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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多多睡不够
我曾救赎过一个瞎眼少年,他成长的温润有礼,待人善和。
可私下他拆散我和男友,将我关在屋中。
呤当当的自残工具摆满了一地,男人的刀一次次划向自己。
「阮阮,消气了吗。」
「今天呢,可以说爱我了吗。」
01
沈奕秋今天很开心。
他翻出了我们的高中校服,给我硬生生换上,自己对着镜子整理了许久。
校服是特地熨过的,被保存的很好。
男人眉眼弯弯,在我面前蹲下。
「阮阮,今天是我们认识的四周年纪念日,今天就让我开心一下好不好。」
我没说话。
实际上我浑身被绑着,沈奕秋眼神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温和地笑了。
「我都忘了,你不能说话。」
沈奕秋小心翼翼给我撕下嘴边的胶布,大拇指轻轻压过嘴边残留的痕迹。
「好了,阮阮,今天呢,可以说爱我了吗。」
男人眸子闪动着,优越的脸型和五官让此刻穿着校服的他的确充满少年感。
仿佛一瞬间。
重回高三,那个我认识他的第一年。
02
沈奕秋被孤立时,我才刚刚休学回到学校。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高中那个谁都惹不起的小霸王江彻被一个人生挖了右眼球。
而这个人就是沈奕秋。
那个高三后排高瘦干净的少年,只不过沉默寡言,常年戴着一顶帽子独来独往,没什么存在感。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江彻转学了,可网上他发的视频却浏览量极大。
视频中的他右眼蒙着绷带,左眼的恐惧呼之欲出,他五官扭曲地骂着沈奕秋「变态」、「精神病」!
这件事私下虽然得到了解决,但看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沈奕秋。
大家心里也竖起了警戒线。
直至第二个「江彻」出现。
他们把沈奕秋的面包泡在厕所的水池中,然后又原封不动地塞回书包。
「你们不知道吗,沈奕秋右眼球是个假的,是半个瞎子,所以看不得别人好。」
「而且这种后生残疾的人,多半精神有问题,让他赶快滚出我们学校!」
同学聚集在一起,一波又一波感叹,「怪不得常年戴着帽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太可怕了,我不想和他一个班了。」
沈奕秋进班时,集体同时噤声。
我视线不自觉追随过去,他的课桌摆放的很整齐,他的校服白净无暇。
沈奕秋从书包拿出了面包,软塌塌,还滴着水。
大家目光都暗里看过去,尤其始作俑者,脸上已经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可少年只是愣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面包塞进嘴里,另一只手翻开课本,修长的指节将微卷的边页抚平。
紧接着,他手中的面包被打掉,「别吃,脏!」
动作太突然,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我才发觉我刚刚做了什么,视线相对,也是第一次看清眼前人的脸。
眉骨优越,面容清秀,本该桀骜肆意的少年,却因右眼球的呆滞木讷,长期将自己困于帽子下。
这天是8月25日,我和沈奕秋认识的第一天。
也是我悲剧的开始。
03(沈奕秋视角)
今天是8月25日,我和承阮阮认识的三周年。
我订了四点的闹钟,去排了承阮阮抱怨无数次买不到的糕点店,回来时,顺带买了一束花,发消息叫她晚一点下楼。
三周年,我要怎么庆祝呢。
承阮阮还没回消息,她一向睡得晚,我知道。大不了像平时一样在楼下等上几小时就行,总有认出我的人去和她通风报信。
我勾勾嘴角,心情愉悦。
如果——不是亲眼撞见她的约会。
我想,我会永远这么正常下去的。
糕点被扔进了垃圾桶,鲜花随手给了截住我的女孩。
为什么总有人先踏出这步界限?我不懂。
不是说要保护我一辈子,又是一个骗子。
没关系的。
我回到房间,拿出那把被精心保管起来的刀。
上面刻有绮丽的向日葵花纹。
是承阮阮送给我的。
04(承阮阮视角)
自从那次和沈奕秋对视过之后,我俩就再也没有交际。
那时他也只是惊讶一瞬,然后用卫生纸将被打掉的面包包起来,将周围污渍擦掉,随后递给我一张湿巾。
「指尖脏了。」——是指我刚刚碰到那个面包的手指。
原来他都知道。
后来体育课时,我再次撞见沈奕秋被霸凌。
说起来沈奕秋在众多人中是最高的,可他却任由人推搡。
「不是很牛吗,来啊,挖我眼球!」
一人将矿泉水泼在他裤子上,「哈哈哈哈老大,被你吓尿喽。」
「什么啊,这就不反抗了?残疾人就该去残疾学校,别在这呆着了。是没钱去吗,你叫我声老子我考虑资助你。」
……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根刺扎痛了我,我抄起羽毛球拍就冲过去了,顿时骂声四起。
这件事捅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却只是简单批评了几句,我不平地提高声音,「难道就任由这件事这样发展吗?!」
校长只冷哼了句,「如果不是他先招惹别人,别人怎么可能欺负他?」
我再要说,已经被沈奕秋拉住了手腕。他脸上表情冷漠地可怕,随后拉着我出了门。
直至医务室时,他身上的戾气才消退,松开我的手腕,恢复了那副温和模样,「抱歉啊,扯疼了吧。」
揍人时刮伤了手指,医生上药时我有些不解。
「为什么不反抗?」
沈奕秋视线没看我,低着眉,「不怕我吗?」
「我…可是生挖了别人的眼球。」
怕。
只不过这句试探我底线的话,却被我误当成少年自卑自保推开别人的自嘲话。
我急忙摆动手臂。
「我才不怕,江彻那件事肯定另有隐情的!」
他笑了,「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和江彻是初中同学,早在那时,他就是个出了名的嘴贱小霸王。
「初中放学时看到一个跛脚的家长接孩子,江彻上前嘲讽污蔑的话语谁听了都会生气。我想如果当时那个孩子有能力,肯定比你做得还过分!」
沈奕秋被帽子遮住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
随后的一段日子,为了证明我真的不怕他,见了面打招呼,有东西也会和他分享。
这个独来独往的少年,终于有一天放学时,倚在门口等我。
他鲜有的没戴帽子,因为这段日子我总在开导他。
倒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沈奕秋长得真的好看,不过他并没完全接受,额前的碎刘海还是有些挡眼。
他朝我挥了挥手,「听说今天有火烧云,要去看看吗?」
我惊喜地提了提书包。
到天台时,我们各自沉默坐了很久,远处的云朵挥洒出大片暖晕,勾勒着少年优越侧脸的轮廓,宛若一幅美画。
沈奕秋突然转过头来,「想问什么吗?」
我才发觉我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我急忙摆手,「没,不」
他笑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是想问,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我磕巴了一下,斟酌着,「你、不介意吗?」
风吹起眼前人的刘海,露出半块额头,他眉眼弯弯。
「是你就不会介意。」
「想知道吗?」
05(沈奕秋视角)
水龙头的水哗哗作响,将池中的面包冲的稀散。
一旁手机的消息还停在承阮阮在群里发来的她和男友约会的甜蜜日常上,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时候带他和我们聚一聚。
我回头,望着满墙的奖杯金牌。
自我有记忆起,所有人都夸我,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
于是走到哪,我都会迎着无数的鲜花和掌声。
只不过,我人生唯一的一处败笔,就是我有一个精神病母亲。
被关在家中的阁楼。
于是所有人夸赞我之后,都会带一句。
「可惜了,他妈妈是个精神病。」
我小时候揪着父亲的袖子问过,为什么不把那个女人直接关进精神病院。
因为她每天的嚎叫,实在让人过于烦闷。
可是父亲只是眉眼弯弯抱住我。
「奕秋啊,你母亲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只不过现在不太清醒,我们等等她好不好?」
好。
当然不好,我的笑容消失在对着父亲转身的那一刹那。
母亲在世的一天,我就多一天背负着那个「可惜」。
「可是如果她伤了我呢?」
「怎么会,奕秋是母亲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么会伤害你呢。」
父亲很爱母亲,因此那个阁楼被定为全家禁忌之地,任何人都不能擅自上去。
他想尽可能地多护下母亲一阵。
我看着镜子的自己,此时我的右眼睛还闪着光泽,如此美丽。
我轻轻抚摸了它,做最后的告别。
夜里,我拿了钥匙,转动了阁楼上的门把手。
06(承阮阮视角)
天台的风将男人碎发吹乱,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神,盛满了悲伤的潭水。
我从没想过沈奕秋的眼睛是被拜她母亲所赐,12岁时。
我张张口,他转过头。
沈奕秋笑笑,「后来母亲过世,我父亲再娶,带过来一个哥哥,我就自己搬出去住了。」
光影移动,渐渐笼罩住眼前的少年,眸中破碎的光逐渐被黑暗吞噬。
突如其来的怜爱感,教我突然朝他挪了一步,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没关系,你以后就跟着我,这样就两个人了。」
这话一出口,我脸就红了,刚要摆手添加措辞缓和一下。沈奕秋就低头笑了一下,声线也更柔和了,「好呀。」
我和沈奕秋变得越来越亲近。
