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然唱催泪情书完整版,梦然唱的催泪情书完整版

首页 > 娱乐 > 作者:YD1662024-07-28 05:31:44

梦然唱催泪情书完整版,梦然唱的催泪情书完整版(1)

《诗收获》2024年春之卷

李少君、雷平阳 主编

长江文艺出版社

长江诗歌出版中心

目录 // Contents

季度诗人

唯我论者的世界//亦来

朝向同一性的抒情

——读《亦来诗选》//夏宏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刘棉朵

“为了触碰一下那些高处的事物”

——散谈刘棉朵的诗//张清华

组章

致敬霍珀//朱朱

一小团夜空//宇向

去年的雪//扶桑

半池清水揽住了涌动的山麓之城//梦亦非

对不起,我必须道歉//曹东

如此远,如此近//

大海燃烧的时候//李龙炳

空中悬停图//马嘶

世界如此之大容不下一场雨//葭苇

孤岛//杨泽西

写一行天鹅之诗//李庄

该爱的都已爱过了//金铃子

飞鱼不肯落下的湖面//雅北

春天无所有//魏理科

诗集精选

《人间寂静》诗选//范小雅

《雪只是让树枝弯曲》诗选//韩润梅

《一场雪正在降临》诗选//梁潇霏

《空河》诗选//滕芳

域外

爱过的那张脸闪了一下//加里·斯奈德著/杨子

马儿在我的长影里吃草//詹姆斯·赖特著/张文武

推荐

推荐语//杜鹏

打桂花的人//薄暮

评论与随笔

重审“日常生活诗学”:历史分析与观念批判//一行

中国诗歌网诗选

杨家溪笔记//韩少君

在内乡听宛梆//张进步

斑驳//漆宇勤

太阳照好人// 吕达

林间//素心

牵手记/塅东塘西

接受//冀希

牧羊人拉布 //华秀明

周末絮语//苏慨

酒杯//

季度观察

一次分神,于直觉与逻辑的临界处

——2023年冬季诗坛观察//钱文亮 黄艺兰

一次分神,于直觉与逻辑的临界处

——2023年冬季诗坛观察

钱文亮 黄艺兰

引 言

随着1976年雷蒙·威廉斯《关键词》一书的问世,“关键词”成为人文领域一种经久不衰的研究范式,其优势在于能够以点带面地勾勒绘制出一幅总体性的地图,使人因此了然那些辽阔的变动。有鉴于此,本文即以“谜语”“情书”“几何学”和“视觉技术”这四个“关键词”切入,尝试概括本季度诗坛交织着直觉和逻辑的推演与想象,以及诗人如何在一次次“分神”中所跨越的经验边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阅读诗歌和猬谜游戏之间有着相似性。荷兰学者赫伊津哈就曾一语中的地指出过诗歌和谜语之间古老的同源关系:“作为一种竞争形式,古代诗歌和古代谜语难以在表面上加以区别。”诗歌和谜语一样,都受到同一套游戏规则的支配。只有懂得这套语言符码的“圈内人”才可加入阅读游戏。本季度的不少诗人就在创作中涉及了这一主题,在“猜谜”与“解谜”的“编码—解码”过程中态意游戏,而读者们也从各自的逻辑与前理解出发。在猜谜游戏中参与进了二次创作的过程。

