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国公府世子霍景玄是个断袖,随后又娶了远安伯府那个貌丑的庶女,一时间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世人皆知,世子爷很不待见娶的丑媳妇,从不带她出门,也不让她见人。
世人却不知,世子爷自称断袖只是为了娶她,藏着她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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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却说九皇子来伯府提亲,求娶一名庶女为侧妃。伯爷原本的意思是让四姑娘去,可夫人却不知道在伯爷耳边说了什么,让伯爷改了主意,想让三姑娘去。苏曈得知了这个消息大惊,让人把这消息递给了四姑娘。四姑娘却是个狠毒的,不忿三姑娘要抢了她的殊荣,使人将时疫的东西送到三姑娘院子去。三姑娘得知了这个消息,说,我们将计就计吧。
“哦?苏晓那个蠢^货,只知道针对我。呵。这次是想了什么法子?”苏曈轻笑着边摆弄自己的指甲边问巧云。
“近日,城外发生了时疫。”巧云颤着声说了句。
“这次倒是够狠!倒也无妨,咱们将计就计吧。”苏曈眼底一片灰暗。
第三日的时候,三姑娘苏曈便病了。初始是时寒时热,众人皆以为是伤寒,不以为意。
让人去请府上常用的大夫,不巧,大夫正好不在。徒弟来了,开了几贴药。却不想,药是吃下去了,却是一直不好,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
齐氏这才察觉不对,又让人去另请了相熟的大夫来看,老大夫来看了,却是忙叫了齐氏过来。
“王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齐氏问。
“夫人,小姐这症状,和时疫有些像啊。”王大夫悄声说。
齐氏吓了一跳,这时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城外的时疫前些天才发现的,正闹得厉害,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出现在苏家了?齐氏想到这儿,眼神暗了暗。
“王大夫,时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可要看准了。”齐氏语含威胁。
“夫人,就是不敢相瞒,这才直言相告。这院子里的人,还是尽早和府上隔开才好。这若是老夫诊错,倒也还好。若是真的,如果由您府上蔓延开去,那可就真麻烦了。”王大夫摇头晃脑地叹气。
“多谢王大夫提醒。你还是开个方子吧,这总是府上的小姐。”齐氏说完,又转头和大丫头梅兰吩咐道:“梅兰,你送王大夫出去,多包点银子给他。”
“是,夫人。”梅兰温和有礼的对王大夫说:“有劳王大夫了,请您跟奴婢这边走……”
“夫人,这可怎么办?”齐氏身边的嬷嬷急得团团转。
“我们去书房找伯爷,这事儿得伯爷拿主意。”
夜里,伯爷的主意便传达了下来,三小姐苏曈染了伤寒,怕过病气给家里的老太太,去城外庄子上将养着。院子里的下人都一起过去。
苏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躺在床上,无趣地笑了笑,吩咐巧云:“多收拾点东西,我们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了。院子里,有那心思多的,好生盯着。等到了庄子上,就打发了去。”
顿了顿,又说:“等这几日,九皇子那边的事定了下来,四妹妹出门后,吴姨娘那边就可以动手了。”
吴姨娘是四姑娘苏晓的生母。
“好。小姐好生歇着,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这几日都瘦了。”巧云一一的应下,又劝苏曈。
“去吧。”
第二日清晨,几辆马车,便将苏家三姑娘及院子里的人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正是上次去过的那个。
苏曈整日的窝在房间里,人有些懒懒的。巧云见了,心疼的问:“小姐,要不出去逛逛吧?这样整日的憋着,人都要憋坏了。”
“说什么话,我此时正在养病呢。哪里就能出去逛了。”苏曈笑。
“院子里的人奴婢都收拾干净了,庄子上也没人敢说您什么的。”巧云说。
“再等等吧。九皇子那事儿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伯爷已经定下了四姑娘,九皇子那边似是也没反对。商议了后日过门。”
“那便好。”苏曈轻舒了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这人心情好了,脸色自然也就更好。
这日傍晚,苏曈正准备吃饭,巧云表情奇怪地进来了。
“小姐,国公府世子来了。”
“嗯?他来做什么?”苏曈一惊。
“不知道。就带了一个随从。只说要见您。”
“看见的人多吗?”略一沉吟,苏曈问。
“应是不多。”巧云想了想,才回道。
“引他直接去隔壁厢房吧,我出去动静更大。尽量少让人看到。饭也摆去那边。”苏曈缓声吩咐。
巧云刚要出去,苏曈又喊住了她:“上次借的世子的那件披风,有带吗?”