沈奕秋很爱干净。
他的字体漂亮工整,连草稿纸都写得整洁,和他同桌的我每天都享受着他给我整理桌面。
最主要的是,每次压轴的大题他都能用很多种方法给我讲解出来。
但考试时,他的大题却永远都做不对。
我趴在桌上嘲笑他,」你为什么总是事后诸葛亮?」
沈奕秋只是笑笑,「抱歉,下次一定做对。」
高考出分时,我和沈奕秋总分一样,甚至就连每一科的分都一模一样。
为了庆祝我们同桌奇妙的缘分,暑假我们一起聚会,我把他介绍给了我初中那些死党们,他们开始一个劲的起哄。
即使我据理力争,强调「真的只是朋友!」,朋友们的哄闹声也没停。
没办法,我只能私下和他解释,本以为他会生气地说出「是因为我是残疾人,所以才没办法喜欢吗」的赌气话。
可他只是笑笑,毫不在意,「嗯,最好的朋友。」
沈奕秋自始至终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我宽下心来,这才注意到今天聚会他穿的是高中校服。
「这么怀旧?我的早就扔了!」
包间的光折射在他脸上,暗光衬得他眉眼更加好看,沈奕秋眼皮耷拉下来,看着我。
「扔了?全部吗?」
「对啊,我的校服不像你这么干净,上面全是我没事画着玩的鬼画符,捐了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考完当天就扔在小区的回收站了,现在估计早就被绞烂了。」
沈奕秋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才突然想起来,那堆鬼画符中有一个是沈奕秋写的,金榜题名。
……
大学开学那天,我和沈奕秋又在校门口见面了。
我们竟然报了同一所大学。
我以为他还在生气,可他只是上前,轻飘飘接过我的行李,笑着,「又见面了,最好的朋友。」
只不过他的视线却落在我身后的男人身上。
那个跛脚的家长,我的爸爸。
07(沈奕秋)
大学开学那天,我父亲鲜有的没来监视我,只发了消息,「你以后老实点,别老犯病,你哥也在那所学校,我也放心点。」
说起来,我被父亲扇的最后一巴掌,已经是在一年前了。
为了一个毫不相*人,他朝我发脾气。
我平静地看着他把我屋子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揪着我的领子,「我真是把你养成了一个怪物!」
「你怎么敢直接去挖别人眼睛的,啊?」
「那个行走的泔水桶吗?」,我笑笑,握住他抓着我的手。
以前印象中高大的男人现在连说几句话都变得喘了起来。
「不过,你不是也看不惯江家吗?」
「你……」,他愣住了。
我轻轻一推,他就直直坐在了地上。
「而且是那小子先动手的,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你亲爱的儿子呢?」
父亲看着我,那双布满纹路的双眼噙着泪水。
「沈奕秋,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过惯了被人追捧的天才生活,想试一试被人踩进土里的感受。
况且,我母亲死后,我不就已经被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了吗。
我将领子整理好,「反正我怎么做,你都会给我兜底的对吧,毕竟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你那么喜欢我母亲,连再婚也找了个跟我母亲七八成像的。」
男人一时哑口无言,表情逐渐扭曲起来,歇斯底里后终于妥协。
「这次也拜托你喽。」
「亲爱的父亲。」
……
我成功被孤立了。
我享受着别人异样的讨论和眼光,埋在帽子下的表情快要忍不住裂开。
甚至想象自己吃下那个沾了厕所水的面包时,别人脸上精彩的表情,肯定是有趣的。
可突然,我的美食被人打翻了。
我没见过的生面孔挡在我面前,「脏」,她说。
随后她也受惊吓似的跑掉了。
我五官扭在一起,夜里一口口咬下被包起来沾上泥土的面包。
可后来我发现,那个女生在观察我。
虽然我们还是不说话,可我能察觉到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她警惕着周围对我所有一切不利的因素,拦下所有想欺负我的人。
我开始好奇这种大义凌然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直至体育课上,我再次被那群人找上,只不过我有些烦躁。
我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打羽毛球的少女身上,她鲜活地舞动球拍,一眼都没看过来。
为什么不看我了?
凭什么不注意我了?
怎么不警惕了?
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觉得没意思了,是吗?
周围的推搡和骂声一句句传来,我低头冷笑了一声,轻轻摸着袖口的刀尖。
确实没意思。
干脆全*了吧,反正我的老爸也会给我处理的,先*了眼前的,再去*那个玩得那么开心的某人。
可突然,女孩转过来头,我心底莫名紧张了一分。
随后刀子被我收进去,我看着眼前的这群在我身上刮痧的人,轻笑一声,「没吃饭啊,力气这么轻,一群废物。」
08(承阮阮)
我爸爸曾经也被霸凌过,以至于退学。
但他却最常告诉我的是,他从始至终怕的不是霸凌,而是别人的关心。
这种时候的关心,无论什么形式,都像是一种可怜和施舍。
而接受这种可怜和施舍,也需要一种很大的勇气。
所以沈奕秋看到我爸的那一瞬,我有一瞬间的心虚。
最开始的我,的确是想起了我爸,所以才忍不住动手。
尤其是他们口中那些污秽之言。
可后来我只是觉得,沈奕秋是个涵养很好很温柔的人,不应该这么被对待。
沈奕秋很聪明,所以只一面他就应该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个曾经被江彻羞辱的跛脚家长,其实就是我爸。
不过他从没过问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上了大学的沈奕秋开始参加各种社团活动,他摘下了高中的标签,不再戴帽子,大方展示自己。
因此这颗被埋藏的明珠终于不再蒙尘,老师喜欢他,更有不少女生追求他,甚至我成了那个频繁传信的中间人,而他则专注于参加各种比赛,一次次的第一将他送上全校年度人物榜单。
沈奕秋变得越来越开朗,沉稳,有能力,甚至对于别人对他眼睛的不怀好意也能够轻松调侃过去。
我渐渐忘掉了这件事,对沈奕秋,也开始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直至有一天社团聚会醉酒后,有人跟我打来电话。
说沈奕秋,在酒吧正在自残。
09(男主)
我第一次自残时,是在父亲打算把我送出国那天。
刀子在胳膊上留下无数不深不浅的印记,父亲在不远处求我。
「奕秋,把刀子放下好不好,听爸爸的。」
我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两个进来被吓了一跳的女人和儿子身上。
又一刀划下。
父亲即刻反应过来,「不是这样的!爸爸不是不要你!」
他的语气在颤抖,他的眼角带上了泪。
好伟大的父爱,我好感动啊,要哭了。
我应该这么说,对吧,一个正常失去母亲,而父亲即将再婚的儿子,就应该这么做,对吧。
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
刀子被夺下,我埋在父亲的怀抱里颤抖。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是残疾,我有问题,所以打算把我送出去。」
「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家庭就再也记不起我了。」
我抱得他越来越紧,父亲拍着我急忙安慰。
「不是,不会的。爸爸不会把你送走了,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儿子。」
我冷笑一声,视线挑衅地看向门口二人。
那时的我,13岁。
时隔六年,我再次重演。
承阮阮果然第一时间赶来,把我送去医院。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她的手好温暖,她的声音好好听。
接下来一段日子,她都留下来照顾我,和我的舍友轮班。
她看向我的眼神,和当年那两个人一样,不过没有恐惧,只有愧疚。
一种她对残疾人出自本能的怜悯之心。
有人觉得这种怜爱是可怜,可我甘之如饴。
我看着她趴在床边熟睡的面孔,她睫毛长翘,皮肤软白,平稳的呼吸声让人很是安心。
就该这样,一直待在我视线下。
我忍不住凑近,在她唇边轻轻落了一个吻。
好软。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我拇指轻轻压过刚刚亲吻的地方,一抬头,看到门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10(女主)
沈奕秋上了大学之后一切向好发展。
他永远展现出积极的一面,却让我忘记了,他曾经一度是活在黑暗中的。
高中论坛的消息被人再次翻找出来。
沈奕秋几年在大学积累的好形象一夜搅浑。
可这些,他从没开口对我说起过,再次忍受又一次的风暴,终于促成了这次的自残。
沈奕秋仿佛一棵拼了命开花结果的树,可土壤贫瘠,还是会慢慢枯萎。
而这些,我居然一点没察觉。
病房中的沈奕秋唇色苍白,夺过我的手机,上面是我正在评论区舌战一群不明真相的人。
「好了」,他说,「别让自己不开心了。」
说得云淡风轻,可我却忍不住想哭。
「我不甘心!」
沈奕秋愣住了。
「我不甘心你明明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结果还是会变成这样!」
沈奕秋睫毛扇动两下,声线更温和了,替我擦去眼泪,我才发觉我哭了。
「没关系呀,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最好的朋友。」
沈奕秋朝我歪头一笑,我鼻子更酸了。
