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读其诗,如沐霖露;品其意,若游画中。他是政客,但更多意义上是一位杰出的诗人,他将毕生的心血都铺染在文学的海洋里,犹是中晚年以后远离朝野纷争而心归素雅,一心悟禅修性寓寄田园倾诉于笔端,追求旷洒的境界。
他一身才学,入仕官至尚书右丞,为士而诗传千载。宦海沉浮之后,他欲加厌倦了尘世的繁嚣,终于上《责躬荐弟表》,请求削去自己全部官职,回归田园生活,从此过上了隐逸的人生。
他以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宗派风格,在诗坛树起了一面鲜亮的旗帜。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在描绘自然美景的同时,也流露出闲居生活中闲逸雅脱的情趣。在边塞、军旅等题材的诗作中,更多的是蔑视与讽刺当权者的黑暗统治和社会的腐朽不公,深怀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忱之心。
王维自己也是常年素食,到晚岁就更加严以律己。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动天地万物,宇宙苍生可以各得其所,相敬相和。他还不止一次恳求朝廷允许自己将所得的职田献出,作为周济穷苦、布施粥饭之用。
以其学,其才,其识,本可以高官厚禄而荣贵一生。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糜人生相比,王维不可谓不是出淤泥而不染、近浓墨而不污的贤杰之士,这也是他被世人敬仰的可贵处。
一圆明月,一淙小溪,他可以勾勒出蓬莱的仙境;一座城,一域草,他就能渲染出国荡民殇的怆景;一莲一舟,一女一浣,已然刻画出清悠闲散的田园生活。
于人生,于理想,他追求的并非是前呼后拥一凭喝、醉生梦死一酣休,只是一茶淡饭渡余年、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们与他虽纵距千年,但细品其诗其作,又似乎是神交已久的长者、益友、良师,从他与故人告别的诗情画意中可以品味他的入世心态与对人生的感悟:
《送梓州李使君》
——王维
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汉女输橦布,巴人讼芋田。
文翁翻教授,不敢倚先贤。
这是王维为送李使君入蜀赴任而创作的一首诗。想象着友人为官的梓州山林的自然风景以及民俗民风,应是淳朴而富饶的鱼米之乡,在此为官更应有一番作为。
王维以蜀郡太守“文翁”为鉴,勉励李使君,希望他效法文翁,翻新教化,而不要倚仗文翁等先贤原有的政绩,泰然无为。
既然蜀地环境如此之美,民情风土又如此之淳,到那里去当刺史,自然更应当克尽职事,造福一方。寓劝勉于用典之中,寄厚望于送别之时,委婉而得体,全诗融注着他对友人欣羡、期望、劝勉的一腔真情。
王维在送勉友人的诗作中鲜有阿臾奉承之言,更无升官发财之祝贺。唯有的是忧国忧民之心,造福百姓之情,心怀众生之意。更深忱的祝愿友人能有先贤之才与泽民之功。
这也许才是真正文人、士者的纯粹思想与情操,世间喧攘与繁嚣在他的心里或许只是云烟俱起的过隙,而宠辱不惊、安然若素才是心中那一份永恒的向往与执着……
《送别》
——王维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诗中描写的是王维送友人归隐的场景,诗中亦有他的影子,表达了对俗世的厌弃以及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心无牵念,与世无争的生活在他心里永远占据着上风,什么钟鼓馔玉、出将入相反而是他痛恶的对象。
句中质朴无华的问语,表露了作者对友人关切爱护的深厚情意。依依惜别的不舍就渗透在字里行间。有王维对友人的同情、安慰,也有自己对现实的愤懑、不平,有对人世荣华富贵的蔑视、无意,也有对隐居山林的向往、神驰……
他劝友人只管到山中去,不必再为尘世间得意失意的事情苦恼,只有山中的白云才是无穷无尽的,而尘世的功名利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做过皇帝近臣,走过战乱,熏尽官场,身处上层社会。却对民间疾苦与社会动荡有着深刻的思量与认识,以其学识的高度和阅历的厚度,自会倾向于选择“举世皆浊我独清,盖世均醉唯我醒”的人生态度。
舍一世荣华,聚一身轻雅,心向白云生处,和风而起、循鸣而逸、逐溪而羽,也许才是王维心心向往的人生……