郭平的《观音》就是一首颇具代表性的“谜语诗”。此诗虽然是一首精炼的短诗,但是却充满令人费解的疑团。诗人在开头就抛出“什么声音”这一问题,接着不断催促读者用眼睛去“看”那到底是什么“声音”。读者一开始可能会想不通,声音为什么要用“观看”去感知?但是只要读者再回头注意诗歌题目中“观音”二字,便会恍然大悟谜底原来就藏在这里。作者通过对谐音梗的运用,即原本指称佛教中的一种菩萨的“观音”二字与“观看声音”谐音。在增加解题趣味的同时,也使诗歌带上了一丝“不可解”的禅意。如果说郭平是借用佛教用语编织了一个有趣的谜语,那么胡了了的组诗《无量梦》则是将佛教典故与日常书写融于一体,让诗本身带上一种谜语的气质。诗人随处设置穿插的富于宗教意味的“意象”给整首诗带来了一种特殊的意境和趣味,而这首诗所运用的语言则是一种佛教禅机式的语言。所谓禅机妙语,即通过含有机要秘诀的言辞、动作或事物暗示教义,使人得以触机领悟。这组诗以一种迷雾重重的方式展开叙述:虽然处理的是风暴,实际指称的却是轮回;处理的是暴雨,实际指称的是心象;处理的是莫测的天气,实际指称的是普遍的生命状态及其内涵。而诗歌的核心用词“无量”作为一个宗教用语,指的是没有限制和止境的境界。因此这首诗本身就可以视为一种“谜”的高度聚集,为的是让日常生活恢复其神秘的形式。陈于晓的散文组诗《帽子的流年》则采取了史学界流行的微观物质史的视角,以“帽子”这一看似简单的日常生活中的寻常物为故事主角,讲述了魔术师帽子的戏法、隐喻和秘密,不同帽子的表情和语言,以及以帽子为主角的童话故事,等等,呈现出一种变化不定而又充满童心的万花筒式的审美趣味,调皮诙谐的诗人形象在诗行后隐然若现。

当然,诗人本身其实就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谜语之一。晓岸的组诗《从一场雪中出发》以冬季的松湖风景为描写的核心。通过细腻的笔调逐层深人自然景物的深处,发现自然界竟然有“那么多陌生的事物滋生其中”。而更令诗人惊奇的是,“我有人类的缺陷/我有这个世界不能接受的秘密”。诗人在发现了自然界的诸多未知奥秘之后,反而选择转向自身。在承认了人类脆弱前提的同时。说出人最特殊的地方正在于“我有这个世界不能接受的秘密"。如此感悟让人不禁联想到当代美国哲学学者马克·泰勒对于人之本体与秘密之间关系的描述:“人,对于其他人来说,总是神秘的。就算是对自己来说,也是神秘的。偷窃一个人的秘密。就是剥夺了他使之为人的东西。”米绿意组诗《雨中的回旋》即是一首关于个人秘密的组诗,具有一种整体性的谜语的氛围,其整体架构有如一部回环往复的乐章,容纳了音乐、梦境、个人创作,以及对自我声音的持续追寻等诸多弥散性的主题。诗歌的内在呼吸是音乐性的、富有节奏的,而诗人感受事物的方式则是整体性的、富有哲学精神的,与巴什拉所谓前科学精神相联系,从而构成某种私人情绪的谜语,向我们展示了问题本身的复杂与丰盈。至于谜面,用诗人自己的话来说,是“所有感受到的/而非看到的,如同她/远远超过了理解”(《听尼尔斯·彼得·莫尔维尔演奏小号》)。在拉康眼里,女性本身就是一片难解的“黑暗大陆”,因此除了诗人以外,女性本身也往往意味着一种难解的神秘。青年诗人黄仙进的《历史老师》记录了一次在历史课上的“出神体验”。当历史老师在给同学解析着龟甲上附着的古老的周易卦时,诗人却进入了分神状态,他所欲探索的是另一种有关女性身体的秘密。诗人投向女老师的目光与其说是情欲的凝视,不如说是在追溯某种远古的母性。使得一种人类学意义上的女性身体。在诗中作为一种文化隐喻载体得以被建立起来。

