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君华
我曾养过一只鹦鹉。这么说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我曾买过一只鹦鹉,但我一天也不曾饲养过它。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去南方一个小城出差。我去那里出差,是为了签一份合同。在等待对方完成冗杂的签批手续的当儿,我去了小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巷上闲逛。就在那里,我遇见了那只正在被售卖的鹦鹉。
鹦鹉的种类有许多,有虎皮鹦鹉、牡丹鹦鹉、鸡尾鹦鹉、吸蜜鹦鹉等。有的嗓音嘹亮,有的步态高雅,有的周身雪白,有的则五彩斑斓。我并不知道它属于哪一种(后来我查询到,它可能是当地极常见的一种大绯胸鹦鹉),我注意到它,并不是因为它多么漂亮,它上体呈草绿色,喉和胸呈砖红色,在鹦鹉种群中大概算不上艳丽。我注意到它,是因为它不说话。
鹦鹉的主人说,它是会说话的,而且会说很多句,一般鹦鹉会说的它会说,一般鹦鹉不会说的它也会说。但这天它不知为何就是不开口。主人本想指着它的能言善语卖个好价钱,这倒好了,它站在笼子里简直像个威严持重的王爷。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主人想尽办法逗鹦鹉说话,但鹦鹉站在笼子里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张口的意思,主人急了,折了一根树枝捅打它。即便如此,那鹦鹉的嘴就像是被什么粘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这可把主人气坏了,死命拍打铁丝笼。鹦鹉在笼子里晃荡,也不慌张,也不扑腾,仍是铁了心不开口。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主人冒出这么两句,有点文不对题,说着又将手中的树枝再次伸进笼子里,用力捅打了两下。鹦鹉还那样儿,直挺挺地站在笼子中央,也不反抗,仿佛愿意接受命运的任何摆布一般。
我就是在这时候决定掏钱买下它的。
前面说过了,我是为了消磨一小段无聊的时光才来这儿闲逛的,并无意买任何东西,何况是一只鹦鹉。但那一刻,不知怎的,我决定买下它。
主人说,这鸟真能说话,我不骗你,这畜牲聪明着呢,你回去还可以教。我告诉你,教它说话的时候要放在屋里,这样清静,最好是早上喂食的时候边喂边教,边喂边说简单的话,每天总是同一句,等它学会了再教第二句,由少到多,由简到繁,如果有会说话的鹦鹉带一带,那就好办多了。
我没有耐心听主人的唠叨,付完钱,拎上鹦鹉就走——现在鹦鹉是我的了,还听他的做什么?我租了车,去了小城南郊。司机跟我说,南郊就有一大片树林。我说好,就去那里。
我打开鸟笼,将鹦鹉放了。奇怪的是,那鹦鹉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它只是飞到一棵低矮的树枝上,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动不动(仍是不张嘴),但那神情也并没有感激我的意思。
是啊,它为何要感激我呢?它本来就是自由的,只是有人将它捉了去,囚入笼中,夺了它的自由。自由本属于它啊。何况我本来就无意奢求它的感激,我决计离去,于是转身走了,并不回头。
回来后,我仍想不明白,那一刻我为何决定要买下那只鹦鹉,并且毫不犹疑。我也想不明白,那只鹦鹉为何要在那个午后执意不说话,甚或它根本就不会说话(主人编造它会说话只不过是骗人将其买下),或者只是生了病(人还有上火哑嗓的时候呢),或者干脆只是心情不好,谁说一只鸟就不能心情不好呢?
这么想着,我忽然明白我当时买它的原因了。那一刻,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鹦鹉?那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笑不笑不由你,甚至说不说话也不由你。
我忽然十分想念那只不说话的鹦鹉。
【作者简介】
何君华,湖北黄冈人,现居内蒙古科尔沁。作品多次入选《小说选刊》《当代中国经典小小说》《新中国七十年微小说精选》等选刊选集,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第三届青铜骏马奖、第四十届青年文学奖(中国香港)等奖项。著有小说集《少年与海》《河的第三条岸》等8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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