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雷
年末岁尾，一场连一场瑞雪降临梨乡小城。
内心深处，着实期待了很久很久，期待一场美丽的邂逅。感觉有了落雪，才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雪花并不大，却纷纷扬扬，漫宇琼瑶。我的心，也因雪的降落而通灵明澈了许多，随着雪花晶莹透亮，洁白如玉，飘逸而灵动……
整个世界都因这场落雪而变了颜色。到处是银装素裹，到处是琼楼玉宇，到处是玉树琼枝。茫茫大地也像极了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深情款款，含情脉脉。晶莹而美丽的雪花栖落在枝头，像是绽放着洁白的花朵，也像披着白色纱巾的玉女。
惊喜之余，心生禅意。雪的从容，优雅，惊艳了时光，温暖了生命。在疫魔肆虐的庚子年末，突降一场这样的雪，想来一定可以荡涤所有阴霾，覆盖所有的污浊，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窗外飘零的雪花，翩翩飞舞，一如我的情思飞扬，一片一片，扯天扯地的坠落。远方的人儿，可知这漫天飘舞的雪花，哪一片是你寄给我的？哪一片又是我寄给你的……
岁月嬗递,光阴荏苒，说好的暮雪白头。只是不知，我想你的时候，是不是你恰好也在想我？
一切仿佛因雪落而停滞，我的心也为之停止了律动。
那静下心来，用心聆听雪落的声音吧。
没有杂质，不惹尘埃，簌簌簌簌，不惊扰俗世酣梦，却漾起多少情思……
在世人的眼中，这雪是冰冷的，在文人的思绪里，却不乏温情、忧伤与浪漫。片片圣洁的落雪，在我的视线里，正在朦胧幻化，是一段心事，一首歌，一段情，是无尽的诗意漾动……
雪小禅曾说，“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该是有多清静的心，才能在此刻领会雪花飘落的声音。幸而能倚窗听雪，我所有的情怀才得以安放。
我想，在听雪的夜里，心底开出的莲花最为硕大的，当属明代大才子解缙。他的一首《听雪轩》，词句毫无华丽之嫌，天然无雕饰，浑然天成，如同雪的精魂，穿越了千年，莹白闪亮，辉映古今……
“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从古至今，吟咏雪的诗句千千万万，俯拾皆是，妇孺皆能脱口而出。而我，却唯独对解缙的这一句情有独钟，与之心意相通，与之完美契合……时常在我耳畔萦绕，在我脑际闪现，在我忆起冬天时情难自禁脱口吟诵……
“虚檐迸玉鸣，入夜转分明。风响不相似，雨声无此清。
倚窗情不倦，拨火耳须倾。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
彼时诗人尚才高学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皇宫中当值的一个宁静的夜里，诗人有感而发，脱口吟咏，成就了这首佳作。
“虚檐迸玉鸣，入夜转分明。”，可以想见，漫天大雪，扯天扯地地坠落，落在宫廷的瓦檐上，迸发出玉鸣之声。到了夜晚，雪愈下愈大，夜深人静，声响更为清晰。
“风响不相似，雨声无此清。”簌簌的雪落声，跟风声迥异，来得比雨声更清明。
“倚窗情不倦，拨火耳须倾。”倚窗听雪，何等惬意，那是一种浪漫美好的享受。诗人听得如醉如痴，偶尔拨动一下盆中的炭火，也是侧耳继续倾听这美妙的雪落之音，以避开炭火熊熊燃烧爆发出声响，不辜负窗外雪声……
“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窗外纷飞的大雪，想必是无尽的梅花在凋谢吧？不，不会的，梅花落地，应该更轻柔，远没有这雪落的声音厚重清晰……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梅与雪，都是文人墨客的爱物，二者形神皆似，因而都成为冬的标志。解缙在听雪的夜里，也自然而然地想起梅花，而且不落窠臼，听到落雪如梅花在飘零，声响却迥然不同……
“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诗虽戛然而止，余韵却袅袅不绝，而那夜的雪，也一直在我的心里簌簌下着，仿佛从未停歇。令我更为嗟叹唏嘘的是，经年之后，解缙年仅47岁的生命也终结在一场雪里。
身居高位的解缙因才学高而好直言被忌惮，屡遭贬黜，最终以“无人臣礼”下狱。直至永乐十三年（1415年）冬，一直对满腹才华的解缙惴惴不安的皇帝朱棣，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解缙还活着呀。”一代才子终被埋入雪堆里冻毙，鲜活的生命如梅花一样凋落尘埃，静寂无声，一如他的诗句：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
掩卷长思，不胜唏嘘感叹。“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颗孤傲的灵魂，有着怎样的寂寞和高洁，在雪夜倚窗听雪，与落雪相融相知，有着与梅花一样的风骨和魂魄！
一声轻叹，袅袅婷婷，绵延千年。今夜，我也倚窗听雪，抛却尘世的喧嚣，抛却一切杂念，抛却烦恼三千……这一刻，我好想与解缙邀约，一起听雪，赏月，共饮，击节高歌……
行走在这红尘阡陌里，千年古泪，仍未风干……左手流年，右手芳华，多少前尘往事，终将在风中吹散，不变的，似乎只有那一款深情，那一段爱恋！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还在舞动、飘落，到处一片白茫茫，万事万物都覆盖在一片洁白中。倾耳聆听，声响却是似有似无。
雪后初霁，天空没有了痕迹，然而，记忆却始终在脑海定格。一片一片，曾经的飘舞洒脱，都是上苍送给大地的绵绵情语，都化作这漫天飞雪……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大诗人雪莱的诗句流传甚广，不知多少人祈盼冬去春来，草木萌发，桃红柳绿，燕舞莺飞……于我则不然，并非对春不钟情，只是对冬多了一份眷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想，岁月更迭，四季轮回，我们无需厚此薄彼，但求道法自然。此刻，且守住内心的那一方灵台明镜，素心向雪，净心向暖，清心入禅，盈一怀美丽，携淡墨诗意，让自己的心在一份洁净澄澈和空灵中净化，升华，丰盈……
想是梅花落，梅花落更轻……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董成伟，字墨雷，笔名口天，网名剑胆琴心，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莱阳创作之家副秘书长。自幼酷爱读书写作，先后在《山东教育》《作文教学通讯》《烟台教育》《当代散文》《齐鲁晚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胶东散文》《今日莱阳》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散文《母亲节感怀》先后在《山东教育》《当代散文》发表，入选《胶东作家亲情散文选》，并获“黄海数字出版社《胶东散文年选（2020）》优秀作品奖”。作品入选《胶东散文十二家·董成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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