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中时是“文革”后期,陈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
陈老师骨架大,身子高,毕业于师范大学中文系,当时给高中三个班讲语文课,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威信。
他性格耿直,面貌威严,平时不苟言笑,对学生要求很严,批评不顾情面,同学们都有点怕他。
可能是我的作文写得还算可以吧,我的大多数作文他都打分甲A或甲B,并批注全班同学“可传阅”。
据同学们讲,陈老师在有的场合讲,我的作文写得如何如何好,“文革”前的高中学生,也就这么个水平。
但他从来没有在我当面表扬过我,见了我也是很严肃的样子。整个高中上学期间,都是这样。
当时高考还没有恢复,高中毕业后大家都成了“回乡知识青年”,其实就是回家当了农民。
初到农村,实际上还不如没上过学,从小就在生产队劳动的的同龄人,体力跟不上,农活不会干,倍受煎熬。
出乎意料的是,陈老师见到我们班的副班长,让他去找我谈一下,不要放弃学习,不论什么时候,知识是有用的。
那位副班长的家距离我家很远,他就给我写了一封信,告知陈老师的意思。
我大为感动,写信和陈老师联系。他很快回信,除了鼓励我学习外,还要我到学校来一次。
我步行40多里路,到学校见到陈老师。陈老师再次鼓励我,要克服困难,坚持学习,同时给我找了一些学习资料,还要求我继续练笔写作文,然后寄给他,他给我批改。
天色已晚,他安排我住在他的办公室。
此后,在劳动之余,我抽空写作文,然后寄给陈老师,他认真批改后再通过邮局寄给我。这样,一来一往,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参加工作后,和陈老师保持书信来往。后来,国家恢复高考。当时农村的学校没有条件开设英语课,我的两个弟弟都是陈老师帮忙转到城里读书的,后来得以考上大学。
多年以来,我隔三差五地专程去看望陈老师,他显得很高兴。他说:“时间长了,想见见你”。
我在工作中的每一个进步,陈老师都很在意,他常对周围的人夸我。有人说,没有嫉妒心理的只有父母和老师,这话不假。
我临近退休这两年,年龄大了,腿也懒了,很少去看望陈老师。前年和一个多年未见面的高中同学加了微信,聊天中他说:“每次见到陈老师,他都要说起你。最近在马路上见到陈老师在散步,没说几句话,他又念叨你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愧疚,次日坐班车去看望他。
听说我要来,上午他没有出门,在家等我。他近期搬了家,到县城后我给他打电话询问具体地址,他便早早出门,在路口迎接我。
陈老师已经83岁,虽然做过两次小手术,但思维敏捷,身体还算硬朗。见到我这个年过花甲的学生,他不再以老师的口吻和我说话,而是以探讨的语气谈古论今,闲话桑麻。
他安排儿媳妇给我做饭,还说要让孙子开车送我回去,我都一一婉言谢绝。告别之时,他送我到路口。
望着他那满头白发和步履蹒跚的样子,我的心头顿时袭来一阵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