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闵 莉
[人物小传]
李凤艳，1972年出生，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沈阳李氏糖人制作技艺”第五代传承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沈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辽宁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
糖人制作是一项中国传统手工技艺，手工艺人挑着扁担在旧城老巷沿街叫卖，或者在庙会集市上展示技艺。李凤艳用几十年的坚持，传承了祖辈两百年间的糖人制作技艺，推陈出新，赋予糖人作品以时代变化，让这门传统小手艺频登世界大舞台，默默守护着一缕糖香如故。
易碎的艺术品2月末的一个周五，上午9时，沈阳中街中央里文化旅游景区，李凤艳坐在位于景区中部的工作室里封装糖人，给糖人贴上工作室的标识，同时等待一位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来取作品。这间工作室面积不大，只有十余平方米，靠墙的展台上摆满了糖人作品，靠窗一侧是她的工作台。
前一天晚上，李凤艳又在这里熬了一个通宵。当天下午有几个小学生来工作室学习制作糖人技艺，小孩子本身活泼好动，工作室地方又小，一个小男孩把李凤艳前两天刚做好的一件作品给碰坏了。孩子当时没敢说，晚上回家才告诉妈妈，孩子妈妈第一时间给李凤艳打电话道歉。李凤艳说这很正常，糖人就是很容易碎，这种情况她之前也遇到过。她完成当天的工作后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工作室，用了一晚上又做出了一件相同的作品。
9时30分，一位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来取作品。两人拿出手机核对图片，是一组有关学雷锋纪念日的糖画作品。作品已经被李凤艳仔细打包好放在纸箱里，她告诉女孩只要相对轻拿轻放就可以，之后又贴心地叮嘱，“万一碎了也不要太着急，（我）还可以重新做。”
11时，在室内就能感觉到景区的游客越来越多，窗外偶尔有人抬头看一下工作室的招牌，也有人驻足观望一下摆放在窗台上的糖人作品。李凤艳背上装满原材料和工具的双肩包，穿过景区的一条美食街，来到中街路与头条胡同的交叉路口，那里有景区为她设的花车。她把一个装着凝固的黄色糖浆的小铝锅放在电磁炉上，把电磁炉开到中火。等待糖化的时间里，她把之前做好的作品摆上柜台。很快，糖化好了。她拿出一块垫板，用一把小勺从锅里舀出一勺糖稀，稍微倾斜糖勺并缓缓移动，让糖稀随着她手的移动在垫板上形成粗细均匀的线条，进而组成图案。她的手貌似随意地往垫板上滴落糖稀，不到一分钟，一条金龙就出现在垫板上。趁着糖稀还没有完全凝固，她在龙身上快速放上一根竹签，用铜制的糖起子轻轻把龙形糖人与垫板分开。
李凤艳的表演吸引了路过的游客。随后的十分钟里，不少人驻足围观，至少五组游客仔细观赏她的待售作品；一对年轻情侣讨论着与真花大小相同的立体玫瑰花；一个小男孩围着各种动物生肖的平面作品转了半天；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看中了根据去年某流行剧集形象设计的糖饼，很快选了一个心形的糖饼并付款离开。李凤艳说她没看过这部剧，设计的灵感是她到大学里去上课，有大学生跟她说的。
李凤艳有几大本糖人图案，设计好的各种图案分类排列，也可以根据对方的要求现场设计。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也牵动着李凤艳的心。她用红糖做原料，绘制了一幅《钟南山院士画像》，并在画像两边书写了“众志成城，抗击疫情”八个糖字；她还绘制了一幅《武汉加油》，希望用这种甜蜜的方式给大家加油打气，祈祷驰援人员的平安凯旋。
李凤艳是“沈阳李氏糖人制作技艺”的第五代传人。沈阳李氏糖人制作技艺兴于清道光年间，源于山东陵县宋家周边区域。当时，李家祖上李兆福从关内山东来到关外辽宁安家落户，同时也把糖人制作技艺带到了沈阳，传至李凤艳已是第五代。
刚到沈阳时，李氏家族几乎全靠做糖人为生。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不被重视，收入更是得不到保证。李氏家族有笔延续很久的“公共资金”。“谁家遇到困难，就可以用这笔钱来救急。但是你用完，经济状况恢复之后，要尽快把这笔钱还回来。”李凤艳说。到李凤艳父亲这一辈人，愿意继承祖业的人越来越少。比如李凤艳的父亲李金华，先是参军，后来复员转业到了青岛工作。