当然,也有诗人已经厌倦了这个谜影重重的世界,拒绝再加入任何有关猜谜的游戏,桑克即为一例。他的《街头历史》一诗用最朴素的语言描述街上歇业又开业的商场和树叶哗哗响动的声音,诗人注意到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异质性事物,一切诱人去解读、猜测的谜语的表征,但是他已经拒绝对此去做过度的解读和阐释,仅仅只是因为“原因天知地知”。在另一首名为《你们的骗术》的诗中,诗人传递出了相似的厌倦情绪,即在见识过太多的骗术以后,诗人选择“明明知道却不拆穿”——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的宣告。换言之,缺少谜面的谜语不断激发人们猜谜的多巴胺,诗人想要做的却是抵御这种诱惑。沉河在其组诗《必然》中坦言,“我旁观自己,已成常态”,只因“这不是机巧的分身术/这是自然的安排”。正如诗人自己在诗歌随笔中自述的那样,其写作态度乃是“写诗要有本心、匠心,而不要有机心”。同样既是在说诗歌,也是在说人生。鲍德里亚在论“诱惑”一词时指出,后现代话语往往在否定一切中吸收某种虚无性的秘密,并将这种内里实际上空无一物的秘密作为引诱世人的魅力所在。诗人津渡看穿此点。反问:“在这更古老、更新奇,更繁荣,也更萧条的时代/还有什么隐秘可言?”(《山》)津渡在本季度的诗中。放弃了以往所著称的那种精巧的特质。或者说是化精巧为圆融,呈现出纵心漫游于山川河海,而不惶惑的开阔心象。拒绝猜谜。是因为诗人本身就是谜语的制造者。他们知道恰恰是未知的那一部分散发出巨大的诱惑力。如果我想要占有或是试图去认识生命最终所揭示的未知、世界如其所是的未知,那么未知反而会躲闪开。因此,面对纷繁复杂的谜面,就像诗人尘轩的诗句所说的那样,“我没有答案,但问号堆成一座座沙丘”(《无限的可能》)。其中奥秘又或者如雅北的诗句所泄露的那样,正是“秘密构成了我们的未来”(《恒星》)。这谶语般的字谜正道破了秘密、谜语与生命三者之间的联系。

长久以来,“情书”都是一种因其私密性和难以解读性而作为“副文本”存在的文类。但“情书”天然的私密性和私语特质,要求诗人不断回到自己内心和记忆的深处。这也是诗歌内部不可违抗的一道自然律令。加之近来情感研究勃兴的趋势,本季度不少诗人选择通过对“情书”这一文体,乃至语体的戏仿或是话题的涉及。构建起一个有情的现代诗歌主体与诗歌世界。

瑞箫的《脸书》一诗虽然简短,却营造了多重的时空虫洞,展现了“过去”与“未来”的辩证法。诗的第一小节,说的是诗人正在酣睡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声音出现了,提醒她一定要保存好某种东西。在诗的第二小节,诗人已经起身走向未来,却发现她在迎接更加广阔的天地的同时,失去了她写给过去的“一封窄小的情书”。在这首诗里,“情书”似乎隐喻着某种柔软、稚气和真诚的特质,启示了一个更为本真的精神世界。但具体代表着什么,诗人并没有急切地给出答案,而是让这封“情书”保留了自身的神秘。刘洁岷的《和李商隐,百只蝴蝶》一诗,其对话对象乃是中国古典诗歌史上一封著名的“情书”。即李商隐的《无题》。诗中对于意象和色彩的运用颇得义山真传。如“衰败植物上栖息一百只蝴蝶”“从靛蓝的蓬莱山飞来一只青色的鸽子”等句子,看似松散的语句中却带有一种偶发的紧张感,读来有奇异的美感。雅北的《一封私信》讲述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即在一个温暖而干燥的家庭空间内。诗人的父母向她分享一封过去相识的老人寄来的私信。当信件被展开时。“被记起的老人,逐渐软化成植物/而古埃及人的脸没入了绿洲,一块凹面的木板上/灯光显出柔弱”。这段文字的想象奇异新颖,诗人并没有按照传统的套式去如实描绘老人与家人之间的回忆与交往,而是用“古埃及”和“绿洲”等词语构造出一种对异域他方的想象,由此为阅读信件这一事件涂抹上了奇异的陌生化色彩。诗人紧接着在诗歌末尾又将整体情境拉回本土,“几里外的乡村/雨安静地落下”,由此更加凸显出“私信”的异域感和神秘感,诗人也成功地完成了一种朦胧氛围感的塑造。美国华裔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提出“恋地情结”,将地方与环境作为情感事件的载体。向来以写情诗著称的诗人雁西,在其新组诗《与万物一起心跳》中,再次以爱的语言和爱的方式来结构他的诗歌。无论是《汝瓷情书》,还是《爱琴岛》对爱神的描绘,其文字的呼吸和生命,乃至*,都勾起一种特殊的情欲。正如诗人自己所说的那样,"掩埋的文字在喘气/跳动,流淌,歌吟,世界的心在跳”。诗人在其诗歌随笔《在大地上写首情诗》中引述屈原、李白、苏东坡三人寄情山水的写作态度,由此可见他所说的“情”不一定仅仅指爱情,更多指向的是古典诗论中的“有情论”。此外还有林雪的《仿情爱笔记》一诗,同样是以情书的方式书写情感波动。

