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知名学者陈春花被指博士学历造假后，7月25日，著名生物学家、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教授发文，质疑华大基因CEO尹烨在哥本哈根大学取得的博士学位太水。一时间，位于“童话王国”丹麦的著名高等学府——哥本哈根大学，深陷舆论漩涡。
哥本哈根大学实力究竟如何？它的博士培养机制又是怎样的？三年取得的博士一定是水博士？不上课到底能不能获得博士学位？天目新闻记者咨询了相关人士。
论战中深陷舆论漩涡的哥本哈根大学
说起饶毅，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知名生物学家，与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齐名。不仅如此，饶毅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身份：学术界的打假斗士。
这一次，他将炮火对准了生物界的“科普网红”——尹烨。7月23日到7月28日之间，饶毅，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饶议科学”上，连发六篇檄文，痛斥尹烨博士学历注水、宣传伪科学、打着科学的旗号带货、推广假药等一系列劣迹。
尹烨百度百科介绍。
饶毅炮轰的尹烨究竟何许人也？天目新闻记者查询得知，尹烨目前的百度百科词条介绍其身份为：本科毕业于大连理工大学，哥本哈根大学生物工程博士。现任华大集团首席执行官、执行董事、华大基因副董事长，兼任华昇诊断中心有限公司董事，深圳市同并相联科技有限公司董事。并且，页面显示，本词条部分内容由尹烨本人参与编辑完善。
比起百度百科词条上的这一系列头衔，尹烨更为大众熟知的，是他提出一些怪谈科普。比如，饱受争议的“接吻论”——“如果我们接吻10秒，就交换了8000万个菌群，明白夫妻相怎么产生的？菌群开始趋于一致了。所以接吻必须要找帅哥美女，和帅哥接吻，越吻越帅，和美女接吻，越吻越美。”
一方是学界声名大噪的打假斗士，一方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科普大V，这场论战，双方各有支持者，一时难分胜负。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在饶毅7月25日发出的《陈春花和尹烨：相隔二十年竞赛谁的博更“水”？》一文里，饶毅将矛头指向尹烨在哥本哈根大学取得的博士学位，指责该学位“太水”。
饶议科学公众号截图
文中，饶毅写道：“华大基因的CEO尹烨，也有博士学位，来自哥本哈根大学。哥本哈根大学的生物虽然水平很低，但肯定不是野鸡大学。”“根据哥本哈根大学的记录，尹烨的论文是2015年开始研究，2018年提交。而尹烨同时期任华大基因的CEO。显然，只有他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博士。”“（哥本哈根大学）不上课就获‘博士’，恐怕就不能说不水。”
饶毅的相关发言，却因此让哥本哈根大学陷入舆论风波，许多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就此认为，尹烨曾就读的哥本哈根大学，和陈春花简历上的爱尔兰欧洲大学，同样都是野鸡大学。这引来了一众哥本哈根大学学生和校友的强烈不满。丹麦当地时间七月25日，名为“丹麦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的组织，与中国在丹留学人员一道，发出了一封致饶毅教授的公开信。信中，他们列出哥本哈根大学近年来的国际排名以及其生物学的专业排名，来证明哥本哈根大学不仅不是一所“野鸡大学”，还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欧洲名校，其生物学专业的实力，也非饶毅所说的“水平很低”。
对此，饶毅迅速做出回应称，在丹麦的中国留学生应将关注点对准尹烨个人的博士学位，查一查这中间有无违规操作。饶毅强调，损害哥本哈根大学声誉的是尹烨，而非自己。
不仅如此，28日早上，饶毅教授撰写长文，自述自己花费九年获取博士学位的艰辛历程。对比此前25日文中所言，尹烨取得博士学位仅用时三年，担任CEO似乎并无上课时间，饶毅此番陈情中所描述的诸多努力和辛苦，更显得意有所指。一时间，关于博士应该怎样培养的问题，再度引发热议。
哥本哈根大学博士培养机制几何?