巧云点头,苏曈见了,又道:“拿过来,还给他。”
霍景玄过来,低调到只带了一个随从,又是这个时间,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大概率是来让她遵守诺言帮他办事的。除此之外,苏曈也实在是想不出原由了。
苏曈让几个二等丫头将饭菜摆上桌就退下了。
霍景玄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幕,苏曈端庄地坐在饭桌前等他。
霍景玄心里一暖,好看的单凤眼眼神幽深。再看苏曈那精气神十足的模样,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
“三小姐这是在等我吃饭吗?”霍景玄笑着开口道。
“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正在饭点上。自然不能让世子空着肚子回去的。”苏曈缓声道。
“听闻三小姐染了重疾,来庄子上休养,看这情形,难道传言有误?”霍景玄走过去,坐到苏曈身旁。
“传言自是没错的,不过是我病好些了。世子,不若先用饭?”苏曈笑着开口。
“嗯。”
一顿饭下来,苏曈也就喝了几口汤,随意地吃了几口饭菜。
霍景玄倒是吃得不少,似是胃口很好的样子。看到苏曈只吃了那么点,皱了皱眉,终是没有多说。
和霍景玄一起进来的霍七,见着他家世子这么好的胃口,倒也是吃了一惊。看来,世子今日心情极好。
吃过饭,喝了茶。苏曈这才问:“上次的事,真的是多谢世子。不知世子过来有何事?”
言外之意,不早了,有事就说,没事就可以走人了。
“有你这么谢人的吗?”霍景玄见此,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刚才不是请世子吃饭了吗?”苏曈一副无赖样。
“本世子的人情就值这一顿饭?”霍景玄突然就笑了,左手抵在唇间,低低的笑声从中溢出。
“不然世子还想要什么?”苏曈暗自翻了个白眼。
“本世子善心大发,什么都不要。喏,给!”笑过后,霍景玄从怀里掏出二样东西递给苏曈。
苏曈没接,狐疑地看着他手中雕刻精致的古银手镯:“我虽为庶女,可做不来私相授受的事儿。”
“想什么呢!你看!”霍景玄见苏曈不接,也不生气,顺手在手镯上摸索了几下,只见那手镯就变成了匕首。再按几下,又变回了原形。
苏曈见此,大大的眼睛里迸射出晶亮的光芒,也不再拿私相授受说事儿,忙接了过去。
霍景玄见此,唇角微微翘起,眼内也满含笑意:“再看看这个。”
苏曈接过一看,此物薄如蝉翼,表面却是凹凸不平,似是暗淡的疤痕。苏曈心一惊,这是……
苏曈抬头去看霍景玄,他冲她点了点头。
“你戴上试试?我见你那妆容虽然画得好,可终归是画上去的,遇上水或是什么意外,怕露馅了。正好这几日得了制作这个的材料,又正好识得做这个的人,就顺手做一个。”霍景玄解释。
苏曈将这面具往脸上仔细的贴了,又让巧云拿了铜 镜来看,竟然比她画上去的还真实。手又抠了抠,不易脱落。真真是好!
