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仪《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上一首说的是跨越年龄,这一首说得是跨越距离。年龄是藩篱,距离也是藩篱,乃至礼法教义、人情世故皆为藩篱。红尘俗世,相遇本不易,相知更难得,管他什么藩篱,轰轰烈烈地爱,哪怕一分一秒后,烧毁了自己!
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元宵佳节,灯如海,人如织,可奈是,情人何在,今夕昨夕!去年的花有多热烈,今年的花就有多落寞;去年的灯有多璀璨,今年的灯就有多暗淡;去年的月有多圆满,今年的月就有多孤单;去年的柳有多缱绻,今年的柳就有多伤感。景,想来为实,情,自是至诚,事,未必属真,或化境自况,借以遣怀耳!
秦观《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七夕本与爱情不相关,实为乞巧节,或曰女儿节。只因牛郎织女相会在七夕,便涂上了爱情的粉红,更因少游这首词,喧宾夺主,如今竟没多少人记得它原来的模样了。两情若是久长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自古至今,慰藉了多少牛郎织女。爱的距离,从不在空间,也不在时间,只在有情人的心里。明代沈际飞《草堂诗余四集·正集》云:“七夕,往往以双星会少离多为恨,而此词独谓情长不在朝暮,化臭腐为神奇!”不过,而今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如疾风迅雷,人生短促,既然相爱,就该跨越山海,突破藩篱,身与心,俱在一起。
苏轼《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东坡词豪迈者多,此篇则情柔至切,字字读来皆是痛,句句忍泪已成行。悲之极无声,念之笃无言,不思量者,思之断肠也,尘满面,鬓如霜,夜来梦,正梳妆,又岂会不思量。此词有毒,每诵一次,心碎一地,若魂魄出窍,周身灵力全无。今人唐圭璋《唐宋词简释》云:此首为公悼亡之作。真情郁勃,句句沉痛,而音响凄厉,陈后山(陈师道)所谓“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