“情书”不仅是一种文体。也可以代表一种特殊的语体,本季度某些诗歌就带有一种罗兰·巴特式“恋人絮语”的氛围。巴特以“絮语”一词描述热恋中的情人那种处于高热状态的语言表达方式:神神叨叨、啰里吧嗦、言不及义、颠三倒四.沉溺在种种细枝末节中,逗引出分岔、蔓延和堆砌。冷冰川的组诗《石榴蜘蛛》就带有一种冷凝、缤纷而又难解的幽暗氛围,这不仅来源于诗中大量破碎的短句短词,或是简单却又奇崛的意象,更是由诗人独有的喃喃自语的姿态所营造出的气氛。因此。诗人对爱情的书写最终变成一种带有疯狂气质的变形了的玄学,“确实我疯了/但那并不容易/我爱无法理解的事物爱无法原谅的事物/那是给火的稻草”。此外还有甄雨纯的组诗《漆黑的瞳仁》,动用了视觉、嗅觉和触觉等多种知觉模式,有一种女性特有的轻盈与柔软。其中《陷阱》一诗将男子的情话、誓约与花瓣、雨水、鱼群等意象编织在一处,写出了夜晚爱欲的喧哗与*动。其短句、节奏和跳跃,无不顺从于爱欲主体急促的呼吸声,和内容相辅相成。晓岸的散文诗组章《出海纪》由21节组成,“大海不适宜触摸”这句略显荒诞的自反句是频繁出现的一个抒情主调,反复闪现穿插于文本之中。营造出一种微妙的错位感与悖论感。诗人善于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将海洋与梦境、触觉和情欲、爱情与回忆看成是充斥于他创作之中的元素。此外还有周园园的散文诗《岛上日常》,风格清新。洋溢着对青春的感受以及对爱情的思考,同样令人眼前一亮。

另一部分诗人则以抽象的眼光处理情感经验,试图从中提取出某种普适性的法则或是模型。如伊甸的《星星》将“爱情”作为一种观看的方式,“我们必须像凝视情人一样/久久地盯着你,你梦幻般的光芒/才能像闪电一样击中我们”。诗人既是在描述爱的发生学,也是在提出一种新的内化了的目光。毛子的《情感模型》节制而内敛,试图以一种理性的科学模型为感性经验赋形。诗人抛出的问题是:“弹簧天生反抗。它又从适度的压迫中获得了舒适。这是否是婚姻、情感和人性的模型?”随后,诗人从弹簧的形变、材质和物理性能等方面,找到和情感关系中的斥力与引力、疲劳与适应、逃逸与纠缠、厌倦与依赖等特质的对应关系,由此在诗歌各个层次上都形成一种微妙的张力。