“世子这两样东西怎么卖?”苏曈斟酌了半晌,开口问道。
“苏三小姐想多了,本世子不缺钱,本世子的东西,只送不卖。”听了这话,霍景玄的脸色暗沉下来,眼神阴鸷。
苏曈见此,指尖下意识的摩挲起衣服的布料。半晌,又问:“那世子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暂时倒没有什么苏三小姐能帮上忙的。不过,今日三小姐这里的饭菜挺不错。我这几日,要呆在附近庄子上。三小姐若是实在内心不安,不若亲自做几个菜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霍景玄见苏曈那不安的模样,心里轻叹一声,终是缓和了声音道。
“我的厨艺虽不精,倒也还过得去。世子想吃的话,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世子的这份情,苏曈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原则,定是不敢辞。”良久,苏曈轻轻的开口。
“如此,我便先走了。明日晚饭时再来。”说完,霍景玄便带了人出去。
“等一下。”苏曈见此,忙喊住霍景玄,从巧云手里拿过披风递给霍景玄:“世子的披风,原物归还,已经洗干净了。谢谢世子。”
“嗯。”霍景玄接过后,转身离开。
霍景玄今日心情极好。其实这段时间他挺忙,边关近日又频繁*动,皇帝已经下了暗令让他时刻准备着,有任何不对就得立即去边关。
可是当他听说苏家三小姐身染重疾,甚至可能是时疫,被送到了庄子上休养时,向来平静的心也起了波澜。迅速的处理了手头上紧急的事,午后就再也坐不住了,带着霍七就往这方来了。
待看到苏曈精神很好的模样时,霍景玄提起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心下便知所谓身染重疾不过又是她骗人的把戏。心情竟然也好了几分。
待霍景玄走了,苏曈看着手上的两样东西,神色不明。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顺手的事?上次元大公子的事是顺手,今日这两样也是顺手。苏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霍景玄说得轻巧。她回来也有五年,凭着知道的一些先机,自是赚了不少银子。也曾让吴进帮她找过类似的东西,却是不得门路的。
霍景玄送了她这价值千金的礼,却什么都不要。那句让她做菜给他吃,也不过是看她不安才临时想的罢了。
苏曈心里酸涩莫名。
上辈子,辗转流离,整日里都在算计和被算计,生怕哪天就搭了性命。这辈子,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有父不能靠,无母可依。兄弟姐妹很可能某日就给她下个绊子让她终身翻不了身。
突然,来了这么个不相*人,帮她保守秘密,又数次相救。这会儿又费尽心思的帮她寻来这两样东西。她心里怎么可能半分触动都无?
可那个人,终是国公府的世子。是她的身份无法触碰的人啊。
这一夜,苏曈辗转难眠。
6.
次日午后。
“巧云,你去安排一下。我等下去厨房。”苏曈轻声吩咐。
“小姐,今儿一早奴婢就安排好了。你收拾妥当了直接过去就行了。”巧云笑着说。
“好。就数你机灵。”苏曈笑着说,心情颇好的样子。
整个下午,苏曈就窝在了厨房里。做了口蘑肥鸡、鲜虾蹄子脍、蒸鲜鱼、桂花萝卜,又让厨娘再七七八八的添了几个菜。倒是凑齐了一桌。
一下午的烟熏火燎,苏曈流了一身的汗,脸上因为贴了那面具,倒是无任何异样。这点倒是让苏曈很是心喜,总归是不用时时刻刻的担心着妆容花掉露馅了。
霍景玄过来的时候,苏曈还在房里洗漱着。
霍景玄便等了等。见着一桌子的菜式,倒是很用心的样子,眉眼处便染了笑意。
“让世子久等了。”苏曈客客气气的和霍景玄行礼。
“无妨。”霍景玄率先坐到了桌子旁,指着满桌的菜问道:“这些都是苏三小姐做的?”
“我倒没有那好本事。只做了口蘑肥鸡、鲜虾蹄子脍、蒸鲜鱼、桂花萝卜这几个菜。”苏曈轻笑着介绍桌上的菜式。“不知道世子喜欢吃什么,只能挑了几个拿手的做。乡下庄子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世子别嫌弃才好。”
“嗯。”霍景玄面色平静。“挺好的。”
“世子如果有想要吃的菜,可以说来听听,看我会不会。”苏曈耐心的提醒。既然请客吃饭,让客人吃得尽兴才算请对了。
“可以。等下让霍七列个单子给你。”
苏曈被噎了一下,假笑着应了声好。心里忍不住吐槽:霍景玄这人,也太会顺杆爬了。
食不言寝不语,接下来,两人都认认真真的吃饭,不再说话。
吃过饭喝过茶,霍景玄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姐,这是世子身边的霍七拿给我的。”巧云见霍景玄走了,忙上前将一张纸递给苏曈。
苏曈接过一看,扶额。还真的是一张菜单子。
“世子这是真的打算天天来吃饭呀?”巧云低低说了一声,觉得日日如此有些不妥。
苏曈哪里会不知道呢?只是终归是欠下了别人人情了。唉……罢了罢了。
“四姑娘可是进了九皇子府?”苏曈正色问。
“嗯。昨日就进了。”
“一切已成定局。挺好。将前些日子四姑娘给我们准备的时疫的东西,都送去吴姨娘院子吧。然后将我已经慢慢恢复的消息传回府去。”苏曈冷声吩咐。
“是。”巧云应声退下。
第二日,恰是仲秋节。
一大早,巧云就高高兴兴的吩咐着院子里的人打扫,又嘱咐厨房午时多备些菜。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倒是无端多了几分过节的氛围。
苏曈见此,也不多说。只吩咐巧云:“午后给大家都放假吧。有那老子娘在城中的,也好回去过个节。要不,你也回去吧?”
