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张英 张铃
“不用排队，你来了就可以打，二、四、九价HPV疫苗都有。”3月6日下午，甘肃省岷县岷阳镇卫生院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自2023年10月开始，卫生院有九价HPV疫苗供应，供应量比较充足。这个位于甘南的乡镇，距离省会兰州近300公里。
同日，重庆市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绍庆医院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每周二至周六随时可以前往该院接种九价HPV疫苗，“随到随打”。
也有部分西部县区正在申报接种九价HPV疫苗。3月6日，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麻栗坡县妇幼保健院工作人员表示，先前已经报量，适龄女性两周后可以到医院接种。
近期，不少女性在网络上发出“九价竟然这么好约”的感慨，“九价焦虑”没有了。
九价HPV疫苗，因能覆盖9种人乳头瘤病毒亚型，可预防92%的宫颈癌，自2018年在中国上市以来就广受女性关注。在进入中国市场的前5年，九价HPV疫苗短缺现象严重，多地出现一苗难求、排队两三年、高价找“黄牛”的现象。
作为全球唯一的九价HPV疫苗厂商，默沙东（NYSE:MRK）在国际市场的HPV疫苗销售额从2017年的7.4亿美元翻升至2023年的68亿美元，其中绝大部分增长由中国贡献。
现在，赶在关键专利到期、国产厂家争抢市场的前夕，默沙东借助中国疫苗头部企业智飞生物（300122.SZ）强大的销售网络，已将九价HPV疫苗送至中国广阔的基层。
那些将增长希望押在在研九价HPV疫苗的国产厂家面对的，一方面是在默沙东先行优势下的下沉市场盘变小；另一方面是多家国产企业竞速，上市即红海的残酷竞争局面。
来了就能打
不仅是西部地区的九价HPV疫苗普及度大大提升了，东部省份也有类似现象。河北廊坊市花园楼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负责人张卓桥介绍，九价HPV疫苗是从2023年10月“放开的”，此前，她所在机构没有获批过相关接种计划。不过在该社区，居民对九价HPV疫苗的需求度不算高，每月接种量大概在30剂。
在需求量大的超大城市深圳、北京和上海，九价HPV疫苗一苗难求的现象已经得到很大缓解。3月6日，记者在微信公众号“深圳疾控”上看到，罗湖、福田、南山的多家社区医院号源充足，预约后当天就可前往接种。
北京大部分社区医院虽然仍需排队，但排队时间大大缩短。海淀区花园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位医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九价HPV疫苗大批量接种阶段已经过去了，她所在机构每周一和周四放号，当天去有时也有号，如果通过“健康海淀”预约，一般一两周就能排到。
北京私立诊所毓舫门诊部的工作人员表示，曾接到通知，近期北京九价HPV疫苗库存较多。她称，从去年八九月开始，北京九价HPV疫苗接种就“放开”了，想打都能约，无需找“黄牛”。
一位近期在上海闵行区接种了九价HPV疫苗的女性介绍，在健康云上预约登记一周后便收到了接种通知。
默沙东大放量
接种端排队现象的缓解，与厂商默沙东在中国市场的连续放量有很大关系。默沙东中国代理商智飞生物的批签发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九价HPV疫苗批签发数量是1467万剂，同比增长57.9%。
尽管智飞生物尚未披露2023年下半年数据，但多家此前没有九价HPV疫苗供应的社区医院均介绍，在2023年三季度之后可以提供疫苗接种了。
中国市场的优异表现直接反映到默沙东的财务报表上。默沙东在2024年2月26日披露的2023年年报显示，其HPV疫苗全球销售额合计增长了29%，主要受美国以外市场的拉动，“尤其是中国市场”。2023年默沙东HPV疫苗在美国以外市场的总销售额是68亿美元，同比增长了40.7%，增速远高于2022年的27.4%。
对2023年的默沙东来说，九价HPV疫苗在中国市场的放量很关键。
一方面，默沙东的新冠口服药及降糖药分别因新冠大流行结束、关键专利到期导致2023年销售额大跌，需要其他产品支撑增长。2023年默沙东国际市场营收同比降了1%，其表示，HPV疫苗在国际市场的放量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前述几款药物下滑的销售额。
