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1
初读汪老的书,像喝白开水,咂吧不出啥味儿,没有名言警句,没有华丽词藻,也不是什么奇闻异事,都是些凡人小事,甚至是家长里短。
《艺术家》中有一处描写茶花的好看以及自己如何喜欢的。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茶花,仿佛从我心里搬出来放在那儿的。”
这一句让人感觉心里一亮,一下子爱上了汪老的散文。
他没有用华丽的词语描写茶花的形状、也没有用什么诗词歌赋赞美颜色的漂亮,却出其不意的用这样一句,来反衬茶花的美,及自己对茶花的喜爱。
《多年父子成兄弟》看到这个标题时,我既震撼又有点感动。
这是汪曾祺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在中国人传统思想观念里,父与子的关系可以上升到君与臣的高度,怎么能称兄道弟。
足见他们父子情深,可见,他父亲是一个开明的父亲,把孩子放在了平等的位置,先是人与人的关系,其次才是父与子的关系。
这是我们现在大多数父母都没有能做到的。
这种感情,也影响了汪老对自己子女的教育及相处。
难怪汪老的文章,读起来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用汪老的话说“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悲!”
这两句话值得我们,每一位家长深思。
读汪老的散文小说,有时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知己老友,相约来到公园里,坐在磨的发亮的木制连椅上,聊着彼此分别后的境遇和思念。
天空万里无云,公园的绿地像铺着一层地毯,翠绿而厚实,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钻石般的光亮。
草地上,有孩子奔跑着、有一家人席地而坐、有情侣卿卿我我、有三五成群边走边低声的聊着,热闹而不喧闹,寂静而不冷清,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有时又像两个老街坊,吃完饭,手里各自提溜着马扎,不约而同来到巷子口,旁边有修车的、掌鞋的、卖小吃的,还有边走边吆喝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巷口正对着繁华的大街,车流如水,人流如 织 。
可这些都仿佛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聊着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
汪老的作品,看不出写的是小说还是散文。
有人评价他是“汪味”小说或是“汪味”散文,我觉得挺贴切的。
他把小说散文化,又把散文小说化了。
再加上文学功底深厚,在文字运用上可以说是出神入化。
一读,没有什么感觉,二读,被深深吸引,三读就是爱不释手了。
2
与其说是写文章,其实不如说是他在作画。
缓缓的打开画纸,准备画一座山,慢慢地先是一条流淌着的小溪,旁边是开满了鲜花的树,画的着色有浅到深,由浓到淡。再接着,有花,有草,有鸟,还有云雾缭绕,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亭台楼阁,人影绰绰。
画的色彩浓淡转换,自如流畅,让你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衔接缝隙。
不经意间,一幅山水画就呈现在了作者的面前。
这时,你会发现这些花呀、草呀、小河呀,早已和画里的山熔为了一体,就像是早就天然长在了那里,毫无违和感。
山衬托着花草的艳丽,花草云雾衬托着山的挺拔峻秀。
比如《异秉》,慢慢地描写着主人公王二,从他的家庭成员的组成结构,甚至他家推磨的驴, 他卖卤煮的家伙什儿。
“这些“生财”包括两块长板,两条三条腿的高板凳(这种高凳一边两条腿,在两头;一边一条腿在当中),以及好几个一面装了玻璃的匣子。”
还有王二卤煮的都是什么菜,从卤菜怎么做到怎么摆放,再到怎么个吃法儿,都在文章里,不惜笔墨地做了详细的描述。
文字简练,描写细腻,但一点儿也没有让读者觉得繁杂,就仿佛听一老者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描写王二的发达,没有正面写他如何出手阔绰,如何锦衣玉食。
“是从他的生活也看得出来的。”
从他如何去听书,如何在得闲时偶尔赌两把,经过辛勤劳动,刚刚富裕起来的,一个底层社会的,小生意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有钱了,也不舍得浪费,因为他知道挣钱的不易,只是偶尔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克制、勤俭、而低调。
光有这些还不够,只有一个人物,画面怎么也丰满不起来。
接着,人物一个一个悄无声息的逐个登场。
保全堂的“管事”“刀上”“同事”到“学徒”。
里面有小人物的乐,也有小人物的苦,其中,写”学徒”陈相公挨打那一段,“上了门,一个人呜呜地哭了半天,大声的喊着:妈妈,我又挨打了!妈妈,不要紧的,再挨两年打,我就能养活你老人家了!”
这一声情并茂的描写,没有直接叙述陈相公的伤势有多重,身体有多疼,而是用喊着妈妈,自己安慰自己的描写来代替,一方面揭示了旧社会的黑暗,学徒工命运的悲惨,另一方面,是一个孩子,为了改变家庭命运的,一种强烈的抗争,和作者对劳苦大众的同情。
那一声妈妈,胜过千言万语的描述,读了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在汪曾祺所有的文章里,都能感觉到,作者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视的角度,去描写这些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没有俯视,更没有鄙视,只有同情和悲悯。
故事讲到这,仿佛仍然没有题目的半点关联,只是跟着王二在街上闲逛。可是笔锋一转,又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张汉粉墨登场。转了一大圈儿,最后不着痕迹的落在了题目上,结尾巧妙,又一笔点题,算是给文章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圆满的句号。
又给读者留下了思考的余地,就像汪老的《自报家门》里说的“空白的艺术”,小说也需要有留白,“要留出余地,让读者去捉摸,去思索。”
这是我读汪曾祺散文的一点感悟。愿与走过路过的汪粉们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