔民也真够勇敢的,难道就不怕日军的飞机和潜艇吗?那么使用军队行不行?中将说那更困难。部队已经进入了战斗部署,不能再让他们分出心来从事土木作业。再说部队中英国兵、澳大利亚兵、印度兵、马来兵之间矛盾很深,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乱子。不说别的,仅仅在印度军队之间廓尔喀族和锡克族就互不搭讪,谁看谁都不顺眼。总之是啥都别干,大家就等着日本人来进攻好了。日军的宣传和策反工作也极为出色。藤原岩市领导的特务机关在战前就开始在马来人和印度人中进行策反,散布有利于日军的言论。恰好此时印度国内以甘地、尼赫鲁为首的独立运动愈演愈烈,日本特务机关马上以“民族独立、从英国的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为口号蛊惑印度人和马来人的军心。设在槟榔屿的日军广播电台,每天都会提前预报第二天对新加坡的轰炸目标,提醒市民及时躲避。在这种强大的心理战攻势下,越来越多的马来兵、印度兵人心涣散。他们纷纷将日本人空投的“劝降票”偷偷捡起来,藏在贴身的口袋里,说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呢。
2月6日清晨,在柔佛海峡北岸的一片橡胶林里,山下召集各师团长和军部参谋人员共40人举行了作战会议,正式发布了进攻新加坡的作战命令。由于现场条件简陋缺乏水杯,参会的每个人都获得了以水壶盖盛装的“菊正宗”天皇御赐清酒。以山下为首的日军高级军官共同举杯宣誓:“在此处捐躯,死得其所,吾等必胜!”
为了便于就近指挥各路登陆部队,2月7日,山下将军司令部进驻到可以俯视柔佛水道的柔佛巴鲁王宫内。这里距离海峡只有1000米,位于英军火炮的射程之内,甚至连机枪子弹也会不时呼啸而过。这座豪华的宫殿是柔佛苏丹所建,位于俯瞰堤道的一座山丘上,宫殿的东端竖立着一座5层楼高的瞭望塔,有一铁旋梯可通塔顶。此处有四个半房间,四周都有玻璃墙围着,好几面的玻璃已经被英军的枪弹所击碎,这里便被确定为第二十五军的作战指挥室。通过望远镜从这里望出去,海峡对岸英军的所有行动一览无余。尽管不时有英军的炮弹在周围爆炸,但是山下认为那不过是英军的流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他相信英国人很绅士,他们绝不会炮击这种具有历史意义的华丽建筑物,在这里,山下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西方人的本性和弱点。
英军果真没有想到山下竟然敢把司令部设在这里。战后辻政信审讯过一名英军军官:“你们为什么不炮击皇城高地?”那个俘虏回答:“我们认为这里离前线距离太近,且这种过于明显的建筑物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用作司令部的。”
就在总攻发起前的2月6日傍晚,近卫师团已经开始向长堤以东地区明火执仗地发起了佯攻。20艘登陆艇载着400多名士兵和两门山炮,快速驶向樟宜海军基地对面的一座小岛——乌敏岛。7日清晨,登陆并占领乌敏岛的日军在这里架起山炮,开始猛烈轰击樟宜海军基地。同时,日军炮兵和航空兵开始对岛东北岸一带的英军阵地实施狂轰滥炸,近卫师团也做出了一副马上就要登陆的模样。听到来自大堤东侧的密集枪炮声,不知中计的珀西瓦尔心中窃喜:日军的主攻方向果真就在这里。他立即下令再次向东部地区派出增援部队。夜幕降临,大堤西侧的日军主力开始有条不紊地将炮口转向对面的英军阵地,那里遍布着英军的暗堡、战壕和铁丝网。同时,第五师团和第十八师团的先头登陆部队扛起折叠船来到了1000米开外的岸边。当这些士兵在暗夜中各就各位之后,日军前沿阵地的400门大炮同时开火齐射——野炮在当晚定量是每门炮200发,重炮100发,一排排炮弹的爆炸闪光把夜空映成了橘红色,整个新加坡岛地动山摇!
炮火打击的第一个目标是实里达航空兵基地的大油库。随着炮弹如雨点般地落下,油库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熊熊大火照亮了海峡两岸。日军摧毁油库的目的是害怕英军把燃油倾入海中点燃,来一个火烧战船。虽然之前已经进行过详细现场勘查,认为海峡水流湍急倒入的石油不可能形成均匀油层,因而点燃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了以防万一,山下还是将这里定为第一波炮火的打击目标。眼见油库燃起了无可挽救的熊熊大火,日军立即将炮口转向长堤以西的防御工事,那些临时构筑的工事根本无法抵抗日军炮火的密集打击。尽管油料燃烧引发的黑烟影响了炮兵的视线,但由于事先已测定了方位,日军炮弹的命中率仍然很高。英军阵地前的铁丝网很快被完全切断,碉堡接二连三被炸毁,简易散兵坑也被轰塌,很多士兵被活埋在里边,岸边的机枪阵地几乎消失了踪影。22时30分,由4000人组成的第一批官兵悄悄登上了300艘登陆艇。大炮的轰鸣淹没了马达声,登陆艇在黑暗中快速驶向对岸,岸上的守军是3500人的澳大利亚部队。
就在柔佛巴鲁宫殿那高高的瞭望塔上,山下和他的参谋人员正通过望远镜密切关注着大堤西侧主力部队的登陆情况。22时40分左右,在主力部队预定的登陆点升起了一发蓝色信号弹,这是第五师团成功登陆的信号。很快,不远处第十八师团的先头部队也升起了登陆成功的红色信号弹。
由于日军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击,几乎所有的守军都躲进了防御工事,所以当数千名日军已经靠近海岸时才被澳军发现,等守军奉命开始射击时一切都太晚了。本来在这片滩头阵地上部署有一支英军探照灯部队,以备日军实施夜袭时照明滩头水际,使守军可以精确瞄准射击。但现在日本人真的来了,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探照灯部队的指挥官。那些澳军士兵只好摸黑开火,准确性自然就差了很多。澳军请求英军的炮兵部队开火阻止敌军挺近,但炮兵阵地上回答说,没有接到上级开炮的命令。等到命令下达时,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上了海滩,距离太近使得炮兵已派不上用场。一系列阴差阳错使得首批日军没有经受多少损失就成功登上了陆地。