另一方面，默沙东还面临专利到期后中国市场即将出现的红海竞争难题。年报显示，其九价HPV疫苗在中国的关键专利到期时间是2025年，而这正是中国多款国产九价HPV疫苗的计划上市时间。
一位HPV疫苗国产厂家生产负责人向经济观察报分析，在欧美市场需求饱和的背景下，中国市场对默沙东有极大的吸引力，在国产九价HPV疫苗上市前，默沙东会尽力将其产能集中到中国市场的疫苗供应上，只要默沙东供货稳定，以后应该都不会出现难约的情况。
近两年，默沙东多次扩大产能。2022年4月，其完成弗吉尼亚州埃尔克顿的疫苗制造工厂12万平方英尺的扩建；2022年10月，默沙东在新加坡工厂内扩建了三条专用于生产九价HPV疫苗的产线。
几乎与新产能上线同步，默沙东在中国通过多种方式扩大先发优势。
2022年8月，九价HPV疫苗接种人群由16—26岁扩龄到9—45岁女性。2023年9月，默沙东九价HPV疫苗新适应症上市申请获中国药监局受理，业内猜测该适应症可能是男性HPV感染。2024年1月，默沙东还宣布9—14岁女性接种九价HPV疫苗时可仅打两针，相比之前的三针方案，这部分人群的总费用将降低1/3。
国产厂家的盘子还有多大
默沙东九价HPV疫苗的大放量，国产HPV疫苗厂家的市场空间明显受到影响。
2023年，首家国产HPV疫苗厂商万泰生物（603392.SH）的HPV疫苗收入同比下降42亿元，该公司称，主要是其二价HPV疫苗受九价HPV疫苗扩龄以及市场竞争等因素影响，销售不及预期。
另一家国产厂商沃森生物（300142.SZ）2023年的净利润同比下降超35%。沃森生物表示，受九价HPV疫苗扩龄和进口数量大幅增加影响，其二价HPV疫苗销售量未达预期，影响了营收与净利润。沃森还将对包括二价HPV疫苗在内的疫苗存货、应收款项等相关资产计提减值准备约2.4亿元。
在二价HPV疫苗市场萎缩、接种人群偏好九价HPV疫苗的背景下，多家国产厂商都将未来的增长希望寄托在九价HPV疫苗上。目前已有万泰生物、沃森生物、康乐卫士（833575.BJ）、瑞科生物（02179.HK）等5家国产企业正在进行九价HPV疫苗的三期临床试验。
不过，在业内人士看来，九价HPV疫苗市场的天花板已现。
一位长期关注疫苗行业的资深投资人士介绍，据他所在机构对HPV疫苗批签发量的测算，截至2023年底，中国HPV疫苗累计接种率（以9—45岁女性作为基数）已接近20%，一线城市适龄女性接种率更高。
他认为，作为一款被广泛认知的疫苗产品，群众教育不是渗透率影响因素，未来存量市场被逐渐蚕食殆尽，市场天花板已隐约可见，增量市场（新出生女性）将逐渐成为HPV疫苗主要接种人群，“中国9—30岁女性的接种率天花板估计是50%左右，预期10年后可以达到”。
从全球来看，可参考的数据是，截至2020年将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由政府支付费用）的国家，其全程接种率平均为53%。若按53%计算，中国存量市场还有约1亿适龄女性未接种。不过，未来实际增长空间和速度还需要考虑免疫政策、疫苗价格、国人的疫苗犹豫等因素。或许是为了应对上市即红海的“内卷”局面，不少国产厂家已在布局海外市场。
康乐卫士计划将九价HPV疫苗率先打入东南亚市场，目前其在研的九价HPV疫苗已经在印度尼西亚开展三期临床试验，预计将于2025年在当地提交上市申请，同时利用中国及印尼的临床试验数据进一步扩展至其他东盟国家。
瑞科生物则走向了中东及北非地区。2024年1月，瑞科生物将在研九价HPV疫苗在15个中东及北非国家的开发注册与商业化权利授予一家沙特阿拉伯上市药企。
上述投资人士分析，国产疫苗出海基本是在亚非拉美市场，这些市场因支付能力等问题整体市场规模比中国小，但疫苗产业的规模属性强，新增市场对厂家而言新增的成本并不多，因此未来国产厂家在亚非拉美市场的利润率或能高过中国市场。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进入市场的企业越来越多，全球HPV疫苗的供应能力可能很快将超过需求量。疫苗行业资深咨询师Stefano Malvolti等人受世卫组织委托于近期发表的一篇研究显示，目前全球HPV疫苗短缺的风险已显著降低，供应能力已基本能满足需求，预计2025—2030年供应量极可能超过需求量。
“这可能导致一些供应商退出市场，或者由于竞争日益激烈，疫苗价格逐渐下降，企业利润率大大降低。”上述研究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