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8:一幅19世纪的画作表现日耳曼人首领奥多亚克废罗马皇帝罗慕洛自立为王
罗马帝国的覆灭以476年日耳曼人首领奥多亚克废罗马皇帝罗慕洛自立为王为标志。此时的欧洲大陆,西哥特人统治西班牙,东哥特人统治意大利,汪达尔人统治非洲北部,法兰克人和勃艮第人统治高卢。这些人被统称为“日耳曼蛮族”,来自多瑙河以北、莱茵河以东那一片荒蛮的日耳曼森林。
到现在开始,我们的论述才刚涉及到“高加索人种”的北支,也就是划出去“地中海洲”之后的那个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小欧洲”范围内的各个人群。实际上,所谓的“白种人”、“欧罗巴人种”和标准形象的“高加索人种”,就是指的这个人群。由于北欧光照较弱、气候寒冷,他们的肤色变浅,眼睛变为灰色或浅蓝色,头发变为淡黄色或黄色,鼻孔变得窄小,鼻管变长,体毛增多。
具有这个体貌形象的人群,在整个古代世界的文明发展创造中,基本上是缺席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人类文明之光出现之后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都在哪里,在干什么。
日耳曼这个名字,迟至罗马帝国的尤利乌斯·恺撒时代才第一次出现,这很奇怪。反观中国的史*录,如犬戎、獯鬻、猃狁等戎狄的名字,都是与黄帝、尧、舜等古帝的记载一起出现的。恺撒在《高卢战记》一书中,首次给“居住在莱茵河彼岸”的那群人起了个名字:日耳曼人(Germani),他认为这是一个与高卢人完全不同的民族。同时期的西塞罗写道,公元前60年3月,古罗马受到了野蛮难民的威胁。[11]
这至少说明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作为“高加索人种”南支第二次文明高峰的罗马,它对于北方的远祖兄弟们基本上没有关注和了解;作为“高加索人种”北支核心部分的日耳曼部落,它与任何文明中心之间都完全隔绝。
据说,日耳曼人与罗马人最初发生贸易接触是在公元前150年前后,这些野蛮人能够提供的商品仅限于来自于动物的皮革、来自于树木的琥珀、来自于他们自己身体的金发和被他们抓捕的奴隶,而从罗马人那里换取的东西,就是葡萄酒。[12]由此可以想象,在莱茵河东岸那一片深不见底的茂密森林中,没有农业和农民,没有定居文明和社会秩序,只有四处游荡、居无定所、尚未脱离狩猎-采集阶段的野蛮人。
恺撒在《高卢战记》中写道:
(日耳曼人)尚武,除此之外生活中只有狩猎…他们在河里男女同浴,(只)用小块鹿皮遮羞,而裸露出大部分身体。他们不重视农耕,主要食物是牛奶、奶酪和肉类;他们也没有数量明确和疆界分明的私人土地……他们认为,最能表现勇气的事情,莫过于把邻人逐出家园,因此谁也不敢与他们比邻居住……抢劫他人,如果是发生在领地以外,就不会令他们感觉羞耻……[13]
图9:如题。图片来源:詹姆斯·霍斯:《德国极简史:从恺撒到默克尔》
罗马属于“地中海洲”,日耳曼属于“小欧洲”,高卢在罗马帝国时代就分布在阿尔卑斯山南北,所以相当于是“地中海洲”与“小欧洲”之间的过渡和连接。但遗憾的是,自罗马帝国晚期开始,“小欧洲”就成了日耳曼人的世界,而不是高卢人的世界。及至西罗马帝国灭亡,连同“地中海洲”和“小欧洲”全部都被日耳曼人占据,“高加索人种”北支人群一统了全天下。
所以,无论是“高加索人种”还是“欧罗巴人种”还是“白种人”,自罗马帝国覆灭之后就是以“日耳曼人种”为核心的,而诞生于“小欧洲”的那个“西方”归根结底也是以日耳曼文明为核心的。真正的西方历史,不是始于“地中海洲”的古希腊,也不是始于跨越两洲的高卢,而是始于“小欧洲”中心地带的日耳曼森林。
图10:公元526年狄奥多里克去世时的几个日耳曼王国(图片来源:詹姆斯·霍斯:《德国极简史:从恺撒到默克尔》)
以文明史“中华标准”观之,问题仍然在于:即使强大如罗马帝国,也没能成为一个“天下”型的定居文明,所以最终也还是难逃毁于蛮族入侵并跌入“黑暗时代”的命运。或者也可以说,由于罗马帝国本身也是半开化的蛮族所建立的,在文明的发展程度上远不如秦汉帝国,结果,在文明尚未强大到足以抵抗蛮族、同化蛮族之前,自己的内部就已经开始腐化了。
恺撒代表着帝国的巅峰时期,他的“我来,我看,我征服”,在“地中海洲”可以说到做到,但在蛮族遍布的“小欧洲”,却远不如在埃及和伊比利亚那么神奇。若将公元前58年-前55年恺撒渡过莱茵河进攻日耳曼部落与公元前129年-前119年汉朝卫青霍去病“六击匈奴”和“漠北决战”相比,前者无论在规模上还是效果上,都相差很多。