按照登陆作战的惯例,登陆部队的首要任务是先建立桥头堡,站稳脚跟后再向纵深挺近。而这次登陆的日军一反常态,脚一踏上陆地就发疯一般地向内陆发起冲击,他们立即遭到了澳大利亚第二十四机枪营的猛烈射击。尽管冲在前面的日军被割麦子一样地扫倒,但那些不要命的日军士兵仍然前仆后继,端起刺刀踏着战友的尸体发起一轮接一轮的集团冲锋。他们很快就与澳大利亚士兵搅在了一起,双方展开了白刃格斗。拼刺刀是日本兵的强项,缺乏这方面训练的澳军士兵哪里是日军的对手?人数处于劣势的守军根本无法阻挡日军的疯狂攻势。不仅如此,后续登陆的日军还不断从侧后发起突击。到午夜时分,伤亡惨重的澳军滩头部队被迫向后撤退,后续防线上的澳军也开始四处奔逃。“他们惊慌失措,小步跑着逃了过来,”一位英国军官回忆说,“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多数士兵的脚被划出一道道口子。他们涉过河流,穿过长满热带植物的沼泽地,穿过灌木丛来到公路上。他们抛弃了一切累赘,扔掉了步枪和子弹。”
帕西瓦尔司令官再次发表声明:“日军已经在新加坡登陆,我军正在迎面打击敌人。”这一声明丝毫无法改变战场的局势。之前他曾经给前线秘密下令,若有不测则撤退到新加坡城郊外布阵。奇怪的是,这一命令在下达到指挥官那里时就变成了公开的命令,因此英军的撤退就变成了合理的行为。
天亮前数小时内,日军几十辆坦克登上了陆地。这些坦克立即带领步兵向纵深挺近。随后日军的炮兵部队登岛,开始向纵深炮击为坦克和步兵开路。天色见亮的时候,日军已经有超过15000人在岛上了。但要运完剩下的一半人,那些运输艇至少还要往返4趟。从海岸线到岛内,不断有日军的太阳旗升起。日军每攻克一处阵地就会升起一面旗帜,给后方的炮兵指示目标进行延伸炮击。很多溃兵直接逃进了新加坡城。那些印度士兵更不用提,他们肩并肩瘫坐在密林中或道路旁,一看见日军到来就立刻掏出“劝降票”表示投降,个别人甚至反戈一击,跟着日军的坦克冲向英军的阵地!日军各路部队的攻击势如破竹,第十八师团的先头部队已经突进到距离新加坡城只有16公里的地方。到2月8日中午之前,登岛的日军已超过20000人。在柔佛王宫的瞭望塔上,山下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登陆日军的进展情况,并频频发布紧急命令,指挥炮兵和飞机对陆军的攻击给予火力支援。随着大堤西侧两个师团的登陆成功和不断推进,2月9日,担任佯攻的近卫师团也露出狰狞的面目,开始从长堤东侧实施登陆。对岸的英军顽强据守了一天,但是西侧的日军已经从侧翼冲了过来,他们时刻面临后路被抄的危险。这部分英军主力无奈,只好向后撤退。
近卫师团成功登岸,预示着日军的登陆作战完全取得成功。山下的3个主力师团——近卫师团从北面、第五师团从西面、第十八师团在第五师团右侧——从三个方向向岛南的新加坡城猛攻过来,太阳旗很快从海岸线延伸到岛中央一带。日暮时分,山下带领军司令部成员离开“绿宫”来到岸边,登上由3条小船拼成的筏子渡过柔佛海峡。英军的反击炮火仍十分猛烈,炮弹不时在船的周围爆炸,激起一条条巨大的水柱。但是山下等人还是安全地上岸了。“怎么样,大家都没事吧?”刚刚踏上陆地的辻政信叫道。“怎么了?”
“啊,吓了我一跳!好像踩到活人身上了。”周围忽然有人站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串被捆在一起的英军俘虏。由于正处在燃烧石油罐的下风口,空中散落的油烟把俘虏熏得漆黑,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山下带领军司令部人员继续前行,新指挥部设在了天嘎机场北面刚刚被日军攻占的英军高射炮阵地上,山下将在这里亲自指挥对新加坡城的攻坚战。
狮城危在旦夕!前线的绝望形势使得ABDA四国联军总司令韦维尔上将寝食不安。担任这一职务还不到两个月,巨大的工作和精神压力已使他心神憔悴。再这样下去新加坡势必不保,他决定亲自到岛上视察并组织反击。
2月10日上午,韦维尔从爪哇岛飞临新加坡。制空权早已被日军掌握,但是韦维尔乘坐的飞机还是幸运地安全降落。上将在英军司令部坎宁堡召开了紧急作战会议。韦维尔首先拿出了丘吉尔首相发来的电文,高声念道:“战斗必须血拼到底。战地指挥官和高级军官应该和士兵死在一起,大英帝国的荣誉在此一举!”岛上的局面是一塌糊涂,一贯不轻易激动的韦维尔面对如此危局,也禁不住怒火中烧,他对着珀西瓦尔大发雷霆:“看看吧,你的对面就是日军的桥头堡,敌人那么容易就把你打趴下了,你的胆子呢?你的士兵呢?你的武器呢?!”
珀西瓦尔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这样的训斥使他大伤自尊。中将忍不住反唇相讥,指责韦维尔指挥不当,协调不力。两人在会议上由互相指责升级为谩骂,声调也越来越高。争吵声传到会议室外边,连那些参谋军官都无法相信,那些污言秽语竟然出自他们平日尊敬的两位长官之口。
会后韦维尔视察了澳大利亚第八师的指挥部,那里的情况更加糟糕,澳军在各路日军的猛烈攻击下节节败退。韦维尔火气更大了,他看到的一切都糟不可言,上将开始不停地挥动着双手对着贝内特大吼大叫:“你应该赶快向日本人发动反击,人家在用皮鞭抽你的屁股,你却撅着一动不动,真是不知羞耻!”
一颗炮弹伴随着韦维尔的怒吼落在屋顶上,两位将军不得不钻到桌子下边暂时躲避。爆炸过后,他们又从桌子下钻出来。一切消息都显示贝内特正在实施的反攻毫无成效。韦维尔更加怒不可遏,他摔下一句“你这个笨蛋,带着你该死的澳洲佬滚你的蛋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尽管丘吉尔一再下令英军全线反攻,但韦维尔知道目前的境况反击已毫无意义。为了维护大英帝国的尊严,韦维尔发布了一项冠冕堂皇的通令:
“毫无疑问,我们在新加坡岛的军队人数远远超过了越过海峡的日军。我们必须击败敌人。整个英军的声誉濒于危机,大英帝国的声誉濒于危机。美军在人数占压倒优势的敌人面前守住了巴丹半岛,俄国军队正在击退德国的精锐部队,几乎毫无现代化装备的中国军队抗击日军已达4年之久。如果我们把新加坡要塞丢失给人数处于劣势的敌人,那将是我们永远的耻辱!
