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儒一生祸福无常,命途多舛。
朱敦儒的父亲名叫朱勃,曾为谏官,家境也很富裕。朱敦儒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从小耳濡目染,对于北宋官场的腐败,可谓有着比较深刻的认识,所以无意于功名。
朝廷多次招他做官,他都推辞了。
那他不做官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正如他在名作《鹧鸪天》中所写的那样: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券,累奏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他就整天沉湎在山水、美酒、美人之间,颇有魏晋名士的风度。
《宋史》也称他“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
公元1126年,靖康之乱后,中原沦丧,朱家为了避难,先是逃到商丘,接着又一路南下,辗转到江西、广西和广东等地,最后才在广州南雄停了下来。
这些逃亡的日子,让朱敦儒亲身体验到了国破家亡的惨痛,同时,也让他对自己过去那段逍遥于山水间的生活进行了反思。
宋高宗在登基之初,也想效仿明君,广纳贤才,希求恢复中原。
这时,有人像宋高宗推荐了朱敦儒,说他有经世之才。
于是,高宗就下了一道圣旨,要朱敦儒立刻入京(临安)任职。
朱敦儒原本不打算入仕,但架不住朋友们的劝说,说当下皇帝广招人才,是为中兴大宋,许多名士都已经接旨了,你难道就一点想要报效国家的愿望都没有吗?真的就要在这山水间终老吗?
朋友们的话让朱敦儒如梦初醒,马上就收拾好了行囊,前往临安。
对于朱敦儒的到来,宋高宗非常高兴,立刻就赐予他进士出身,让他担任了秘书省正字,不久后又接见升官。
这个时候的朱敦儒,虽然洒脱不羁,但骨子里却也藏着一腔热血,也想有一番作为,发表了大量主战的言论。
但他很快因斥责宰相秦桧“怀奸误国”,而受到了主和派的弹劾,于公元1146年被罢了官。
之后,他便去了浙江,继续过他隐逸的生活。
如果朱敦儒就这样终老一生的话,他应该不失为一个“志行高洁”的大词人,但一切都在1155年发生了变化。
他受到秦桧的关注,被援引到他府上给自己的孙子当家庭教师。
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在朱敦儒走马上任20天后,秦桧就因病去世了,他也被批准“致仕还乡”。
但这短短的20天,却成为了朱敦儒一生最大的污点,一生清誉付诸东流。
时人写诗讥讽他:
少室山人久挂冠,不知何事到长安。
如今纵插梅花醉,未必王侯着眼看。
此后,朱敦儒又重新回到山水之间,再也没有出来过。
下面的这首《西江月》,是他晚年的一首代表作,道尽了人生的虚空无奈: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何必计较?至于明日,谁也不知道还将发生什么。既然如此,何不抓住片刻的欢愉时光,珍视这眼前的好酒与好花呢?
在数年的犹豫之后,朱敦儒终于看清,终于绝望,也终于不再幻想,回到“桃源”深处当起了隐士。
可以说,这是朱敦儒对人生的大彻大悟,也是他对命运无奈的妥协。
词学大师龙榆生先生,在评价朱敦儒的作品时指出:
由于作者胸襟的开展,以及奔竞名利心比较淡泊,因而对自然界的感受,也就有了一种潇洒清新的气象,摄收到笔端来,洗尽尘埃,自然超妙。
这个评价十分精辟,深得我心。
这种淡泊名利的开阔胸襟,来自忧愤之后的无奈,是无可奈何的旷达,“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的人生态度与人格个性,正是词人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明日阴晴未定”后的自然选择,是经历苦涩伤痛后的洒脱,是苦难给人生的最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