李凤艳跟着爷爷长大，从小就对糖人制作技艺有兴趣，也跟着老人家出门卖过糖人。她7岁的时候，全家随父亲从沈阳搬到青岛。爷爷年事渐高，不再出门卖糖人了，去世前把家传技艺传给了李凤艳。
上世纪90年代初，李凤艳一个人回到了沈阳。当时她的外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刚走出校门的她成为家里的最佳人选。李凤艳那几年一直在家照顾外婆，闲来无事，便又把家传的糖人制作技艺捡起来了。“当时我五爷爷（李凤艳爷爷的亲兄弟）还在，老人家一直在做糖人，又给了我一些指导。我可以说是得到爷爷和五爷爷两个人的真传。”李凤艳说。
到了李凤艳这一代人，李氏家族几乎没有人专职从事糖人制作工作了，但李凤艳一直坚持了下来。她在市场上摆过摊，也和其他门类的手艺人去其他城市闯荡过。她用了30年时间，把家族祖辈几代人传承下来的手艺一点点传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去国外买锅背糖对于糖人制作，我们脑海中出现最多的画面是手工艺人在极短时间内吹出或者画出精巧的作品。李凤艳说，这其实是糖人制作过程中最轻松的一步工作。糖人制作技艺流程繁琐，主要包括选料、泡料、生芽、蒸料、清洗、混料、发酵、过滤、炒糖、困糖、化糖、吹塑等十余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不简单，比如麦芽糖从发芽到糖浆熬出来最少要一周时间，包括泡麦子、压汁、发酵、搅拌、炒糖等。炒糖也特别累，要一点点把水熬干，必须熬夜。李凤艳一般都是每年6月份，花上半个月或者20天左右的时间，把一年要用的糖集中炒出来。
糖人制作在技法上分吹、塑、画三大类。“吹糖人”所用的原料主要是麦芽糖和冰糖，麦芽糖中的淀粉成分让糖变得柔软，便于吹制成型，而冰糖能增加糖的亮度和硬度。“塑糖人”以饴糖和冰糖为主要原料，饴糖主要成分为玉米，呈白色，适合与颜料融合，亮度好，而冰糖可以起到不黏手的作用。塑的糖人以动物的头部、人的身体塑形、十二生肖为主要题材，经过改良现可用于婚礼和糖塑作品中，可长期保存、永不融化。“画糖人”亦称“糖画”，所用原料主要是砂糖和冰糖。冰糖口感清新，甜而不腻；砂糖硬度大，利于塑形。
最近几年，李凤艳的工作越来越多，曾多次随非遗部门参加中西糖艺交流、非遗展示、非遗进校园等活动。平时，她在中街和沈北的工作室接待不同年龄层的学生。偶尔也有成人来这里体验糖人制作技艺，“主要是办公室白领，女生为主，来这边放松。”2020年，经辽宁省人民政府公布，沈阳李氏糖人制作技艺入选第六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李凤艳花在糖人制作上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对家人的关心相对少些，也有一些遗憾。2018年，母亲病重去世，李凤艳在辽宁大剧院（沈阳）参加省非遗举办的元宵非遗展活动，没能及时赶回青岛。2020年初，她从俄罗斯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回国，读大四的儿子告诉她，自己考研的初试成绩估计不错，并且已经从自动化专业跨专业到航空航天专业。今年读研二的儿子计划继续读博，那也意味着他离从小熟悉的糖人制作越来越远，基本没有接班的可能性。李凤艳则对自己的事业持着开放的心态，“过去的老人太保守，不收外面的人。现在时代不同了，我在大中小学都讲课，工作室也收学生。”
出国参加活动，别人都会给亲友挑伴手礼，李凤艳每次都是看糖、买锅。2016年，她随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去新西兰参加非遗展示活动，跟风为自己买了件衣服，“那件衣服回来就被我挂衣柜里了，几乎一次也没穿过。”2020年1月初，她随团赴俄罗斯海参崴进行文化交流。带队的领导和同去的朋友拉着她买化妆品（之前出国，她从未买过化妆品），她买了，结果那一套化妆品到现在还没用完。
让李凤艳欣慰的是，这两次出国她都带回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黑糖、苦糖，还包括这只现在正在使用的小锅。“国外的糖和国内的糖水分不一样，熬的火候也不一样。”谈到她熟悉的糖，李凤艳的眼里闪着光。与此同时，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郁金香糖人作品也出现在她的手中。
转自/《妇女·女人观天下》2022.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