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是春节的灵魂
疫情，已经持续了三年，每至年关，春运初始之时，疫情零星出现，虽没有当初的严重，然而各地都要紧张起来。
魔都这边也是如临大敌，紧张的气氛让人难以感到过节的轻松，又因隔离政策，核酸检测等措施，算来算去，回老家过年都不是上上之选，今年又闻村里不允许放鞭炮，这年的气氛也就更淡了，甚至有些无聊了。
上海这边偏又雨水多，淅淅沥沥地，外地人回家的越来越多，街上就越来越凄清。这边朋友少，只有蜗居在家，做一些寡味的饭菜，打开电视，这节目也是越来越无聊，完全没有让人快乐的感觉。
儿子还要写作文，老师出了一个题目《快乐的春节》，可怜的儿子捏着铅笔，半天也是憋不出快乐的字眼，要是写一篇平淡的日子，或许他能写。
没有办法，我只有回忆回忆我小时的穷日子，捎带着说些快乐的往事让他过过瘾，或许能启发他写作文的灵感。
一过腊八，年关迫近，那几日忙碌着考试，一到考试结束，孩子们就把书包撂倒一边，复习，温习，管它呢？这些哪有鞭炮来的开心。那时我们要的就是开心，开心，再开心，且是穷开心。
小鞭炮零星着响起来，邻居小勇爸爸是工人，兜里有些零花钱，一毛买一挂小鞭炮，又叫小豆炸，棕色的外衣，豆茬粗细，常有哑炮，偶尔的响一声，也会让人激动不已，后面跟着蹭听的一帮小伙伴，有些胆子大，吆喝着可以用手捏着小豆炸。这鞭炮即便用手捏着，不过留一个烟火的熏痕与小麻木的酸疼。
“小勇，你这鞭炮没有屁响。”学艺见小勇点燃鞭炮还要捂耳朵，忍不住说道。
“放屁，你有这么响的屁。”小勇的认真受到了侮辱，自然要反唇相讥。
“不信你听着，要是你输了，就换二刀子。”二刀子介于小豆炸与大鞭炮之间的品种，威力比小豆炸大很多，学艺颇有自信，这人食量大，吃糠咽菜的，竟也有长了一个大肚子。冬天常吃豆钱子烀渣豆腐，肚内还是有气体的储备，看他拿出架势来，还是有点吓人。
最终，小勇换了二刀子。
鸟枪换炮的时候已经将近小年，这时代销点里鞭炮种类也多了起来，有摔炮，有砸炮，还有拉炮。销售的方式也是灵活多变，一分钱几个，这样钱多钱少，只要有钱，都有的玩，但都没有二刀子过瘾，二刀子，小手指粗细，充满了银白色的洋药，尤其是在夜间，还带着电光，有篮球大小。废弃的破碗，尤其是搪瓷碗，一次一次地被鞭炮炸起，高到四米，有时故意选在树下，特别是有鸟窝的地方。
黑老鸹，这种鸟最讨厌，夏天，有人路过树下，便会扑闪着翅膀叼啄过路的行人，尤其是学艺邻居家大槐树上有一老鸹窝，这鸟窝在树枝高处，即便爬上树，因树枝柔弱，人也难以够着，它总是怀疑学艺不安好心，学艺常被老鸹叼，有时头被啄到出血，学艺也是摸着头望鸟兴叹，他跟这老鸹是宿仇。
有仇不报非君子，现在有了鞭炮，学艺借小勇那个破瓷碗，计算着瓷碗的升天路线，这种都是人才，只要给个合适的机会，发射火箭不在话下，他单吊着眼，用手指不断变换着，最终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刚好可以落在老鸹窝中，老鸹站在树枝，不知就里，哇哇地叫嚣，似在挑衅学艺。
“叫吧，等会就叫不出来。”学艺振振有词，这一挂二刀子可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买的。
搪瓷碗下放一个二刀子，捻被点燃，学艺就在不远处捂着耳朵跟老对手唠嗑，“咣”地一声，瓷碗上天，这碗来势凶猛，在空中翻滚，站在树梢的老鸹被突如其来的瓷碗吓得屁滚尿流，顺着树枝下落，也是巧了，刚好落在鸟巢之中。作为赔偿，学艺赔了十个二刀子给小勇，虽然有些肉疼，可是免去了老鸹的叼啄之苦，算是罗锅子压直板，直的不能再值了。
风一吹，鸟巢倾斜，成了危房，这老鸹只有丢弃巢穴，另寻别处。
没有了瓷碗，这鞭炮玩法就不完美。
这些没有曾经的诱人，现在看来也很完美
腊月二十五，年集，这一天四里八乡赶往镇上去，年前最热闹的一个集，小孩子放假了，成群结队向着镇上涌来，哪里有响，哪里就最热闹，其实，不但炮仗的响最诱人，就连炮仗贩子的吹牛逼也是一绝。
有了对手就有竞争，每一个炮仗桌子都有四五个年轻人，竹子的炮仗杆子，四米多长，柔柔的，轻轻的，刚好趁手，他们先放一挂给大伙开开耳朵。
