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得平稳,布莱克突然看了我一眼,忽然道,“这里是我的故乡,不是总这么冷的。”
这里是他的故乡吗?
我一愣,从窗外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习惯了,也不太冷。”
“什么故人?”
“以后再说吧。”
我抬起头,果然撞见了男人微微嘲弄的眼神,冷笑,他最擅长的表情。
“是他……”
却被他打断,“到了。”
我看着面前的酒店,莫名落寞。
“剧组下榻的酒店也在这边,有什么事好沟通。”布莱克声音很硬。
我咬唇,解了安全带,打了车门,“还是谢谢你。”
布莱克坐在主驾驶上,看着车外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的我,他真的怀疑我会摔倒,终于还是不忍,摘下口罩,下了车,拽住我,“注意脚下。”
我顿住,没有想到他会跟上来。我已经感觉到周遭也从剧组回到酒店的工作人员冷嗖嗖的目光了。
布莱克却仿佛没看见,冷着脸绕到我身后,拉开我背包的拉链,从里头的夹层里拿出我的身份证,走到前台办理手续。
我望着人来人往,宽阔明亮的酒店大堂,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以前的我习惯将证件全放在背包左右侧的夹层,后来便不幸地被人抢劫过一次,我英勇无畏,就是不放手,死也不让自己吃亏,后来劫匪见无利可图了,干脆就掏空了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拔腿就跑。
补办证件很麻烦,经此一役,我一边向唐睿尧控诉,一边咬牙养成了这个习惯,多年来,不曾改变。
可是布莱克怎么会知道?
很久以前唐睿尧教我做生意,复杂而又难懂的概念,从他的嘴边说出来好像是这世间最容易的东西。我咬着笔头,咬牙切齿:“老公,你好厉害。”
唐睿尧穿着做工考究,质地柔软的白T,丢下演算的钢笔,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窗外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而他看着我,脸上有着淡淡的桀骜,轻笑,我是唐睿尧啊。
对,他是唐睿尧。
对任何事都过目不忘,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眼里,都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会记得对于你的这个小细节,只不过是大脑的惯性使然,顺便而已。
唐睿尧可以记得,布莱克凭什么知道?
我整理好了情绪,走到布莱克身边,笑颜如花。我已经看过了,这家酒店是很隐秘的,狗仔粉丝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凑得近了,可以闻得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薄荷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看够了吗?”他低头,递给我一张卡,“这是房卡,好好休息。”
为了他要再开一间房,也是浪费钱。
“好。”
布莱克转身离开,远去,背脊笔直,身材年轻,是光看背影就让人想扑上去的一个人。
我低着的头忽而抬起,“谢谢你……”
那抹背影又是一僵,凝滞只是一秒,继而走得快了一些。
我抓着房卡,目光涣散,有些失神。
怎么会如此。
我累极,脑袋里的东西乱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也梳理不好,我干脆放弃,将自己狠狠摔在舒服的大床上一睡不醒。
没有做梦。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睁眼缓冲的时候周遭已不复白天的明亮,只有一盏壁灯浅浅的包容着整间房间,窗户没有关紧,冷风从缝隙飕飕地吹进来,吹得纱窗帘轻轻浮动,暖气也没有开,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冻得麻木。
电话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我从床上爬起来,起床气到了一个临界点,好不容易拿到手机,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备注,“导演……”
“秦总,我收工的时候发给你的剧本,让你给我反馈,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
我脑袋处于大爆炸,反应过来急忙翻身下床,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开机。
我怎么好意思说我下午到现在一直在睡觉?我硬着头皮,“笔记本没电了,没看到你发给我的剧本……不好意思。”
屏幕打开,邮箱里确实有封邮件。
“哦,不用了。我们现在在蒋沁房间说戏,你把电脑拿过来,我们直接讨论。”导演如是说。
按导演给的房间号找到蒋沁的房间,门没有关,几个演员和导演正围坐在地毯上说着话,时不时发出笑声,中间放了许多零食,很是热闹。
布莱克居然也在,他是来监工?