“形势已不容吝惜兵力或顾虑居民,也不得对任何软弱表现出宽容,指挥官与高级将领必须身先士卒,必要时与士兵一起赴死。
“决不能投降,也决不能考虑投降。每一支部队都必须血战到底,与敌人短兵相接。我期望全体官兵战斗到底,证明我们帝国据以建立的战斗精神依然存在,我们仍在本着这种精神保卫着帝国。”
除了一纸空文,韦维尔不能给予新加坡守军以任何帮助,他极为沮丧地返回了爪哇。夜晚在码头下船时,心慌意乱的韦维尔跌了一跤。他感到疼痛难忍,经过医院检查,发现跌断了后背上的两根小骨头,不得不卧床休息。屡战屡败让他难过之极,但在医院病床上的韦维尔还是强打精神给丘吉尔发了一份电报:“新加坡战况不佳,有些部队士气不高。现在正尽一切努力鼓励进攻精神和乐观精神。但到今天为止,我不敢说这些努力完全成功。我已经发布了命令,决不考虑投降,全体部队必须继续战斗到底。”
虽然遭受了多日轰炸和炮击,但新加坡城内尚未出现惊慌失措的局面。国泰大楼的电影院前,仍有不少人在排队买票,等着欣赏由凯瑟琳·赫本和詹姆斯·斯图尔特联袂主演的好莱坞经典喜剧片《费城故事》。在拉弗尔斯饭店里,挤满了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的军官。那些殖民地当局的文武官员一脸沮丧地坐在酒吧间里,刻意维护着他们的尊严。乐队在演奏优美的舞曲,大厅里很多人在跳舞。不知谁用粉笔在墙上写道:“英国归英国人,澳大利亚归澳大利亚人,马来亚只有狗娘养的才要它。”
“高傲自负的英国人走了,粗鄙卑劣的日本人来了。”这就是后来马来人和新加坡人对新征服者的印象。拉弗尔斯饭店很快将改名为昭南饭店,除了日本人谁也不许进去。《海峡时报》上,那些经过严格检查的新闻报道充满了忧伤的调子,新加坡越来越频繁地遭到轰炸,使这个殖民地政府早些时候过分的自信心逐渐消失了。在酒吧间和俱乐部里,酒的销售量大增,往日神圣不可侵犯的板球场上忽然被挖出了一道道壕沟,也没有人再像以前那样提出抗议。
溃兵沿着大路往城里涌进来。有位叫戴维·詹姆斯的英军情报官拦住了一队印度兵,问带队的指挥官为什么往城里跑。那个指挥官说,有个澳大利亚军官对他们喊:“快跑,日本鬼子从山上来了!”詹姆斯说,你们本来就是去找日本人的,而且去是和他们作战,不是与他们比赛谁跑得快。“一点不错,不过,人家不要你待的地方你就别待,你说对吗?”那个军官说完,就领着他的人摇摇摆摆地走了。一些澳大利亚部队将阻拦他们进城的宪兵推到一边:“老兄,让马来亚和新加坡都见鬼去吧。”还有人说:“海军把我们卖了,空军也把我们卖了。这里的土佬儿都不为这个鬼地方打仗,我干吗要干?”
兵败如山倒,战事的发展完全超出韦维尔的预料。就在他离开新加坡的同一时间,日第五、第十八师团已经逼近了城外的战略要点武吉智马高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日军的进攻带来了诸多困难。空中遍布着燃烧后的粉尘,烟灰随着雨水淋下,将激战正酣的两军士兵的脸和全身都涂黑了。
帕西瓦尔立即从北边防线调来两个营,与第四十四英印旅和第一马来旅联合发起反攻。短兵相接使得双方均伤亡惨重。眼看前方战况胶着,辻政信立即来到了第十八师团司令部,他找到了牟田口。
牟田口:“军司令部有何高招?敌军的炮火太猛,而我军的炮弹和炮兵却跟不上。真让人着急!”
辻:“我很理解,这仗打得实在是艰苦。不过事不宜迟,军司令部希望贵军能够一鼓作气,在敌人缓过气来之前拿下武吉智马,否则局面就会陷入被动。如果大炮跟不上,最好在晚上用刺刀打开僵局。”
牟田口:“好,今晚我师团将发起夜袭!”辻政信立即来到了第五师团,找到了师团长松井:“师团长阁下,牟田口将军已经决定在今晚发起夜袭。”松井:“牟田口要是这样做,我也会一起*。”这是辻政信惯用的伎俩,他的目的达到了。
山下也亲自来到第五师团司令部督战。“阁下,我实在惭愧!”松井立即向山下鞠躬请罪。山下离开之后,松井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拿下武吉智马山。当天晚上,就在第五师团发起正面攻击的同时,第十八师团也从侧翼发起进攻,连牟田口也左肩负伤,随行的《朝日新闻》记者岩崎、《同盟通讯》联络员鲤江先后死在英军的炮火之下。
激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近卫师团好不容易才从东侧斜着逼近制高点,总算攻下了具有战略意义武吉智马。山下随即将军司令部推进至此。站在山顶上,整个新加坡城一览无余。至此日军已控制了北部的半个岛屿,其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市郊的跑马场。
2月11日是日本纪元节。在《读卖新闻》临时晚刊的第一版上,以整版篇幅用横标题醒目地刊登着“新加坡将在今明天攻陷”,文中说:“2月11日零时20分,帝国军队在猛攻新加坡要塞中迎来了纪元节,士气愈加高涨。经过激战,今晨夺取了新加坡的最高点武吉智马要塞。我军在呼之可闻的距离俯瞰陷入一片混乱的新加坡市区,攻势锐不可当!”
尽管战事进展神速,但日军的攻击力显著下降了。前线的士兵已经连续奋战了七天七夜,连勇猛过人的辻政信都在为英军越来越顽强的抵抗而感到惊讶。之前情报部门估计,岛上的守军不超过30000人,这一估计显然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现在辻政信认为,英军的人数起码要多出一倍以上。
后边再也没有退路,困兽犹斗的英军反击势头越来越顽强,从城内发射来的炮火同样是惊天动地。英军的炮弹似乎用之不竭,而日军的弹药却已经少到了危险的程度。各师团所属火炮的炮弹即将告罄,每门*炮只剩下100多发炮弹,重炮的炮弹更少,部分甚至只剩下几发。士兵携带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以第五师团为例,每人原来只配备了“大米3天量,干面包3天量,罐头肉3个,酱油粉、
豆酱粉5日量,食盐、砂糖各2次用量”,这些补给早已被疲惫不堪的士兵消耗殆尽,很多士兵现在只能靠吸吮残留在口袋里的一点豆酱粉来补充体力。
在武吉智马高地的山顶上,山下眺望着近在咫尺的新加坡城,心里禁不住泛起了一丝紧张。但是他强作镇定,没有将不安在脸上有丝毫流露,以免影响官兵的士气。如果英军发觉日军的窘境而拼死抵抗,甚至将日军引入城中开展巷战的话,那么日军就会被拖入无休止的纠缠之中,胜利也就会遥遥无期,最后甚至可能功败垂成。冷静的山下命令日军放慢进攻速度,调来轰炸机对新加坡市内实施无差别轰炸,给守军施加更大的心理压力,企图以此唬住英国人并逼迫珀西瓦尔投降。
