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岁月静好,这段感情将永远这样维持下去。美好的人和事将不断冲击陆焉识的神经,他不会把自己的时间和感情束缚在身边这个寡味的女子身上。
可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陆焉识在运动中被打成右派,关入牢中。每周的探监就成了陆焉识唯一的期盼。
冯婉瑜总是带着大包小包来看他。虽然路途遥远,他的妻却始终安静美好,毫无风尘仆仆。她给他带来奢侈的食物,给他讲述孩子们的趣事。
在这每周的期盼中,冯婉瑜一日比一日深刻地印入他的心中。
在那一个转移关押地的夜晚,他的爱终于蓬勃激烈到淹没了内心。他看到冯婉瑜在监狱附近出现,这是她在周围潜伏了八天后的结果。她跟着他们的火车奔跑,只想知道他会被转运到哪里,只想能长久地陪伴他。
这样的婉瑜为爱热烈,为爱吃尽苦头无所畏惧,为爱自由追逐。一时间,陆焉识心中那个热烈奔放、大胆美好的影子,与自己含蓄安静的妻子融合为一体。这个认识,让他心中震惊、炙热、狂喜。“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随后,漫长时间的分隔两地,在那样残酷和封闭的生存环境中,那些平淡无奇的来信,成了陆焉识的精神寄托。对过往岁月的回忆,支撑着他度过每一个难熬的日夜。他的爱和思念与日俱增。以至于胆小懦弱的他,做出了惊世骇俗的越狱的行动。
一路向南,远远地只为看她一眼。为了不给家里带来麻烦,他又主动回到关押处自首。
婉瑜于他,是依靠,也是成长的催化剂。他在花甲之年,明白了什么是爱,如何去爱。尽管这样的爱无法表达,也无法让人知晓。他对婉瑜的情感,经过岁月的发酵,犹如一壶佳酿,芳香愈浓。又如一杯清茶,细细品味,回味悠长。
三、时光残忍流逝,再见已是陌生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性德
二十年后,陆焉识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是冯婉瑜却因为老年痴呆,已经无法认出自己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
归来的是陆焉识,永远不能归来的也是陆焉识。二十年前深深刻印在婉瑜心中的狂傲清高、倜傥潇洒的陆焉识,早已经印刻上风霜的痕迹,面目全非。早已经被大浪淘去,淹没在时光中。冯婉瑜说:”你不是陆焉识。”
她的心里依然深深记着那些曾经的岁月,记着曾经说过的话。可是她能做的,只是一遍又一遍读着他曾经的来信,每天举着写有“陆焉识”名字的牌子,在车站痴痴等候,等到海枯石烂。
二十年的感情错位无法弥补,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残忍而又漫长。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一个仍在苦苦等待丈夫的归来,一个万千爱意却无从诉说和表达。
人的一生,就因为大时代的一段弯路而被摧毁殆尽。那些遗憾和缺失,成为人生道路上的一段印痕,深深存在,却永远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