“情书”不单纯是一种文体、语体或是眼光,更是一个能够召唤出诗歌主体的符码与律令。在法国当代哲学家阿兰·巴迪欧看来。爱情与主体性构建息息相关。因为一旦“二”的关系被确定起来之后,单独的个人就在这个意义上超脱了自身的有限性,形成一个所谓完满的自身,这种完满具备通往真理的可能。如此过程,正如蓝蓝在《语言是你的疆土》一诗中所描述的那样:“你自言自语。向大地喃喃倾诉/不害臊的情话一只有这时/你才拥有明晰的边界,主权和主语:/‘我爱你’,以及一一/‘我属于你’。”正是这说出情话的瞬间,成为主体生成的契机。

在谜语和情书构成的柔软语调以外,本季度的诗人也并没有放弃对理性和精确的追寻,“几何学”成为本季度诗坛的另一个关键词。几何学作为数学的一个分支,主要研究形状、尺寸、空间和位置等,但与诗学其实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在其长篇自传体诗歌《序曲》(The Prelude)中就曾讲述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名海难受害者被抛到一个无人岛上,手边除了一本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外一无所有。因此他通过这本书里一个接一个的证明问题来排遣寂寞,安慰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何学和诗歌都是一种探索和表达世界的方式。因此当几何学家通过研究形状和空间,试图了解自然界的规律和结构的时候,诗人也正在通过语言、韵律和形式,表达人类对世界的情感和思考。本季度的一批诗人即以几何学知识为诗歌符码运作的底层逻辑,或是将其作为组织诗歌形式的灵感,为诗坛贡献了一批美学意蕴独特的诗歌。

几何学又常常被认为是宇宙秩序、和谐和美的形式与表现,其英文“Geometry”来源于希腊语,其中“Geo”意为地球,“Metry”意为测量,因此几何的本意是测量大地。飞白的《天鹅》以矢量化的方法将河面上的天鹅这一风景简化为白色色块和阴影色块,而天鹅起飞的那一瞬间,诗人描述其为“瞬时在移动中保持住一簇刀尖向上的巨大平衡”。如果说飞白的目光专注于大地,那么另一部分诗人则将这种几何学的观看方法运用在了对于天空和宇宙的观察之中。在梦然的《平街》一诗中,诗人凝视真正的天空和池塘里的天空时,发现二者之间存在“一种等距离的空旷”,而诗人所要追求的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几何学的观察方式提供了一种看穿混乱表象的能力,所强调的是冷静与凝练,以及对生活经验的高度提纯与浓缩。谢君的《秋季四边形》一诗同样运用了这种观察方式。此诗以“夜观星象”一事为主题,借助几何学知识。发现天空中的星星并非散乱无章,而是按某种逻辑有条理地排布着,或构成三角形,或构成正方形。形成了某种本雅明所谓的“星丛”状态,“在巨大、寒冷、混乱的/环境中它们显得特别稳固、闪亮”。诗人所发现的这种美,正来源于几何学知识带来的力量与稳定,及其蕴含的宇宙性的秩序感一-也许在无意之中折射了当下——人类对确定性、永恒性的渴望。这种几何学是一种超越感性的形式,能够有效克制怀旧情绪、浪漫主义或是多愁善感,巧妙体现出崇尚理性清晰的观察态度。

几何学的知识同样有助于诗人从生活经验中提炼抽象的哲理,施云的《夹角与圆》即是借助量角器和圆规这两种数学工具讲述他自己的生活哲学。量角器表达的是远和近、大和小、有限和无限之间的辩证法。而圆规这一物象则暗示我们在立定圆心的同时,也要跨得足够远,这样才能扩展生活的圈子。然而,在诗人看来,生活里的哲学永远比几何学的知识更加深奥。思不群的《时间的圆心:谒文徵明墓》同样调用了几何学的力量,却不是为了描述自然律令,而是为了让人物形象从诗中“站立”起来。诗中提到的文微明是明代苏州地区著名的“吴派”书画家,诗人却将其一生概括为几何图形的锦集:扇形的书生、竹简状的书生、蜡烛状的书生、墨条形的书生、圆锥形的书生、在四条边上行走的书生,最终归结于文微明的安息之处一一片圆形树林。这令人想到福斯特的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之说,同时也接通了古老的方与圆的辩证法的地脉。末句这个世界“都齐聚在圆心里,一起推着时间的针脚/发烫地转动”,塑造出了一种极具动态、温度和画面感的时间流逝感,发人省思。

