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桌抽屉中,静放着一个有些年岁的墨绿玉镯,其中的絮状纹路无序地流淌着日月更迭,墨绿点染的起伏如莽莽苍苍之林。而在玉镯的旁边,是一张被折起的普通作业纸,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十遍我的名字,字迹稍显着生疏。
我的奶奶是一位不曾接受过教育的女性,她在封建的桎梏下成长,却未曾因为桎梏的生硬而停止成长。报纸、破旧的本子、宣传单,都成为了她学习写字认字的工具,而死死记住一个字的长相,则是她进步的唯一方式。她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将我叫到房中,骄傲地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很多我的名字,我十分惊讶,因为我的名字并不好写,更何况是对于奶奶来说。而目光所及的那些不断生长的老年斑和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肤的手,让我更懂得这张纸沉甸甸的份量。
当泛黄日历贯穿回脑海的记忆,我能看见很多东西。很久以前的她,用戴着墨绿色玉镯的手为小小的我缝制衣服和裤子,她常常骄傲自己的眼睛明亮,一针一线的走法都完美无缺,才会为一天天长大的孙女做出如此多的合身衣物。后来的她,渐渐跟不上了我长大的节奏,于是又用戴着墨绿色玉镯的手为我烹饪饭菜,每每听见孙女说自己的饭菜美味,她便会牢牢记住这道菜的名字,并让它频繁出现在以后的饭桌之上。当日子再渐渐往后推去,她喜欢上了用戴着墨绿色玉镯的手牵着我的手,静静坐着听我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后来,我再次见到这个墨绿色玉镯的时候,它静静躺在一个首饰盒里,目光所掠那一瞬间,几十年的回忆掷地有声地爆炸成宁静的空白,她最近的气息从时间的曲谱中抽离开来,仅留下脊柱都无法承载的须臾。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懂“死亡”这个宏大且无声的概念,仿佛我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一般。我人生中第一次去网上查询“死亡”的定义,屏幕上显示着几行冷漠的字样:“哲学上的死亡是指生命结束,所有的本来维持其存在的属性的丧失,是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读完那一刻我好像彻底崩盘,深深的恐惧感和疯狂找寻出口的感觉让我上不来气,甚至有一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愤怒,时间静止的时候,就好像只有我在喘息。
后来的日子里,我看了很多很多关于死亡的书籍和电影,我看他们用自己的视角讲述死亡和爱,面对这庞大又永恒的概念的讲述,我能感受到他们最真实最赤诚的情绪。而我也在任由情绪反扑淹没之后,告诉自己停止要向前看。
时至今日,在某一些平静的时刻里我仍旧会想起她,但是将畏惧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爱意,我庆幸自己拥有这一切。
我深知当我的胳膊与墨绿色玉镯相接触的第一刻,你便已经永远与我同在。
作者:兰州交通大学 李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