从11日到14日,日本航空兵共出动轰炸机4700架次,投弹770多吨。新加坡市内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爆炸的气浪与滚滚黑烟遮天蔽日。持续的轰炸导致城内的守军和居民惊慌失措,许多士兵和官员竟然靠酗酒来消除对战争的恐惧,市内到处散发着刺鼻的酒气和死尸的恶臭。居民纷纷想方设法逃离这个死亡之岛。13日,将3000名指定人员从海路撤到爪哇岛的计划开始实施。奉命撤退的包括政府要人、技术人员、多余的参谋人员、护士以及其他对于未来战争有特殊价值的人员,其中也包括空军少将普利福特和海军少将斯普纳。海军和空军都没了,他们留在岛上也没啥大用处。海面早已被日军封锁,只有少数几条船幸运地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大部分船只被击沉而葬身海底。前后15天之间,日军于新加坡周围海域击沉英国各类船只约80艘。
两位少将的逃跑之旅堪称悲惨,他们在航行途中神秘失踪,其结局一直到战后才被知晓。他们乘坐的船遭到了日军驱逐舰的攻击,被迫逃上了一个小岛。船上的45人倒是顺利上了岸。一个身强体壮的新西兰军官自告奋勇,决定利用岛上的一艘小船去寻找救援者,历尽千辛万苦于2月27日到达了巴达维亚,就是今天的雅加达。尽管那时候日军对爪哇岛的登陆已迫在眉睫,但是守军还是很够意思地派出一架飞机去寻找那些幸存的人,可惜他们的救援没有成功。小岛上那些人大部分染上了疟疾,3月底普利福特等14人病死,到了4月,斯普纳等4人也病死了。5月14日,幸存者中军衔最高的阿特金斯中校明白,如此下去所有人都不会幸免,就带着另外7个人驾了一只小船到苏门答腊向日军投降。日军随后派人登岛,把最后还活着的几个人带走。他们随后全部被押回新加坡的战俘营——早知如此,何必出去跑那一大圈儿。
和香港类似,新加坡城还有一个软肋,就是岛内的水源远不够用,还要通过对岸柔佛巴鲁的送水管道输送。为了进一步对城内守军施加压力,2月14日,池谷半二郎下令切断了供水管道,缺水导致城内更加混乱。
与此同时,山下命令前线日军向城市外围的英军弧形阵地再次发起猛烈攻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贝内特少将决定不让手下那些澳大利亚士兵白白送死,命令他们节省已经越来越少的子弹,只有在保卫他们自己的防线时才进行射击,这使得日军的攻势更加凌厉。一队日军冲进了亚历山大*医院,英军的顽强抵抗使得遭受重大伤亡的日军怒不可遏,他们发疯似的用刺刀挑死了躺卧在走廊和地板上的所有320多名伤员,连正在进行手术的外科医生和伤员也遭到机枪扫射,无一幸免,其惨无人道的兽性令人发指。
山下极尽软硬兼施之能事。2月13日,他让杉田一次起草了一份措辞谨慎而严厉的“劝降书”。为了能够醒目一点容易被英军及时发现,杉田将山下亲笔签名的劝降书装在通信筒里,在筒上系上了红、蓝、白相间的飘带,派侦察机将29份同样内容的“劝降书”空投到英军司令部所在地坎宁堡附近。劝降书云:“我基于武士道精神奉劝贵军投降。贵军以大不列颠传统精神为建军根本,并正据守业已孤立无援的新加坡,用艰苦卓绝的行动与英雄气概提高大不列颠之声威。然从此以后抵抗已属无益,徒使百万居民遭遇更大危险,置之于刀光火影之中。战局既定,新加坡陷落已近在眼前,继续抵抗不仅徒劳,且将为城内广大非战斗人员带来直接损伤,陷百姓于更大痛苦与战祸之中。何况按我军之见,你等继续顽抗已不能再为英军增添声威。故特敬告贵官,希即停止无意义之抵抗,并自现在起顺从我人之忠告,立即迅速停止英军全线之作战行动。如贵官仍继续抵抗,吾人自人道之观点万难再予忍耐,不得不继续对新加坡予以猛烈之攻击。最后特向贵官致意。”
但直到14日晚,仍然没有等来英军的答复,沉默是金的珀西瓦尔中将已奉命“战斗到底”。日军各级指挥官越来越为新加坡的战况发愁,“我希望新加坡不至于成为第二个巴丹。”铃木在日记里如此写道。开战之前多次深入敌境进行实地信息搜集的情报参谋朝枝繁春少佐预言,英军如果再坚持一个星期,“他们真的就会打败我们的”。
山下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他遥望着仍然高高飘扬在坎宁堡上的“米”字旗喃喃自语道:“如果新加坡守军拒不投降,后果不堪设想。单是攻下坎宁堡高地就得用一个星期,要完全攻占新加坡更不知要多少天。”激烈的战况使很多人发生了动摇,池谷半二郎建议暂停攻击,让前线部队休整补充粮草弹药。还有人干脆提出,暂时撤离新加坡返回马来半岛另作计议。
“敌人也很困难!”山下怒声呵斥道。他坚决反对停止攻击,撤离更是连提都不用提。久经沙场的山下清楚,战争的胜负往往取决于关键时刻能否咬牙坚持的一瞬间。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完全是靠精神在作战,如果停止前进他们会更加疲劳,甚至意志崩溃。思虑良久的山下决定坚持下去,与英军进行意志的较量和神经的对峙。
为了彻底摧毁英军的抵抗意志,山下孤注一掷地下令集中剩余的炮弹轰击居民区。炮火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片瓦砾与断肢残臂,其状惨不忍睹。山下顶住压力严令三大师团长立即加强攻击,不得有丝毫松懈,决定战争胜负的时机就在眼前。尽管已成强弩之末,但日军的最后一击收到了奇效。就在山下焦虑万分之际,来自前线的电话铃响了,一名指挥官报告说:对面的英国人终于打出了白旗。
在日军强大的压力之下,对面的帕西瓦尔终于顶不住了,意志薄弱的中将精神已接近崩溃。2月13日,韦维尔在万隆接到了帕西瓦尔要求准予投降的请求。帕西瓦尔说,“新加坡全市已经在敌军炮火的射程之内,我们还有随时断水断粮的危险。据各指挥官的意见,交战的部队都已十分疲乏,既不能抵抗日军顽强的进攻也无力发起反攻。我的下级指挥官一致认为,因争取时间使新加坡城内遭受巨大损失和惨重死伤是得不偿失的,继续流血已经毫无意义”。韦维尔拒绝放下武器,他的答复是命令守军“继续尽可能长久地在最大程度上重创敌军,必要时进行巷战”。帕西瓦尔解释道,“日军已占领了水库,饮水所存无几”。韦维尔答道:“你们的英勇抵抗是有意义的,必须以最大限度的毅力继续抵抗。”话虽说得硬朗,但韦维尔也知道新加坡大势已去。在随后发给丘吉尔的电报中他说:“担心抵抗恐怕不会持久。”
惊慌失措的绝不仅仅是帕西瓦尔。早在13日以前,托马斯总督就下令破坏了广播电台设备,烧掉了多达500万元的纸币。市内主要酒类销售公司所有的150万瓶洋酒和6万加仑中国美酒统统被倒进了地沟——心疼啊!