他反倒哄起我来了。
仿佛他美丽坚韧的外表下,那棵枯萎的心脏早就麻木了,他真有他看起来的这么乐观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枯萎的,我不禁开始回忆。
明明前一段时间他还送女生花,笑容满面,被我在宿舍底下抓个正着。
明明我带男友和大家聚会时,他还调侃,「你的男友看起来对你很不错哦。」
他应该会像正常人一样上大学、谈恋爱、搞事业,而不是被流言一遍遍打回原地,困在过去。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时,已经晚上9点了。
沈奕秋面色苍白,朝我愧疚一笑,「翻书吵到你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丝毫不外露情绪。
我的愧疚之心更重了,吸了吸鼻子,「抱……」
二字还没出口,就被打断,「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你这些天已经说了好多次了。」
「阮阮,对我你从不需要说抱歉。」
「回学校吧,我叫了舍友来接你。」
我抬头看他,「那你呢?」
「一会我家人来接我,打算回几天家。」
我愣了愣,有些担心。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
「正好你也去休息几天。」
沈奕秋自残那天其实正好是我和男友约会那天,中途被打断后的这些天我基本都待在了沈奕秋这。
虽然解释了原因,也得到了理解,可还是有些理亏。
我微信点到男友头像,发了几条消息,关闭手机时,正好碰上来接的舍友。
11(男主)
我开车去了一个人的家。
赶到时,他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往外走,看到我时愣了一下,「奕秋——?」
我视线停在不远处桌上亮起的消息上。
备注的爱心发来的「那我们过几天去一起旅游,好不好。」
眼前的人还没注意到,只是惊讶我的突然来访。
钥匙在他自己搬过来后就给我了,从没想过会用到。
我抬起眼皮,好好打量着这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
第一次见面时就撞见我自残,我这个哥哥对我总是带着愧疚。
但相比我来说,他才更像我父亲的儿子。
做事大方,温柔儒雅,心软善良,注重细节,热爱运动,而我的亲生父亲也更是对这个儿子喜爱和充满期待。
而我,即使披上这层皮也学不到精髓。
我嘴角勾起,向前几步挡住了手机,甜甜一笑,「哥哥。」
「我饿了。」
沈潮生一瞬间愣住了,许久才有反应,「你叫我——?!」
随即他回过神来,挠挠头,方寸大乱,「饿了是吧,我给你做饭吃。」
他胡乱擦了几下头发,就往厨房疾走。
「对了,听说你…受伤了,我一直没寻得机会去看你,怎么样,现在好点了没?」
「嗯。」
「还有最近学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要听,哥…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嗯。」
我看着这个被我一声哥哥就鬼迷心窍、眼睛闪光的男人,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我拿起沈潮生的手机,密码试了两次就出来了。
我神色暗了暗。
随即将手机扔在一旁。
沈潮生已经利索地切起了菜,嘴里絮絮叨叨,我轻笑。
手中的玉瓶触感细腻柔凉,估计是新淘来的宝贝,我轻轻握住,朝沈潮生走去。
「哥哥,什么感受啊。」
「啊?」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我,随即一笑,「你是问我被你叫哥哥的感受吗?」
沈潮生的眼睛永远这么亮晶晶。
「其实我挺开——」
「不是,我是问,当场撞见自己的女友被弟弟亲了,是什么感受。」
沈潮生切菜的手动作一滞,房间陷入了安静。
「和承阮阮谈恋爱,是什么感受?」
……
女主视角
12
沈潮生把我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一头雾水,跑了一大早去找他,甚至都做好了报警的准备,却收到了他要出国的消息。
甚至他给同班同学都留言告了别,唯有我,只有待传的一句话。
大意是他要出国,接受不了异国恋,更不好意思开口对我说。
我气笑了。
这留言,是沈潮生这性格能说出来的话。
沈潮生是个很有风度很温柔的好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别扭的人,在这方面就极其能体现。
不好意思当面对我说,就连发一条消息都很难吗?
对他来说,很难。他是接受我表白后都不敢发消息提出约会的男人,因此在楼下盲等了我一天。
我拿过他同学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打不通转为留言。
「沈潮生,如果你是个男人就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吗?」
消息石沉大海,就这样度过了好几天,我抱着手机由生气愤怒到无语又转到了安静。
我被断崖似分手了。
沈奕秋赶来时,我正坐在树下发呆,他的脸在我面前放大,我惊呼。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沈奕秋和我舍友关系也不错,估计那点事也藏不住了。
我已经打好腹稿做好应答的准备,但沈奕秋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
只是开口。
「要不要陪我一起散散心?我心情不好。」
我顿住,沈奕秋第一次这样直白表达自己情绪,我才想起论坛的热度还并没消减下去。
他又以自己的方式来安慰我了。
一旦开始释放,我就收不住了。
我们去了游乐场玩遍刺激的项目,去了鬼屋,精力告竭后转向烘焙屋,恢复后晚上又去了酒吧。
我人生第一次来酒吧,就喝得酩汀大醉,酒液入了肚子就从眼睛流了出来。
我哇哇大哭,「该死的酒,给我流回去。」
沈奕秋叹了一口气,替我擦掉。
我原本是没打算喝酒的,但沈奕秋率先点了,问我,「不彻底放松一下?」
我撇撇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白天高涨的情绪在夜间又悄然落回地平线。
沈奕秋继续说,「有我在,你怕吃什么亏啊。」
就这样,我把自己猛地灌醉了。
我自以为我酒品很好,但实际上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拽着沈奕秋。
「同样是姓沈,怎么他做事那样啊。沈潮生你个懦夫,乌龟,亏我觉得自己眼光好追你!」
「沈潮生懦夫!」
沈奕秋只是任我抓着,偶尔扶一下我的身体怕我倒下去,可眼睛却始终看着我。
昏暗灯光下,我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神是有攻击性的,但只一瞬,就恢复如初。
沈奕秋说。
「能不能不要提他了。」
「啊。」
反应迟钝的我张了下口,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声音模糊跳出来。
「好,我绝对不会再提沈潮生,一句都不会再提沈——」
手指被轻轻挑开,温凉的触感覆盖上,我看着眼前的陡然放大的脸,头皮一阵发麻。
沈奕秋,吻了我。
他轻轻覆在我嘴唇上,只一下就松开。
沈奕秋开口,声线又低又哑。
「承阮阮,和我在一起吧。」
我仍在刚刚的震惊中,沈奕秋的声音又传来,「承阮阮,点头。」
不明所以,身体比脑子快,我点了下头。
沈奕秋轻笑了一声。
接着他又低下了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可未等我回答,酒冽的气息混合,在唇液中交融化开。
我的。
初吻。
13
沈奕秋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慌了好一阵,干脆不见他了。
但他却在我分手后展开了猛势攻击,消息一条条弹过来。
「阮阮,我们见面好不好。」
「就一面。」
「难道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眼睛吗?」
本来忍住不回的我看到最后一条,还是急忙解释了。
但沈奕秋却有些赖皮了,「那就是喜欢,下楼,买了你最爱的果汁。」
最终还是我的舍友下去了。
再回来时,舍友提了一大堆东西,大喊大叫,「沈奕秋直接把我们宿舍的饭全都承包了!下次这种事还找我嗷。」
似乎是已经料到只有舍友会下去接东西一样。
舍友把该给我的东西递给我,上面贴了一张纸条。
「果汁记得喝,知道你肯定哭肿了,买了舒缓眼睛贴,记得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食,都是我喜欢的。
沈奕秋的消息在我看完纸条后恰好发来,「走了。」
心跳在此刻突然加速了一下,对于这句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但内心却似乎指明了一条路。
舍友正在感叹怎么这么细节时,我已经急速下床,往楼下奔去。
刚到楼下我就飞奔出去,却突然被一股力拽住,一股清香扑来。
沈奕秋抓住我的胳膊,正在低头看我。
「这么怕我走?」
他嘴角带着一副得逞的笑,我猛地漏了一口气。
……
我和沈奕秋还是没在一起,我和他做朋友的时间长,但没想过会做恋人。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确在一点点治愈我被沈潮生划下的伤,无数遍承诺,「我绝对不会无故消失,事事报备。」
他也做到了,似乎对我俩恋爱势在必得。
因此我也在思考,我对他,是感激多一些,还是喜欢。
沈奕秋倒是不介意是哪种,他很自然拉起我的手,在我啧了一声后,又转向只拽我的袖子。
「我们这算约会吗。」
「不算。」
「哦」,沈奕秋停了停,「那8月25号那天有时间吗?」
「什么?」
