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阳光的午后，在冰雪的天地里，三爷讲得津津有味，我们听得津津有味。我最近回去，竟然又听90岁的岳父给我讲起了焦大成的故事，和我童年那会听到的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依旧栩栩如生，想来肯定是真人真事，我正在构思短篇小说《焦大成二三事》，会把那些感人的人和事还原在小说中，那是我童年听闻的童话和神话的一部分，也是我们道德和信仰传承的一部分。我们应该有理由记住关于冬天里焦大成的那些故事。
三
村子的中间是一个空场和一个大碾砣子。听完了那些老人关于焦大成的故事，我们回到那片空场和碾砣子继续演绎我们童年的童话和神话。碾砣子上的碾和圆饼状的砣面上雪也是很厚，没有融化，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们就在砣子上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有握着红缨枪站岗放哨的，有老人提着烟袋抽烟的，有提着酒盅倒酒的，有刚刚我们看到的老人在墙角晒太阳的，虽然很粗糙，但都是我们身边的人和事，有些是我们看小人书后根据自己的理解画出的齐天大圣挥舞千钧棒的情景，所以很生动。一场冬雪，一个碾砣子，几根树枝勾勒的简笔画就丰富和充盈了关于童年的无限情趣。思绪天马行空放飞远去，当然就是无数的童话和神话，写出来就是栩栩如生的文章和故事了。
碾砣子附近空地上的雪很厚，我们也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堆雪人，打雪仗。从家里出来，我们都会带着一把与我们个头差不多高的铁锨。在碾砣子上画完了雪画，我们就聚集到空地上，用铁锨一锨一锨把雪人堆起来。我记得我们堆的雪人如一尊佛一样坐着，身子又粗又大，脸庞圆圆的，堆完了，在雪人的脸上用折断的短枝和树叶描上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再给雪人戴上一个草帽，雪人就活了。有时雪人嘴角那地方会按照微笑和惆怅描出不同的形状，一个看似单调的雪人就有了丰富的表情包，那是我们的杰作。
如今大雪后，孩子们奔跑到雪地中，第一件事就是堆个大雪人，然后围着雪人转来转去，经过的大人就拍个照分享在朋友圈中，孩子们就在雪人身边编制和意想着生动精彩的故事，入到文字中，就是让人神往的诗情画意了。天冷那会，那些雪人会在雪地里矗立很久，有时我们会在雪人的周围用雪堆出院墙和院门，院门用几根树枝搭成一个柴门状，想来就是诗中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了。
四
关于冬天的很多童话和神话是从我们儿时的一些课本中收藏和积淀下来的。告别了滑冰和堆雪人的年龄，我们该上学了。那时的学校也简单，小学五年，中学三年就入高中。我们村的小学其实就是我们平常一起玩的那帮伙伴，红军、红亮、秋华、建平，都和我年龄差不多。上了学就是把那玩性收一下，童心是泯灭不了的，关于童年的故事和传奇还得从我们学习的课文中接续和演绎。我印象中，到了秋季入学，语文课本的课文有不少的篇幅就是关于秋冬风景的，冬天的自然少不了雪的片段和故事，那时心中装的东西少，天真，求知的渴望又十分强烈，所以对那些课文很快就能背下来，到现在想起来都如同在眼前一样生动有趣。
我现在的家中就有一本《老三届.老课文》的书，虽然收录的篇目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但每篇都是名篇，文字都是字字珠玑，故事也都引人入胜。如有一篇叫做《大雪》的文章是这样写的，“下了一夜大雪。地上白了，树上白了，房子上也白了。太阳出来了，照在雪上，亮得很。家家门口都有人扫雪，他们扫得很快，扫得很干净。天多冷啊！我们不怕冷，唱着歌上学去。”书中还还收录了《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些诗我们都熟能成诵。所有这些，都成就了我们童年的多彩，成了我们人生路上精神的守望和田园，行走天地间，想念童年情趣，想过云淡风轻的日子了，不妨到这片绿洲上做片刻的停留和憩息。所以我对这本书一直视若珍宝。
那时的我们不怕冷，背着书包上学去。大人们也不怕冷，年龄大的会在五叔家的墙角晒个太阳，父亲和哥哥会从家里出来，踏着雪走向村外白雪茫茫的田野。经过那些老人身边的时候，也会停下来与老人们打个招呼，到了金色水湾边，哥哥也会拿起一块瓦片，向着厚厚的冰层投过去，瓦片在冰层上能够飞出去很远。走到我们堆的雪人旁边，父亲也会倒背着手围着雪人转两圈，想必他也是从童年过来的，年龄大了也还一颗童心。到了地头，父亲和哥哥会用手轻轻扒开雪被，看看雪下面的麦子，那些麦子正啜饮了甜甜的甘酿，积着势，等着来年春天，残雪消融，给人们一个预料之中，又意想之外的惊喜—只此青绿的惊喜，金黄丰收的惊喜。
从田间地头回来，父亲就和哥哥顺道赶集去了。过了腊月每个集市都是过年的预演了。虽然是寒冬腊月，虽然到处都是冰天雪地，但是阻挡不住人们赶集的热情。年集回来，父亲会买一些年画，有《杜鹃山》，有《林海雪原》，还有灶王爷的画，回来后一张一张贴在打扫过的房间的墙上，瞬间满屋生辉，像新房子一样，多了年气，多了一些相似又不同的童话和故事，有关于冬天的，有关于春天的，有今年的，也有明年的，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候，一个翘首期盼的节日，年就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