当然,在对几何学的正向实践之外,也有对几何学的反向书写。本季度另一部分诗人对点、线、面这类基础性的书写记号展开了一次深刻的“反动”。从外部角度来看,点与线仅仅是用于终结句子或是强调语句的实用性记号,人们往往会忽略它们作为符号的内在声音。黄世海的《下画线》一诗即注目于我们通常不会注意到的文字下方的下画线,以细致的眼光描述其如何通过或波浪形或直线形的外形,牵引、勾勒着文字与读者的眼神,由此突出一根线的“主体性”。杨予秋的《福楼拜的星期天》则是“再发现”了纸张背后的世界。诗人“穿越”到正在阅读的书籍的纸张背面,抵达了另一个由幻想主宰的世界。受小说家福楼拜的邀请。诗人施施然降落到“纸上迷宫”的“第三万个句号”处,将几何式的标点符号化为有情的存在。敬丹樱的《雪地上的自行车辙》对布满自行车行驶痕迹的雪地展开幻想,将其想象为画在白纸上的铅笔线条。“那几个看似漫不经心的拐弯/填充着一百种想象”。正如现代派艺术家保罗·克利所说的那样,是“一条运动的线条。在空间中自由且没有目的地进行散步”。敬丹樱所勾勒出的是一个没有几何坐标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多维空间。而恰恰是这张由不定项的线条画出的地图,为真正的关键事物提供了栖身之所。

在现代社会,人是由惑官、肉身与技术延展共同构成的生物。美国艺术史家乔纳森·克拉里曾提出过“观察者的技术”这一概念,即通过对不同时期新旧光学仪器的描述,阐明了观察者所经历的视觉经验的变化。在这类器具更新迭代的轨迹背后,实际上是一个更大命题,即人类知觉经验与阐释力的变化。自明代中期开始,种种传人中国的光学器具,如眼镜、放大镜、望远镜、哈哈镜、西洋镜等,形塑了中国人的“新视界”。我们似乎也落入了某种追求看得更远、看得更细、看得更清晰的视觉现代性陷阱中。饶有意味的是。本季度的诗人虽然同样涉及了不少关于视觉技术的命题,但是却一概没有追求视力的强化、聚焦与放大,反而以一种充满质疑的观看态度营造出种种吊诡的观看情境,由此召唤出了一种颇具怀疑精神的新观察者形象。

首先,是通过某种视觉技术来达成高空俯瞰的全景式视角这种技法的运用。这在诗歌史上其实并不少见:美国诗人史蒂文斯在其《观察一只黑鸫的十三种方式》中便设置了一双“黑鸫的眼”来审视世间万物;英国诗人奥登同样喜欢在诗歌中使用鹰隼、乌鸦、飞行员等高空移动视角来观察我们置身于其中的生活,“如鹰或戴头盔的飞行员般将其审视”(《关注》);张妻则在《大地之歌》一诗中创造了储存着无数张有待冲洗的底片的“鹤之眼”,从高空的角度记录人间。而无人航拍机这项技术的发明使得这种诗歌视角有了新的客体可以显形。乐琦的组诗《眼睛般的原点》以“观看”为诗歌核心,其中《相片》一诗即采取了无人机的高空视角。角度新颖。马克吐舟的《致埃兰迪尔》一诗同样长于此道。但区别在于,如果说其他诗人通常仅仅是将高度定位在群山之巅,那么马克吐舟则直接将视角拉向地球之外,提升至某种超越性的宇宙高度。他所借助的观察器具是哈勃空间望远镜。诗中提到的“WHL0137-LS”即迄今人类所能观测到的最远的恒星。“埃兰迪尔”则是古英语中“晨星”的意思,也是托尔金小说《精灵宝钻》中一个半精灵的名字:“托尔金的半精灵,欢呼着荡过黎明之弧/金色的毛发,震裂镜片后荧绿的猫眼"。诗人在诗中陡然插人了这样一个极富超现实主义幻想剧意味的镜头,给诗歌增添了神奇的宇宙性魅力。