「那天和我正式约会一次吧。」
-
我想,如果那天顺利的话,我可能很难再架住沈奕秋的热情,和他正式在一起了。
沈奕秋是个很聪明的人,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他很会拿捏着我的心思,在被揭穿后反而一脸无辜。
如果不是我突然得知了一个真相。
如果不是我冒然闯进了沈潮生的家。
如果不是沈潮生的家没关门的话。
我想,我会和沈奕秋在一起的。
-
沈潮生的门没关。
沈潮生的客厅有点乱。
二楼传来窸窣的声音,我后悔当时没先去找人,而是自作主张打开录音闯进去。
二楼拐角处两人声音突然加大,伴随着重物拖行的声音。
我闪进另一个房间。
真相在此刻得到揭露,沈奕秋低着头踢了踢地上人的脸,蹲下来。
「哥哥,你可真有办法啊,这都能差点逃出去?」
那人衣服沾着血渍和泥土,蜷缩着喘息,没什么力气开口。
「你别伤害阮阮。」
是沈潮生。
我心脏嗡地一声,举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大脑飞速运转。
沈奕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伤害?不会的,她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他脸上还带着笑,站起身,轻飘飘地朝沈潮生踢了一脚,一阵混乱碰撞和闷哼声交叉传来,沈潮生就这样从二楼台阶上滚了下去。
沈奕秋的笑容消失,径直走向洗漱台,他的衣服和手指上都沾染了血。
水声响起又关闭,沈奕秋平静细致地擦着自己的每根手指。
突然侧了侧身,我心脏扑通一声。
「看够了吗。」
他说。
14
手机滑落,沈奕秋落在录像的视线又暗了几分。
接着摔手机,扯着我甩向床的动作一气呵成,我疯狂的嘶吼让他眉间终于闪出了一丝不耐烦。
「能不能闭嘴。」
他的手掌贴着我的唇覆盖上来,将我的声音堵在喉间。
我未曾见过的沈奕秋,在此刻,在我面前,暴露了出来。
他眉眼间闪着锐利的锋芒,「看来你都知道了,我和沈潮生的关系。」
「谁告诉你的?让我猜猜,江彻?」
我愣了一下,沈奕秋轻呵一声,「他还真是本事没有,告状一流。」
我呜咽着摇头,他手掌的力气稍微收了收。
「阮阮,告诉我,那录像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我送进去吗?为了一个沈潮生?」
我继续摇头,沈奕秋啧了一声,松了手掌,「说话。」
可我抓住机会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就要往楼下跑,被他三两步抓住扯回,抵在墙上,身后被撞得生疼。
虎口卡在我下巴上,二人对视下,我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身子一阵阵发冷。
「沈奕秋,告诉我,这是假的。」
眼前的男人看着我,拉起我的手掌在他脸上蹭了蹭,轻笑一声。
「对不起啊,阮阮。」
一句话,让我彻底落回现实。
15
我曾以为我救赎了一个瞎眼少年。他成长的温润有礼,待人善和。
可到头来,我的救赎不过是一场骗局。
被孤立是假的,被霸凌是假的,一切我以为的救赎,全都是假的。
这些天他一遍遍戳穿自己,一遍欣赏我崩溃破碎的神情,还要一遍遍问我。
「如果是这样的我,你还会帮我吗。」
沈奕秋为我请了假,他的谎话张口就来,没有人怀疑。
我眼睛无神地望向他,想求一个答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明明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维护你!」
沈奕秋笑了两下,目光阴冷下来,「我好像从始至终没说过需要你的帮助吧,难道不是你自作多情吗?你先惹我的,现在又觉得我对不起你了?」
我身子一抖,他继续说。
「实在太可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弥补你爸爸残缺的遗憾,所以把这些让人恶心的怜爱施舍在我身上?」
我肩膀慢慢垂落,只觉得头晕眼花,抬眼望向他,他的眼里丝毫不觉得愧疚。
「所以…一直以来你是这样想的?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清楚?」
沈奕秋勾了勾唇,歪头一笑,「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所以你装了这么久,就为了追求一个有意思吗。」
我浑身都在颤,真相恍若一道雷朝我迎头一劈,「你从始至终在…利用我?沈奕秋。」
沈奕秋没开口回答,反而掐住我的下巴,「所以我装了这么久,你反而喜欢上了沈潮生?喜欢他什么?温柔善良?我不温柔不善良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沈潮生?我哪点不如那个蠢人?」
「说话!」
眼泪划过我的嘴唇,它无声颤抖着,我头歪向一边,声音无力,「沈奕秋,求求你,别碰我了。」
沈奕秋一顿,松了手掌,将我的领子慢慢理整齐,像往常一样温柔一笑。
「阮阮,别怕。」
我和沈潮生被关在两个不同的屋子,沈奕秋每天都会问我相同的问题。
「阮阮,今天爱我吗?」
我的嘴被他用胶布粘着,身体被绑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低头一笑,声线悲凉,「不想回答我是吗?」
「……」
沈奕秋有收集刀的习惯,因此之前我送过他一把,但我没想到,这些各种样式的刀是他自残的工具。
他将手链摘下放到一旁,一刀刀划向自己,「现在呢,爱我了吗?」
「你之前不是最心疼我吗?」
这些花样每次都等到他累了时,他才会停下来,然后脸上苦涩破碎的神情顿时消失,变为一副笑,「没意思。」
然后隔壁房间就会传来痛苦的呜咽声。
地上没来得及拖掉的血迹会顺着流过来,沈奕秋似乎有无限的精力。
我说过,他是个天才,原来不止在恋爱方面,在心理如何准确击溃一个人方面,他也如鱼得水。
刚开始我有力气反驳他,可当他一天特地将绳子绑得松垮,让我全程紧张误以为能逃跑,拉着沈潮生迈出家门时。
沈奕秋就懒懒的倚靠在门口,看了眼手表。
「25分32秒,太慢了。」
他掀起眼皮,朝我歪头一笑,
「阮阮,你本来可以自己逃跑的。」
他落向沈潮生的眼神却带着漠然,「是这个蠢人,拖了你的后腿。他不是爱你吗?为什么这点事都不能替你想想。本来你独自逃跑,然后找人来,这样都可以得救。」
「哥哥,我说得对吧,你是不是很蠢。」
我才猛然发觉。
沈奕秋是没理智可言的。
沈奕秋平静将我俩推进去,声线却极其柔和。
「来,再来一次。」
或许你听过。
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16
沈奕秋今天很开心。
今天是8月25日,我答应和他正式约会的日子。
也是我们认识的四周年纪念日。
沈奕秋翻找出了熨好的高中校服,被扔进垃圾桶的花纹校服重新现世,布满缝痕。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惊讶了。
只要什么事,一想到是沈奕秋,倒也正常。
可他替我硬生生换上校服时,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平静,声音呜咽着,沈奕秋置若罔闻。
他迷恋的看着我穿上校服的样子,「第一次,你第一次就是穿着这身校服,把我的面包打掉的。还记得吗?」
「我们情景再现一下好不好。」
「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落泪的。
沈奕秋的眼神透漏着偏执疯狂,太过可怕,可偏偏还要温柔一笑,替我擦去眼泪,「承阮阮,别哭了。」
他松了我的绑,将胶带撕下。
他带上了帽子。
他独自摆上了被泡过的软塌塌的面包,慢条斯理的品尝着。
他期待着望向我,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
「阮阮,来。」
被绑的过久的身子有些麻木,站起来的腿透着酸软,还没走过去,就平地摔了一跤。
我爬起来,继续朝他走过去。
沈奕秋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的脖子,露出的胳膊全是划痕,新旧交替。
这段日子,沈奕秋热衷于在我面前表演自残,因为他发现,当鲜红的液体流淌在地板上时,我总能露出恐惧的表情。
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是这样在我面前倒下的,在我有了记忆却不能说话时,我目睹了她的死亡。
我的记忆一片鲜红。
沈奕秋没问,但他大致也猜到了这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今天是唯数不多的,他没自残的日子,我竟产生了一种谢天谢地,慢慢向他走去。
可突然,沈奕秋瞳孔猛地一缩,不动了。
沈奕秋眨了眨眼,红色的液体就挡住了他唯一能看到的眼睛,他朝一边慢慢倒下,露出了身后的举着破碎瓶子的沈潮生。
他正在大口喘气,视线相对时,他说。
「阮阮,快跑!」
17
人在一定恐惧和紧张刺激下是会失去反应能力的。
出了门的我恍若一个无头苍蝇,被一堆路人围下才慢慢理清了思路。
可我却发现,我发不出声了。
因此在警察局手哆哆嗦嗦落笔时,眼泪簌簌地掉。
我在警察局待了5天,才慢慢从那种感觉中挣脱。
这不是沈奕秋的游戏了。
被接回学校时,真相慢慢被拉出水面,惊动了不少人,江彻再次网络发言,又引起一阵热潮。
「我他妈就说他是个精神病吧!他是变态!死变态!」
周围人惊呼感叹我的经历,问候的语气却带着猎奇,「啊,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啊,你好厉害啊,你快讲讲。」「你也太可怜了,原来他是那种人,那他对你做了什么啊,我是说没受伤吧。」
我朋友一脸无语赶走他们,「行了又不熟,问什么啊。」
烦人的声音消失,我重新落回了安静,才惊觉沈奕秋说得那番话。
这些来自看似来自外界的关心,是纯粹的吗?
