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代之文学”,前人偶有涉点,但却是王国在《宋元戏曲考》中明确提出的。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王国维
大家可能都通过前面的“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但不免断章取义,因为这句之后还有一句叫做:“独元人之曲,为时既近,托体稍卑,故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说,元曲成形时代近,又粗疏,所以不管是史志和《四库全书》都没录进去,同时后来的儒道学人都非常看不起元曲。
元曲
曲子地位低,但词地位就高了吗?其实词地位也不高(只不过王国维是填词的,就没有多提这个点了)宋词之所本,龙榆生在他的论文集中有相对公允、明确的考据:
词诞生之初,所本之音乐为“燕乐”(隋唐时期以胡曲和琵琶调而诞生的音乐系统),最初的词和元曲一样也是被文人所鄙弃。诸如五代和凝被称为“曲子相公”之后,怒而烧词、欧阳公的词作被曾慥洗白作“欧阳公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乃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
和凝大约没什么人知道,但是《醉翁亭记》的作者欧阳修应该都有所谓耳闻:文坛表率,当世儒宗啊,就欧阳公这个地位的存在,都因为填小词被人抨击.....词地位之处境可想而知。
宋词
然则诗不同,自《诗三百》开文学之滥觞,地位便尤高,其次孔子云“思无邪”;又云“诗可以兴、观、群、怨”------这直接是将诗赋予了文学之最高总成;而后经周汉魏晋南北朝,诗体业已涵养极年,逮至唐时,臻至巅峰。
大家要知道,古代以儒家为正统,儒家以孔子为万世师表,孔子讲诗可以教化,还有谁可以反驳?因此,诗比词、曲都更“根正苗红”。
其次,便是艺术风格。这点前文已经提到,诗之题材丰茂,自创时便有(诗可以兴、观、群、怨);南宋以降,词直以“花间”为正宗,非艳科、非歌承平事便不雅;元曲自不必多说,更为淫俗。宋词、元曲题之即狭隘,又谈何与诗一较艺术之高低?
举个例子,三者的风格是这样的:
曲:《一枝花 ·不伏老》: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关汉卿)
词: 《菩萨蛮》: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李煜)
诗:《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杜甫)
最后,后世影响这点其实不用多谈,时代优势,唐先于宋,宋先于元,而旧体之终结已在民国。若论后世之影响,唐诗必大于宋词大于元曲。其实抵至清代,诗词之地位已经分庭,盖词之歌法具亡,亦与诗同作文学之体裁,其体裁之富、作者之丰,与诗已不遑多让,所以“诗词中兴”,然则曲子一如王国维所言,为时既近,托体稍卑而《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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