2月14日上午,帕西瓦尔召集全体指挥官开会,告诉大家汽油和炮弹即将告罄,饮水再过24小时也将点滴皆无。很快他就得到了允许,去做他本来就准备做的事情。韦维尔发来了一封电报,给予帕西瓦尔在一旦战斗变得“毫无意义”时,“决定停止抵抗的权力”。但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仍对你和全体部队过去数日的英勇努力表示感谢”。
帕西瓦尔迅速召集来主要指挥官,宣读了韦维尔上将发来的电报。第三军司令官希斯曾经在“一战”中左臂受伤,从肘部到肩膀的骨头都被打断,现在只能靠肌肉支撑,“这时,无论谁都不想逃跑了!”希斯中将缩着肩说。贝内特少将也不断摇头:“没有水了。”大家一致同意向日本人投降。帕西瓦尔向韦维尔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由于敌军攻击所遭受的损失,水、汽油、粮食和弹药都已告罄,因此不能再继续作战。各级将士已尽了最大努力,对于您的支援表示感谢。”他下令销毁密码本和机密文件,之后派遣纽毕根准将等人为军使,前往日军阵地协商投降。
2月15日14时,攻入布基帖马街道的第五师团第十一联队正面出现了一辆破旧不堪的英军小轿车,这时候第五师团的前线士兵连步枪子弹都快没有了,再打下去只能端起刺刀进行“猪突冲锋”了。那辆小轿车车头的一边插着一面“米”字旗,另一边插着一面白旗。车子径直驶到日军阵地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三个扛着白旗的英国人,他们分别是英军参谋纽毕根准将,第三军的参谋怀尔德少校和司令部的一个秘书,“决不考虑投降”的英军终于投降了。
山下慎重地研究了纽毕根准将送来的帕西瓦尔的信件。信中说,希望在新加坡市政厅内和总督一起与日本人举行停战谈判。山下有些怀疑英军投降的真实性,便派曾经在美国留学的杉田去和纽毕根交涉,提出大致的投降条件。山下提出,不是日军去他们那里,而是英军要到日军的阵地上来协商投降事宜。同时强调纽毕根官太小,必须由帕西瓦尔本人前来,以示英军投降的诚意。
双方约定,18时在布基帖马街三岔道北边的福特汽车工厂办事处具*涉投降事宜。对于山下提出的必须珀西瓦尔亲来的条件,英军代表是满口答应,——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啊!
负责接洽的杉田随纽毕根少将一起来到了英军司令部,之后和帕西瓦尔一行一起乘坐两辆汽车前往谈判地点。几天前因为骑摩托车出现事故受伤,杉田的脖子上还打着石膏。这家伙估计年轻时学习也不怎么样,留学美国几年连英语都没学好。坐在帕西瓦尔身边的杉田困难地扭着身子,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对中将说:“我们打了两个多月,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英军作战英勇,我向你们表示钦佩。”帕西瓦尔礼貌地轻声回答了几句,瘦削的面孔涨得红红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杉田要求乘车的英国人一行中途提前下车,打着白旗改由步行前往谈判地点。因为日本人在沿途安排了许多摄影师,将对这一历史时刻拍照留念。但是英军也不傻,在行进到离谈判地点不远时,他们机敏地发现路边有日军的摄像人员在拍照,很明显这些照片会迅速传遍世界。帕西瓦尔立即把白旗拿下肩头,让白旗低垂向地面,以此来抗拒日军的羞辱。1942年2月15日下午18时,珀西瓦尔和他的参谋长特朗斯准将等人到达福特汽车工厂办事处门前,他们立即被日本记者和摄影师团团围住。这是一个震惊世界的重大事件,也是日本南方作战取得的历史性胜利,摄影师开始争先恐后地抢镜头。英方一行人穿着短袖英国陆军制服,短裤、长筒袜,头上戴着像洗脸盆一样的扁平钢盔,帕西瓦尔的手里拿着白旗,那样子真是说多丢人有多丢人。他们迅速冲破记者们的包围圈,快步走进屋内,在一张未铺桌布的桌子一边并排坐下,那样子实在显得可怜。这些打了败仗的人在静候山下奉文出场。不大的房间里,前前后后涌进来40多人,使房间显得更加拥挤。没有人愿意出去,谁都想亲身经历这一重大的历史性时刻。
英军投降对于山下奉文来说,既是在情理之中又在预料之外,它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山下还没来得及考虑投降的具体条件,对谈判的细节更没有仔细琢磨。他甚至怀疑这是英国人玩弄的缓兵之计。在英国人等待了5分钟之后,山下阴沉着脸走进了会场,笔挺的土黄色陆军军服上挂满了勋章。那些日军参谋能够看出来,山下原来已经稍显花白的小胡子明显刚刚用黑发蜡染过。
山下举止刻板地在谈判桌另一边的中间坐下,其他诸如铃木等人才纷纷就位。担任现场翻译的是新闻记者菱切,他首先对双方进行了介绍。山下一开口就来了个下马威:“我军除了接受你们的投降外,其他一律不予考虑。”之前山下已经从英军俘虏的口中得知,英军一直高估了日军的实力,他们认为和英军作战的日军至少有5到7个师团,——连丘吉尔后来在回忆录中也说,他一直认为参加作战的日军绝对不会低于5个师团。山下在内心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让珀西瓦尔探得日军只有区区3个师团,且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从而拒绝投降而恢复抵抗。
帕西瓦尔的个子足足有两米高,按道理山下奉文1.74米的个子在日本人中已经够高了,但面对帕西瓦尔时,还是有点仰视。可惜现场的实际状况正好相反,涨红着脸的珀西瓦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话语也有点底气不足:“在22时30分以前,我们恐怕不能做出最后的答复。”
“不行,”山下蛮横地说,“你们必须立即投降,否则我们就马上恢复攻击。”菱切的英语显然不太熟练,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英军的译员怀尔德少校也同样蹩脚,不时还要翻看手中那本砖头一样的《英日大辞典》。在美国留过学的杉田发现投降之事可能会因为产生误解而告吹,就亲自出马代替菱切记者。但他的英语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方的争论还是驴头不对马嘴。加上帕西瓦尔不肯当场表示投降,场面变得更僵了,几个人甚至边说边打起了手势。
“你们若不现在决定投降,我们就按照原计划发起夜间攻击。”烦躁的山下有点急不可耐,他必须利用英军还没醒过神之前把投降条件定下来。山下后来回忆说,“我当时认为如果在城内进行巷战,我们非败不可”。他将自己在新加坡采取的策略称为“虚声恫吓,一次成功的虚声恫吓”。
“贵军能否留在原地不动,我们明天上午再谈?”珀西瓦尔涨红的脸变得煞白。
“不行!”山下以愤怒的语气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我要求你们今晚就停止敌对行动。我再提醒你一次,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
珀西瓦尔显然被镇住了,他原指望有一个体面的议和局面,现在看来难以实现了:“我们准备20时30分停火,但是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为了防止混乱,我请求20时30分之前双方军队都不要向前推进。”山下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仍装作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好吧,”停顿了一下,
他又显得十分大度地补充道,“投降后,我允许你们保留10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用来维持新加坡市内的治安。”此举也算给帕西瓦尔留了点面子。
珀西瓦尔一时没有说话,现场好大一会儿寂静无声。山下忽然警觉起来:“我已经同意了你的请求,但是你还没有明确表示是否投降。”