是啊,我又没要求他们来关心,可这想法刚冒出头,我就出了一身冷汗。
我大概是被沈奕秋折磨的有些不正常了。
几天后,警察局打来电话,「承同学,你不知道他有精神病史吗?」
……
我看着警察手中递过来的关于沈奕秋的报告,努力稳住心神。
「可是他在做那些事时,绝对是清醒的,警察叔叔,求求你再调查调查。」
警察面色为难,「但他的确没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
我吸了一口气,视线偏移过去,警察身边站着三个人,沈奕秋,沈潮生,以及他的父亲。
突然我眼睛一亮,「他!他也可以证明!他身上有伤!」
我抓住沈潮生,撩开衣袖,大片淤青和刀疤都露了出来。
警察叹了口气,气氛陷入了安静,我抓住的手慢慢松下去,沈潮生没看我。
「我弟弟,的确是有精神病史的,他平时不这样的。」
一句话,替沈奕秋开脱了。
我心慢慢冷了下来,一点点失去力气,只觉得头晕目眩。
旁边的男人终于开口,「麻烦你了警察先生,我们家属一定会严加看管起来,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说完朝我鞠了个躬,「真是不好意思,你所有的看病和损失费用,我一律承担。」
我呆在原地,一旁的沈奕秋终于作出点反应,靠着墙浅浅一笑。
……
出警察局时,我喊住了那个男人。
「叔叔——不对,我应该喊你校长。」
那个在沈奕秋被霸凌却不置一词的校长,原来就是沈奕秋的亲爹。
我惊觉,原来当初有这么多暗示,让我远离沈奕秋,却被我一一忽略,最终自食其果。
校长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先走,却没转身看我。
我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沈奕秋是怎么瞎的吗?」
「是他私自闯了阁楼,自挖右眼嫁祸给你太太,才导致误会,你太太不是送进精神病院没多久就去世了吗?是他间接害死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与刚开始卖惨不同的是,沈奕秋在囚了我之后就把这些事实一遍遍讲给我听,顺便还要骂上几句一个精神病为什么我爸要那么特殊对待。
这也侧面透露出。
他爸应该是很爱他前妻的。
果然,校长猛地转身,瞳孔猛然一缩。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愣。
不是惊讶的「什么」,而是问我为什么知道。
最后一点希望被绞*得干净,我肩膀慢慢垂落。
「看来你是知道的,那沈潮生【出国】这事你也是知道的,对吧。即使这样,你还要维护他,对吗?」
校长皱了皱眉头,声音却不自觉的柔和。
「他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
他又抬头看向了我,脸上的柔和消失。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多少钱都可以,出国也没问题,我保证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你能放过奕秋吗?」
最后一句话竟带上了祈求的语气。
一阵凉风刮过,无声却震耳欲聋。
这个秋天,下了一场金钱雨,贫瘠之花被打入泥土,可世界仍然一片光明。
18
我休学后立刻提出了搬家。
这件事从始至终我没告诉过我爸,可他也没问任何问题,就点头说好。
我搬家搬得很急,只紧着重要的拿。
走的那天,听说东街口出了一场车祸,搬家司机骂骂咧咧的。
我们隔得不远,尖叫声与哭闹声隔着传过来,我却发现竟激不起一点波澜了。
换作之前的我,定是跑过去左忙右忙。
我上车,「走吧。」
我爸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却还是没张口,「好。」
我们搬到了一处较为偏远的地方,我把自己关在屋中不说话。
我爸每天看看我,却一句话也问不出,只是冷不丁讲个笑话,很冷,很笨拙,很僵硬。
突然有一天兴致勃勃跑进来,「小阮,楼下来了卖花的,你猜是什么?」
我没应答,他不气馁,「你最喜欢的向日葵!真稀奇,现在十月中旬了还会有向日葵,淡季的向日葵。」
我将头转向一边,「早就不喜欢了。」
屋中陷入了安静,我转头时,我爸正低着头出去,心头一阵触动,我开口。
「不过,还是可以去看看!」
即将逼近11月份还又大又好看的向日葵的确稀奇。
我之前非常喜欢向日葵,理由俗而简单,向阳而生。
我随手拿起一朵,想起曾经幼稚的自己,不禁笑了一声,可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工具上。
一把刻有向日葵花纹的刀。
只一瞬,我头皮一阵发麻,惊恐抬头望向卖花的阿姨,她并未察觉。
我觉得心脏如鼓一般跳动,我一秒也不想待了,拉起我爸就往回跑。
「搬家!爸,我们搬家!我们这次晚上搬!不要带那么多东西了!」
这次我们搬到了一个更偏远的地方,人烟稀少,连商店都少的可怜。
我更封闭了,甚至我爸进屋都能被吓一跳,「你下次能不能敲门啊!」
我爸茫然看着自己未落下的手,「我敲了啊……」
我又控制不住乱发脾气了,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再抬头时,我爸已经坐我旁边了。
「小阮,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也总不肯告诉我,但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东西。」
他说着羞涩一笑,「好听的话我不会说,要是*妈在场,肯定能把你哄好,爸爸是个很没用的人,是个瘸子也能被*妈看中,只可惜…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妈就不会出事。哎,我有点想*妈了。」
我顿住了,我爸出差那几天,我妈低血糖晕倒磕在了地上,意识模糊,地面晕了一大片血。
那时我两岁,我只记得她看向我的眼神,凄凉无奈,这个画面我记了很久,以至于长大后记忆有没有自动加工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竟就这么活了下来。
「你多厉害啊,饿了几天,命很硬,即使这样你也没有长歪,长成一个很善良很热情很勇敢的姑娘,这才是我的女儿。」
恐惧慢慢被驱散,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是我做错了一件事,我不是那样了,我不会再善良了呜呜。」
「可你始终是我的女儿,如果你跨不过去这个坎,那就永远不出去,爸爸养你。」
可是,你能养我多久呢。
我低头看着收拾我爸房间时翻找出的东西,呆了很久,直至外面声音传来,我才整理好重新放了回去。
「爸,酱酒我去买吧。」
出了家门,我失神走在街上,商店离这有些距离,到了晚上人就更稀少。
我付了钱,转角处,一股寒意逼近。
脖间一凉,熟悉的声线传来,带着凛冽的笑。
「阮阮,久等了吧。」
19
我想过这一天的。
无数个夜里,模拟在他再次找上后如何*了他,然后自*。
我觉得我疯了。
昏暗的灯光下,沈奕秋慢慢转至我面前,我只稍微一动,他便警惕起来。
「还想逃。」
铃声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沈奕秋修长的手指一勾,屏幕亮的刺眼,是我爸。
沈奕秋举到我面前,语气云淡风轻。