“奴婢哪里能走?奴婢一走,就剩您一个人了,这可不行。院子里其他的人放个假倒也没什么。”巧云笑着回话。
“行。随你。”巧云倒也一直是个好的,以后也得为她寻个出路。
午食做得丰盛至极,可苏曈一个人坐着吃饭时,就觉得有点食之无味了。想了想,让巧去将房门关了,指了指旁边的坐位:“你坐,一起吃。”
“小姐,这可使不得。”巧云慌忙摆手。
“陪我吃点儿吧,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再说,这是在庄子上,没那么多规矩。”苏曈淡淡地说。
听苏曈说了这话,巧云顿了下,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苏曈给巧云挟了几筷子菜,温声说:“吃吧,别拘着了。这些年,也是多亏了你帮我。”
巧云的眼一下子就红了:“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奴婢自小跟着您,看您这一路走来,走得有多辛苦。只盼着您哪日能松快些。”
“快了的。过了年,我该十六了。这两年,我的婚事怎么着也得订下了。”顿了顿,苏曈又问:“巧云,你比我还大一岁,过了年该十七了。你家姑娘我没有什么大志向,极可能是找个小门小户的嫁了。你可有自己的打算?”
“小姐,我想一直跟着你。等你嫁人后也跟过去,再在姑爷府里找个管事或是姑爷亲近的人嫁了,婚后也继续留在你身边。”巧云看着苏曈,答得肯定。
嫁给姑爷家的管事或是得力的人,就能帮着小姐在姑爷家尽快的站稳了。
“好。我知道了。吃饭吧。”
苏曈想起前世,巧云也是说要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后来,巧云跟着她去了九皇子府,时刻都想着怎么护着她。再后来,又跟着她去了东宫,她最终却是没有护住巧云,让她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太子侧妃杖毙。
大约是这些往事影响了心情。苏曈吃过饭后,心情就不怎么好。
“小姐,要不,去后山转转吧?这个季节,柿子、粟子都熟了。后山有不少,咱们去摘些回来?”巧云见苏曈心情不佳,劝道。
“也行。那便去吧。把世子给的菜单子给厨房,让她们先做个七七八八吧。剩下的我回来再做。”
苏曈就带了巧云和吴进两人出门。毕竟是自家后山,倒也不用那般紧张。上次也是因为有了元公子这个变数在。
几人才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了追上来的霍景玄和霍七。
“世子怎么在这?”苏曈挺惊讶。
“今日提早过来,一打听才知道你带人往后山来了。便追了过来。”霍景玄看着苏曈带的人皱眉:“怎么才带了两个人?忘了上次的事了?”
“无事。这是自家后山,像世子这种不请自来的不多见。”苏曈似笑非笑的刺了霍景玄一句。
“三小姐今日心情不佳?”霍景玄挑了挑眉,深邃的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疑惑。
“没有。”苏曈有些恼,也不再理霍景玄,转身就走。她知道自己恼得毫无理由,可是就是心生恼意。纵使经历再多磨难,她终归是个心软的姑娘家呀。
她和他,哪里有可能呢?她知道,他也知道。可他数次救他,又这样日日来,送重礼,关心她。终是乱了她的心。
她想拒,又心怀了丝期待。她想接受,理智又告诉她事实不可为。她恼的大约是自己这份心境吧。
霍景玄看着走在前面的苏曈,这姑娘明显是在发脾气在生闷气。霍景玄皱眉,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地方得罪她呀。不过,姑娘家生气了,总归是要哄的。
“苏家这后山还不错。”霍景玄没话找话。
“嗯。”
“三小姐的病好了?”霍景玄再接再厉。
“嗯。”
“三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嗯……”苏曈顿了顿,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过几日吧。”
“三小姐上山是散心吗?”