珀西瓦尔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是他一生中最感耻辱和痛苦的时刻。只见他先蠕动了一下喉头,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这种含糊的表态把山下激怒了,他无法接受这种无声的承诺。他告诉日方杉田,他要英方一个明确而简单的答复。可是双方翻译打了半天手势还是没把事说清楚。坐立不安的山下不时看表,最后他对杉田摇摇手说:“没有必要说这么多话。问题很简单,我要的也是简单的答复。”然后他把脸转向帕西瓦尔,厉声喝道:“投降还是不投降?你只需要回答Yes还是No!”——德语很流利的山下能说出这俩单词已经很不错了。“Yes,我们投降。”习惯对自己人说“No”的帕西瓦尔面对敌人终于改口说“Yes”了。这位昔日神气十足的殖民统治者和大英帝国的高级将领,就这样被日本人的虚张声势吓破了胆。稍作停顿后他又说,“我有一个请求,贵军是否可以保证英国平民以及妇孺的安全?”至于占新加坡人口主体的原住民,帕西瓦尔连提都没提。
“我们会加以注意,请在这份投降书上签字。”这场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谈判以英国人的彻底屈服而告结束。1942年2月15日19时50分,英军司令官珀西瓦尔中将在《关于投降的答复书》上屈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10周时间,大英帝国苦心经营数十年、花费巨资打造的“东方直布罗陀”,就这样落入了日本人之手。马来亚和新加坡的陷落不仅让许多人失去了生命,也使通向荷属东印度的大门向日本人敞开了一半,另一半就是麦克阿瑟驻守的菲律宾群岛。
客观而言,帕西瓦尔的条件要优于菲律宾的麦克阿瑟。在投降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此情此景让老酒想起了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的钱宇平,他在向小林光一投子认负的时候,棋盘上还蕴藏着一着一击制胜的妙手。所以在局后被指出来时,他才会懊悔地一把扯掉衬衣绷飞了所有的衣扣。签字仪式结束后,帕西瓦尔一行在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牟田口和其他人员的护送下离开了谈判现场,随后日本的谈判人员全部返回了军司令部。那里已经被布置一新,在铺有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摆放着鱿鱼干、栗子和裕仁赐的清酒。为了庆祝这场69天的激烈战斗,在场所有人都高高地举起了酒杯,面向裕仁所在的东北方向默默祈祷着干了一杯。
此时在菲律宾,麦克阿瑟率领的8万美菲军已经被本间雅晴的第十四军逼到了巴丹半岛和科雷希多,最后的覆灭指日可待。马上就有人开始吹嘘说:之前我们已经打败了大清和俄国人,“一战”时战胜过德国,而今连美国人和英国人都成了我们的手下败将。最后的结论是,日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天下无敌!
各处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到了晚上20时30分,大英帝国属下的新加坡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零星的枪声都听不到了。新加坡,这个与直布罗陀、马耳他、珍珠港一起被称为世界四大要塞的战略要地从此属于日本人了。狮城的沦陷使得大英帝国丧失了高贵的尊严,“米”字旗胜利的光辉曾经照耀全球,然而昔日的威武雄风今天已荡然无存。
在69天的时间里,山下奉文率领第二十五军,以死亡3507人、伤6150人,
总计伤亡9657人的代价,自北向南横扫马来半岛1100公里直至新加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在英军所有的138708人中,真正死伤人员不超过8000
人,伤亡数字还略低于日军,但超过130000人成为日本人的俘虏。日军缴获同样颇丰,总计有各种火炮740门,乘用车及卡车10000辆,轻重机枪2500挺以上,步枪60000支,子弹336万发,装甲车200辆,机车火车1000辆,飞机10架。另外还有大量的军需物资和粮秣。后来在参观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时,一名日军军官诧异地感慨道:“仅凭这些也可以打一仗啊!”
可笑的是,就在守军即将放下武器之时,仍有大批援军在登上新加坡岛,他们登岛之后直接开往了战俘营,当然武器弹药还是要留下的。与此同时,那些本无战心的马来人已经在和新的征服者进行和谈,日本人承诺在“大东亚共荣圈”的框架下,允许马来人获得独立和自由。俘虏中的55000名印度人更绝,他们中的40000人迅速反戈一击,成为苏巴斯·博斯领导下的亲日武装“印度国民军”中的一员——看来这“伪军”也不是中国独有的呀,不过人家反对的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英国人。
日军在占领缅甸之后,为了将这些地盘更好地联系起来,决定修建一条横贯泰国进入缅甸的铁路。这是一项几乎无法完成的工程,因为铁路必须穿越雾气腾腾的热带丛林和高山激流,战俘们就成了最好的劳动力,他们大部分被强令去修建那条长415公里的死亡铁路。为了赶工期,那条最少6年才能完成的铁路被勒令在15个月内完工。有5万名盟军战俘和20万名强征的当地劳工参加了铁路建设,最后至少有16000名战俘和超过60000名劳工因累、病、虐待致死,这条铁路也因此获名“泰缅死亡铁路”。它与“南京大屠*”“巴丹死亡行军”并称为太平洋战争期间日军在亚洲犯下的三大暴行。
那些投降的英军将领并没有去当修路工,等待他们的将是长达数年的战俘生涯。帕西瓦尔后来在回忆录《马来之战》中这样写道:“经过70天巨大的、不懈的努力,日夜兼程的行军和战斗,难有喘息甚至没有歇息,马来之军就这样被俘虏了。”他对那次谈判中受到的屈辱比在作战中的败北更加痛心。在回忆录中,他用大量笔墨描写了关于马来亚和新加坡的作战,但对于那次与山下的会见却只字未提。
日本的战俘营里一下子出现了一大群高级将领,仅中将就有2位、少将5位、
准将30多位。后来杉山元视察樟宜海军基地时,特地在山下奉文的陪同下召见了帕西瓦尔,还貌似亲切地和他握了手。帕西瓦尔的战俘登记卡现存英国国家档案馆,表格上明确地记录着他的姓名、出生日期、国籍、军衔、所属部队、被俘地点及时间、父母姓名等。在战俘营度过的长达3年半的时间里,帕西瓦尔只收到过一封妻子的来信。他寄回家的无数封信件中,他的儿子詹姆斯·帕西瓦尔只收到过一封,还根本没法看懂它,因为日本人剪去了很多内容,信纸上满是破洞。
最悲惨的当属后来匆匆赶到新加坡增援的英军第十八师师长史密斯少将。心胸开阔、性格开朗的少将曾经历过敦刻尔克大撤退,这次却未能逃脱厄运。1942年11月11日,他因为营养不良和被殴死在战俘营里。帕西瓦尔和美军的温赖特中将把他火化后,骨灰埋葬在战俘营的院子里。
唯一幸运的是贝内特少将,他带领几个手下成功从日本人手下逃脱。马来亚和新加坡之战震惊世界,其中也包括日本陆军的师父德国人。德国陆军军官学校的教学课程上从此增加了一节新内容:马来亚战役。
多达13万的战俘排着整齐的队列昂步开进了日本人的战俘营,2月15日从此成为英国人最为屈辱的一天。丘吉尔在回忆录上沮丧地写道:“大英帝国历史上最沉痛的浩劫和规模最大的投降,就在新加坡。”仅仅一个月之前,他还曾信誓旦旦地向全世界保证:日本人要想攻克大英帝国的远东堡垒——新加坡,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对马来亚战役的总结中,英国陆军部如此写道:“部队军官轻敌,领导方式死气沉沉,部队训练不力,战斗中各自为战,增援过于分散,指挥机构混乱,战略把握不足,在地中海和大西洋投入过重,而且缺乏必要的空中掩护,上述最后一个原因导致皇家海军遭遇了历史上最惨重的海难。”韦维尔在随后的战役总结中也说:“我们主要的麻烦,一则在于增援的军队缺乏充分的训练,二则由于日本人有勇敢而熟练的战术和制空权,引起了我军的自卑感。”——一向骄傲自大的西方人,在面对矮小的日本人时终于感到自卑了!