「你都知道我是个精神病了,那不小心把你爸爸*了,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吧。」
我猛地抬头,脖间一疼,刀划出一丝血线。
沈奕秋皱皱眉,改为刀柄指向我。
疯狂嘶吼,破口大骂,崩溃大哭。
我以为再次见面,我会是这样的。
可我只是平静看向眼前男人,「沈奕秋,让我接电话。」
接听键按下,我爸声音传出来那刻,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我平稳着气息将理由编织好。
电话挂断一瞬间,我的表情就收拢了回去,偏了偏头,沈奕秋擦泪的手就滞在半空。
他笑了一声,「你撒谎的技术不错。」
「这次打算怎么骗我,我听听。」
我抬头直看向他,看这张惯会蛊惑的脸上,有没有写着魔鬼二字。
「沈奕秋,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吧,你放我回去。」
沈奕秋漫不经心叹了口气,「再想一个慌,这不能说服我。」
「我爸快死了,我不想再折腾了沈奕秋。」
我的语气格外平静,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凄凉。
眼前的男人直起了身子,眼神变得认真。
-
我想如果我不搬家,是不是就不会恶化这么快。
一次次的报告冥冥指向了一个不可逆的结果。
人类的最终点,终要走上死亡。
这种小地方的医药资源肯定是比不上大城市的,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句话没说任由我折腾。
我答应了沈奕秋,带他回家了。
一瞬间他又恢复成那个温柔的样子。沈奕秋疯,但他从小骨子里的教养绅士体现在很多细节上,因此我爸对他越看越满意,交代了我好多。
可却有种把我托付出去,他就安心的感觉,只不过几日,他就苍老了许多。
沈奕秋暂时住在我家客厅,不再僭越一步,甚至再次装起来的他,对我,还多了些小心翼翼。
也不过多少日子,他就和邻里打成一片,那些人连带着对我和我爸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他总是有这种能力。
我爸甚至都改口喊上了女婿,「女婿,我要去出差了,你好好照顾小阮,我这老人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和沈奕秋搂着一笑,门一关,我就把他推到了一边。
「要去医院化疗了吗?」
沈奕秋直起身,「嗯,不过你别担心,我联系的最好的医院。」
我低低嗯了一声,「他还是不让你告诉我吗。」
沈奕秋点了点头。
我自嘲笑了笑,「病情宁愿告诉一个外人,也对我闭口不谈。」
沈奕秋刚要张口,我笑笑,「对不起,我又多想了。」
跨年夜前几天,我爸没赶回来,和我视频通话时,他特地带了帽子,挑了一个热闹的街道对我提前祝贺。
我强装欢笑,视频挂断时,还是没忍住流了泪,「1月1号手术吗?」
沈奕秋把我揽进怀里,摸着我的头安慰,声线低又柔,「别担心。」
跨年那天,我和沈奕秋一起过的,我们特地挑了一处高地,沈奕秋牵着我的手时,陡然有一串冰凉的东西滑进腕里。
我抬手,是串粉色珠子。
两人相顾无言。
我转头看向天空,还没到零点,远处已有零星的烟花炸起。
一股凄然升起。
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握住了我的手。
只能这样了吗?我想。
或许吧。
或许。
零点那瞬间,待势的烟花终于争着在天空绽放,一声赛过一声,一束接着一束。
五颜六色落尽眼前男人的瞳孔中,绚丽短暂,他朝我低下头,唇擦过耳尖。
万千嘈杂中,沈奕秋轻声地说。
「新年快乐。」
「承阮阮,一切都会好的。」
(女主视角完)
男主视角
20
「沈奕秋,一切都会好的。」
承阮阮对我说过的这句话,她自己都忘了。
我控分和承阮阮上了一所大学,按照她的期许积极参加社团比赛,夺下各种奖项,小时候将我捧上高台的欢捧声再次铺天盖地袭来,光环一圈圈围着绕起来。
可只有承阮阮的期许不带任何杂念。
她不吝啬地夸我,在我任何需要时出现,我买了她最爱吃的糕点,捧了束鲜花。
措辞在我肚子里滚了无数圈。
却得知了她轰烈告白,甜蜜约会的事情。
只猛地一瞬间,所有的、霎时打回原点。
将我捧上最高点的欢呼声变成无数骂声,崇拜夸赞的眼神开始变得异样。
「小小年纪不老实待着,瞎了一只眼,也是活该。」
「哎呦这可是天才,这瞎了眼可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人无完人嘛,瞎一只眼也是活该的。」
我迷茫地站着,被所有人孤立,右眼液体滚落,留下一道道血痕。
起初是这些人背叛我。
再然后,是本应该心疼我的父亲,他一巴掌打过来,脸高高肿起。
「沈奕秋,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自挖眼睛来污蔑你母亲!啊!!你给老子说话!」
而现在,是承阮阮。
喜欢上我那个不争气、懦弱的哥哥。
21
沈潮生来了之后,我没一天是好过的。
局外人的我识相搬出去,搬家那天沈潮生还怯生地敲响我的房门。
「那个,需要帮忙吗?」
我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退出去了,然后偷偷跟在我身后走了一路。
假慈悲,圣母心,不争气。
就如现在。
「承阮阮喜欢你什么,嗯?」
我踩着他的肩头,玉瓶砸下的伤口还在流血。
「奕秋,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做的,对不对。」
沈潮生眼带悲悯的看着我,又是这种眼神。
令人厌恶。
死到临头他还坚信自己的弟弟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缺乏正确的引导。
我勾勾嘴角,「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弟弟亲了,就那么没骨气,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沈潮生不说话。
「真是跟*一个德行。」
「对了,*也是被我亲自挑选出来放在我爸身边的哦,一家人这么善良,也不愧我选了这么久。」
沈潮生猛地睁大眼,惊恐地抬头望向我。
终于露出我满意的神情,我摇了摇手指的U盘。
「想看吗?」
「醉酒男人朦胧看到自己替身白月光的影子,于是情难自己的故事。」
「我可以帧帧慢放。」
沈潮生瞳孔猛缩,拼命摇头。
他是否开始后悔因为自己贪玩想去一场聚会,母亲因钱不够窘迫,恰巧出现一个陌生人友善的馈赠,一见钟情造就了这两个嫁入豪门的故事。
画面播放。
一天又一天,一遍遍循环。
门内,传来阵阵呜咽。
门外,我的手机震动。
我勾勾唇角,换了身衣服。
今天是我和承阮阮单独出去的第一天。
22
承阮阮送了我一条粉色手链。
我问她是情侣的吗。
她耳尖羞红地摇头,说是买一送一,我没揭破她拙劣的谎言,可嘴角却止不住扬起来。
回去后我将它摘下,和那把向日葵花纹刀摆在一起拍了张照。
冰冷的器具和柔和的手链极具视觉冲击感。
我设成了朋友圈背景,这是承阮阮送给我的第二件礼物。
承阮阮还是没和我在一起,她很认真地解释,她要弄清楚对我的情感是源于喜欢还是感谢。
我不着急,耐心等待着。
沈潮生的手机被我扣下,密码是承阮阮的生日,设置的和他大脑一样简单。
他和承阮阮的聊天记录我翻得都背了下来。
承阮阮喊他宝宝。
承阮阮主动提出和他约会。
很多个夜里我都幻想她喊我宝宝的样子,她也会主动提起和我约会吗?