事实上,罗马帝国在南方可以跨越浩瀚的地中海将整个北非纳入控制范围,但在北方对于一河之隔的日耳曼蛮族却毫无办法,终至帝国灭亡之前,既没有完成征服,也没能实现同化。恺撒在“孚日山战役”中进行的大屠*远不是决定性的。半个世纪后的公元9年,瓦鲁斯总督率领的罗马大军就在“条顿堡森林战役”中被日耳曼部落合围,全军覆没。
今日德国的中学历史课老师会要求学生们记住公元9年这一年,因为这就是德国历史和西方历史的萌芽时刻。从此以后,罗马帝国再也没有将日耳曼蛮族“罗马化”或者哪怕“高卢化”的任何机会了,只能坐等覆灭。从文明史的角度看,“高加索人种”南支虽然提早数千年创造出伟大的文明,其文明成果却在“高加索人种”北支冲出日耳曼森林之后,短短几百年即完全毁于这些野蛮人远祖兄弟之手。
罗马帝国不是突然死亡的,由于它的疆域规模和文明高度,所以也与第一代文明中的埃及类似,是一种在蛮族越来越深的渗透之下的渐渐死亡。帝国的最后一段历史,与蛮族反噬文明的“黑暗时代”相重合。《中世纪经济与社会》一书作者汤普逊写道:
当罗马帝国像破屋一样地逐渐倒塌下来的时候,日耳曼人填补了那些破坏了的省份(它们好像是这大厦中的房间)并和本地居民并肩杂处在那里。罗马人更加蛮族化了。同时日耳曼人更文明化了。……[14]
也许的确出现了“日耳曼人更文明化了”现象,但遗憾的是,这些十足的野蛮人其文明起点实在太低,整体的文明化过程实在太过缓慢。否则的话,也不会一直要等到一千年之后才“重新发现”了古希腊和古罗马,而且大部分文明成果还是经由阿拉伯社会之手获得的。
这一点对于伪造西方线性历史的学者们来说,是最难以自圆其说的。当东哥特人占据了意大利半岛、西哥特人占据了伊比利亚半岛、法兰克人和勃艮第人占据了莱茵河以西的整个西欧,此前已持续了一千多年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物质和精神遗产就在他们眼前和脚下,怎么会视而不见?即使没有能力继承和发扬,又怎么会倒退一千年?
答案是:作为近代西方社会起源的日耳曼蛮族社会,是古希腊-古罗马社会的毁灭者,而不是继承者。或者说“高加索人种”北支蛮族,是“高加索人种”南支文明的终结者,而不是发扬者。两者之间最多只是同一“物种”,而绝不是同一文明。关于这一点,阿诺德·汤因比写道:
在罗马帝国崩溃和我们西方社会从混乱中逐渐出现之间有一段“沉睡的中间期”(约在公元375—675年间),原本是那个旧社会躯体一侧的肋条却变成了同一物种的新生物的脊梁骨。[15]
“物种”之间没有连续的继承和发展,甲的一根肋条可以成为乙的脊梁骨,就好像中华社会的肋条分别成了朝鲜、日本、安南等社会的脊梁骨。实际上,西方社会对于古希腊-古罗马社会的直接继承,也仅限于一根肋条的水平。
这就是“高加索人种”早期阶段的主要故事,后来者毁灭了先行者,北方毁灭了南方,蛮族毁灭了文明,每一次毁灭,都导致文明的大倒退。这与“西方中心论”伪造出的西方文明线性连续发展的历史故事完全不同。
当然,正如第一次黑暗时代一样,新的文明还会从蛮族社会中创造出来。蛮族最大的优点就是尚武,最大的强项就是劫掠,最大的机会就是战争。在长达千年的“黑暗时代”,日耳曼蛮族完成了三件大事:一是接受了基督教,二是在整个罗马帝国的疆域内建立了封建制的蛮族国家,三是通过“十字军东征”进入了世界历史的中心舞台。自此,“高加索人种”北支开始正式代表“高加索人种”这个大的人种,先前那些肤色较深、黑眼睛黑头发、鼻管较短的南支人,如北非、西亚、南亚各不同类型和亚种,开始让位于新主人。
真正属于“白种人”的时代,正是通过“十字军东征”拉开了序幕。此前的三件大事,与后来发生的那些改变整个世界的壮举相比,只能算是前期的准备和热身。因为真正让这些野性未脱、精力过剩的白皮肤蛮族展现最大优点、发挥最大强项、抓住最大机会的时代,是被“十字军东征”所刺激起来的更为波澜壮阔、英雄辈出的远征——大航海。
此后的历史众所周知。被笼统称为“西方文明”的新兴文明,首先从伊比利亚半岛,继而从英格兰、荷兰等地,然后从整个欧洲大陆冲了出来,把日耳曼蛮族社会特有的征服能量和探索能量,释放到了全世界所有地方。
图11:塔西佗《日耳曼尼亚志》
大航海之后,日耳曼人今非昔比。对日耳曼蛮族的重新评价,是与对西方文明、对“白种人”的重新描述和塑造同步进行的。大量类似于“平地起高楼”的说辞开始出现,例如:
日耳曼人既没有艺术,又没有科学,也没有哲学,还没有文学;但却有一样胜过所有:他们拥有品德优良且身强体壮的男人。正因如此,其自身的价值使之成为了未来的主宰。[16]