但是战争还是要继续,老丘也必须“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2月19日,他接到了来自伟大盟国的一封电报。罗斯福在电报中说:“我了解新加坡的陷落会怎样使您和英国人民蒙受影响。但是我们的挫折无论多么严重——我一刻也不会低估它们——我们还必须时时期待着打击敌人所必须采取下一步行动。在这几个难受的星期里,我希望您安心下来,因为我确知您深得英国人民大众的信任。我要您知道,我时常相信您。我也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您认为我能干得了,您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切盼回音。”
这老罗也真是不够哥们儿!丘吉尔扯着嗓门吆喝快两年了,请求美国向远东派出一支舰队,越大越好,罗斯福一直都没有答应。现在大势已去你却来卖嘴了。罗斯福他老人家也不容易,他不是不想帮忙,主要是他手中可用的力量也不宽裕。美国虽然是有钱人,但那钱都存在银行里,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提现。
盟友英国人在远东的惨败使美国媒体首次出现了一种可怕的声音,开始猜测他们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现在毫无疑问”,《纽约时报》如此评论,“我们正在经历着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约瑟夫·史迪威少将——他即将奔赴中国重庆担任蒋介石的参谋长——在日记里写下了对新加坡沦陷的震惊,“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停战命令生效之后,第一个冲进新加坡的依然是爱出风头的辻政信。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辻政信看到了许多无精打采的降兵,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背着步枪。当他拿出相机准备拍照时,突然从四方八面聚拢过来众多大喊大叫的士兵。翻译告诉辻,他们大声叫着的是“请为我们每一个人照相!”当辻诧异地询问其中原因时,这些人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你照的相是会送回日本吧?到日本便会立刻登载在全球的报刊上了。我们的妻子和家人就会看到这些照片,因此也就知道他们的丈夫或儿子还活在人世。”
和山下一样,辻政信无疑是马来亚战役的功臣。颇具戏剧性的是,日本战败之后的1951年12月,成功逃过了美、英、中、法、俄五国联合追捕的战犯辻政信还出版了《日军新加坡作战之回顾》一书,还聘请原澳大利亚第八师师长贝内特少将为之写序。贝内特欣然接受——就像后来斯普鲁恩斯欣然为渊田美津雄的《中途岛海战》一书作序一样——还在序言中对辻政信赞誉有加。更令人可笑的是,狂妄自大的辻政信在书中自诩为丘吉尔的铁杆粉丝,他将战败的最终原因归结为日本缺乏丘吉尔那样的杰出领袖。他认为丘吉尔在性格上带有“禅的神秘”味道,是领导全国脱出逆境走向胜利所必要的领袖。不知道看到辻政信如此评论的丘吉尔会是怎么样一副尴尬表情。
对城内所有地方都做了认真考察后,辻政信意外地发现,新加坡的机场、港口与城市设施除了在战争中遭到的毁损之外,英军并未加任何破坏。大惑不解的他再次提审了一名英军军官:“你们为什么不破坏新加坡?”
“因为我们还要回来的。”“你不相信你们和美国人会在这次战争中失败吗?”“不!从来不!我们也许会被打败99次,但在最后一次我们会屹立不倒的,
我们必将赢得最后的胜利!”这位年轻军官的话让辻不寒而栗。他隐隐觉得,拥有如此不屈精神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但日本国内远没有如此冷静。东京《朝日新闻》在2月16日评价这次日军有史以来最大的陆战胜利时,得意扬扬地炫耀道:“在短短三天之内攻下新加坡岛,只有我神武皇军才能立此殊勋!”《每日新闻》如此写道:“新加坡的垮台无疑改变了世界历史。”《日本时报》将这次胜利与汉尼拔传奇般穿越阿尔卑斯山和成吉思汗穿越兴都库什山脉相提并论,最后总结道,“日本的部队就是世上的军神”。马来亚战役使得日本的胜利感与日俱增,媒体开始将日本军队评价为“超人”。甚至还有人吹牛说,日军现在攻陷加利福尼亚的海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大本营报道部部长大平秀雄大佐也开始频频摇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日本乃照亮世界和平之太阳。沐浴在阳光下者茁壮成长,抗拒阳光者唯有毁灭一途。美英两国都应深思我日本三千年炽热的历史。我庄严宣布,新加坡一陷落,大东亚战争大局已定,最后的胜利非我莫属。”
2月16日清晨,内大臣木户幸一向裕仁报告了第二十五军攻克新加坡的消息。对此裕仁高兴地说:“虽然情形像内大臣说的那样,但深深感到,这完全是由于在最初进行了慎重、充分的研究。”当天,裕仁对参加马来亚作战的陆海军颁发如下《敕语》:
马来方面作战的陆海军部队,在紧密配合、协同作战下,断然实行困难的海上护航、输送及果敢的登陆作战,耐炎热,冒瘴疠,长驱直入,所向披靡,神速攻克新加坡,从而摧毁英国在东亚之根据地。朕深嘉奖之。
兴奋的裕仁特地出席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会。他身着大元帅军服,骑着心爱的战马“白雪”走出了皇宫,接受聚集在皇宫前二重桥广场上成千上万崇拜者“万岁”的呼喊声。
日本列岛继袭击珍珠港获得全胜之后,再一次掀起了欢庆胜利的狂潮。政府得意扬扬地宣布,每家每户发啤酒2瓶、赤豆1包、酒3合,13岁以下儿童每人发食品1盒,里面装的是奶糖、水果糖和点心。日本民众纷纷给山下寄来祝贺信件,他的家乡顷刻间访问者骤多,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尽管对山下横竖看不上眼,但东条英机也意气风发地发表了重要讲话。他声明缅甸和菲律宾可以允许独立,但香港和马来亚必须保留,作为保卫“大东亚共荣圈”的重要据点。最后他说:“大东亚战争之目标,源于我帝国之基的远大理想,它将令大东亚各国家各民族各得其所,以日本为核心在道义的基础上确立共存共荣之新秩序。”
新加坡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日军入城之后,德国领事馆武官一行前来祝贺,一向高傲的德国人对山下在新加坡取得的“丰功伟绩”赞誉有加。之前他们认为,用5个最精锐的陆军师,仅仅穿越马来亚的茫茫丛林就需要至少3个月,而今,山下以更少的兵力在更短时间内完成了。在为德国人举行的招待晚宴上,一个名叫来乃的德国陆军上尉举杯对着山下喊道:“虎将军!”