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里翻着剧本,单手支额,光线略微暗沉,衬得他面部棱角分明,几分慵懒。
走进房间,恒温空调的暖气便把我整个人都包围住了,听到动静,蒋沁扭过头去看,乐了,“姐,你很冷吗?”
布莱克抬眼看我。
我穿了一件大衣。
“是有点。”
等说完戏,已经是十二点了,一群人才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离开了布莱克的房间。只有我到了自己房间才猛地反应过来——我的外套还落在了布莱克的沙发上。
布莱克从浴室出来,打开房门看见的就是我。
“怎么了?”
他还是刚刚的样子,简简单单的造型,只是脖颈下的衣服有点微湿,宽肩窄腰,腿很长。头发是湿的,他一只手拿着毛巾擦着,低头看着我。
“你刚刚在洗澡?”
布莱克眼里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是镇定到没救,“什么事?”
“噢,我的外套落在这里了。”
布莱克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确实放着一件外套,于是他让了让身,“进来吧。”
外套就放在沙发上,我却忽然凝滞了脚步,看着一地的零食袋若有所思。唐睿尧有洁癖,而且令人发指,狗不小心蹭了一下他,他都是要洗澡的。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弯腰收拾垃圾的样子。
有些相似,却又那么不像。
“怎么?”
“你不收拾一下吗?”
“我不在意。”他看着我,眼睛深邃地似乎是要看透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想说些什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个抱歉的表情,走了过去。
“妈。”
我的手一抖。
“嗯,我回来了。”他将毛巾放进浴室,并没有躲着我。
“这几天有些忙。”
“不用。”
“嗯。”
“让爷爷保重身体。”他看了一眼我。
“得空我就回去。”
“好,再见。”
……唐睿尧无父无母,布莱克不是他。
我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是啊,他已经死了,怎么会复活。
“你真的定居于此?”
“千真万确。”
“阿姨身体还好吗?叔叔呢?”
“都好。”
“你爷爷身体怎么了?”
“秦总。”布莱克冷笑,“你在猜测什么?怀疑什么?”
我这一刻非常讨厌他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知道的。”
分外笃定。
“我不知道。”
“你说的那个故人,是唐睿尧?”
“嗯,他曾经是我的朋友,临走前对我托孤。”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前两年有事耽搁了。”
“你撒谎。”
布莱克抬眼,“别太自以为是了。”
“……”我看着他,眼睛很亮,“布莱克!”
布莱克高大的身子猛的逼近,身上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薄怒,“秦书,是不是我不提醒你,你都忘记了唐睿尧这个人了吧?何必装深情。”
“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别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
我连续在房间里窝了三天,不是写稿就是上网,我都不知道自己来干嘛来了,就连导演传召,也只是用电脑沟通。
暴雨。
这样的天气,我果断选择在房间里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还是服务员的一通敲门唤醒了我。
接过酒店日常赠送的早餐,我是迷糊着的。昨晚又是改剧本到天亮。
生物钟被打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幸酒店的早餐很丰盛,小米粥冒着热气,豆浆是现磨的,很甜美,让人食指大动。
我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对了一晚上电脑,辐射让眼睛微微陷下去了一点。
我揉了揉眼睛,有点痛,瞬间眼泪汪汪,睁不开眼,火急火燎跑到浴室一照镜子,果不其然,通红通红的,像只兔子。
布莱克的话挥之不去,我在装深情吗?他懂个屁。
我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他不是唐睿尧。
打开手机微博,十分钟变动一次的实时热搜到现在都是倾城的名字,皆被标上了红色的hot。
“罗宇唐睿尧。”
“罗宇白衬衫。”
“倾城唐睿尧。”
“……”
我眨了眨眼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手机差点没掉地上。
原来《倾城》的官方微博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发布了一组宣传定妆照,其中罗宇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嘴角带着笑意走在路上的照片被疯狂转发,照片里他顶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眼珠很黑,像黑曜石,勾魂摄魄。
和唐睿尧十分相似。
我眉头一跳,这部剧未播先火是肯定的了,这么说来,我的书带着蹭上了热搜。
我去翻了一下小说的网络版,系统显示,已经63万人在搜。
我望着窗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今年的雨似乎特别多,天际苍茫,某些失落也忽而福至心灵。
唐睿尧,你看见了吗?
b市。
恩让在草坪上跟乔林深玩闹,后者突然抬头,“布莱克?”
