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elya艺术酒店,挂满家族肖像的前厅。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影响我的生意,”Atelya艺术酒店的老板Hakan Kaçaroğlu坚持站着跟我说话,因为他认为这是对待客人的应有礼貌,尽管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这真是座设计精巧的复古小酒店。300余尺见方的小庭院被植物与装饰和谐分割成了几个错落有致的小空间,草庐式吧台裸露的石块与旁边土著风格的大车营造出复古情调,最让人咋舌的是高近七米的绿色仙人柱直接顶到了三楼的地板。踩上去嘎吱响的木楼梯迂回向上,通向幽深神秘的老式房间。我唯一要注意的事就是每天用早餐时要挑一张阳光照到或照不到的桌子。说起来我是在薄雾未尽的清晨来到Atelya,睡眼惺松的Hakan把我迎进酒店,这种神秘又透着古怪的气氛立刻让我大为折服。服务生穆斯塔法长相凶狠,却是彬彬有礼的大好人,做的招牌菜炒蛋饼简直馋死人不赔命。他来自亚美尼亚,但又是阿塞拜疆人,背后的故事不肯细说。
Atelya无论是房间、大堂、走道还是庭园里都随处可见精心摆放的古董物件,或完整或残缺的雕像、古代花瓶、马赛克拼贴画、挂毯等等——这都是Hakan多年细心收集的藏品。“你肯定猜不到我是历史学专业的,”我住到酒店的第二天,Hakan请我喝茴香酒,酒酣耳热之际,他聊起了年轻时的往事。Atelya是Hakan家多年的家族产业,30年前,他正好在伊斯坦布尔大学历史系读大学四年级,未料父亲突然去世,按习俗只好返乡子承父业,于是操持这家酒店成为Hakan一生的主要内容。不过,他的历史学素养从未在酒店生涯中消褪,反而让Atelya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随便我指出哪一件石雕,Hakan都能张口即来,报出这是出自哪个遗址的古物。
Atelya艺术酒店有极漂亮的小庭院
“我大概算得上是Kaleiçi最有文化的酒店老板了,”他有些自嘲地说。虽然Hakan嘴上说不怕旁边那些新生酒店会抢走Atelya的风光,但私下里他还是有自己的一套计划。从去年10月开始,Atelya接受全面修葺,酒店传统风格和现代风格的两个部分都会在今年三月以崭新面貌重装上阵。“会有新的浴缸和大床,说不定还会有一座漂亮的泳池,”他故意卖个关子,“我老了,这些需要头脑和力气的活还是让我儿子来干吧,”Hakan准备把接力棒交给儿子后重拾自己的历史学旧业,做些感兴趣的研究,那是他将来的头等大事。
第一天晚上,我挑了离Atelya不远的一家小餐馆吃饭。这地方同样有一座蓝幽幽的小泳池,围着泳池四下摆了几张桌子,太多的客人让餐厅唯一的伙计跟不上趟。为了排解我等不到菜的些许不满,酒店老板抽空坐到我桌上跟我聊起天来。“你是中国人,哈,毛,革命……”他兴奋地说起当年土耳其左派与右派间的激烈斗争,“非常残酷,”他比划了一下来加重语气,但随即话锋一转:“现在谁还关心政治呢?大家想的都是怎样开餐厅,赚钱!”说完他就跑到厨房给邻桌的德国人端盘子去了。我在点菜后等了差不多三刻钟才吃到自己那份Mezi。不过我的结论倒是确定无疑,起码Kaleiçi的复兴是让多数人受益的,有了这一点,其他的算什么呢?
从古老港口起航的游船会把人带到海湾上最美的一处处港湾观光。
在Kaleiçi沿Hesapçı街向南走,望得到海边天空时,我发现了Ayhan Ünal的陶瓷工作室。Eda Kunaz和她的姐妹们正在练习做各种陶瓷工艺品。她们的老师Ayhan Ünal的背景和Hakan倒有些相似,不同的是Ayhan原本是美术专业,阴差阳错去银行业做了几十年金融,退休了才想到开个工作室来排遣下无聊时光,顺便还可以教几个学生。工作室不大,但从调制坯泥到烘制全在这里完成。“红石榴是安塔利亚的传统工艺品,我自己也特别喜欢,”Ayhan指着桌上不同尺寸的一排瓷制石榴说,“现在你去机场,也能在店里找到我的作品,将来也许全是她们做的东西啦。”老城络绎不绝的旅游者给本地商业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机会,教Kaleiçi的年轻人这门手艺也许有助于他们在将来的谋生中学得一技之长。Eda已经在Facebook上建了工作室的主页,“我们很快会有自己的网站,”她自信满满地告诉我。
按Hakan的说法,安塔利亚并非只是活在现代的城市,“它的另一半灵魂在博物馆里。”我权衡半天,决定还是先乘有轨电车前往安塔利亚博物馆(Antalya Museum),美丽的海滩留待以后再去。博物馆外面的独腿罗马雕像先让人吃了一惊,而馆内珍藏的从吕西安人到奥斯曼诸时代的文物足以令所有来访者膺服。不说朱庇特或维纳斯保存完好的全身像,也不提那著名的在Perge出土的美惠三女神像,即便是那些希腊众神像仅存的头颅,也凭其神情与线条间流露的神性倾倒众生。我在一座公元二世纪的不知名舞女雕像前发了好一会呆,竟然差点有皮格马利翁式的想法——有时石头比活人美太多了。
安塔利亚博物馆,石棺旁的轻松下午茶。
我得说,博物馆打动我的还不止是那些美轮美奂的藏品,更让我感到喜出望外的是那家小小的餐吧——就在门厅和花园的过道正中,上面是葡萄架,几张桌椅就围着一口镂刻精美的古代石棺(上面有海神和一干海洋女神的精细浮雕)懒懒散散地摆着,要喝咖啡什么的,还得绕个小弯去旁边的房间里。可这个地方就是那么吸引我,坐着,喝着,看着前面花园里更多的石棺,雕像在花花草草中露出一角,这感觉非常温馨,又带着那么点黑色幽默。
另一处不得不访的遗址是Aspendos罗马剧场,为了去到这座离城60公里的剧场,我先坐电车,再坐公交,然后又在半路的乡村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出租车,花了差不多两个钟头才到达目的地。但走进剧场,第一眼所见就让我觉得付出的辛苦完全值得。这恐怕是罗马时代在地中海沿岸遗留下来的诸多遗迹中保存得最完好的一个——完好得让当年的凯末尔总统下令说:“这么好的场地不利用起来简直是浪费。”于是乎,Aspendos剧场就真的成了不定期举行的音乐会举办场地,剧场中央的舞台被小小改造了下,铺上了橡塑毯,标好了麦克风和音箱、舞台灯光的位置。尽管这个决定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持有异议,每次表演时,据说可容纳3000人的20多级看台总会有1/3位置坐着观众。毕竟,快乐是人类的共同需要,无论是当年罗马的公民还是现在来到安塔利亚的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