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绝句
(唐·杜牧)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珊瑚钩诗话》:
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帝王所都而四百八十寺,当时已为多,而诗人侈其楼阁台殿焉。
《升庵诗话》:
“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弼为实接体。周敬曰:小李将军画山水人物,色色争岍,真好一幅江南春景图。大抵牧之好用数目字。如“南朝四百八十寺”、“二十四桥明月夜”、“故乡七十五长亭”是也。
《唐音戊签》:
杨用修欲改“千里”为“十里”。诗在意象耳,“千里”毕竟胜“十里”也。
《唐诗摘钞》:
曰“烟雨中”,则非真有楼台矣,感南朝遗迹之湮灭而语,特不直说。许浑亦云:“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窦牟云:“满目山阳笛里人”,言人已不存也……不曰楼台已毁,而曰“多少楼台烟雨中”,皆见立言之妙。
《唐三体诗评》:
缀以“烟雨”二字,便见春景,古人工夫细密。
《唐诗快》:
若将此诗画作锦屏,恐十二扇铺排不尽。
《唐贤小三昧集续集》:
字字着色画。此种风调,樊川所独擅。
《网师园唐诗笺》:
江南春景,描写莫尽,能以简括,胜人多许。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二十八字中写出江南春景,真有吴道子于大同殿画嘉陵山水手段,更恐画不能到此耳。
《历代诗法》:
“四百八十寺”,无景不收入结句,包罗万象,真天地间惊人语也。
《历代诗话考索》:
“千里莺啼绿映红”云云,此杜牧《江南春》诗也。升庵谓“千”应作“十”。盖“千里”已听不着、看不见矣,何所云“莺啼绿映红”耶?余谓即作“十里”,亦未必听得着、看得见。题云《江南春》,江南方广千里。千里之中,莺啼而绿映焉,水村山郭,无处无酒旗,四百八十寺,楼台多在烟雨中也。此诗之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故总而名曰《江南春》,诗家善立题者也。
《诗境浅说续编》:
前二句言江南之景。渡江梅柳、芳信早传,袁随园诗所谓“十里烟笼村店晓,一枝风压酒旗偏”,绝妙惠崇图画也。后言南朝寺院多在山水胜处,有四百八十寺之多,况空濛烟雨之时,罨画楼台,益增佳景。小杜曾有“倚遍江南寺寺楼”句,刘梦得有“偏上南朝寺”句,可见琳宫梵宇随处皆是。
《唐人绝句精华》:
按杨慎之说,拘泥可笑,何文焕驳之楚也。但谓为诗家善立题,则亦浅之夫视诗人矣。盖古诗人非如后世作者先立一题,然后就题成诗,多是诗成而后立题。此诗乃杜牧游江南时,感于景物之繁丽,追想南朝盛日,遂有此作。“千里”之词,亦概括言之耳,必欲以听得着、看得见求之,岂不可笑!
齐安郡中偶题二首 其一
(唐·杜牧)
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唐诗绝句类选》:
末二句风刺婉然,似指世变淡靡,不能向振者。
《唐贤清雅集》:
极失意时极有趣景,极无理话极入情诗,胸中别有天地。俊健有婉致。
《唐诗鉴赏辞典》:
这首诗标明“偶题”,应是一首即景抒情之作。诗人在秋风乍起的季节、日已偏西的时光,把偶然进入视线的溪桥上、柳岸边、荷池中的景物,加以艺术剪裁和点染,组合成一幅意象清幽、情思蕴结的画图。在作者的妙笔下,画意与诗情是完美地融为一体的。
题禅院(一作醉后题僧院)
(唐·杜牧)
觥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负公。
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笺注唐贤三体诗法》:
若云负青春,却又了无意味。正为壮盛虚掷醉乡悲悔无及,及题此篇,妄加“醉后”二字(按本诗一题《醉后题禅院》),真溃溃也。
《古欢堂杂著》:
樊川“鬃丝禅榻”,翩翩才致。
《诗法易简录》:
前二句写昔日,第三句以“今日”划清界限,末句景中有情,感慨系之。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写出才人迟暮不遇,措语蕴藉。
《唐贤小三昧集续集》:
亦是神来之作。
《石洲诗话》:
小杜之才,自王右丞以后,未见其比;其笔力回斡处、亦与王龙标、李东川相视而笑。“少陵无人谪仙死”,竟不意观此人。只如“今日鬓丝禅榻旁,茶烟轻飏落花风”、“自说江湖不归事,阻风中酒过年年”,直自开、宝以后百馀年无人能道,而五代、南北宋以沿,亦更不能道矣。此真悟彻汉魏六朝之底蕴者也。
《唐绝诗钞注略》:
潘氏云:小杜此诗,洵晚唐佳语。
赠李白
(唐·杜甫)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杜诗解》:
此岂“脱身幽讨”犹未遂耶?读“飞扬跋扈”之句,辜负“入门高兴”“侍立小童”二语不少。先生不惜苦口,再三教戒,见前辈交道如此之厚也。言不如葛洪求为勾漏令而得遂也。看他用“相顾”字,每每舍身陪人,真是盛德前辈。此用“丹砂”,与前用“青精”、“瑶草”同意(首二句下)。去又不遂,住又极难,痛饮狂歌,聊作消遣。飞扬跋扈,谁当耐之?一片全是忧李侯将不免(“痛饮狂歌”句下)。
《诗笺》:
少陵称太白诗云“飞扬跋扈”,老泉称退之文云“猖狂恣睢”。若以此八字评今人诗文,必艴然而怒,不知此八字乃诗文神化处,惟太白、退之乃有此境。王、孟之诗洁矣,然“飞扬跋扈”不如太白;子厚之文奇矣,然:“猖狂恣睢”不如退之。
《杜诗详注》:
此章乃截律诗首尾,盖上下皆用散体也。下截似对而非对:“痛饮”对“狂歌”,“飞扬”对““跋扈”,此句中自对法也。“空度日”对“为谁雄”,此二句又互相对也。语平意侧,方见流动之致。敖英曰:少陵绝句,古意黯然,风格矫然,其用事奇崛朴健,亦与盛唐诸家不同。
《读杜心解》:
白为人,喜任侠击剑。夫士不见则潜,失职不平,祸之招也。下二,写出狂豪失路之态。既伤之,复警之。
《杜诗镜铨》:
蒋云:是白一生小象。公赠白诗最多,此旨最简,而足以尽之。
戏为六绝句 其四
(唐·杜甫)
才力应难誇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
《岁寒堂诗话》:
其云“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龟碧海中”,若子美真所谓掣鲸鱼碧海中者也,而嫌于自许,故皆题力“戏句”。
《杜臆》:
但看翡翠于兰苕,未掣鲸鱼于碧海,采春华而忘秋实,此文人痛病,其轻薄前辈以此。
《杜诗详注》:
此兼承上三章,才如庾、杨数公,应难跨出其上,今人亦谁是“出群”者!据其小巧适观,如戏翡翠于兰沼;岂能巨力惊人,若掣鲸鱼于碧海乎!
《杜诗镜铨》:
隐然自负(“凡今谁是”句下)。
《诗境浅说》:
此少陵论诗绝句也。己之能力所及,并世之作手,以及诗境之浅深,皆寓于四句之内。
编辑/章雪芳 校对/冯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