“还想来摘杮子、粟子。”苏曈决定不再想那些理不清的情绪。
“小姐,这里有一棵柿子树,结的果好大呀。”巧云在前面喊。
闻言,苏曈拎起裙摆就往巧云那边跑去。反正,她在霍景玄面前就没有什么形像可言。
“小心点。”霍景玄看着抛却了规矩,像个孩子一样奔跑的苏曈,忙疾走上前护在她身旁,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
果然是很大一棵柿子树,果实一颗挨着一颗,黄澄澄的,看着很是喜人。
苏曈不理霍景玄,开始摘果子,一颗一颗,摘得很是开心。霍景玄在一旁看着,眼角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这样的苏曈比平常的苏曈好太多,抛开了规矩的束缚,能闹能笑,真好。霍景玄在心里想。他有点贪心的想要留住这份美好。
苏曈踮起脚去摘树尖上的一颗,没站稳,身子就自然的向下倒。苏曈立马扔了手里的果子,想要抓住身前的树枝自救,可盲抓了几下都落了空。正想着,摔就摔吧。
苏曈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小心些。”耳边传来低沉的含笑的声音。
是霍景玄接住了她。
苏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从霍景玄的怀里站起来,苏曈有些不自在的说:“多谢世子了。”
“无妨,举手之劳。等下将这果子给我一些带回去就好。”
“好。”苏曈抬头,就撞进了霍景玄温柔而认真的眼眸里。心,漏跳了一拍。
霍景玄看着苏曈难得露出的小女儿姿态,低低的笑了起来。
一旁正帮着摘柿子的霍七,觉得他家世子爷这是中毒了。
自从遇见苏家三小姐就不太正常。先是费尽心思的为三小姐寻来那两样东西,又日日从城里跑过来蹭饭吃。今儿仲秋节,因为晚上一家人要一起吃饭,世子爷早早的做完了手上的紧要事,又巴巴的跑了过来。这会儿,看着苏三小姐还莫名的笑,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精明冷漠的世子爷。如果这苏三小姐是个绝世大美人他还能想通,可是这三姐明明长得那样丑,脾气还不好!唉!
傍晚时分,一行人回了庄子。
苏曈梳洗后正要去厨房,却被霍景玄拦住:“厨房不是有做了吗?咱们今儿早些吃吧。”
“好。”苏曈想起今儿是仲秋节。霍景玄应该是急着吃了回家吧。
虽然苏曈出门前交待只需要做个差不多,但厨娘大约也是急着回家过节,倒是做了不少菜,完全够吃了。
苏曈考虑到霍景玄的世子身份,让巧云在饭厅这边摆了一桌,又在隔壁厢房摆一桌。
她与霍景玄一桌,巧云、吴进与霍七一桌。
“小姐,这不合规矩。”巧云轻声的劝。
“无妨,大家都回去了。庄子上除了厨房的人,怕也就咱们几个了。今儿过节,不要讲那么多。”苏曈轻声道。又抬头去看霍景玄:“世子应该不介意吧?”
“嗯。霍七,去吧。”
“世子,今儿过节。喝点花酿?”苏曈笑问。
“好。”
苏曈给霍景玄倒了一杯,举杯对他说:“感谢世子的照拂,愿世子身体康健,平安如意!”
“好!”霍景玄一饮而尽。
沉默的吃喝,间或饮上一杯。一时间,屋内的氛围特别的融洽。好似,他们是一对多年的夫妻。
想到这儿,苏曈自嘲的笑了笑。
几杯酒后,苏曈已经小脸通红。她知道自己有些醉了,这样正好。
“世子,苏曈感激你救我助我关心我。以后,世子若是有事,尽可寻我。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来了吧。”苏曈垂头望着杯盏间暗影浮动,低低的说。
闻言,霍景玄原本清朗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苏曈也不管,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呵!苏曈,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呀。”良久,霍景玄冷声说。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就当我不知好歹吧。世子有世子的前程似锦,我有我的平凡人生。我们,终归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你该走你的阳关大道,我也该过我的独木桥。”苏曈懒懒的说,一杯接一杯的喝。
“好,好……”霍景玄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握杯的手,已然青筋凸起,显示着他内心的涛天怒火。
可霍景玄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起身,快步的往外走。走至一半,又停了下来,低低的说了一句:“我这几日不再来了。”
闻言,苏曈怔了怔。怔忡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掉进了黑暗里。
好像过了很久,巧云进来了,轻声说:“小姐,世子带了很多节礼,好几盒不同馅的月饼,大多都是药材,还有一些小玩意儿。该怎么处置?”