西罗马帝国灭亡这一事件并不能单纯被定性为灾难,因为席卷而来覆盖田地的并非携带无用冰碛的山洪,而是尼罗河水裹挟的肥沃沉积物。在所有蛮族泛滥的区域,一个新的社会阶层正在涌现,能够孕育优于世界各地任何文明的土壤正在滋生。[17]
“翻案”活动的登峰造极者中,包括大哲学家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一书中,孟德斯鸠将英格兰的“自由政体”归因于“日耳曼森林的优良制度”,将法国封建传统中的封地、附庸制、领主司法权和贵族的诸多封建特权等,也都追溯到日耳曼人。
他在书中写道,幽暗的日耳曼森林呈现为一种严重割据状态,这些部族被沼泽、湖泊、森林所分隔。我们甚至在恺撒的著作里看到,这些部族是喜欢分居的。这便是政治自由的地理基础。山地成就了希腊的共和国,海岛成就了英格兰自由政体,森林成就了日耳曼的优良制度。
概言之,在孟德斯鸠看来,欧洲之所以能享有今日的政治自由完全要归功于这些北方蛮族。[18]
罗马帝国历史学家塔西佗于公元98年完成的著作《日耳曼尼亚志》,也及时地被再一次发现。在这本二十来页的小册子中,塔西佗将古日耳曼人描述为“高贵的野蛮人”:自由、坚毅、正直、淳朴、忠诚……。
虽然作者很可能根本没进过日耳曼森林,写书的本意也只是借此警示日益腐败的罗马人,但在被尘封在修道院角落里长达千余年之后此书又重见天日,却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时代需要,因为它的内容可以被当作证明德意志人比罗马人更为优秀,也就是“高加索人种”北支比南支更为优秀的铁证。进入20世纪后,这本书更是被希特勒当成了纯洁日耳曼血统的“圣经”和发动大战的终极灵感。[19]
这篇一万多字的论述,简要讲述了“高加索人种”的基本概念和前世今生。由于仅限于在该种族内部进行论述,所以也不犯规,没有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的嫌疑。多了解一些种族问题的细节和演化历史,有助于在当今世界的大变局中保持清醒头脑,看清历史大势,这也正是70年对话5000年的本意。
斯金纳主任也许正在为美国重新定义未来的竞争战略,但希望她至少要听听竞争对手们都在说什么,做什么。中国具有唯一连续的文明,是最具有历史感的国家,可却无法设想中国政府官员会公开谈论什么“蒙古人种”,什么“东亚类型亚种”。恰恰相反,新时代的中国,举起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大旗,推动的是“共商共建共享”的发展模式。两相比较,说明了什么呢?
下一篇继续回到主题上,论述“为什么西方率先取得了科学上的领先?”,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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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陈经:中国人从哪里来?这三个中国男人恐怕是地球上最成功的!https://cj.sina.com.cn/articles/view/1277071452/4c1e905c01900ga1f
[2]葛公尚, 周庆生著:《世界民族·种族与语言(第二卷)》
[3]同上
[4]同上
[5](德)黑格尔著,王造时译,《历史哲学》-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12月
[6]同上(第四幕)
[7]同上(序曲)
[8](美)埃里克·克莱因著,贾磊译:《文明的崩塌:公元前1177年的地中海世界》(终章)
[9]阿诺德·汤因比著,徐波等译:《人类与大地母亲:一部叙事体世界历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10]同上
[11]詹姆斯·霍斯:《德国极简史:从恺撒到默克尔》
[12]同上
[13]转引自詹姆斯·霍斯:《德国极简史:从恺撒到默克尔》
[14]同上
[15]阿诺德·汤因比:《历史研究》
[16]菲利普·范·内斯·迈尔斯:《迈尔斯教授讲世界历史:中世纪史》
[17]同上
[18]转引自蔡乐钊:《帝国、蛮族与封建法》
[19]【美】克里斯托夫·B·克里布斯著,荆腾译:《一本最危险的书:塔西佗《日耳曼尼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