一遍记录再次在脑海滚动完毕,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
「那我们过几天去一起旅游,好不好。」
我弯了弯嘴角,从床上起来,打开夜灯,开始翻查资料。
8月25日,不如就这天吧。
想和承阮阮去旅游。
只可惜,所有东西一瞬间被打破。
我后悔当初挖的是江彻的眼,而不是撕烂他的嘴。
23
我被关在房间里,不准踏出去一步。
父亲揪着我领子把我抵在墙上暴揍,指尖的血顺着流淌下去。
我擦了擦唇角,朝他一笑,「别把自己气进医院,不值当。」
又是一拳,「你还知道我生气?」
「高中那些破消息怎么又放出来了,嗯?你给我说话?」
我舌头顶了顶侧颚,一股浓郁的腥甜味化开,有点疼。
「谁知道啊,该传就传呗。」
「沈奕秋!你以为老子查不出是你找人放的?为了什么?博一个女人的同情?」
「你清不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真要我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我冷笑了一声,「是啊,我精神病,还不是遗传那个女人?」
「把我送进去,然后我也死呗。」
眼前的男人一瞬间熄火,他小时候无数次看着我的脸出神,因为我和那个女人很像。
他松开我的领子,粗气一口口往外冒。
「沈奕秋,你别再犯病了。那个女人你也再也不会看到,我会把她送出国,你给我彻底打消念头。」
我一阵发抖,站直了身子,「沈刚,你敢!」
「你看你老子我敢不敢,今天就把她送出去!」
「你真是出息了,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到这种境地。」
我忍不住嘲讽,「有其父必有其子,沈刚,我俩半斤八两。」
门落锁的一瞬间,房间陷入了昏暗。
知道我右眼真相后,沈刚为了看住我,亲自去了他企下的一所小学校当校长。
现在,他又把我关进了铁屋,坐牢一样。
铁窗,铁门,以及把我锁在床头的铁链。
不能这样。
不可以。
承阮阮不能出国!她敢出国!
无数尖叫声在我脑海炸开,地板上好多血,咔擦一声,被桎梏的手上陡然一轻,有人在叫救护车。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刚刚太用力,铁链勒进了皮肉,已经外翻露出了骨头。
我冲出了人群,随手抓向一辆车,车子飞了出去。
不能出国,不能出去。她不能走。她要永远在我视线下。
我把油门踩到底,睫毛黏糊糊的,总有液体滴下来,擦了还有。
有人在耳边谩骂,敲玻璃的声音传来,可车窗落下视线对上那一刻,那人就怂着骂骂咧咧跑了。
又一滴掉下来,糊住了眼睛,我伸手的那刻,一阵刺耳的声响传来,轮胎摩擦着地面起了火星。
顿时挤了一堆人群,哭声传来,哭得人心烦,乱动的头挡住了路。
我打开车门,才发觉已经不远了。
要到了。
我兴奋地直往承阮阮的家跑去,中途摔了好几个跟头。
却只看到了她上车前的最后一个背影,她在搬家。
她将手腕的东西随手一扔,珠子蹦着弹开,碎了一地。
我站住了。
又几滴液体糊住了眼睛,再也看不清。
我听到我的胸口。
也有东西裂开了。
24
承阮阮搬了两次家,一次比一次偏僻。
相应的,我都跟了过来。
沈刚给我打过电话,可自从我将U盘的内容甩给了他,就再没消息了。
他好面子,自然也受之威胁。
我跟着承阮阮走了一路,在她出商店时,终于没忍住找上了她,但我没想到,她就这样答应了。
我发誓,我们一定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承阮阮不像之前那么害怕我了,甚至有时候还会命令我,我喜欢这种命令。
但与此同时,她的笑容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只有烟花炸开时,她看向天空的眼底笑意才慢慢盛开。
我看着她笑。
真好啊,这种平凡的生活。
其实一直这样装下去,也很不错。
反正我也装了那么久,没关系的。
「新年快乐。」
「承阮阮,一切都会好的。」
我开口。
手指摸向大衣的车票,想和承阮阮去旅游。
人们所追求的至高无上的生活,什么荣耀富贵,权势滔天。
远不如现在,都不如现在。
我弯弯嘴角。
可下一秒,我的手被人握住,被用力往前一带,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
我瞳孔猛地一缩,笑容僵住。
看着上一秒还在笑的女孩儿嘴角慢慢流出红色液体。
是什么?
我缓缓低头。
她握着我的手,将刀送进了她的肚子里。
烟花一簇簇在耳边炸开,眼前的人身体开始晃荡,我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接住。
我一只手尽力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去搜寻,却发觉手机出来时被承阮阮扣下。
她说她想渡过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跨年时间,然后带我来到这片无人的高地。
一阵冷风袭过,我清醒过来。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我去寻找她的眼神,」为什么?承阮阮?为什么啊!!」
「沈奕秋。」,承阮阮勉强笑着,「这下够不够把你送进去,嗯?」
「你也真可笑,怎么敢妄想平凡的生活,你配吗。我编织的这场梦,怎么样。」
……
一朵烟花在我脑中炸开。
刀柄的向日葵花纹染上了承阮阮的血。
我眨了眨睫毛,一瞬间从高处径直摔向生硬的地面,才从这段梦中醒过来。
是啊,我怎么敢配?
我不配。
25
我被送往国外精神病院的路上,有人打来电话说承阮阮醒了。
不过承阮阮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我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
她爸知道伤害她的人是我后,果断选择了自*吗。
所以才造成了承阮阮那天异常的表现吗?
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才那么不理智吗?
她甚至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稍微不及时,她可能就死了。
也没想过,如果我当场抛下她,她只会白搭上一条命。
就这么厌恶我吗。
我脑海闪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临晕前,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哀怨恶狠。
细胞颤栗了几下。
对!
她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我反复咀嚼那个表情,睁开了眼睛,顿感神清气爽,转向一侧。
窗外流动的风景如画,我勾了勾嘴角。
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沈刚派了好多人监视我,但我极其遵规守矩,配合工作,甚至还能帮助护士劝下其他病人,慢慢积累下了好的口碑,甚至获得了其他病人没有的特权。
监视被慢慢撤下,甚至院长打趣说我都能去当心理医生了,我勾勾嘴角,「我看我还是适合在这儿呆着。」
一年又一年。
叶子黄了落,落了长,我在枯燥的牢笼中等待。
终于又一年春天,院长更换的消息传来。
新院长是个极其年轻的女人,人还没到,名声倒传得很快。
听说是双学位美女,无数公司抛出橄榄枝,却还是自愿接受调遣来接任了精神病院院长。
她按例了解了每一位病人的情况,到我时,我甚至还有些紧张。
门关上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眼前的女人漂亮,多了些成熟,她利落地写下我的名字,重复读了一遍,嗓音干脆,带着些清冷。
「沈奕秋。」
「听说你在这混得还不错。」
我没应声,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漂亮唇上,她宛若没注意,站起了身。
「不过我来了,它会成为你的牢笼哦。」
女人的眉眼仍是笑得,可话语却淬着冰。
变化太大了。
五年。
为了这一刻,我等了五年。
我拄着脑袋,学着她的笑。
「我很期待。」
院长大人。
26
阳光细碎的洒下来,周遭一阵欢声笑语,却在我踏进的一瞬停止。
帽子遮住了他们的眼光。
直觉告诉我他们都在看向我。
有人小声说,「怪物。」
右眼眶还不太适应新的眼球,我坐下,突然被冷不丁泼了一桶水。
所有人就又笑了起来。
我哭着跑回家,一定把他们都*了,却撞见了我爸和那两个人,他们脸上都是笑。
「潮生好厉害啊,又得了一个冠军,快拿给你爸爸看看。」
「真乖。」
我灰溜着出来,恶心,什么亲情友情,我才不稀罕。
却突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低头朝我看来,蹲下身,温柔地问。
「小朋友,怎么哭了?」
我却答不出来,盯着眼前的人看。
13岁的我遇到了17岁的承阮阮。
她轻皱眉头给我擦了眼泪,转身走时却被我一把抱住。
她愣住,眉眼弯弯,低头揉了揉我的头发,「原来再怎么疯再怎么早熟的沈奕秋,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呀。」
突然一瓶水从头浇灌下,女孩的笑陡然变得肆意邪恶,继续说道。
「可真叫人恶心。怎么没死呢?」
不!不是这样的!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又是噩梦。
臂间传来尖锐的痛,承阮阮正在给我注射药物,见我醒来,抬了抬眼皮。