“收起来吧。”苏曈轻声说。当个念想吧,又不可能还回去。
7.
那日之后,霍景玄就真的没有再来过庄子上。苏曈也和前些日一样懒懒的,什么都不愿意做。
第三日,苏曈对巧云说:“府里应该快来人接我们了。我们明日去灵隐寺吧。”
“好。小姐不是一向不愿意去寺里吗?怎么突然想去了?”
“求个平安符。”苏曈轻轻的说。给霍景玄求个平安符,算算日子,他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去战场了。以前,想着是无关的人,觉得死了也就死了。现在,平白受了别人这么多的恩惠,总是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也当是给自己心里的念想做个了断吧。
次日,一行人去灵隐寺求了平安符,吃了斋饭。一路倒是平安顺遂。
出乎苏曈的意料,府里的马车隔日就来了。倒是比苏曈预料得早了许多,让苏曈吃了一惊。
刚回到府里,苏曈就被齐氏叫了过去。
“三姑娘倒是比前些日子瘦了许多。”齐氏仔细的打量着苏曈。
“谢母亲关心,病了一场,自是会清减一些。”苏曈恭敬的回答。
“嗯。还有一事,你父亲让我与你说说。”
“母亲请说。”苏曈的神色淡淡。
“相府夫人昨儿过来为她家庶三子求娶咱们府上的姑娘。你父亲说,这也算是良缘了。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相府庶三子。苏曈快速的在脑中搜寻此人信息,一无所获。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恭敬回答:“一切但凭父亲和母亲做主。”
“如此,你便下去吧。约好了相看的日子,我再与你说。”齐氏挥挥手,让苏曈退下。
苏曈回了自己的院子,立马唤来巧云问:“明日着人去查一查这相府庶出的三公子。”
顿了顿,苏曈又问:“吴姨娘那边什么情况?”
“早两日就被移到另一个更偏远的庄子上去了。”巧云低声答道。
“四妹妹知道吗?”
“据说四姑娘在九皇子府整日谋划着争宠,怕是还不知道。”巧云的声音里带了丝不屑。
“那便把这事儿透露给四妹妹知道。”苏曈单手缓缓敲击桌面,几息后,又道:“九皇子府的人,咱们以后都不要动用了。把这个线掐掉。”
“小姐?”巧云大惊,当初往九皇子府插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又费了很多的银钱才办到的。怎么现在说撤就撤?
“无事。听我的去吩咐吧。”苏曈当日埋下这个线,也不过是怕自己改变不了命运。现下,苏晓嫁去了九皇子府,她们府里就不可能再嫁一个姑娘过去。
至于苏晓?她想用时疫来害她,却被她送去了她的生母吴姨娘处。这件事儿,让她知道后,就算完了。至于苏晓日后在九皇子府过成什么样,苏曈压根儿不关心。九皇子府那吃人的地方,以苏晓的脾性,哪里就能过好?
