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3月开始,由“绿化工”转岗而来的“灭蚁工”穿梭在越来越新、越来越美的建筑和大街之间,去和一个古老的物种做一番搏斗,取得一方阶段性的胜利。而这所有的喧闹都会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戛然而止 庞小漪 在经历了一个沉寂的春天过后,江南迎来了喧闹的初夏。 雷惊百虫,惊蛰以后,上海市普陀区西部绿化公司的小黄慢慢忙碌起来,每天都要和搭档排好日程,一天少则七八家,多则10家以上,背上药水“出诊”。去的地方多是老旧住宅,有的甚至是危房。“灭蚁工”这个工种是有季节性的,一年从10月到来年的3月,小黄是“绿化工”,3月开始,随着白蚁纷飞季节到来,他也自然地“转岗”成为“灭蚁工”。“灭蚁工”是南方特有的工种,江南白蚁种类多,对“灭蚁工”的经验要求尤其高。 白蚁除了啃食建筑结构,主要是木制品,对人没有太多的危害,但是经年累月的啃噬对建筑却是毁灭性的。老房子以砖木结构居多,杜牧笔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江南,到现在胜景难复,唐代以来木结构寺庙几无所剩,大概白蚁“功”不可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际饭店、上海大厦、和平饭店等都遭到过白蚁侵害。新中国成立前一些老式棉纺厂,由于车间温度潮湿温暖,也是白蚁最爱的栖居地。随着这些厂家的拆除,白蚁或深入土壤,或迁移他处,却仍然生生不息。 人类和白蚁的斗争从未停止。梅雨季节,通常江南人家里能看到的白蚁分两种,“外来户”和“土著”,大部分白蚁是外面飞进来的,这种一般规模从几只到几十只,数量不会太多;另外比较严重的情况是已经在屋里筑巢,这种一般只要出现,都是成百上千的规模。 小黄所在的绿化公司,这种季节每天会收到几十甚至上百个电话求助,大部分通过电话指导都能解决。 比较佛系的办法是晚上少开灯,用湿毛巾把窗户缝堵上,阻断白蚁进屋的动机和路径。也有建议在灯下放盆水,白蚁看到水中的灯光倒影,会争相扑进水里而溺亡。浙江有些地方用脸盆四周涂上肥皂,四下挥舞来粘住白蚁,这种方法和苍蝇粘纸异曲同工,但应该只是到了蚁患漫天飞舞,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这些方式多治标不治本,类似的还有用热水烫,用家用*虫剂喷,但除了效果一般,也有风险,尤其是使用*虫剂,如果是家里已筑蚁巢的,*虫剂只会刺激到白蚁,使其另筑新巢,危害更大。最另类的方法是用吸尘器,据说能瞬间令其消失,被吸走的白蚁奄奄一息,打开多半已经死了。 白蚁也有天敌,穿山甲就爱吃白蚁,说到这儿,朋友7岁的儿子插嘴说,蚂蚁也是白蚁的天敌呢!他在昆虫的故事书上看到的。我们惊讶不已,查阅资料,果然,有些品种的蚂蚁对白蚁也不是很待见,见面就咬,甚至欲致死地。看来人类一厢情愿把它们当近亲,它们自己却不以为然。 今年蚁害特别多?小黄认为不见得,往年梅雨季节雨水多,白蚁出门就被雨水打掉了,今年不然,所以显得看起来似乎特别多。但是近年来的白蚁“存在感”越来越强,却是事实。 原因据不完全分析,一方面是旧城改造,让原来寄居在老屋里的白蚁无处遁形,只好潜入公共绿化,或飞进新建的房子里;另一方面是越来越亮的景观灯,引来白蚁 “观摩驻足”;最后是现代建筑越来越多地选择木质材料,而木料渠道多样,有些未经过白蚁防治处理,给了白蚁更多新鲜食料。当然,综合原因要复杂得多,但似乎与城市更新步伐的加快、现代生活的节奏变化有密切的关系。 小黄的同事,退休四年的老范曾经也从事过多年白蚁防治管理,晚饭后散步,路灯下飞舞的白蚁提醒他,同事们又该忙碌了。他的经验是,灭蚁工作很需要些侦查功夫,查蛛丝“蚁迹”,这“蚁迹”被称为“蚁路”。白蚁一般会留水路运送水源,因而留下轨迹称为“蚁路”,这正是追根溯源的好方法。老范他们沿着蚁路找到蚁穴,以柴油兑上药粉,撒在蚁路、灌进蚁穴,白蚁一路沿蚁路回家,身上沾着药粉,它们都有互相碰触、舐吮的习惯,因而把药粉传给伙伴,从而达到整个蚁巢覆灭的最终效果。从这一点看,白蚁保持社交距离也很重要啊。 现在仍然延续这一方法,但使用药水更环保。撒药水是最快捷也是最经济的方式,向防治所求助的居民一般都是不堪白蚁之扰,希望越快解决越好,所以在容易滋生的部位、疑似蚁巢撒上药水,一般两到三天即可*灭。当然,也有当场未谈妥价格,居民拒绝接受的,这种时候,灭蚁工们就只好背起药水,打道回府。 据说白蚁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物种之一,有2.5亿年历史,人类历史不过区区600万年,说到生存的智慧,似乎白蚁更有发言权,人类所谓的灭蚁,看起来真有点不自量力。但是1986年生的小黄也好,1956年生的老范也好,在每一个梅雨季来临的江南,仍然会配好药水,等在电话机旁,等待那急促的电话铃声响,穿梭在越来越新、越来越美的建筑和大街之间,去和一个古老的物种做一番搏斗,取得一方阶段性的胜利。而这所有的喧闹都会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