针对饶毅教授所质疑的哥本哈根大学博士的基础学制是三年，“不上课就获‘博士’，恐怕就不能说不水”这两点，天目新闻记者联系到了一位毕业于哥本哈根大学的药学博士伍睿。
哥本哈根大学药学院，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伍睿认为，博士学历是否有水分，不能仅以修学年限来判断。伍睿说：“从全球范围来看，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博士的培养机制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异的。丹麦博士培养的基础学制是三年，如果你表现非常突出的话两年或者两年半也足以拿到学位，我见到过周围有这样的先例；而如果你学习不是特别上心，我也见过有人七年才拿到学位。因此我觉得以读博时间来判断水不水是有失偏颇的。”伍睿补充道，平均下来，在丹麦获得博士学位所需时间是4-5年，“获得博士学位的标准时间是三年，但延期1-2年是一个比较普遍的情况。”
那么，在丹麦读博究竟要不要上课呢？伍睿表示，以自己的读博经历来看，上课是必须的。除去学校规定必须修满的学分，在丹麦的大学读博士还需要完成海外交流、讲课等一系列任务，“就我身边的人来看，我还从没有听说过不上课却拿到学位的，在哥本哈根大学读博，三年的时间内你必须要完成规定的上课时间量，达到相关要求了，才有资格去申请学位。其次，你还必须有海外交流经历，一般是三个月以上，这个也是硬性要求；最后，丹麦比较特殊的一点是，完成一定的教学任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博士在三年的时间里面至少要完成300个学时的教学工作，你才有资格去申请答辩，这是丹麦的教育体系。”
伍睿进一步解释道，丹麦对于博士的要求还是挺高的，除去以上这些基本要求，能否取得博士学位的关键因素还是科研成果，“要在三年内做出一定的研究成果，有创新性，有突破才有机会去申请博士答辩。”
伍睿告诉记者，他当初选择到哥本哈根大学读博士，主要是看重丹麦在医药领域实力雄厚。“丹麦总人口不过几百万，却拥有数家世界顶尖的生物医药企业。在丹麦读书这几年，我的确收获颇多，回国后，我不觉得这个学历对我求职造成障碍，在业内大家都知道哥本哈根大学在医药领域的分量。”
不过，伍睿对于本次的纷争，似乎兴趣不大。他向记者反复强调，比起争论学校好坏，提高自己的水平才是最关键的。“对于个人发展来说，毕业学校的知名度、认可度，甚至排名，都只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再厉害的学校，也总会有比较差劲的学生，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同样都拿着某所学校某个专业的博士学位，但是大家的水平都是参差不齐的。”伍睿如是说。
哥本哈根大学马士基大楼，是学校生物医药领域的研究中心。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究竟实力如何？
饶毅在回应“丹麦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时，曾就25日文章中的一些评价，作出更正。其中，对于哥本哈根大学生物学科的水平，饶毅表示：“对于我那一句话不分现在和历史而全面否定哥本哈根大学的生物，我表示诚挚的道歉”，并补充说明道，“历史上哥本哈根大学确实有很好的生物学研究，包括某些获诺奖的。而19世纪Christian Bohr的血红蛋白携氧研究，我从来佩服。”
对于哥本哈根大学的整体实力，饶毅同样做出了回应：“当然，我从未否认哥本哈根的其他学科，如拥有Niels Bohr的物理。”
哥本哈根大学图书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所以，哥本哈根大学究竟是一所怎样的大学？天目新闻记者查询相关资料了解到，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的校史上出过许多知名人物，“童话大王”安徒生，第一个发现超新星的第谷·布拉赫，第一个精确测定光速的天文学家奥勒·罗默，以及电磁理论的先驱奥斯特，都是哥本哈根大学校友。而饶毅所提及的“拥有Niels Bohr的物理”，更是哥本哈根大学的王牌专业。天目新闻记者查询发现，物理学领域曾以“哥本哈根”命名一个学派，该学派由时任哥本哈根大学教授玻尔与来哥本哈根大学进修的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于1927年创立，二人均为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哥本哈根学派以位于哥本哈根大学的理论物理研究所为主阵地，其研究成果对量子力学的创立和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并且它对量子力学的解释被称为量子力学的“正统解释”。
记者还在网上查询到一些关于哥本哈根大学生物学研究的相关数据。该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0月，哥本哈根大学共有39位校友、教职工及研究人员获得过诺贝尔奖。这其中，12名是哥本哈根大学校友，还有8名是该大学或其附属研究组织的长期学术成员。其中，仅是生理或医学奖领域的获奖者就多达8位。
记者还查询了哥本哈根大学近几年的世界排名。在2021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中，哥本哈根大学排名第30位，2021U.S. News世界大学排名第34位，2021QS世界大学排名第76位；而在2022年主要世界排行榜中排名为：2022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第96位，2022QS世界大学排名第79位，2022U.S. News世界大学排名第37位。哥本哈根大学在近五年的QS世界排名中均位列前100强，是欧洲大陆名副其实的百强名校。
随后，记者又查询了哥本哈根大学生物学专业的排名，发现其生物学专业在国际上同样拥有非常靠前的位次，最近五年哥本哈根大学生物学QS大学学科排名为：2022年世界排名第25位，2021年世界排名第21位，2020年世界排名第24位，2019年世界排名第26位，2018年世界排名第30位。值得一提的是，哥本哈根大学科研经费为全欧第4，仅次于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和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
哥本哈根大学老礼堂。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当记者作为申请留学的同学向留学中介机构询问北欧高校的博士申请情况时，该名中介表示，哥本哈根大学的确是丹麦的顶尖高校，但他并不建议记者前往北欧国家的高校攻读博士，因为在国内的知名度和就业情况不如英美的同等水平的高校，且北欧高校的选择余地也比较少，最好是可以主攻英美高校，顺带申请几所北欧的高校。
（应受访者要求，伍睿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