次日,巧云就把打听到的相府庶出三公子的事儿与苏曈一一说了。
苏曈点点头,无功无过的一个人,倒也好。相府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心胸也不广。她嫁过去后,嫡母肯定会将他们分出去。这样一来,倒是一件好事。只要他安安份份与她过日子,也挺好。
因着苏曈没有异议,三日后,齐氏就安排了她与林三公子的相看。
当朝风气开放,两家结亲前都会安排相看。如果相看后都没有异议,这婚事就算议成了,只等走过程。或是有一方不同意,便也会做罢。
相看的当日,一大早,齐氏房里的嬷嬷就过来了,说:“夫人让三小姐今儿将妆画得好一些。粉多擦些也是没事的。”
“多谢夫人提点。”苏曈还是一脸听话的乖巧模样。
苏曈轻轻一笑,她知道齐氏是担心这林三公子看不上她这张脸,让她多涂些脂粉将那疤痕掩盖了。如此倒是不必,她今日是遮掩了,改日她嫁过去再发现闹将起来,更是麻烦。
“小姐?那这妆……”巧云迟疑。巧云倒觉得夫人说得也没错,但不知道小姐心里是如何想的。
“浅浅一层就行。不要太厚。不然日后再看到疤痕更麻烦。”苏曈根本不在意。
“小姐日后真打算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吗?”巧云用极低的声音在苏曈耳畔轻轻的问。
“是啊。不然,谁能护住我?”苏曈轻叹。
“世子……”巧云张口欲言,看到苏曈渐冷的神色后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巧云,以后莫要再提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妄想的好。”苏曈的声音有点冷 。
“是。”巧云有些心疼小姐。明明那么美丽的一张脸,因为没人护着,不敢露于人前。世子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也对小姐百般看顾,小姐却是不敢去要。唉……
巳时,齐氏的人过来请苏曈,道是相府的人已经来了。
苏曈过去的时候,就见正厅左侧坐了一位端庄的夫人,夫人后面站了一位清瘦的少年。
苏曈走上前,大方的行礼。苏曈今日没戴面纱,所以脸上的疤痕一览无余。
就见相府夫人皱了皱眉,原本热情的脸,立马变得冷淡:“苏夫人,你说的就是此女?你们远安伯府是不是也太瞧不起人了?”
虽然只是一个庶子的婚事,可是苏府拿出一个毁容的庶女,相府夫人还是有被冒犯的感觉。
“林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早前我就提过,我这个女儿,虽然容貌有损,可也不是不堪入目,且礼仪和规矩都是极好的。”齐氏赔着笑。
苏曈再看那林三公子,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明显不喜,眉头微微皱起,面上微有厌烦的神色。
苏曈笑了笑,低了头。果然,大家都是看相貌的呀。
那相府夫人却是不买帐,回首对林三公子道:“这是你娶亲,你怎么看?”
“母亲,我怕是,怕是无福消受。”林三公子涨红了脸,又看了苏曈一眼,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齐氏见此,也是皱起了眉头。这相看,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如果相府不乐意,回去后使人退信便罢。这林夫人和林三公子,却是面子都不要了,直接当面拒绝。实在是太小家子气。
“正好。林三公子这种只知道看皮面的人,我们家姑娘也是无福消受。”齐氏冷冷的道,端了茶,示意身边的大丫头梅兰送客。
苏曈全程无言语,这会儿见齐氏生气,也只是垂头。
齐氏见人走了,又见苏曈垂头一副不吭声的样子。头疼得更厉害。心里又不免起了几分怜惜。“你先回去歇息吧。也别着急。这亲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
“嗯。多谢母亲周旋。”
待回了自己的院子,苏曈刚坐下舒口气,抬头就看见巧云满脸是泪的样子,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没事。就是看小姐那样被人欺负,心里难受。”
苏曈看着巧云这样,心就软了软,耐心的解释:“傻瓜,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这有什么,千人千面。容貌有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喜便表露出来的,倒是好事呢。不然,如果嫁过去了,再日日这般,不是更难受?”
“嗯。可是这样折辱人,也实在是太过份了些。”
“好了,天天同这样的人计较,不是要把自己气死?”苏曈笑着拿手帕给巧云,让她擦掉泪水。“别哭了,这样不好看。”
入夜,苏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窗子那里传来两声极轻巧的敲击声。苏曈一惊,立马拥被坐起。侧耳细听,果然又传来敲击声。
略一思索,苏曈披了外衣,下了床。走至窗前,轻轻的推开了窗户。
窗外,是霍景玄略显清冷的身影。
苏曈提起的心缓缓落下,轻笑着说:“世子这是要做贼?”