程庸的组诗《小碎片史》体现出其一贯的古今中西贯通的视角,其中《南京路上的茶馆》有意将两种文化。或者更具体地来说,将两种视觉模式并置:一方是“被设计图前后推搡”,一方是“吃茶人的视线,自古散淡”一用了一种类似“马赛克拼接技术”的手法将古代茶客和现代风景拼接起来,而同时具有这两种视觉模式的主体则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漫游者。一个都市奇观的观看者。梁平的《天眼之梦》有着荒诞不经的风格,说的是诗人梦到宇宙里的外星人在观察监控地球人。诗歌语言空间之外,是诗人极度不安地注视着外界,即使没有遭到任何外力的侵袭也感到恐怖的一双眼睛。他为了守卫自己,必须时时刻刻用眼睛监视外界,诗中的眼正是他内心不安的象征。此外,还有石莹的《眼睛是古老的商店》一诗,此诗在外婆的眼睛里考古记忆和时光。有一种“观看”生命的固定姿态。视觉对于生活的重要性,正如本季度诗人刘华所说的那样,“巴别塔一般的电梯,在地下穿行的巨型铁虫/像鱼鳞一样闪亮的玻璃幕墙/都在丰富我的眼睛,生命不就是看见吗?”

本季度另一部分诗人则反其道而行之,以视觉器具削弱视觉,对现代视觉政体来了一场小小的反叛。我们可以借助颇有趣味的一首小诗来开启这个话题。高鹏程的《遮光之灯》一诗先是以新闻报道式的语言风格讲述了一则考古趣闻,说是1973年的时候新疆吐鲁番出土了一副奇怪的眼镜,眼镜的青铜镜片上布满了小孔。无独有偶,在我国的西藏、大兴安岭,乃至北极圈都有用动物毛编织成的,或是用动物骨头制成的怪异眼镜。经过考证,原因在于这些地方的光线过于充足,因此被强光压迫的人们选择了因地制宜,制造出各种奇怪的眼镜以遮蔽多余的光线。诗人由是感叹。“生活在一个亮光闪闪的时代,我时常提着一盏隐藏掉光芒的灯,它漆黑的灯芯,仿佛我一个来自小地方的人的审慎、隐秘的胎记”。诗人用他真切的生活体验,即一个“小人物”在“大时代”中生存的体验,牵引着前述的所有科普性质的材料,因此有其动人之处。与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方启华的组诗《从王维到维特根斯坦》中的《白头翁》一诗。诗人从窗玻璃隔绝了外界鸟儿的叫声这样一个微小的生活细节入手,联想到自然语言、人类语言与诗歌语言三者之间的巨大鸿沟,及彼此转换的困难性。在诗人笔下,“树脂眼镜片”成为一种造成视觉困境的因素的隐喻:“由此我想,天空何尝不是/一只玻璃罩子,抑或是树脂/做的眼镜片,将许多词/隔离在我的眼界之外。”在我们通常的认知中,眼镜的发明极大增加了我们的目力,让我们能够看到之前看不见,或是看清之前看不清楚的事物,但是诗人却敏锐地指出它削弱我们感知力的可能性,一个敏感、警醒的观察者形象随之浮现。张作梗的组诗《取景框》则展示了“空”与“有”的辩证法,“一个扶不稳的取景框里/涌现出了星云图,八卦阵和鞑靼人”,随后却并没有描述取景框内的万千世界,反而笔锋一转,“在裂开的视界中,一块空地跳了出来”。一种绝对的“空”,却拥有巨大的吸力,仿佛是一个“白色的黑洞”。一种通过仪式,不是为了看到什么,而是为了不看到什么。吊诡的是,反而是在脱离视觉活动之后。观看主体的意志被提拔到最强的高度。