一挂大二刀子，说是一百个头，九十四个已经是良心贩子了，这炮仗有拇指粗细，四公分长，绕在竹竿之上，下面用火柴点燃捻，放炮仗的举起杆子，“Duang”，电光先闪，巨响传来，杆下留一圈炮仗落地的空地，撕心裂肺一般，小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享受着鞭炮带来的快感。
市集之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喧闹的人声被鞭炮盖住，买卖的双方都要大声喊起来，才能听得清对方要说啥。
“小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炮仗贩子显然对邻桌的鞭炮不怎么满意，明白的人都知道，这贩子要拿出压箱底的家伙，放点头了，点头，就是最为猛烈的一种鞭炮，这个鞭炮才能钢耳朵，超越耳朵的极限，一般是买不到的，况且他们不会卖的，一个炮声桌子不过有两三挂这样的点头。
“咣~~”“guang~~~~~~~~~~~~~~”分不清谁是谁的光，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声，密集的鞭炮声，震得山河欲裂，脑瓜子嗡嗡的响，只有张着嘴巴，缓解巨响之下的冲击波。炮仗桌子不远的小河流都会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就连空中的云也被响声遏住。
有时正听着热闹，“好”字尚未喝出，竹竿过于柔韧，举杆的虽然张大了嘴，也经不起这般震动，手也抖起来，就见这鞭炮乱飞起来，飞到隔壁的炮仗桌子上，这引起的火光将其他盘放鞭炮的捻给点燃，这就要了命，听响的时候嫌自己不够近，现如今却嫌不够远，拼命跑起来，鞋子也有跑丢的。已经听不出单个鞭炮的响。“hong~~~~”，轰轰之声不绝，紧接着烟雾涌出。这时就无可救，只有等着这一桌子的鞭炮全部炸完。做生意的真是欲哭无泪，这一集赚不到钱不说，还要亏很多。
等着烟消云散，已是下午。
临近散集，炮仗贩子开始吼叫起来，“一块钱不算钱，买不了车，坐不了轮船，听听响，开开心心过大年，便宜了哈，便宜啦哈，一块钱一挂拉，再不买就过年啦~~~~~~~~~~”
小孩子荷包里没有钱，耳朵被震得轰轰的，眼巴巴看着太阳西落，虽然耳朵里满是鞭炮的轰鸣，却也恋恋不舍回家。
老头不喜欢凑热闹，好不容易赶一次集，荷包里仅有几块钱，刚才理发花掉了五毛，剩下几块钱就可以去买猪肉冻的摊位前买上一小盘，顺便打上一壶浊酒，跟熟悉的老友搭一搭，吹吹牛逼，畅叙幽怀，几杯回忆下肚，两眼红红的，不知是哭过还是醉过，顾不得众人眼光，这些老友抱在一起，“故友慰我意，相见日渐希。”别有另一种依依不舍的情结，他们分手之后，踉跄着回家。
二十五一过，父母忙碌起来，做豆腐，蒸馒头，炸油条，准备年货，凌晨传来猪的惨叫，小村子为之一振，侧耳可以听见他们的忙碌。狗也跟着热闹起来，仗着主人的恩宠，撒起娇来，汪汪大叫一阵，很久才会平静下来。亲戚之间串门，路上来往之人不绝，*鸡待客，路上常有喝醉的，不过不要紧，在鞭炮声里惊醒，而后且行且画圈，总会赶到家。
做豆腐，提前一晚泡好豆子，等着豆子水分充足，涨破外面那一层皮，水里都是豆子呼吸产生的废物，去掉豆子皮，然后用石磨细磨，再用网袋虑掉残渣，开锅后用酸浆点豆浆，馋一点的孩子要喝上一大碗的豆腐脑，整个村子里飘荡着豆花的味道，再将豆腐脑舀进框子里的笼布中，紧包，积压掉多余的汁水，天黑之后豆腐就加工完成。挑着热豆腐回家，切一块热豆腐就着韭菜花，极鲜极美，家里有串门的，围炉而坐，吃下一块余香满口。
窗外，尽是鞭炮，有一搭无一搭地响着，半夜想起生的豆芽尚未换水，老娘又是一阵的忙碌，看着豆芽已经有半寸的长度，北方的乡下没有蔬菜，这些就可以充当蔬菜，放一些粉条一炖，看着红红的火焰，香味尽情地飘荡，在炊烟里升腾，与别人家的烟火混合在一起，这才是生活，这才是烟火。
贴在门口很喜庆
年关，要的就是一股热闹劲儿，门前准备春联，挂门签子，一副一副先贴起来。因为有人不识字，这笑话可不少。前年铁匠奶奶家早早就贴上了，门前，贴的也到规矩，对子“财源茂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也有做生意的豪气，可是一到床前看看就不得了，本来应是“身体安康”，可变成了铁匠技艺高超的“一火成功”，歪嘴三叔到处给铁匠奶奶宣传，说他老两口子不正经，这么大年纪还想着一火成功，你倒是抓紧时间生，不要生完了就抱不动了。
