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莫非又是数十年之后,柳宗元《江雪》里的那个钓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虽一个是春来水涨,鳜鱼肥美的早春,一个是寒江孤影,风雪萧萧的寒冬,但同样的是一个人,一叶扁舟。两种不同的意境,不同的人生,就像他曾经耕耘的官场,同一个天下,同一个帝王,也会有忠奸之分。但他的离开,跟奸臣无关,是帝王的急躁,成全了他的隐逸之心。
至德二年(757年),张志和由外官擢至内官,奉上皇还西京,封(吏部)金紫光禄大夫,享正三品待遇。因力谏肃宗收回对回纥的苛刻条件,纳陈时事,被贬南浦尉。同年其父离世,于是至德三年(758年)已经倦怠了官场的张志和,便以“丧父”为由脱离官场。
莫要去强留一个铁了心要离开的人,他可以有无数个理由借故离开,甚至不惜编造谎言,伤害你和周边的人,抵达终点的时候,把自己也弄得遍体鳞伤。但久经沙场,由外转内,周旋官场多年的张志和,不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是苍茫的尘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成全了他,只是这份善意看似慈悲,实则残忍。前路我们可以去创造和经营,可生死总是别无选择。
离开京城,他带着肃宗赐他的一奴一婢,“渔童”和“樵青”游山历水,经黄山、绩溪等地、又至吴山楚水,最后来到湖州城西西塞山渔隐,别号烟波钓叟。气势雄伟,群峰荟萃,万壑争奇的黄山;灵山秀水,古老淳朴的绩溪;柔情似水,富硕繁华,斜风细雨的吴越山水,让他渐渐忘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也暂时忘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至于说好的归途,姑且抛却,到期的时候,它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白鹭、桃花、流水、鳜鱼、轻舟、渔翁、斗笠、蓑衣、画境悠然而生,丝毫没有多余造作的痕迹。自然天成,疏淡中自有深意,简洁中内藏玄妙,虚实相间,浓淡相宜。如他所愿,以水为伴,与山为友,登舟垂钓,看斜阳脉脉,流水悠悠。胜过南山只有老欧洗手做羹汤的陶渊明;胜过驿外断桥边,轻舟八尺,低蓬三扇的陆游;胜过孤山梅园,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他一生平步青云,锦绣繁华,中年化险为夷,开启诗情画意的渔隐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