「沈病人好像脸色很苍白啊。真不用找你爸爸看望一下宝贝儿子?」
「顺便把你带出去,反正叔叔那么有能力。」
注射完毕,她按在我胳膊的棉花力道不轻不重,我勾勾唇,从噩梦中缓和了过来。
我的药是承阮阮每天亲自注射的,VIP服务。
但注射的药物中参杂了一些东西,每次量少的可怜,短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长此以往,一点点积累。
「会出现什么变化呢?」
承阮阮将这些告诉我时,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多么迷人。
努力潜学了五年,却只为了回来找我。
她这五年,一直没忘记我。
我痴迷地看着她,她终于收起那副假笑,「放心,你一辈子都会在这所医院待下去,神志不清的好好待下去。」
我目视她转身离开,这早就成了我们的相处模式。
药物已经慢慢发挥作用了,我清醒的时间慢慢变少,但一旦陷入昏迷,就一定会做那些让人恶心的噩梦。
可醒来第一眼能看到承阮阮,我就会安心很多。
没关系,噩梦而已。
她想怎么折磨我都行。
可我没想到,承阮阮抛下我投入了新的生活。
她开始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甚至结交了新男友。
医院向来不缺八卦。
下班后定时来接院长的男人让这对爱情顿时传为了佳话,甚至给我注射药物时,手机消息传来她都会笑眯眯的。
我冷笑了一声,「不要什么男人都交,你在男人身上吃过的亏还不够?」
承阮阮呵了一声,「沈奕秋,你破防了。」
我表情僵住了。
她俏皮一笑,提着包踩着高跟鞋就出去了。
那个伤心的、绝望的、充满怨恨的承阮阮仿佛又变成了之前的她。
胸口突然剧烈浮动,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我捂着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慢慢往一侧倒下。
承阮阮没有回头。
27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承阮阮在哭,可我伸手的瞬间却穿过了她的身子,
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为她擦掉眼泪,承阮阮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笑容越来越开朗,她捧着一束向日葵朝所有人笑。
可只有面对我时,那笑容会渐渐减下去。
为什么。
明明她之前只对我笑,她会安慰我,她会保护我,她会救赎我。
而不是居高临下地硬邦邦叫着我,沈病人。
可近几天,她对我笑得越来越频繁。
不是假笑,而是和所有人一样的笑。
「沈病人,该打药了。」
她的语气也显带着喜悦。
我心情大好,乖乖伸出手臂,拄着另一只胳膊看她。
「院长,你又对我笑了。」
「是吗。」
她没否认,我勾了勾嘴角。
「可能因为最近实在太幸福了,好像没有不笑的理由了。天气很好,饭很好吃,我很优秀。现在想想,你造成的伤害也不过如此。」
承阮阮目光陡然锁定我,语气带着压迫。
「沈奕秋,你可真是个没用的蠢废物,你自己知道吗?」
我一愣。
药物注射完毕,她站起身,又变成了那个人人夸赞的温柔院长,回眸一笑。
「哦,我马上要结婚了。」
她笑着走出房门,我的身子却僵了半天未动。
27
最后一次给我注射药物时,承阮阮迟到了8小时27分钟。
我盯着她,语气森然,「你又迟到了。」
承阮阮摆摆手,「哎呀抱歉啦,最近在忙结婚的事呢。」
房间陷入安静。
「是…明天吗?」
我听见自己很小声的开口。
「哈?」她朝我抬了抬眉眼,「还以为你忘完了呢。」
我没再说话。
持续半年的注射,的确开始引起了质变,我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
承阮阮也对我越来越敷衍了。
她不再执着于我会如何痛苦。
简单的态度,就好像,我马上要淡出了她的世界。
不可以。
明明我是陪着她渡过青春的人,她应该永远记得我才行。
耳尖一阵轰鸣,我猛然睁眼,指尖陷入肉带来的痛感将我强制唤醒。
承阮阮,今天特意给我多注射了些。
顺便对其他医护交代了一些事项。
有些棘手,但我毕竟在这度过了五年,你才来半年。
承阮阮。
我怎么能错过你的婚礼呢。
28
粉色珠子被我再次翻找出来。
蒙尘的刀被我仔细擦干净。
婚礼现场充斥着一片祥和欢乐。
千百人群中,男女主人公似乎可以一眼锁定。
承阮阮还是那么耀眼。
婚礼地点定在露天的场地,中间有一根高高耸起的天台柱体,众人将在底下仰望着见证他们的爱情宣言。
吉时还没到。
我托一个人交给新娘一件礼物,转头举起一杯酒朝新郎走去。
他看到我时,眉头一皱,我懒懒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男人有了脸。
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只一刻,我们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将视线从我的右眼收回,下颌绷紧,却还是耐性开口。
「先生,你面色不太好,需要去医院吗?」
我意外抬了抬眼皮,忍不住要笑。
又是这种烂大街圣母心泛滥的老好人吗?对找上门的情敌也能这么大度?
这么多年,承阮阮的品味还是这么低下?
我摇摇头,下巴朝上扬了扬。
「不用了。」
「方便聊一下吗?」
我指了指天台,温柔一笑。
28
垃圾场很臭,被撕成碎片扔进垃圾场的校服很臭,一片片拼接时更臭。
碎珠子很难捡起来,尤其碎成几瓣的,流落到马路各个角落的。
旅游攻略很麻烦。
可现下唯一能让我开心的是。
在这个异国他乡,有一个秘密,是只属于我和承阮阮的。
我们彼此以最大的方式折磨对方,却对他人闭口不谈。
这是专属我们之间的回忆。
承阮阮赶来时。
那把她送给我的刀子第一次被她带着我插进了她自己的腹部。
现在插进了她新郎的腹部。
然后被我轻轻一推,短短几秒,坠下陨落。
一阵阵尖叫哭喊,人群争着往四周散。
而此刻,只有我和承阮阮站着没动。
她手上还攥着我刚托人送去的粉色手链,她脸上柔和的笑容消失,热情的生命力如骤风般散落凋零,终于再次和我一样褪成了黑白色。
她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这才是属于我们的。
命运。
她怔愣着,失魂地,往前踏了两步,亮晶的高跟鞋滚上了血,婚纱裹着泥土往前带,然后抬头。
我与承阮阮视线相望。
这一刻,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在天台下,我在天台上,她的眼前是破烂的身子,可她的眼神却死死勾着我。
我的嘴角扬起得逞的笑。
随即面对着她,飞跃,跳下。
惊恐吧,失望吧,愤怒吧,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你生命的余年,每时每刻都要充斥着我的影子。
直到老去,也要记得,你的人生中,有个人叫沈奕秋。
带着这份感情,活下去吧。
我可爱的。
心爱的。
热情善良的。
承阮阮。
29
我本应该就这样死去的。
死在承阮阮面前,为她盛大的婚礼献祭。
可突然,我坠落的身子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几秒间,疼痛才从四肢百骸传来,五脏六腑都疼。
有清脆的声响传来,似乎是珠子破碎弹走的声音。
我惊恐地看向一旁。
短短几秒,承阮阮跑来,精准的接住了我!
她的两只手此刻被我压在身下,扯出来时,软绵绵的血糊糊的,已经看不出形状。
她跪在地上的腿也开始渗血。
承阮阮吐了一口血沫,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眼睛布满血丝,却开始大笑起来,笑得咳不上气。
「你以为你是天才,所以你以为所有东西都能料到?哈哈哈沈奕秋你太天真了。」
「我怎么会让你死啊!你不应该死。」
「我说过,你这一辈子,就应如地狱一样,一年又一年的忏悔。」
「药效应该在发挥作用了吧,从今天起你的生活不会比之前好过一点,你会越来越痛苦!哈哈哈哈哈沈奕秋你会越来越痛苦!!!我诅咒你啊啊啊啊!」
她的笑声尖锐,如同在我脑子投下一颗颗炸弹,可突然她停止了笑声,声音变得虚无缥缈。
「我好恨,我当初乱发慈心,救下一头怪物。」
我开始耳鸣眼花。
「为什么要接住我?」
「你为什么要接住我?!」
我本应该嘶吼质问的,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腥甜的味道慢慢褪去,周围彩色的画面慢慢褪去,喉咙一片窒息。
她不应该接住我的。她怎么能猜到我会跳呢。
她应该呆在原地看我死亡,然后一生就这样活下去。
我怎么会算错呢。
我是人人夸赞的天才。
不可能!
对,承阮阮说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这是梦,是噩梦,又是噩梦,我很快就会醒来,然后一睁眼就看到对我微笑的承院长,和平常一样。
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紧张的心脏慢慢缓和,空气逐渐吸入,窒息感得到缓和。
是梦啊。
我笑笑,朝承阮阮看去。
她的两只手都断了,腿也瘫了,正在匍匐着往另一个男人身上爬过去。
她似乎在哭,在大喊,在呼救叫医生。
承阮阮很美,婚纱很美,破碎眼神折射的光很美。
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没发出声音。
她没回头看我一眼。
我视线落在沾染血迹的破碎珠子上。
没关系的。
只是梦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