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0日,安徽阜阳抱龙中学举行了一场特别的“激扬青春 放飞梦想”中考减压心理拓展活动。(@视觉中国 图)
另外,学校重点筛查抑郁症也和新政策相关。2021年10月,教育部对政协《关于进一步落实青少年抑郁症防治措施的提案》进行了答复,明确要求将抑郁症筛查纳入学生健康体检内容,建立学生心理健康档 案。
向丹妮在读研时,曾在香港一所中学实习过八个月,在那里,她看到了成熟的学校心理干预系统。目前在内地,还没有统一的心理健康教材,需要心理老师自己准备教案。为此,向丹妮也参考了香港地区的教材。
对于建立内地学校的心理干预体系,向丹妮觉得最迫在眉睫的工作是有一套规范性的流程设置、标准以及培训。
去年,国家要求将抑郁症筛查纳入学生健康体检,上海长宁区给多所中小学生发放了心理调查问卷。其中有“最近一周,为了自*,你的准备行动完成得怎么样?”“你最近一周主动尝试自*的愿望程度如何?”“你已着手写自*遗言了吗?”等骇人的问题,引起了家长们的强烈抵制。
其实,上述问题来自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阿伦·贝克编制的《Beck自*意念量表》。向丹妮说,这是一个国际化的量表,本身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是它的使用范畴偏向医疗体系,完全不适合未成年人。虽然国家要求筛查抑郁症,但并没有说明具体怎么筛查,过程中使用哪套标准,这就会导致很多不确定性。
还有一个缺口是学校和医院的通道没有打通。
在中国香港,如果有临床心理学家评估了学生状况需要转介到医院,这个学生就会流转到一个指定医生那里,整个过程很流畅。但在内地一些学校,心理老师提出转介后,需要学生家长自己去医院挂号诊断。而内地医院权威医生问诊时间很短,对学生情况了解得不会很全面。向丹妮说,如果学生在医院治疗结束,重返学校,学校老师会很茫然,他不知道学生在医院状态如何,是否还存在心理风险,这是一个脱节的过程。
除了心理咨询师,成熟的干预体系还会配备学校社工、临床心理学家、教育心理学家等,一个可以调动各项资源的团队来完成所有干预工作。在内地,往往只有心理老师独自承担所有工作。而且,心理咨询专业上对规范的流程,遵守的伦理,以及接受督导的要求也有一定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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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每200个学生,应该配置1名心理咨询师当向丹妮向别人说起自己是心理老师时,总会有短暂的尴尬瞬间。对方可能会问,心理老师?是干什么的?有人会觉得,这个工作应该就是每天端着一个茶杯在校园闲逛,在办公室喝喝茶罢了,最多不过向学生讲讲心灵鸡汤。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她也会焦虑。
2021年9月26日,湖北省襄阳市保康县歇马镇中心学校健康加油站,心理健康辅导教师闻雅琪在录入学生的电子心理档案。(@视觉中国 图)
向丹妮刚入职时,接触到一个陷入心理危机的学生。那段时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学生双手扒在学校窗台上,马上就快掉下去。她用手死命地拉住学生,她的同事还在后面拉住她。
开学是他们最忙的时间之一。
陈轩记得,自己从早上7点30分踏入校门,7点50分开始工作,一天连轴转到下午4点30分下班,一天最多的时候见了13个学生。平时一周有10个上下,多一点的时候将近20个。
以一个学年(40周左右)为例,陈轩所在的学校有3或4个重要的时间点,一般会有2到3次心理筛查,5月25日要举办心理健康周,还有平时的讲座。开学时,要筛查学生整体的心理健康状态,学生会填一份90个问题的问卷,其中包括人际关系、情绪管理、对事情的积极性等等。到了三四月份,学年中下旬,还有一个重点偏向抑郁症的筛查。
为什么会专门筛查抑郁症?陈轩解释说,所有心理健康问题里面只有抑郁会和自*产生联系,属于不可防不可控的。而且抑郁的发病过程很快,如果一个人陷入不断恶化的抑郁情绪中,可能2到3周就会萌生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所以包含第一次普查,一般抑郁一学年会筛查两遍。
像疫情防控一样,学校会把筛出来的学生分成四个风险等级,对重点关注的学生进行面谈。陈轩举例,对于初中部300个左右学生来说,需要关注的(中风险及以上)在20%到30%之间,高风险在10%左右。
针对高风险学生,心理老师会启动一套程序,有专门的shadow teacher(影子老师)从学生踏入校门的一刻开始确保他(她)不是一个人,甚至情况紧急的时候,学生去卫生间老师也会跟去,谨防学生可能从窗子跳下去。在私立学校,这个老师的费用由家长承担。之前,佳怡就有过这样24小时的看护。
另外,学校也会要求高风险学生尽快送医,只有当学生在医院有了进一步诊断,学校才会让学生入校。中风险学生会安排每周固定咨询。学校也可能会把学生转介到第三方机构治疗(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心理咨询师不能开展心理治疗的工作)。随着学生状况变好,这些学生从每天到心理咨询室报到,逐渐变成每周、每月,直到变成无风险。等到下个学期开始,心理咨询老师还会再次跟进。有时,授课老师也会把精神状态不好的学生送到咨询室去。
从工作内容来看,向丹妮工作的公立学校和陈轩所在的私立学校有很大不同。私立学校侧重学生个人咨询,公立学校的重点是集体的心理课程。
每天午休时间,1到2点是向丹妮开放的固定咨询时间,她和同事把其称为“为爱发电”。这是一个学校领导可能都不知道,但她们又觉得必要的环节,没有额外的报酬。一学期下来,她们大概会做60个人的单独咨询。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建议,每1000人应该对应一位专业心理咨询人员。目前,中国相关文件要求,学校按照师生比不低于1:4000配备心理健康教育专职教师。向丹妮和同事两个人负责中学部3000多人,陈轩负责的初中部有300人。这都远高于相关要求,但向丹妮以前在香港地区的学校工作,学生与心理老师的配比是200:1。
因此,很多中学心理咨询老师的工作压力很大。
除了两次筛查和对风险学生一对一面谈,向丹妮大部分的精力需要投入到教学和教研上。他们学校初一、初二开设了心理课,每周一次。心理课有心理健康、生命教育、生涯规划和青春期性教育这几个板块,也有针对初三学生的考前压力调节。
在公立学校,心理老师和其他任课老师一样,有学校内部教研工作,区里和市里的教研工作。此外,学校内部还有青年教师赛课,选上之后还会去市里和省里继续比赛。向丹妮记得,每次赛课都是一段辛酸史,教案要反反复复修改十多遍。
向丹妮、陈轩和林清在做了一段学校心理咨询师之后,最终都选择了离职。虽然有不同的个人选择,但一致的原因是巨大的耗竭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