视觉技术在提供可能性的同时,也生产出抗拒,部分诗人的创作泄露了对于技术的隐忧和反思。哑铁的《窗户》营造了一种情境,以揭示视觉的有限性。诗歌开头交代了诗人乃是透过“窗户”在观看世界:“窗户紧闭。透过玻璃/我仍能感受到世界在发生变化。”透过透明的窗户,一切外界最物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形。诗人力图保持某种独立的姿态,最终却又发现自己仍被深深地裹挟于其中,一种无力感扑面而来。李志勇的《背一块玻璃》同样借助某种特殊情境反应视觉困境。诗歌所描述的是一个背着玻璃行走的人,那块玻璃“沉重、透明,又容易破碎”。透过这块玻璃“河水可以看见却无法喝到。而远处/别人可能会看到你后背上什么也没有”。在短短诗行中,诗人营构出一种“看”与“被看”的吊诡情境。这或许可以视为一种语言和交流的现代困境:看似提高人视觉能力的玻璃材料。却使得现代人如放在相互隔绝而透明的玻璃罩内的原子,仅仅看得见嘴巴和身体的运动。却无法进入对方的内在世界。耿占春的组诗《世界的散文》则采取了一种“关键词”式的写作方式。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视觉政体的反思。其中《活着的不朽》一诗思考了镜子、影像和主体性之间的关系。诗人敏锐地观察到技术时代疯狂的复制性,“人们都在被传言、影像、话语复制着”。而“人们生活在政治中心、大城市或中心城市就是生活中复制与传播的中心”。尽管目前学界有学者认为本雅明之“机械可复制”应被译为“技术再生产”,但对媒介复制所导致的现代性症候,即对精神世界的忽视,依旧是准确的。此外,冯晏的《“观察者效应”与想象》一诗同样对“观看”本身展开了哲学性省思。在短视频时代,媒介以其碎片化和移动性的特征持续性地嵌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而“隐喻犹豫天文望远镜/被观测只是认知的需要而并非眼睛”。面对短视频时代带来的视觉转向与时空重构。诗人保持了冷静的担忧。

小 结

一首诗始于一次分神。本季度诗坛的创作总体而言沿着直觉与逻辑两条道路展开,但显然又超越了直觉与逻辑的辩证关系。“谜语”与“情书”这两个文化关键词,成为诗人日常生活的诗意补充。诗人们用风格展示意象,把神秘注入意象,使得每一个意象隐含着一个解谜的答案。当一部分诗人在谜语和情感构成的镜像迷宫中徜徉时,另一批诗歌则展示出智性和理性的光芒。本季度的部分诗人通过对几何学知识,以及本雅明所谓的“技术化观视”的实践,找到了各自呈现自我与世界之关系的方式,从而获得了多样化的现代的审美趣味。在罗兰·巴特看来,文本即“织物”。文本即“网络”。因此无论是诗人“吐丝结网”的创作过程,还是阅读者提供的任何一种解读和批评。都是这场循环不已的游戏的一部分。这保证着诗歌文本的意义是不断生成着的,而这也构成了冬季诗坛的丰富样貌。

本文资料来源主要为2023年冬季(10-12月)的国内诗歌刊物,包括《诗刊》《星星诗刊》《杨子江诗刊》《诗林》《诗潮》《诗歌月刊》《江南诗》《草堂》,以及综合性文学刊物《人民文学》《十月》《作家》《山花》《作品》等。除作者姓名、诗题。诗作发表刊物与期数不再一一注明。

《诗收获》2024年春之卷

李少君、雷平阳 主编

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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