霍景玄却是不接话,只是眸色沉沉的盯着她看。
“怎么了,这是?”苏曈见此,有几分诧异,轻声问。
“你出来,还是我进去?”霍景玄答非所问。
苏曈见他这副模样,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看了看院外,又想了想,侧身让开,道:“进来说吧。"出去终究是冒险,进来……以他的性子,应该还是安全的。
霍景玄轻手轻脚的跃进了屋,环视了一遍屋内的摆设,眸色更见幽深。
“小姐……”外间传来巧云的声音。
“无事,我睡不着起床坐会儿。你睡吧。”苏曈低声说。
“哦……那你早些睡啊……”巧云模糊的嗓声传来。然后,就没了声音。
霍景玄皱了皱眉:“你这丫头警觉性太差。”
苏曈好笑:“府内的安全一向做得挺好。像世子这种武艺高强,又喜欢夜闯闺房的人,还是不多的。”
霍景玄被噎了一下,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苏曈见此,缓和了语气又问:“世子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你今日和林家那个庶子相看了。”霍景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苏曈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就见霍景玄的脸上,竟似有几分委屈的神情。苏曈一愣,继而又有些恼:“是呀。可惜人家没看上我。世子就为这?”
“你很好,是他不配。”霍景玄听了这话,语气缓了缓,认真的道。
“我好不好,不用世子操心。世子如果没有其它的事,就请回吧。”苏曈的声音渐冷。
霍景玄沉默了一会儿。
“我后日就去边关了。就想来看看你。”霍景玄的声音里带了些惆怅。
闻言,苏曈的心又软了几分。转身去枕头下拿了那日求的平安符,递给霍景玄:“喏,平安符。好好的带着。要平安回来。还有,你身边的人,该清理清理了。”
苏曈记得,前世霍景玄之所以会战死沙场,好像是身边出了叛国之人,将他的一应计划透露给了敌方,这才造成他的惨死。
霍景玄接过苏曈递过来的平安符,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翘,向来深幽的眼底也泄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平安符,又极其珍重的放入怀中。
苏曈看他那样子,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后面一句话。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有时候这么孩子气?
“我后面一句是什么你听清了吗?”苏曈问。
“嗯。你让我该清理清理身边的人了。我晓得了。”霍景玄还在笑。
“记住没有?一到军营就得先把这事儿办妥了。”苏曈见此,又忍不住叮嘱。
“好。我记住了。放心。”霍景玄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股子高兴的劲儿压下去,又说:“苏曈,如果我能平安回来,我来娶你,好不好?”
苏曈愣住了。从他送她匕首和面具开始,她就知道他的心意。可是他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她清楚的明白两人的差距,明白两人要走到一起该有多艰难。所以,那次才借醉酒,说了赶人的话。
她以为,他不会再来。还在想着这几日让巧云将平安符悄悄送过去。
她以为,他不会将这份心意说出口。
可是,现在,他说了。她心里的那份悸动,却是停也停不下来。
苏曈沉默了,她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披风上的绣纹。
霍景玄见她沉默,一颗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他想娶她,这不是玩笑,也不是儿戏。是他想了好久,也思虑了很久,才决定的事情。他想把这个女孩拥进自己的怀里,好好的保护,好好的珍藏。
似是过了很久,苏曈低沉的嗓音响起:“我,不做妾。”
霍景玄的脸上,就无声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连声说:“不是妾,是妻。明媒正娶的妻。”
苏曈看着霍景玄的笑,突然就觉得这笑容有点蠢,但是,又有点可爱。
“我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你家里人怕是不会同意。”苏曈继续说。
“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会处理好。”霍景玄笑着,突然伸手将苏曈耳边散乱的头发帮她夹在耳后。动作温柔,带了丝小心翼翼。
“好。那你记得,平安回来娶我。”苏曈笑吟吟的望着他。
“嗯。那我走了。”霍景玄依依不舍的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退回来。看着苏曈说:“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苏曈脸一红,想要拒绝的话,在看到霍景玄满脸期待的神色后,又咽了回去。她缓步走过去,轻轻的靠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霍景玄的呼吸一滞,看着走进他怀里的女孩,手伸起来又放下,又伸起来,最后很小心的环上去。然后轻轻的抱紧,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这一刻,一室静谧。有微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拂起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良久,霍景玄松开了手,扶起苏曈,又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等我。”
说完,一个跃身,就出了房间。站在窗户外,霍景玄轻手轻脚的关好窗,然后几个纵跃,出了远安伯府。
这一夜,苏曈做了一个美梦,睡梦中,嘴角含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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