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刊出了一则“小人物巨贪”的案例，讲的是南京白龙山思亲陵永久华侨公墓有限公司出纳杨萍的故事。2022年11月，她因犯贪污罪、职务侵占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罚金5万元，没收财产750万元。
从2014年开始，杨萍私自购买收据并偷盖单位发票印章，用收据代替发票开给购墓人，之后将售墓款截留在自己手上。之后，她不断升级作案手法，从只开收据到在网上购买假发票，再到使用作废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作案手法日趋隐蔽化。后来她胆子越来越大，堂而皇之将个人收款二维码贴在窗口，让客户直接扫码支付。经专项审计，2014年以来，多达477个墓穴的购墓款和部分护墓费被杨萍侵占、贪污，涉案金额高达2300余万元。
从中可以读出诸多信息：第一，墓地的高价让人咋舌。第二，南京白龙山思亲陵永久华侨公墓有限公司不是私企，因为发起调查者是栖霞区纪委监委，该公墓公司的出资人为南京金马工商实业总公司，为集体所有制企业。第三，该公墓公司管理混乱，居然没有定期轧账，哪怕一年清查一次账目，杨萍也不至于八年后才落网。事出反常必有妖，栖霞区纪委监委追查领导责任，结果发现该公司一把手葛荣士在失渎职之外，也存在贪腐。可见，己身不正，也不足以正人，自己有问题，也不敢理直气壮把公司管好。
当然，最大的看点还是“小人物巨贪”。杨萍只是一介出纳，连小官都谈不上，就能直接化公为私，吞下巨款。类似的案例媒体曝光的有不少，下面各举一例。
银某为广西某房地产开发集团出纳，持有公司经营活动账户，从2020年起，她欣赏爱慕抖音APP的某男主播，疯狂打赏，她花光了积蓄，透支了信用卡，没钱了便铤而走险动用公司的公款。公安机关调查发现，她的抖音号自2020年7月1日-12月31日期间充值500多万元，有430万余元是用于打赏男主播，其中144万余元系公司公款。
李某担任珠海某公司济南大区出纳，2018年12月至2020年4月，利用公司财务管理漏洞，采取申请监管资金、虚假申请资金下拨、划转等方式，将某公司账户资金共计4826.4303万元转至个人账户，用于打赏女主播、游戏充值、娱乐消费、谈女朋友等，其中直播打赏2000余万元，游戏充值1000余万元，最后，这位“榜一哥”被判12年。
出纳不是一个收入很高的职业，但每天会过手很多钱，如果工作者没有很好的品性与职业伦理，很容易产生心态扭曲与心理不平衡，如果单位的制衡与防范措施不到位或虚置了，就会发生此类恶性问题。
这里可以引入“控制权”的概念。权力分名义权力与实质权力，两者一般不会完全重合，甚至有时还会背道而驰。而实质权力才是权力的本来面目：对人或资源的实际控制。任正非只有华为1%的股份，其余99%的股份是“由员工集体持有”，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华为的控制权与决策权。出将入相的周勃因被怀疑谋反而下狱，出狱之后说：“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俗语“县官不如现管”，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别小看这些出纳掌握的实质权力：对现金流的控制权。所以公司对财务、出纳是有一套制衡与防范制度安排的：对财务取款，一般由出纳保管空白支票，会计掌管名章；出纳管钱，会计管账，领导管审核、授权；每日轧账；轮岗；关键职位强制休假 查账；定期不定期的审计等等，但这些制度并不是万无一失的，例如出纳与会计可能会勾结，公司为了省成本把某些制度省掉了，或领导任用自己信任的人在关键岗位然后“用人不疑”。
上述三个出纳贪腐巨额公款的例子，无一不是公司对财务的制衡与防范制度失守的结果。这些人比内部任何人更清楚公司制度漏洞在哪里，如何绕过、如何利用而不被发现，从而在自己的职务领域内架空公司的权力结构，实质上掌握对现金流的控制权，并将一部分现金以隐蔽的方式据为己有。
另外，这些“小人物巨贪”还有一个共性：贪起来胆子特别大。有一开始很谨慎，稍稍试水，发现根本没有响声，因而胆子变得越来越大的，也有因为熟稔公司的财务制度漏洞，胆子一开始就很大的。然后是，钱到手之后，花起来也很是大胆，敢于堂堂正正消费与投资，好像这钱来路非常清白似的。
上述公墓公司案，自2014年以来，杨萍个人账户有大额现金存款，曾购买千万元以上的理财产品，其家人购置有多套门面房，花得非常坦然。另外两起用公款打赏男女主播的，花起钱来更是疯狂、豪爽，像不差钱的土豪或富二代一样。
相形之下，官场上的贪污，往往是非常老练、低调的。有些人只收现金，然后放在家里或别的不动产内只是囤着；收受的不动产与持有的公司股权并不敢放在自己名下；或者，用离岸账户来收受贿赂与好处，总之都很明白“高调死得快”的道理。而这些“小人物巨贪”不吃这一套，玩的就是一个心跳，“过把瘾就死”的心态让人侧目。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用在贪污上也是挺可怕的。
陈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