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覃前天写了《》一文,讲的是*的词作《蝶恋花·答李淑一》在1958年发表后,被在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胡适读到了。胡适为人自傲,向以批评家自居,他接受不了众多报纸、杂刊对*这首词的称赞,忍不住摇笔痛斥,说这种现象“肉麻”;转而对*的这首词指手划脚,说整首词“没有一句通的”。但到底不通在哪儿,他又不说,而是转移视线,对词中“舞”、“虎”、“雨”这三个字不能押“有”韵大发了一通意见。
这里有一个问题,《蝶恋花·答李淑一》是一首悼念词,词中以物喻人,以“骄杨”喻对*的夫人杨开慧烈士,以“柳”喻曾经的亲密战友柳直荀烈士,重要的是,词中并非仅仅单纯抒发悼念之情,还把这种情感推而广之,对一切为革命贡献出了宝贵生命的先烈表达出深切悼念和崇高敬意,进而歌颂革命先烈生死不渝的革命情怀,激励广大人民捍卫革命成果。
老覃认为,身居反革命阵营的胡适应该是无法理解和体会,所以才会说出一句喷子式的“没有一句通的”的话来。
在更早一些的时间,老覃还写了《》一文,讲的是*在重庆和谈期间,和执诗坛牛耳者、南社创始人柳亚子在诗酒唱和间,抄赠了一首作于1936年2月的《沁园春·雪》。这首词经柳亚子推广,引发了山城纸贵,民众争相先睹为快。老蒋恼羞成怒,遍索党徒,要挑出佳作,从气势上压倒《沁园春·雪》。可惜忙碌大半年,非但没能如愿,反而让《沁园春·雪》为更多人所熟,真是偷鸡不成反蚀米。
那么,对于*的这首《沁园春·雪》,批评家胡适又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
诺,是这样,*的词作《沁园春·雪》在山城重庆被人遍为传颂时,胡适时任国民政府代表团代表,在旧金山出席联合国制宪会议,并不在国内,对此一无所知。
他读《沁园春·雪》这首词的时间,是在重庆和谈之后的第15年,即1958年。
并且,他读的不是中文版,而是英文版。
咦?是谁把*的《沁园春·雪》译成了英文呢?
说起来,这个人也是很有来头的。
此人姓何,名炳棣,浙江金华藉人,早年就读于北京清华大学历史系,师从蒋廷黻、陈寅恪及冯友兰等名教授,后来考取了第六届庚款留美公费,赴美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英国史及及西欧史,获博士学位,先后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美国芝加哥大学任教,并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
何炳棣翻译*的词作不是一首,而是两首,一首是《沁园春·雪》,另一首是《沁园春·长沙》。
不用说,这两首作品都是*诗词作品里的扛鼎之作,都被收录入了中学语文课本。
但是,胡适读了这两首作品后,大不以为然。
再补充说明一下,虽说胡适在1958年4月就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到台湾定居了。但他在美国纽约还有公寓,时不时充当老蒋的走使,往返于台、美两地。
1960年8月,何炳棣到胡适在纽约的公寓作客。胡适当面质问何炳棣,他说:我感觉《沁园春·雪》和《沁园春·长沙》里的有些句子,还不配称为“薛蟠体”,读了之后,很不舒服,你何先生何以给这么高的赞誉呢?
原来,何炳棣在翻译*这两首词作时,专门写了一大段序文,对词作的绝妙之处做了点评,并对词作者的诗词才华作了充分的肯定。
面对胡适的质问,何炳棣坚持己见,说这两首词的修辞、气魄、意境都是上乘罕见之作。
胡适不依不饶,反复咬定这两首词就是“薛蟠体”。
老覃再解释一下,这“薛蟠体”是咋回事呢?
薛蟠是《红楼梦》书中塑造的一个不学无术的社会蠹虫,根本不会作诗。因为看过一些戏文唱词,在和贾宝玉、冯紫英等人在酒宴上勉为其难地行酒令时,憋出过两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其中被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这两句。
胡适把*的《沁园春·雪》和《沁园春·长沙》说成是“薛蟠体”,可知他为人之刻薄。
不过,把别人的诗词作品贬斥为“薛蟠体”,并不是胡适的首创。
文学大师王闿运早就在《湘绮楼日记》中谑评过齐白石的诗为“薛蟠体”了。
胡适是读过《湘绮楼日记》的,他在与黎锦熙、邓广铭合著《齐白石年谱》时,就开出了一节“按语”,专门为齐白石作辩护,说王闿运“刻薄”,是“假古董”,齐白石“没中他的毒”, 齐白石的诗很好,好就好在这个“薛蟠体”。
何炳棣是读过《齐白石年谱》的,他以其人之矛来攻其人之盾,说:您称赞齐白石的诗作好就好在他的薛蟠体,为什么对《沁园春·雪》和《沁园春·长沙》这两首词又用双重标准来挑剔指责呢?
胡适一时语塞,半晌,幽幽地用英文说了一句:“But I have to admit that Mao is a powerful prose writer.”
两个中国人,一直都在用中文在交流,为什么突然冒出了句英语呢?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对这一现象有过精辟的比喻:有些话并不是母语不能传情达意,而是不好光明正大地说,只能改用别国的语言,仿佛躲入了租界的政治犯,可以谋求得一点点安全感。
那么,胡适这句英语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说的是“但我必须承认毛是一位杰出的散文作家”。
何炳棣看了胡适的窘态,笑了,轻轻地用英文回应了一声:“Now,since the father of the 20th-century Chinese Renaissance says that Mao is a powerful prose writer,how can he be too lousy a poet?!”
何炳棣这句话的意思是:20世纪中国文艺复兴之父都不得不承认毛是一位杰出的散文作家,那他的诗又会差到哪儿去呢?
胡适听了,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了。
由此可见,尽管胡适嘴里经常性地贬低*的诗词,但内心想的和嘴上说的并不一样。
唐德刚后来来找胡适做《胡适口述自传》,胡适不得不说:共产党里白话文写得最好的还是毛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