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国平
临水而歌
感动这个季节的
不只是遗忘在田地里的一秆高粱
河边的几许蒿草
抑或挂于枝头的果实
一群手持镰刀的农人
从坦荡的田园里
越来很深的秋天
踏着薄暮匆匆归来
水一般的阳光
亮出陶瓷的光泽
穿过老屋门前的栅栏
抵达即将沉睡的泥土
那些走出农活的背影
以及所有熟稔的语言
令我们站在村庄的高度
仰望湛蓝的天空
寻找南方归来的雁阵
临水而歌的窗前
黄昏的村庄在水一方
只是故乡别离的背影
在我潮湿的视线
凝重而深沉
拾穗的外婆
空旷的田野
外婆佝偻着似跪下的姿势
拾着一粒一粒粒
遗落在田野的精灵
一如拾起她的心
这让我想起一种情节似有许多话想说
缄默着的
还是那些散失的谷穗
它们从不说一句话
只用一生的目光
喂养一种精神
而外婆的虔诚
常常使沉默的谷穗灿烂
如秋阳一般的平常
平稳地落入她拾穗的背篓
然后孕育出一个个晶亮的孩子
岁月无语,外婆无语
她一生总是坚守着那条格言——
惜筷不惜颗
生活是件不容易的事
关于谷粒
黄昏,夕阳浸染着水稻
闪映多彩的暮色
散发着乡村的醇香
成熟的稻穗垂着头
似潮水般远远逼向我
光芒四射
一种喜悦,一种温暖
一种渐渐明晰的窗花
使山村随之美丽了许多
摘一粒谷粒在手
谷芒的细齿咬伤我的手指
留下汗水的斑迹
那光芒让我想起秋后的情景
玉米黄黄地挂在檐下
檐下坝院里堆得高高的谷粒
然后心平气和地与父亲
谈论着入冬的一些事情
黄昏,在故乡的田埂上眺望谷粒
它成熟的季节多么重要
我真想装一信封满满的谷粒
寄给远在城市里的人们看看
让他们获得一丝灿烂如阳的感觉
洞悉植物
玉米成熟时,站在田埂上
如列队的士兵
被秋风吹过的叶脉
一层层排比过来
风,起,云,涌
成片的玉米,一望无际
一只鸟站在上面
压弯了红红的樱子
似迎亲的队伍等待出嫁的姑娘
今年的玉米,像隔世的爱情
总让人感慨万千
随便在哪条树干上拍拍肩膀
就会拎一盏灯笼配在手上
将四野的沉寂一点一滴照进骨头
在秋阳的季节
收获至善至美的植物
红高粱
秋天,红高粱一片悄然
在天空和阳光的爱抚之下
高举起生命的火把
展示着生命的倔强
一片高粱风中潇潇如歌
这些曾被我播种、淹土、浇肥的
植物,而今玉立亭亭的身体
以父亲的再版
图染黄昏的四壁
培植着你,似母亲的乳汁
喂养过我的躯体
似文字和意象
组排过我的诗歌
以心相许,以诚相待
患,难,相,交
而今,这些被我期冀之物
面对着你,闪闪的镰刀
已被你赤诚坦荡的心
烧得通红通红
颤抖的双手
无,地,自,容
山民
山村的农民
日晒雨淋,汗泥一身
日子一天天地硕大
棉桃,在他们的眼睛里坐望
粮食,在他们的老茧里开花
花和果实,是季节的一种注释
更多的日子里,脸朝黄土背朝天
形成土地上一幅美丽的风景
偶尔也看看
远山的树和拔节的庄稼
守望着它,于田埂红薯地边
一生中别无所求
希冀的目光
总是打量着节气和雨水
以及来年的收成
常岭坡
常岭坡,布满褶皱的山坡上
有一块起伏的玉米地
父亲的背影在这里
勾勒出曲线
关于祖辈的故事
被父亲的锄头
翻阅极深的内涵
到七月给那片山坡
镀上绿得发亮的颜色
我才知道,那顶破旧的草帽下
是一种重生的喜悦和芬芳
谷黄快熟的蝉声中
他没有贵族小姐轻歌曼舞的手
却在玉米地间艺术般波动
我无法猜想
那是何等的一种痛快和淋漓
父亲,你用毕生的精力
养育着我的诗、我的歌
未来,我不知道用怎样的步履
去画圆您早逝的梦想
乡村
乡村是一本厚重的书
多少个春秋仍在续读
曲曲弯弯的山里路
载着乡村人的喜怒哀乐
泥土平静而丰厚
翻了又合,合了又翻
把田野读成小说
山林读成散文
粮食读成隽秀的诗歌
风霜雪雨,日照月辉
形成自然中一幅绝美的风景
他们在父辈的原作上
进行填写和删补
一部乡村地理的传说
身在冬天
身在冬天
怀想有关春天的一些事情
我的眼睛便穿透诗歌的背面
触摸三月的阳光
在经历了漫长的一个冬夜之后
记忆还能复述些什么
桌上的书札,窗外的枝蔓
室内燃烧的火炉
我爱过的一切是那样炽热
最明亮瞬间所昭示的
莫过于星星点点的萤火
忽,明,忽,暗
季节的钟声撞响夜晚的灯火
我隔着重叠的山河
呼唤着一个友人的名字
漂泊异乡的友人,思念之舟
时常停泊在你蓝色的港湾
我无法澄清滞留在岁月里
深浅的足迹。美丽的忧伤
透惑着不被失落的心境
显影着鹅黄色的幻觉
身在冬天
怀想有关季节的一些事情
许多心事如煮熟的沸水
爱人躺在影集里,爱情蹒跚着
壁上的影星笑而不语
又是一个季节,三百格稿纸
总也写不满一行无标点的诗
【作者简介】
冯国平,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会长、成都市新都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绿风》《星星》等报刊杂志。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欢迎向我们报料,一经采纳有费用酬谢。报料*ihxdsb,*338640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