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生
很长时间里,一提到长城,我心中就涌起一股敬畏之情,总觉得中国人民的坚韧,在长城的修筑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我实在想不出世界上有哪个民族,像我们的先民那样有如此多的毅力和恒心,用两千多年的时间来筑就一项长达8851.8千米的防御工程。
我也想不出世界上有哪个民族像我们中华民族这样渴望和平与安宁。
长城早已是世界文化遗产,委实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伟大杰作,但近期读柏拉图《法律篇》的一段话,却刷新了我对长城的认知。
柏拉图笔下的雅典人,提醒国家的执政者,不要太重视城墙的作用。
以为修了铜墙铁壁,就能在城墙内高枕无忧,结果却可能适得其反。原因何在?这位雅典人解释道:
“……城墙决不会带来城市生活的健康,反而会普遍地使城里人的灵魂变得软弱无力。城墙诱使居民在城内寻找庇护所,而置进犯的敌人于不顾,城墙也诱惑居民在放松日夜不停的警戒,使他们认为自己找到了一种真正安全的办法,把自己关在城墙内,躲在城墙垛子后面睡觉,就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躲避辛苦似的,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安宁必定来自辛苦,而不光荣的安宁和懒惰会带来更大的辛苦和麻烦。”
这段话说得真好,仿佛中国传统的历史就为它作了最好的注脚。
修筑长城,本是为了抵御北方的“蛮族”入侵,维护中原的和平与稳定,但讽刺的是,在未修筑长城以前,以及在长城修筑的早期,华夏政权都能很好地痛击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气概,尽显大汉王者之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勇,使得李唐王朝无须长城的烽火,仍能威震西域。到了宋、明、清,修筑长城不可谓不勤,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保境安民。
随着时间推移,长城即使仍有巩固边防、维护国家安全的作用,这作用也减弱了。在长城边防作用日减的情况下,还劳民伤财大筑长城,岂是固国良策?
如柏拉图所言,则大肆修筑长城还使得中华民族更加软弱。过度渴望安宁与和平,将之押注在一项防御工程上,以为从此可得苟安,由此带来的安全隐患,往往比没有防御工程更大。就像二战前,法德边境上的马奇诺防线,法军以为凭着它就可以高枕无忧,哪知德国绕到背部的高地偷袭,法军瞬间慌了神,一溃千里,“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也成了笑话。
再看我们的历史,南宋、北宋偏安一隅,以为外奉金银、内固长城便能换来盛世太平,却终被骁勇“蛮族”灭国。明长城不可谓不著名,但在征服者的雄心壮志面前,它不过是一道关口而已。跨过了那道关口,整个帝国便匍匐在脚下。
统治者在大肆修筑长城时,要是能深刻领会“真正的安宁必定来自辛苦,而不光荣的安宁和懒惰会带来更大的辛苦和麻烦”的道理,也许灭国丧身的悲剧就不会一再出现了。其实我们的古人也有警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没有长城,有利于统治者保持警惕,对外不敢疏忽,对内不能暴虐。这何尝不是居安思危之道?若反之,以为有了长城,对外足以御强敌,对内可以为所欲为,就不免骄奢淫逸而亡。
其实,长城的防御就算重要,也不可能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永远是民族自身的强大,是国民的强大。有道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一个充满阳刚气概的民族,一个不屑于“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的民族,一个“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民族,一个人人崇奉强力的民族,外敌是征服不了,灭不掉的。就算一时败走,它也能很快卷土重来,重振旗鼓。这也正是中华民族鼎盛时期的气概。但从封建统治者施行一系列愚民政策之后,从文化专制开始,从虚文浮礼占据主流意识后,统治的根基是更牢固了,人民的阳刚血气、民族的雄风却日益衰弱。
当西方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大清的统治者们惊慌失措,旋即以为强国的根基就在于那些坚船利炮,殊不知,一群奴才怎敌得过一支个个彪悍的军队?大清的统治者看不透,遍历欧美的孙中山却看透了。他在《上李鸿章书》中写道:“欧洲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国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归根到底,地也好,物也好,货也好,都离不开人的经营,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人民才是国家根本之根本。大清统治者不明白这一点,不从根本上让人民富强,却寄望于“师夷长技以制夷”,结果经甲午中日战争一战,“洋务运动”以自强的希望也从此破灭了。
民强则国强,而国强,民未必强。若国强而民弱,则苏联解体也是醒目的前车之鉴。再看美国、英国、德国等发达国家,其经济、科技、文化等各方面的强大无一不得益于人民强大的创造力。
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数量
是一国人民创造力的一大体现
我们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也再一次表明:人民的富强乃国家强盛的根基。
还有无数的历史,无须细数,皆足以证明:人民的富强才是一个国家最坚不可摧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