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大学毕业当了几年教师的我改行做了特殊教师——监狱的一名管教民警,直接管理教育罪犯。
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工作,听到一名罪犯的报告。
“报告队长,罪犯Xxx前来汇报思想,请指示。”
我抬头朝门口一望,只见一名大约35岁左右的罪犯笔直地站在门口。我就说:“进来。”
他一边答“是。”一边就迈了进来,并靠墙边蹲了下去。
“说嘛,有什么事?”
“报告队长,我老婆等几天就要来会见,我来是请求在零花款账下五十块钱,并请你转交给她。”
我很诧异,来了有几个月了,第一次听到罪犯要带钱回去。那时罪犯在监狱里每个月都有三块钱零花钱(现在已经增加了)和一点劳动报酬,罪犯用于购买必要的生活品,比如牙膏、牙刷、肥皂、洗衣粉和一些纸笔之类的物品。但是罪犯要买书、买烟和其它零食就远远不够,因此很多服刑人员都是家里寄钱来,家庭条件差的寄的很少或不寄,但还第一次听说要带钱回去。于是就问:“其他的服刑人员都是家里寄钱来,你还要往家里带,怎么回事?”
“报告队长,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是我害了一家老少儿女。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儿一女,老婆也贤惠。就由于自己个性强,为房屋的事和弟弟发生纠纷,失去理智而打起来,失手把弟弟给弄死了,被判了重刑。我在这里坐牢,但却把老婆娃儿给害惨了,因为我把弟弟打死了,家里父母、亲戚还包括生产队邻居都恨我,把老婆娃儿都当成了仇人。家里缺一个挣钱养家的,老婆娃儿日常生活都成了困难,更莫说其它的了。现在大的儿子即将小学毕业,女儿也读小学了,即将开学了,他们的学费需要交了,但还没着落,连借都没人愿意。老婆不想要他们读书了,但娃儿实在太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上学,他们想读书,而且现在不读点书,长大了怎么办!?没有办法,只好来下零花款账,自己不用,带回去给他们做学费。”
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在我脑海里勾起了一些过往。“爸,我要读书!”的哭声恍惚在耳边响起,又恍惚有一双渴望的眼神盯着我,那眼神犹如一把刀子扎向我的心。那声音和眼神使我一下有些呆滞,良久没有回应。
见我久久没回答,他以为我觉得为难,不会给他解决,于是就说到:“我知道我账上没几块钱,超支又不准。那就不麻烦队长了,我再另外想办法。”
我一下缓过神来,大声而又严肃地说到:“你怎么想办法?!去偷还是去抢,还是让老婆去讨口叫花,或是让孩子辍学!?下去好好改造,不要有什么不良动机和想法。只要我去核实清楚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解决的。下去!”
他听到我这么一说,定了定神,突地站起身来,向我弯下腰,给我鞠了一躬。“是!谢谢您啦!”
三天后,他妻子来会见了,我给她拿了五十块钱,并当着他的面告诉她:这钱不仅仅是他千方百计省下来的,为了拿到这钱,几乎是低三下四地求人。要教育孩子珍惜读书的机会,努力学习,诚实做人,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同时不要让孩子放弃读书,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但我没告诉他们,其实我没下他的零花款账,按照规定,罪犯零花款账不能显赤字,只有我自个儿贴了。
那是春节后没几天发生的事,虽然天气还是有点冷,但是春天已经来临,草木逢春,一定会茁壮成长。
2018.12.12于明宇帝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