“不,我不是虎。”山下颇为不快地制止了来乃上尉,并解释说:“虎这东西归根到底不过是个胆小而危险的兽类,专从背后袭击比自己弱小的对手,等到年老体衰时就找动作迟钝的人,成了吃人的老虎,可以说是品质低劣的野兽!”
尽管如此,这次宴会上的对话还是很快传开,山下从此被称为“马来之虎”,并与山本五十六并称为“海军的山本,陆军的山下”。
日本将新加坡岛更名为“昭南岛”,行政上称作“昭南特别市”,意即“南方之光”,由大达茂雄出任第一任市长。随后,近卫师团和第十八师团离开新加坡分别参加对荷属东印度和缅甸的作战,第五师团留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负责各地治安。对于新加坡众多的华人来说,更大的苦难和死亡还在后面!新加坡沦陷之后,日军迅速展开了以报复新加坡华侨对中国抗战的支援以及抵抗行动的大屠*。2月17日,山下奉文命令刚刚上任的新加坡警备司令河村三郎:“将潜伏着的持敌对态度的华侨连根铲除,以绝我军作战之后顾之忧。”铃木明确指示:“判定出敌对分子后,当即处以死刑。”
2月18日,残酷的大“肃清”开始了。日军对新加坡市区进行划区封锁,
强令各区18岁至50岁的华人男子自带干粮,前往4个集中地接受甄别并领取“良民证”。不到3天,4个集中地的学校、工厂等地就挤满了华人。等待他们的是蒙着面罩的原英国警察、印度警察和马来亚共产党的变节分子,他们将对所谓的“反日分子”进行指认。被指认出来的华人未经任何审判程序,就被日军捆绑至海边遭机枪扫射致死。后来为了节约子弹,日军干脆把人绑成一串装上船,到离海岸10公里左右的地方推入海中。
以冷酷无情、*戮无极限著称的辻政信自然也不会甘于寂寞,哪里有人*,哪里就有他的身影。2月22日在巡视“肃清”工作时,他听说大西觉的分队只甄别出了70名反日分子,大为光火,对大西呵斥道:“你还在磨蹭什么?我是要全新加坡一半人的命!”一句话让大西觉的分队一口气抓了几千人,塞满了几十辆汽车,风景宜人的樟宜海滨遂成屠场。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死亡人数。日本自己承认是5000人,后来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上认可的数字也是5000人,而新加坡华人社给出的数字是100000人。三名主犯中,除了铃木宗作后来在菲律宾被美军击毙,另外两人都被判处绞刑。山下被绞死的地点在菲律宾,而河村三郎被执行绞刑的地点正是他行凶的樟宜海滩。
中国全面抗战爆发之后,新加坡成为南洋华人出钱、出人支援国内抗战的主要场所。山下认为,南洋华人的支持是中国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的重要原因之一。现在虽然那些大头头都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欠账”必须由留下来的人埋单。日军强令当地新加坡华侨交出5000万元俸纳金。山下给出的理由是:“华侨支持重庆政府抗日,这笔俸纳金是他们向日军赎罪的买命钱。”
到6月25日,当地华侨终于将凑齐的5000万元交给了日军。《昭南时报》宣称,这笔金额同华人的全部财富比起来微不足道,华人中个别人的财产就远不止此数,他们之前捐献给重庆政府的资金不低于3亿元。该报还谴责华人曾经抵制日货,添油加醋地说,对这种行为的“真正赎罪”是无法用钱来表示的。
今天在新加坡市区的美芝路,有一座规模不大但意义重大的地方——战争纪念公园,日本占领时期死难人民纪念碑就坐落在这座公园里。顾名思义,纪念碑是为了纪念在1942年至1945年,日本占领新加坡那3年零6个月中被迫害致死的新加坡人,他们大部分是华侨。高70米的纪念碑,于1967年2月15日纪念新加坡沦陷25周年那一天,在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1942年19岁的李光耀也曾被日本人抓走并带到海边让他自掘坟墓,但他幸运地借机溜走,躲过了屠*——的主持下揭幕。碑上有4种铭文,中文这样描述:
1942年2月15日至1945年8月18日,日军占领新加坡,我平民无辜被*者其数不可胜计。越二十余年,始得收敛遗骨,重葬于此,并树丰碑永志悲痛。
马来亚战役中功成名就的山下没有因此得到东京的青睐。相反,他的表现立即引起老对头东条的警觉。如果坐视山下名声越来越大,势必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不利影响。如果山下下一步回到东京,按他此时的人气,首先应给予的只能是陆军大臣或者与之同等的职位待遇。要知道,现在陆军大臣是由东条亲自兼任的。至于参谋总长,现在日军各路进攻势如破竹,把人家杉山元换下来也不太合适。况且就是自己把陆军大臣的位置让给山下,这势不两立的仇人在一起怎么合作?可能连自己首相的宝座都有危险。再说,现在已经成为“统制派”掌门人的东条,绝对不允许以山下为首的“皇道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老奸巨猾的东条灵机一动,计上心来。6月下旬,山下接到大本营一纸调令,他被调任满洲第一方面军司令官。
头一年11月离开东京之后,山下还没有回过本土。心情无比郁闷的山下提出,能否借职务调动的机会顺路回一趟东京。按照惯例,在外征战归国的司令官将获得裕仁召见的机会,何况是取得很大战绩的山下?因此,山下事先准备了向裕仁汇报的《马来亚新加坡进言草稿》。
按道理山下顺路回家一趟绝对不算过分。对于他的请求,东京的答复是“不允许”,直接去满洲。大本营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苏联人知道他的新职务。山下通过南方军总部再次提出申请,回答依然是“不行”。心灰意冷的山下从此再未提出过类似的请求。
多年来与东条不和的山下心如明镜,这不过是东条在借机压制他,避免他公开露面的借口而已。从珍珠港凯旋的南云、渊田、岛崎能入宫接受裕仁的嘘寒问暖,而同样取得辉煌胜利的自己,连回趟家都不行?世事之不公,莫过于此矣。
1942年7月12日清晨,山下奉文在与后任斋藤弥平太中将共进早餐后,离开新加坡直飞满洲。等他再次受命出山,已经到了战争后期的1944年,彼时东条已黯然下台,危如累卵的日本败局已定。
“可怜的山下,这下怕是要死在菲律宾了。”一个早已赋闲在家的日军将领在得知山下奔赴菲律宾拯救危局时,黯然说道。这人同样是东条的死对头,他就是有着“昭和第一兵家”“昭和三大参谋”之称,辻政信的“恩师”石原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