我点点头,“嗯,确认过了,是他的朋友,所以才会帮我。”
乔林深抱起恩让。
“有些蹊跷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真是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但毕竟是一个真实……和陌生的人,他说是那就是吧。”
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来自陌生号码,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盯着“回”这个字,百感交集。
“要等问题解决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发生什么事你都能帮我?”
那边正在输入中。
为了防止他追问,我补上一句,“听说你生病了?”
蒋沁说的,说那位有权有势的投资商,病倒在了剧组。
我等了几分钟,布莱克都没有再回复。
正想再发一条解释一下的时候,电话忽然进来了,赫然是刚刚那串手机号!
我收到惊吓了,慌不择路地接起,“……喂、喂。”
布莱克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入耳里,也许是因为感冒,带着点沙哑,“是我。b市冷吗?”
我看着恩让的脸,“不是很冷。”
那边忽然喧闹了起来,仿佛来了许多人,他说,“抱歉,等一下。”
然后我听见他同那边的人用英语说了一声sorry,然后似乎是在寻找安静的地方,只听“咔搭”一声落锁,那边彻底安静下来。
他解释道,“公司总部的同事来了。”
我心想你果然会做人,然后又觉得太不好意思了,“那要不改天再聊,你先忙?”
那边静了一下,“秦书,那天对不起,不该那么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为朋友不值。”
我听得一怔。
“没什么,我不介意,你记得好好休息吧,”我的呼吸忽然有点紧迫,“那什么,自愈什么的不靠谱,还得靠医生。”
唐睿尧生病时不爱看医生,到这个时候了,我竟还在试探。
布莱克似乎是笑了一下,“我的体质比你好,我的自愈性比你高。”
……
“我好久都没生过病了,倒是某人,貌似现在还在病中。”
话落,又是几分感叹,这似乎太亲密了一点。
“我刚刚打了针也吃了药。”
未等我回复,又道,“冷天很快就过去了。”
“早点回来。”他忽然说,然后便切断了通话。
我听着耳边挂断的“嘟嘟”声发呆,什么叫早点回来?我很少去哪座城市,如果不是因为有特殊情况。
乔林深正凝视着我,“小书,你和这位刚认识的人,好像很熟悉。”
“有吗?我不觉得。”
我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疲惫的走出房间,赫然看见饭桌上摆放精致的早餐,旁边放着一杯热牛奶。
我愣了愣,抬起头来,看见乔林深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满面,“你醒了,来吃饭吧。”
我坐下来,“你一直没走吗?”
“恩让不让我走,我便留宿了一晚,不介意吧。”
他开玩笑。
“哪的话。”
乔林深完全没有问我为什么睡到这么晚,而是笑着解释道:“说起来我好像没有给你做过饭,要不要尝尝?”
我抿唇,桌上菜色琳琅,看着就很有食欲,“我还以为你会信奉君子远庖厨。”
尝了尝,味道也是惊艳的。
乔林深始终含笑:“今天就不要去公司了了,有员工看着,就当是给自己放一天假。”
说着,将牛奶推到我的手边,示意我喝。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乔林深那双充满了真诚的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纯粹的眼神,令我感到害怕。
我调侃他:“你到现在还没结婚,父母不着急吗?”
“我回国前说过,如果要摧婚我就不回来了。”
我失笑。
保姆这时候送来一份快递,里面是一张请柬,赫然写着,陆嘉怡,陈联敬邀。
“这是什么?”