好事者笑岔了气，不到拜年的时候，各路大神纷纷参观，铁匠奶奶明白了他们的“好意”，一怒之下扯下了纸条，追着歪嘴三叔打，一边打一边骂:“小兔崽子，识字不多，坏水不少，净坑老娘，打不死你。”
去年，铁匠奶奶干脆直接贴空白的红纸，最后看着不像话，自己用烧火棍在红纸上画了几朵花，你别说，铁匠奶奶地手艺不比铁匠爷爷的手艺差，拜年的指着看不懂的画，尽着铁匠奶奶解释。
馍馍，多多（地瓜面那种，类似于窝头），窝头，蒸了一锅又一锅，小孩子谁会写作业，外面跑了一天又一天，山上，河边，大街小巷，没有跑不到的地方，村里鸡飞狗跳，等着下雪，那就更有意思，一层一层雪。下的寂静，他们很晚才睡觉，早晨很晚才起来，等着雪停之后，追赶着打雪仗。
有的闲的难受，去隔壁村撩拨小姑娘，被人家撵的上气不接下气，大言不惭的唱情歌，“村里的姑娘你听着，这村的小伙撵不过我，我们身体杠杆的，真是没的说，要嫁人就嫁我这样的小伙。”
看着后面追的急，甩开大腿跑几步，快到自己村口又开始奚落追赶者，“还是回家多啃几个馍馍，长好了身体再追我。”
你追我赶，甚是热闹。出其不意，前有伏兵，那就更热闹了，荒野的土地，算不上坚硬，扭打在一起，尽情挥洒着多余的荷尔蒙。输了的不须恼，赢了的不能傲。
不打不相识，最终都成了亲戚，大人才不会管，很多人就是这样成了朋友。
院落内腊梅早已经开了，女孩子这几日忙着纳鞋垫，为了情郎脚下暖和，走遍天涯不会忘记她。
时光从来没有停息过，一天一天，二十七，大扫除，家家户户洒扫门庭，犄角旮旯，蛛网尘埃，剔除干净，劈柴劈柴，担水担水，整个院落清爽许多。
除夕，半天集，买过年应用之物，上山祭祖，活着的过年，死了的也要有所供养，半山腰全是鞭炮的响声，归来的游子，继续在祖辈坟前许愿，接着讨要保佑的内容。长辈，活着操心，死了有时也不省心。小坟包面前烧着火纸，小风一起，纸灰飞起。后辈一看，前辈收钱，自己的许愿肯定灵验，高兴而归。
家里摆起了一桌丰盛饭菜，一年的最后一天，当父亲的先要有一句无一句地提一些要求，孩子们则要配合着表示遵从，等着吃完饭，村里街上的鞭炮又要掀起一次高潮。
吃完放，小孩子经不住外面的诱惑，两条腿情不自禁地跑到了大门外。
夜间，相仿年纪的约好做游戏，守岁，村里连电都没有，电视，更不要说了，太过于遥远。
午夜，天黑，零星的鞭炮，村里敲锣打鼓送光荣牌给军烈属，小孩子一路跟着一路唱，甚是热闹，送完光荣牌，各自寻地方去守岁。
我们选一间谁家新盖的房子，窗户尚未装上玻璃，点一根蜡烛，拿出一副扑克，正儿八经地学着大人样子，打起了扑克。
村落里鞭炮响起来了
村东头，第一家的鞭炮开始响起，电光一般，照亮了半个村落，有了第一家，便开始有第二家，闻响而动，谁也不会做最后一个，这个村落响的时候，隔壁村的也开始了宣言，新年第一声，鸡与狗都已经噤声。由远而近，如雷鸣一般，声声不息，其实这算是人间的春雷，响动了云霄，鞭炮光如闪电，一挂一挂的鞭炮，便是一息一息的闪电，空气中弥漫着烟硝的味道。倦意此刻全销，立马起身回家，张罗着鞭炮与发纸。有时还要在庭院内摆上一张桌子，放上几炷香，还有贡品，饺子要现出锅的，热气腾腾端上来。
年味，此刻已是到了高潮，整个村子开始涌动起来，里里外外的忙碌，张罗着点灯，院落早就收拾的干净，小孩子要去拜年的，乡下的习俗，见着长辈就要磕头，辈分差不多的孩子结成队，呼啦十来个组团，见面叔叔大爷的喊着，过年好，过年好。等着磕完头，长辈需要拿出一些糖块，或者一些气球，稀奇的玩意，一人一个。磕完头还要评判谁家的礼物奇特，有时为了多要一个气球，也会进一家多磕几次。
村里大多是家族集聚，长房出小辈，年纪大，辈分不一定高，胡子一大把的也会正儿八经的给小叔或者小爷爷去磕头，凡事都要有一个秩序，在嘻嘻哈哈的气氛中，已经天亮了。
此刻，村子也渐渐趋于平静，灰蒙蒙空气中悬浮着硝烟的味道。
等着太阳一出，年轻的小伙子便又去镇上集聚，更多的年轻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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