“陆嘉怡要结婚了。”我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她居然已经放下了,那记得的人,也所剩无几了。
下午,我去见了一下陆嘉怡。
人逢喜事,精神状态很好,“你来了秦书。”
“说说吧,作为你的前任情敌,很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
唐睿尧对她如妹妹,现在她要结婚了,我该问问。
陆嘉怡笑了笑,“喝杯茶吧。”
陆嘉怡留学多年,在一个学校的时候,身在国外,总会多有不便,在外头很多时候钱并不能解决一切,于是追求陆嘉怡的陈联就派上用场了。
他家里有灰色势力,也是真的喜欢她,只要是陆嘉怡主动开口,他都会替她做到。不过陆嘉怡这人心底多多少少有傲骨,鲜少有求人的事情。
就那么一回,她和学校里的一个外国佬吵架,那人混社会,隔日就带了一帮人把她堵在校外。
陆嘉怡在围殴当中悄悄给他打去一个电话,没多久,他就带人赶到了。
他没家里那么多的野蛮气息,大多时候担任一个幕后头脑的角色,那一次,陆嘉怡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气。
后来他说:“我受不了,嘉怡,我看着你倒在那里,身上都是血,我受不了。”
陆嘉怡心中震动,只是从始至终她心里都装着一个人,即使别人再好,她也没法心动了。
“如果没有他,我会喜欢你的。”
就是这句话,让陈联知道了唐睿尧这个人的存在。那几年正是唐睿尧在国内风头鹊起的时候,查过去,第一次感受到凛冽的气场,那是一个惹不起的男人,陆嘉怡会喜欢他,不足为奇。
再后来,陈联知道更多,他知道他们有很多的回忆,陆嘉怡远走他乡就是为了变得更好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陈联心里不是不挫败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让他怀揣了数年的期待,他一直在等陆嘉怡放弃,回头看见自己。
因为据闻,唐睿尧心头有一粒朱砂痣,他那么浓墨重彩的人,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即使是陆嘉怡!
就是这么点期待,让陈联等啊等,空等了许多年。
陆嘉怡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习惯利用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她接触的任何东西都是对自己有用的,对他也是如此。
诚然,她漂亮妩媚,最知道怎么样才能吊住一个人,偶尔给点甜头,三不五时的问候,就算成功了大半。
再后来她回国了,没多久,陈联也回了国,他一直不敢踏足b市,他知道,那座城市是她和别人的故事。
而唐睿尧的身份背景,他八辈子也攀援不上。
陈联就这么痛苦而绝望的通过外界消息听说她回到b市后发生的事。
说她和已婚的唐睿尧暧昧不清,说她介入他的婚姻,说她被唐太太当众羞辱,声名狼藉。
陈联刚回来,被陈老逼着接受家里的事,每天承受重担的情况下,还要接受她的近况。
陆嘉怡被骂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唾弃她,只有他心疼的不行,涉及到她这个人,他向来没什么道德感。
连夜飞到b市,车子停在陆家附近,他看着陌生的环境,鼓起勇气给她打过去电话,却发现……被拉黑了。
应当是在回国之后就被拉黑了。她为了唐睿尧决心斩断和所有男人的联络,而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深夜里,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开口便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你……最近怎么样?”
陈联欣喜若狂,“我一直很想你。”
他以为陆嘉怡终于想开了,决定放弃唐睿尧,才会给自己打来电话。却不料寒暄了没两句,就听到陆嘉怡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做掉一个人。”
他在电话那头睁大眼睛。
他自知陆嘉怡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语气里裹挟着浓浓恨意,那是真的想要将一个人置之死地。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你会帮我的对吗?”
陆嘉怡惯常知道怎么让人心软,话尾带上撒娇和祈求,陈联心痛的一塌糊涂。
“你想动谁?”
“秦书。”
“……”陈联闭上眼睛,“她已经一无所有,你还不放心吗?”
“我当然不放心!她那样的狐狸精谁知道时候会再出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可以。”
就这么一句话,让陈联别无选择。
说起来陈家虽然不是做什么正当买卖的,但这位陈联出奇有社会道德感,出手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不对无辜的人下手。
夜色如墨,陈联叹了口气,“你不会真以为我缺那点钱吧”
陆嘉怡一声不吭,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她无法回应。
挂断电话前,他说:“你要明白,我希望你幸福。”
……
再后来的事,都知道了。
“你接受了他。”
陆嘉怡的眼神有些苍老,“秦书,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幸运的,无畏的等待下去,只有一场空。”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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